花鳳 正文 第十八回 毒翁劫美女
    花鳳用一塊黑紗包住了臉,一直很溫柔的跟在展翼的身後。

    她處處表現出女子的溫柔,沒有和展翼講過一句話,但卻照顧得很周到。

    每一次住店之後,花鳳常常親自給展翼送上香茗。

    曉行夜宿十餘日,花鳳一直是表現如一。

    這是中午時分,到了一片淺山坡前,展翼突然停下來了。

    那是一處十字路口,三條岔道,分行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展翼目光投注在道旁一片青草叢中。

    洪無量緩步行到了展翼的身側,低聲道:「公子,咱們已行了十餘日,不知要行往何處?」

    展翼道:「找人。」

    洪無量道:「找什麼人?」

    展翼道:「唐琳。」

    洪無量道:「公子,姑娘這一陣表現的還不錯吧?」

    展翼道:「才不過十幾天吧……」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咱們只怕要遇上麻煩了?」

    洪無量道:「什麼麻煩?」

    展翼道:「你在江湖走動了很久,對江湖中事,知曉的很多,瞧瞧看,那片青叢中是什麼?」

    洪無量凝目望去,只見草叢中放著白木小人。

    那小人高不過兩寸,但卻刻雕得很精美。

    洪無量目力過人,雖然有青草掩遮,但他仍然看得十分清楚,那雕像是一個女子的形貌。長髮披肩,蓮足如鉤,全身赤裸,未著衣衫,但輕揮雙手,正好遮擋了半側小腹。

    精巧的雕工,雖然是一件雕刻好的死物,但她卻似是在翩翩起舞。

    洪無量臉色一變,道:「天魔人!」

    展翼笑一笑,道:「很像是天魔人。」

    洪無量道:「這木形魔人,已然有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現了。」

    展翼道:「哦!」

    洪無量道:「此刻出現,必然有事。」

    展翼道:「也許,這只是一個巧合,別人遺失的木偶……」

    忽然間,白木裸形小人,由草地中緩緩升起,慢慢的升高,隱入了兩丈外一棵大樹的濃密枝葉中不見。

    洪無量的臉色變了,低聲道:「公子,是天魔人,且自是衝著咱們來的了。」

    展翼神情肅然,望望兩丈外的大樹,道:「去問問他們,什麼事?」

    洪無量應了一聲,向前行了五步,一拱手,道:「天魔人形現,必有事故,請教有何吩咐?」

    他心中似是有著畏懼之意,是以措詞特別的客氣。

    大樹濃密的枝葉層中,緩緩飄落下一張素箋。

    那素箋之上寫道:「留下花鳳,兩位請便。」

    展翼目光銳利,早已看清內容。

    洪無量已轉身,還未來得及開口,展翼已搶先說道:「問問花鳳姑娘,她願不願意留下來?」

    花鳳向前行了兩步,也看到了累箋上的字跡。

    她似是懂了,又不是完全明白,低聲對洪無量,道:「要我留下來作什麼?」 。

    洪無量道:「八成是看上你了,要把你收入天魔門下。」

    花鳳搖搖頭道:「不!我不願意留下。」

    洪無量道:「天魔門是一個很神秘的門戶,門下全是女子,他們有一種天魔艷舞,能使人意亂神迷。」

    花鳳道:「那是專對男人了?」

    洪無量道:「不!男女一樣,天魔艷舞,對男女同樣傷害。」

    花鳳道:「哦!』

    她臉上蒙上了黑紗,沒有人能明白,她這聲低吟,是嚮往,還是厭惡。

    這時,兩丈外濃密的枝葉中,突然傳出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老身已在中原尋訪數年,直到現在,才找到了一個可繼本門大統的人,天魔門已漸勢微,如若再沒有一個人肩起大任,重新振興,只怕再過二十年,天魔門將永遠絕傳於江湖了。」她說得很婉轉,聲音中更是充滿著淒涼。

    洪無量回顧了展翼一眼,道:「公子,咱們應該如何?」

    展翼道:「天魔門的聲譽如何?」

    洪無量道:「天魔門於二十餘年前,在江湖橫行了一陣,鬥得天翻地覆,但不足兩年,卻突然消跡,行跡消隱,只道他們已回西域,想不到仍然留在中原道上。

    展翼沉吟了一陣,道:「花鳳姑娘如何決定?」

    花鳳道:「我不去。」

    展翼道:「好吧!告訴他們,弟子不能強收,那對他們非福。她若願去,我們不追究攔路。」

    洪無量依言高聲說了一遍。

    但聞那濃密枝葉中,又傳出女子的聲音,道:「老身已花了數年工夫,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這位姑娘,一切都適合天魔門,還望兩位看在老身一片苦心之上,把她賜給老身吧!天魔門不是正經的門戶,但也不能算邪惡的組合,正邪行徑,全在人為,水載舟亦可覆舟,老身歷盡滄桑,衣缽傳人,決不會讓再蹈覆轍。」

    洪無量輕輕吁一口氣,道:「門主,不能強人所難,她既不願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濃密枝葉中,傳出一聲冷笑道;「老身好言相求,你們竟拒人於千里之外,老身看上了她,千方百計也要把她收入門下,天魔門雖然勢微了,但老身已盡得魔天心法,彼此如是一動手,你們未必就能佔得好處。」

    展翼道:」你這是威脅我們了?」

    樹上人道:「老身好言相求,兩位執意不肯,怎能怪得老身。」

    展翼一揚劍眉,低聲對洪無量道:「要她快些離去,免得激怒於我。」

    洪無量高聲應道:「天魔門主,敝東有命,要你立刻離此,別再糾纏,否則,激怒了敝東,你就有苦頭吃了。」

    樹上人冷笑一聲,道:「老身是好言相求,想不到,想不到遭如此的輕藐,老身如若怕事,也不會攔住三位了……」

    語聲一頓,接道:丫頭,你聽著,以你的外貌,投入我們,那有如龍歸大海,必可把我天魔門聲威重振,天魔心法,別走蹊徑,短短數年間,就可有大成,一旦練成了我上乘天魔大法,放眼當今,將無敵手,你這丫頭,怎的竟不知天高地厚?」

    花鳳道:「我不能跟你去,不論我能有多大的好處,我也不能去……」

    樹上人道:「可惜呀!可惜。」

    花鳳道:「老前輩,你請去吧,就算許給我金山寶庫,一代皇后,我也不會跟你走。」

    洪無量道:「天魔門主,你都聽到了,還不快走……」

    樹上人怒道:「不識抬舉的丫頭,我要你嘗嘗流星的味道,我要你變成一個醜怪的人……」

    花鳳並沒有被那人唬住,回頭望望洪無量道:「什麼是天魔流星?」

    洪無量道:「那應該是一種很惡毒的暗器,想不到她竟然要對我們施出這等毒手。」

    展翼冷笑一聲,道:「咱們沒有傷你之心,你竟要下此毒手,那就別怪我們反擊凌厲了。」

    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用力把話傳入了那濃密的枝葉之中。

    濃密的枝葉中,突然飛起了一團黑影,離開了大樹,消失不見。

    洪無量道:「魔姥姥難道被公子幾句話就嚇跑了?」

    展翼道:「天魔門中的武功,別走蹬徑,天魔流星和天魔飛花,極盡惡毒能事,真要動起手來,只怕要大費一番手腳,如是她能知難而退,那豈不是一件很好的事麼?」

    洪無量道:「老奴的意思是,她怎會如此輕易的罷手而退?」

    展翼笑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她既然退了,咱們省事不少,不用對此事,多花心思了……」

    語聲一頓,接道:「洪無量,你久走江湖,形勢熟悉,我想找一個人。」

    洪無量道:「找什麼人?」

    展翼道:「唐琳,咱們要想法子,三五日內找到他。」

    洪無量低聲說道:「他負氣而去,只怕不會在附近停留。」

    展翼歎息一聲道:「咱們盡力而為吧!」三個人開始追尋唐琳的行蹤。

    洪無量化費兩天的功夫,只打聽出唐琳那麼一個人,向西南行去。花鳳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默默隨行。那片黑紗,掩去了她重重的心事。洪無量道:「以公子的耳目,他沒有法子跟著咱們,咱們這樣四出詢問他,像瘋子一樣,他如還在,他就不會再躲著,我想可能是直奔西南而去了。」

    展翼道:「好吧!咱們朝西南追下去。」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覺間,走了十餘日。

    起初兩日,還可以打聽到一點唐琳的行蹤,後來,簡直沒有了消息。

    這時,正行在一座小崖之下。

    一道耀目的閃光,帶起了一聲震天巨雷。

    緊接著傾盆大雨。

    展翼目光轉動,發覺了兩丈高低處,有一小山洞,當下帶著花鳳、洪無量,一起避入了山洞之中。

    這座山洞,深不過四丈,高不過半人,寬也只有兩尺多,躲在洞中的人,一切都要應石洞形勢。

    這場大雨,一直地下了起來,直到天色入夜,仍未停息。

    山崖下,水浸到山洞人口處,尺許左右,觸目一片汪洋。

    天色黑了下來,但大雨還沒有停歇的樣子,滿天烏雲。

    洪無量一皺眉頭道:「公子,要是再下去,大雨不住,只怕要淹到這石洞中來了。」

    望著洞外面,滾滾濁流,展翼苦笑一下,道:「只怕咱們要餓一下了,就算天能放晴,這片洪流,也無法越渡。」

    洪無量望望那洞外洪流,搖搖頭,道:「看樣子,這陣雨一時還不會停歇,咱們沒有帶乾糧,常守這座山洞之中,實非良策,得想個法子離開才行。」

    花鳳一直沒有講話,只是靜靜的坐著。她已取下了面紗捲曲著雙腿,倚在石壁上。

    夜深了,山寒極重,洪無量也感覺一陣陣寒氣襲人。

    他站起身子,在洞中搜尋起來,果然被他找出了不少的乾柴。

    原來,這座山洞,緊靠要道,有不少過路商旅,在此停息,升火自炊,洞中留下了不少乾柴。

    晃燃火擺子,燃起木柴,片刻間,燒起了一片熊熊的火光,驅走了不少寒意。

    寒氣消退,又覺著飢腸轆轆。

    洪無量吁一口氣,道:「可惜呀!可惜。」

    花鳳幫助洪無量加添木柴,使得火勢保持了適當的穩定,忍不住接道:「可惜什麼?」

    洪無量道:「如是現在有一隻山雞、野兔之類烤來食用,那實是人生一樂也。」

    展翼道:「你們升起了火,只怕招了山中的猛獸……」

    突聽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猛獸未到,卻招來區區在下。」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老者,手中提著一個藥箱,衣履盡濕,顯然是剛由水中爬了上來。

    洪無量一拱手,道:「老兄,剛由水中爬上來吧!」

    黑衣老者放下藥箱,抖抖衣衫上的積水,道:「嗯!好急的山洪,如非老夫的水性好,早被山洪激流滅頂了。」一面說話,一面行向火堆。

    花鳳已急急戴上了面紗,退到了展翼的身側。

    展翼冷笑一聲,道:「閣下沒有被老虎吃掉麼?」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的水性很好,沒有被老虎吃掉。」

    他大笑之時,露出了一口暴牙,洪無量突然想起一個人,大聲喝道:「老毒物,你給我站住。」

    黑衣老者笑道:「太晚了,目下諸位,都無法離開這石洞下。」

    展翼轉頭望去,只見那石洞口處,早巳結了一片蛛網,那蛛網之間,停著鴨蛋大小的蜘蛛,蛛網封閉住了整個洞門。

    洪無量伸手抓起了一支燃燒的松枝,冷冷說道:「毒蜘蛛最怕火,唬不住人。」

    黑衣人笑一笑,道:「不錯,蜘蛛網是怕火燒,問題是你怎麼能過去?」

    口中說,雙手輕揮,手中多了兩條金色的小蛇,袖口中,仍然有著四五個蛇頭伸動,不停的吐著紅色的蛇信。

    這人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毒物。

    洪無量臉上一變,道:「金綿蛇。」

    黑衣人笑道:「高明、高明,老夫這金綿蛇,不畏刀劍,你如不相信,不妨試試。」

    花鳳看到那伸動的蛇頭,心中害怕,不自覺緊緊侵入了展翼的懷中。

    她身上散發著談淡的幽香,中人欲醉。

    洪無量輕輕咳了一聲,道:「老毒物,咱們又沒有惹你,而且,放你進入山洞,你為什麼要對我們如此無禮?」

    黑衣人道:「洪兄,咱們無怨無仇,老夫也不想傷你,不過,這女娃兒長得實在標緻,如是兩位願意割愛……」

    洪無量接道:「你胡說,她臉上戴著面紗,你怎麼知道她長的標緻?」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洪兄,老夫進入山洞之後,她才戴著面紗,老夫的雙目未盲,怎會瞧不清楚!」

    洪無量道:「哦!」

    展翼輕輕吁一口氣,道:「看你一身毒物,定然是衡山蛇翁申大元了。」

    黑衣老人道:「喝!你小子也認識老夫啊!」  。

    展翼道:「閣下大大有名,天下有誰不識!」

    申大元笑一笑,道:「看這女娃兒,和你十分親近,大約是你的什麼人了?」

    洪無量道:「老毒物,你在胡說些什麼?」

    申大元一抖右手,一條金蛇,忽然飛出纏在了洪無量的右臂之上。

    那金蛇來勢奇快,快的像閃電一般,快的洪無量來不及閃身讓避。

    那金綿蛇,乃世上罕見的奇毒之蛇,纏上了洪無量的右臂之後,立刻張口吐信,作戒備之狀。

    只見他不停的搖動著蛇頭,防入侵襲。

    洪無量知曉厲害,只有靜靜的站著不動。

    展翼右臂用力,突然間抱起了花鳳的嬌軀,移於身後,緩緩站起身子。

    申大元揚揚左手,道:「閣下,可是也想試一試區區手中這一條金綿蛇麼?」

    展翼冷冷說道:「金綿蛇雖是天下毒蛇中的極品,但也未必能傷到了我。」

    申大元笑道:「還有一點,只怕你還不知道。」

    展翼道:「哦!」

    申大元道:「我這兩條金綿蛇,都是世上罕見的奇種,而且,都已經過了百年,老皮如鐵,刀劍難斷,就是一掌能夠碎石開碑的內家神掌,也傷不了它。」

    展冀道:「所以,你才這樣猖狂……」

    申大元冷冷說道:「住口,老夫所以說明,只是為了不想傷人罷了。」

    展翼道:「閣下的意思,倒是一片好心了?」

    申大元道:「不錯,如非老夫看到了這一片火光,怎知此地有這樣一片可避風雨的山洞,所以,老夫未有傷人之心。」

    展翼道;「你喧賓奪主,進入了山洞之後,就在洞口布下毒蛛,又施用金綿蛇,對付我們,還未存傷人之心麼?」

    申大元道:「老夫如存心傷你們,現在那還有你們命在!」

    展翼冷笑一聲,道:「多謝你手下留情了。」

    申大元淡淡一笑,道:「年輕人,老夫的耐性有限,你最好別惹火了我。」

    展翼道:「看閣下全身都有蠕動之物,似乎是帶了不少毒蛇。」

    申大元哈哈一笑,道:「老夫隨身所帶,又豈止毒蛇而已。」

    一面打開藥箱。

    凝目望去,只見藥箱中,盡都是各種毒物,有毒蛇,有蜘蛛,也有蟾蜍、娛蚣。

    展翼輕輕咳了一聲,道:「洪無量,忍一忍。」

    本來,申大元根本未把展翼放在眼中,此刻聽他直呼叫洪無量的名字,心中陡然提高了警覺,目光轉注到展翼的身上,道:「你是什麼人?」一面合上了藥箱蓋子。

    展翼道:「我姓展。」

    申大元冷冷說道:「那女娃兒又是你的什麼人?」

    展翼還未來及開口,花鳳已搶先說道:「是丫頭。」

    申大元道:「丫頭,那洪無量是什麼人?」

    洪無量冷冷說道:「老夫麼?是公子的長隨。」

    申大元冷笑一聲,道:「洪兄越來越不長進了,什麼事情不好幹,幹起人家的長隨來了。」

    左手突然一抖,金芒一閃,直向展翼飛了過去。

    展翼屈指一彈,一縷風飛,那金綿蛇似是受到重力一擊,陡然飛了回來。

    申大元左手一收,又把飛回來的蛇身抓住,駭然叫道:「彈指神通。」

    但見那金綿蛇張口吐信,發出了咕咕聲音,展翼彈指一擊,雖然未把那蛇兒擊斃,但似是受傷不輕。

    申大元臉上是一片驚震、痛惜的混合神情,先望手中的金綿蛇,又望展翼。

    展翼淡淡一笑,道:「申大元,沒有人和你拚命,你只要不傷人,你也會好好活著。」

    申大元道:「你……你……」

    展翼道:「我說的話,算話,你不用擔心我會暗算你。」

    申大元心中忖道:金綿蛇傷他不了,別的毒物,如何會受得住他彈指神通的一擊,看來,今日之局,已無勝算。

    心中盤算了一陣,點頭道:「好吧,老夫相信你。」

    口中發出一種怪異的聲音,舉手一招,那條纏在洪無量臂上的金綿蛇,身子一挺,倏然間又飛回到申大元的手中。

    展冀望了那盤在洞口的毒蛛一眼,欲言又止。

    一招「彈指神通」,完全懾服了申大元,輕輕咳了一聲,申大元道:「毒蛛結網洞口,可防止猛獸侵襲。」

    展翼嗯了一聲,未再多言。

    洪無量活動了一下手臂,道:「老毒物,你準備在這石洞中停留多久?」

    申大元道:「總要雨停水退了,我才能走。」

    洪無量道:「你一身毒物、蜘蛛,和你同處一室,似是隨時就有被毒物傷害的感覺,實在叫人心中舒坦不開。」

    申大元輕輕咳了一聲,道:「這一點,洪兄可以放心,兄弟帶的毒物,都是久年和兄弟相處通靈之物,非兄弟之命,它們不會自行傷人。」

    洪無量望望展翼,見他已盤膝而坐,閉上雙目,似是根本未把滿洞毒物,放在心上,也就未再多言。

    申大元突然移動一下身子,向洪無量靠了過來。

    洪無量吃了一驚,道:「你要幹什麼?」

    申大元道;「那位公子,究竟是什麼人?」

    洪無量道:「你問他呀!」

    申大元道:「不錯,他的彈指神通,已到了相當的火候,指風能集於一點,正好是兄弟毒物的剋星,老夫那條金蛇,幾乎死於那一擊之下。」

    洪無量笑一笑道:「老毒物,你心中明白就好,剛才他手中留情,你這條金綿蛇,才算保任性命。」

    申大元道:「此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但卻練成了如此功力,定然是大有來歷的人了。」

    洪無量微微一笑道:「如是沒有一點來歷,怎會使我洪某人作他的從僕?」

    申大元道:「他是誰?」

    洪無量道:「怨不奉告。」

    申大元眉宇間,泛起了一抹殺機,輕輕的望了展翼一眼,突然閉上雙目。

    洪無量緩緩把身子移到火堆之後,加入一些松枝,火勢更見熾旺。

    原來,他心中對申大元的毒物,仍有著很大的畏忌。

    申大元靠在石壁上,緊閉著雙目。

    洪無量和申大元隔著一堆火焰,但卻一直留心著申大元的舉動。

    忽然間,洞外響起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看這蜘網封住洞口,老毒物一定在裡面了。」

    敢情,那洞中牙蛛,把一面蛛網,編織的愈來愈密,隔著那一面蛛網,已然看不清那洞中景物。

    花鳳依偎在展翼的身上,鼻息微聞,似是已睡熟了過去。

    展翼也緊閉著雙目,不知道他是否也睡熟了過去。

    申大元睜開雙目,向洞外望了一眼,竟末開口。

    花鳳輕輕吁一口氣,也睜開了眼睛。

    原來,洞外傳入的聲音,驚醒了兩人。

    她似是怕展翼,沒有清醒過來,輕輕推展翼一下,低聲道:「公子,有人來了。」

    展翼雙目未睜,但卻用極低微的聲音,道:「靜靜的坐著,不要動。」

    花鳳把身軀移動了一下,向展翼靠的更緊一些。

    靠的越緊,似乎就多一份安全。

    只聽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不錯,這正是老毒物的毒蛛,咱們進去瞧瞧。」

    那男子的聲音道:「好!這片毒蛛網,要如何應付?」

    女子聲音,道:「蛛網怕火,咱們用火燒了它。」

    洞口外大雨洪流,不知道那兩人哪裡找來的火,說燒就燒,忽然間一團火焰,封住洞口的蛛網立刻毀去。

    烈火之下,不但蛛網全毀,而且,那巨蛛也活生生被燒死。

    蛛網毀去之後,卻不見有人進來。

    申大元緩緩站起了身子,冷冷說道:「你們為什麼不進來?」

    他兩手中各握著一條金綿蛇,雙目中直似要噴出火來,冷冷的望著山洞,

    他似是非常的忿怒,但他的忿怒,卻是驚恐而來。

    展翼緩緩把目光轉注申大元的身上,道:「不要太急,沉著些,讓他們進來。」

    說也奇怪,申大元聽完之後,激動的情緒,似是平靜了下來。

    雙手一收,竟把兩條金綿蛇收入了懷中,冷冷說道:「兩位請進來吧。」

    但見兩條人影一閃,兩個人出現在洞之中。

    這兩人是一男一女,但卻很明顯的戴著人皮面具,看不到真正的面目。

    那男的打量了洞中的形勢一眼,道:「申大元,你準備頑抗,還是跟我們走?」

    申大元冷冷說道:「老夫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那女的脾氣很壞,唰的一聲,抽出了長劍,道:「就憑這個,你亮兵刃吧!」

    那男的冷笑一聲,說道:「老毒物,你自己做的事,應該明白,你在江湖上的聲譽如何?你自己也很清楚,難道,你還寄望有什麼幫助你麼?」

    申大元望了展翼一眼。

    展翼一直靜靜的坐著,連頭也未回,一直沒有望過幾人。

    申大元兇性暴發,大聲喝道:「我姓申的不用別人幫忙,你們又能把我怎樣了?」那女的已然不耐,欺身而上,舉劍刺去。

    她劍招怪異,變化靈動,申大元被她一連七劍,逼的連連倒退。

    人已到了火堆的前面。

    花鳳低聲道:「公子,這女子的劍路怪異,好凌厲,申大元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也不知該如何還手。」

    展翼嗯了一聲,喝道:「住手!」

    那女的一連七劍,也正是一路劍勢變化的小節,劍勢頓然一停。申大元似是知曉她的劍昭,每七劍之後,一定有一個小休,就這一瞬,右腳已踢開了藥箱蓋,雙手又握金綿蛇,袖口中也探出六七個蛇頭。

    顯然,他已準備傾盡全身毒物,放手一搏了。

    展翼的一喝,使雙方都停下了手。

    望望申大元那一身毒物,展翼冷冷說道:「收起來!」

    申大元應了一聲,合起藥箱,收了毒物。

    展翼的目光,轉到那男的身上,道:「兩位,這裡不能殺人。」

    那男人哦了一聲,道:「不能殺人?為什麼?」

    展翼道:「山野石洞,本是無人居住之處,只不過,我們先來了一步,在我們沒有離去之前,這裡決不能殺人。」

    那男子歎口氣,道:「朋友,這一點,只怕咱們很難從命。」

    展翼道:「那是說,你們一定要出手了?」

    那男子笑一笑,道:「不錯,我們一定要出手。」

    展翼道:「如是在下阻止呢?」

    那男子道:「那只好請朋友,先把我們制服了。」

    展翼道:「好吧!兩位既如此說,在下只好奉陪了。」

    那女子性情暴急,聞聲出招,喇的一劍,刺了過來。

    這一劍,竟是刺向展翼。

    展翼冷笑一聲,道:「好暴躁的姑娘。」

    一閃身,避開了劍勢,右手一探,切向中腕。

    他閃身避劍時,人已欺到了那女子身旁,—掌切出,逼的那女子連連後退。

    那女子攻向申大元時,劍招凌厲,變化莫測,使得申大元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但同樣的劍招,對付展翼,就完全變了樣兒。

    但見展翼指點、掌切,招招不離那女子的握劍右腕。

    一支變化詭異的長劍,此刻反而變成了那女子的累贅,為了不使長劍脫手,只好向後退避。

    眨眼之間,已被展翼逼到了石洞口處。

    只要展翼再攻兩招,那女子勢必被逼出洞外山洪激流之中。但展翼卻適時停下了手。

    那男的目睹展翼的指掌攻勢,一下看得呆了,竟然忘記出手予援。

    直待展翼停下了手,他才有所警覺,身子移動,和那女子並肩 而立。

    展翼道:「兩位,可是想合手試試麼?」

    那女子已被展翼鎮服,心生畏懼,話題一轉,道:「你這人如此身子,定是武林中大有威望的人,為什麼要幫助這個老毒物?」

    展翼道:「我誰也不幫助,只是,我不要你們在此地殺人,我不喜歡看到流血。」

    那女子道:「你可知道老毒物的行為,仗憑毒物,作惡多端。」

    申大元道:「兩人來路不明,也不是什麼好人,好人怎會戴著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展翼搖搖頭,道;「你們不用爭執了,我在這裡,不許你們殺人,也不許有人用毒物傷人……」

    那女子接道:「你如離去呢?」展翼忖道:好厲害的丫頭。

    心中念轉,口中卻淡淡說道:「眼不見為淨,等我看不到時,隨便你們如何鬧都好。」

    那女子低聲和那男的談了數言,道:「好!我們依你就是,但不知你幾時要離開這裡?」

    展翼道:「這總要雨勢停下,山洪消退才行。」

    那男女對視一眼,並肩在石洞口處坐了下來。

    但兩人戒備未懈,手中仍然拿著長劍,而且,四道目光,也一直留心著申大元。

    顯然,他們對申大元的毒物,也有著很大的顧忌。

    申大元也在藥箱旁邊坐下,一場激烈爭執,也暫時平息下來。

    洪無量不停的加入松枝,使得山洞中,一片溫暖。

    花鳳緊偎在展翼身後,低聲說道:「公子,你認為識那一男一女麼?」

    展翼搖搖頭。

    他很想推開花鳳偎在身上的嬌軀,但卻又覺那輕柔的依偎,給予人一種莫名快樂感受,竟不忍把她推開。

    花鳳輕輕吁一口氣,道:「我好像見過了他們的劍。」

    展翼道:「見過他們的劍?」

    花鳳道:「公子,我知道的很少,劍柄後面嵌金星的,叫金星劍士,嵌銀星的,叫銀星劍士。」

    展翼道:「你很細心,那柄尾上的金星很小,很不容易瞧到。」

    花鳳道:「我看他們上過金龍舟,也聽他們說過劍上的金星、銀星……」

    展翼點點頭,嗯了一聲,示意花鳳,不要再說下去。

    這時,那女的突然睜開雙目,輕輕碰了男的一下,道:「景五兄,咱們不能等下去。」

    景五道:「對啊!應該准咱們帶人離開。」

    那女子站起身子,直對展翼行了過來。

    手中執著長劍,仍然嚴格戒備。

    她對展翼似是心有畏忌,尚離有四五尺處就停了下來,道:「這位兄台,小妹有事奉告。」

    展翼道:「你說吧。」

    那女子道:「我們沒有帶乾糧,不能在這裡久停下來,所以,我們想把申大元帶走,不知兄台答不答允?」

    申大元很緊張,雙目圓睜,盯注著展翼。

    展翼望望洞外的洪流,道:「大雨如注,山湍急,你們如何走法。」

    那女子道:「閣下可以放心,這申大元水性很好,不會被大水沖跑。」

    展翼道「兩位呢?」

    那女子道:「我們水性也不錯,這一點水勢,還不放在心上。」

    展翼道:「好吧!若申元願意同你們走!在下也不願多管閒事。」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他自然是不願意跟我們走了,所以咱們才和閣下商量。」

    洪無量道:「兩們如是不便再久留,那就請便!這位申兄,既是不願和兩們同往,兩位又何苦強人所難呢。」

    那男的輕輕歎息一聲,低聲道:「咱們時限快到,留這裡於事無補,還是早些回去覆命吧。」

    女的應道:「咱們不能帶回老毒物,縱然能回去,又如何一個覆命之法呢?」

    男的道:「過了時辰,虧果更是不堪設想,還是早些走吧!」

    兩人四道目光,凝注在展翼身上,瞧了一陣,雙雙躍入洞外的洪流之中。

    洪無量冷笑一聲,道:「老毒物,咱們公子救你一次,可是不能永遠的保護你,現在他們兩人已走!你也可以去了。」

    申大元搖搖頭,道:「他們不會走遠的,會在附近等我。」

    洪無量道:「哦!」

    申大元道:「我只要人一出石洞,必會落在他們手中。」

    洪無量道:「老毒物,你在江湖上,一向是獨來獨往,幾時變的這樣膽小了?」

    花鳳道:「你身上毒蛇、毒蜘蛛、難道他們一點不怕麼?」

    申大元歎口氣,道:「不知他們身上帶的什麼東西,我所帶的毒物,竟然不敢傷害他們。」

    洪無量道:「老毒物,就算他們不怕你的毒物,但你的武功也不弱啊!」

    申大元道:「如是兄弟的武功,可以和他們匹敵,那也不用著逃避他們了。」

    洪無量哈哈一笑,道:「老毒物,你是玩長蟲、蜈蚣玩多了,把武功放下了,這就叫玩物喪志,一旦遇上了不怕毒物的人,不完全沒法子應付了。」

    申大元道:「洪兄又猜錯了,兄弟這身武功,不但沒有放下,而且,近年來精進不少,這一男一女,不知是何來路,功力精深,劍招凌厲,如非大雨山洪,兄弟借了水遁,只怕早巳傷在兩人劍下了。」

    展翼突然開了口,冷冷說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洪無量道:「老毒物喜毒、貪色,結仇無數,這兩人,定然是他的仇家了。」

    申大元道:「兄弟雖然貪色,但都以重金買身,從不相強,願要願挨,算不得什麼罪惡!」

    目光一掠花鳳,接道:「至於這位姑娘,艷色動人,世所僅見,兄弟口中輕薄了幾句,也是情不自禁……」

    洪無量冷冷接道:「也不瞧瞧你那付尊容,豬八戒背個爛箱子,人沒人,貨沒貨,十成十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展翼笑一笑,道:「申大元,你可知道他們來自何外?」

    申大元道:「不知道。」

    展翼道:「他們想殺死你?還是活捉你?」

    申大元道:「少兄這一問,申某人倒是想起來了,以兩人劍法這毒,如是要想殺我,應該早已得手,看樣子,他們是想生擒於我了。」

    申大元吁一口氣,道:「洪兄,兄弟有一件事,想請賜助。」

    洪無量道:「那要看什麼事了。」

    申大元道:「兄弟想把兩條金綿蛇,和這一箱毒物奉送,這是兄弟畢生收集的毒中之毒,都是數十年以以上之物……」

    洪無量搖頭接道:「不成,這東西,丟在地上我也不會去撿。」

    申大元道:「洪兄,自然,我還要傳你役使之法。」

    洪元量道:「最好你把毒物它們放回深山大澤之中,要它們多沾一點山川之氣,別留在平地害人。」

    申大元突然流淚來。

    他那麼樣一個人,再加上一口黑牙齒,怎麼看,也是三分不像人。

    正因為,他形貌怪異中,帶著兇惡之氣,這等無聲息的流下淚來,那就更叫人為同情。

    這等人物,非到了絕頂傷心之處,絕對不會落淚。

    展翼皺皺眉頭,道:「你哭什麼?」

    申大元道:「我完了,我畢生一大心願,就在將要完成之際,卻要抱恨而終了。」

    洪無量隔著一堆火,看不清楚申大元的情形,聞言大笑,道:「申大元,你也是跑了幾十年江湖的人,怎麼沒有一點骨氣,頭割了,也不過碗大一個疤,也不用哭哭啼啼啊!」

    申大元道:「老毒物不怕死,只望能傳下我的成就,心法,有人承繼我的衣缽。」

    洪無量道:「老毒物,這就難了,咱們公子,比你高明,用不著跟你學玩長蟲,我姓洪的看到那些蠕蠕而動之物,心裡就不是味道,那位姑娘家,人像花朵似的,怎麼會對你這長蟲有興趣?所以,我看,咱們這裡很少有人肯學了。」

    申大元道:「可惜呀!可惜。」

    展翼突然開了口,道:「你可惜什麼?」

    申大元道:「可惜我這數十年的苦心,竟然要付於流水,連一點成就也未留下。」

    展翼道:「申大元,你能不能把你這毒物殺人的方法說出來給我聽聽?」

    申大元道:「眼看我畢生心血研究的成就,就要付於水流,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展翼道:「在下可不可以聽聽呢?」

    申大元道:「可以……」

    沉吟了一陣,吁一口氣,接道:「用毒物殺人於形之中,並非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

    展翼道:「這中間,必須有什麼條件?」

    申大元道:「對!有兩個必須的條件。」

    展翼道:「第一是……」

    申大元道:「要有通靈的毒物,必須是要心靈的統馭,能役使它。」

    展翼點點頭道:「第二呢?」

    申大元道:「第二,要配製出一種藥物,這藥物能使它分辨出來。」

    展翼點點頭,道:「哦!把藥物放在那人的身上,使毒物找上他?」

    申大元道:「正是這樣,不過,不是這樣簡單。」

    展翼道:「這似乎很有道理,不過,這麼一來,那就更神奇了。」

    申大元道:「公子,說來這麼簡單,但事實上,行起來確有很多的困難。」

    展翼道:「我明白,你現在,似乎是,已經配製好了各種藥物。」

    申大元道:「是!我找出了那種藥物,這種藥物,不但可用引誘毒蛇,而且,可以適應五毒。」

    展翼輕輕吁了一口氣,道:「這就不容易了。」

    申大元道:「更難的是,這些毒物,要和心靈上的配合,使它能夠執行你的心靈的想法。」

    展翼道:「我有些明白了。」

    申大元道:「這些毒物的眼睛,大都不夠敏銳,但它的感受力,卻極為強大。」

    展翼道:「所以,必須用手。」

    申大元道:「是!用手發出不同的力量,把它們留下來,或者是指一下,它們的去向。」

    展翼道:「這就是了,它們仍是無法由十里外放出傷人。」

    申大元道:「已確定它們能在無人控制之下,殺你指定的人,這就是一大成就,至於殺人於十里以外,那只是一種技巧配合了。」

    展翼點點頭,道:「嗯!」

    洪無量道:「看樣子,你似乎是已經自定死期了。」

    申大元道:「是!我知道,我沒有機會逃過那兩人的追殺。」

    洪元量道:「那沒有法子,我洪某人,不能接受這些毒物,就算它們有殺人於百里外的能耐。」

    展翼道:「申大元,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毒物傳給別人,除此之外,難道就別無法了麼?」

    申大元道:「是!老毒物想不出別的辦法。」

    展翼道:「洪元量,申大元在江湖上的聲譽,列入那一個等級?」

    洪無量道:「正邪之間,不算兇惡之流,但又不能算好人。」

    pinger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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