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勝道:「老朽久聞身劍合一之術,但卻從未見過,今日算是大開了一次眼界。」
石玉道:「哦!」
百里長勝道:「所以,老朽想見識一下,那位施用劍招的人。」
石玉道:「百里先生,你已經見識過了。」
百里長勝道:「老朽見到的,只是那飛騰的劍影,卻不是見到那施劍的高人。」
石玉道:「他不會見你的,所以,閣下最好還是別作這樣的打算。」
百里長勝道:「石少兄,你能夠作得主麼?」
石玉道:「在下如是作不得主,怎會和你交談……」
語聲一頓,接道:「剛才,只不過是一種示警,閣下如若還不肯知難而退,只怕立刻有慘劇上場了。」
百里長勝冷冷說道:「石玉,你這是威脅老夫麼?」
石玉道:「不是威脅,在下說的很真實。」
百里長勝道:「老朽活了這一把年紀,生死事,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石玉道:「百里大俠,你這是不是威脅嚴?」
百里長勝肅然說道:「現在,有請石少兄,替者朽通報一聲,如是貴上執意不肯和老朽等相見,老朽等只有接他一招身劍合一的劍勢了。」
石玉皺皺眉頭,轉身行到篷車前面,一抱拳,道:「請見二姑。」
篷車中,傳出金二姑的聲音,道:「我都聽見,告訴他,可以見見他們。」
石玉有些大感意外的說道:「是姑娘見他們呢?還是二姑見他們?」
金二姑道:「他們要見的是姑娘,自然是姑娘見他們了。」
石玉怔了一怔,付道:「我們就沒有瞧到過姑娘一次,怎的競肯和敵人相見。」
但聞金二姑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石玉,你聽到沒有,去告訴他們,就說篷車主人,已答允和他們見面了。」
石玉應了一聲,轉身行了幾步,一拱手,道:「百里先生」
百里長勝接道:「貴上怎麼吩咐?」
石玉道:「敝上很少見客……」
百里長勝臉色一寒,接道:「他拒絕了?」
石玉笑一笑道:「百里先生俠名滿中原,因此,敝東主,破例一晤。」
百里長勝道:「嗯!她答應了?」
石玉道:「是!」
目光一掠唐琳,高聲說道:「唐兄,快起來,姑娘要下車了。」
唐琳掙扎著站起身子,緩步向前行來。
百里長勝目光盯注在篷車門上,臉色一片肅然。
他活了六十多歲,享譽武林三十年,是中原道上,有數高人之一,但他卻從未見過那樣的凶厲劍勢。
那是劍道中的身劍合一之術,精純的程度,已到了傳說中的飛劍境界。
至少,百里長勝已自知無法和那等上乘的劍道抗拒。
對這樣一位人物,每人心中,都有著渴望一見之感。
篷車垂簾啟動,緩步行下來金二姑。
石玉、唐琳、何方等,都有著同樣的心情,他們雖然是崔姑娘的長隨,卻末見過崔姑娘,內心中的渴慕之情,實不在百里長勝之下。
一角青裙,首先飄下了篷車。只見到裙快微飄,篷車下,金二姑的身旁,已多了一位青裙青衫的少女。
只能看到她亭亭玉立的身軀,和細細的柳腰兒。
她面上垂著一方蓋頭,連長髮都包起了一半,只露出垂在肩上的髮梢。
好神秘的姑娘。
你可以幻想她是一位玉容如花尤勝仙的人。
也可以想她是一位面貌奇醜,五官不全的人,所以,才用蓋頭,掩了整個頭臉。
金二姑緩緩舉步,青衣姑娘,緊隨在金二姑的身後。
那蓋頭很厚,別人無法瞧出她一點形貌徵像,她也一樣無法瞧到別人。
所以,她一切的行動,完全憑金二姑的引導。
百里長勝兩道目光,盯注在那很厚的蓋頭之上,希望能瞧出一些蛛絲馬跡,但那蓋頭太厚了,厚得任何銳利的目光,都無法透射過去。
金二姑道:「百里大俠,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百里長勝道:「老朽在江湖上,走了數十年之久,從來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
金二姑道:「百里大俠,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事,總會叫人遇上的,你現在就遇上了。」
百里長勝道:「第一件事,老朽想要她取下臉上的蓋頭,不知道她是否同意。」
這件事,金二姑似乎是作不了主,所以,她閉口不答。
厚厚的蓋頭中,傳出青衣少女的聲音,道:「我的耳朵很靈,我可以聽清楚你每一句話。」
百里長勝道:「但老朽卻希望能先見到你的真正面目。」
蓋頭內傳出那青衣少女的笑聲,道:「你想求證什麼?我既然不願以真正面目和你相見,自然是有我的原因。」
百里長勝道:「剛才一劍削去了趙文昌手中皮鞭的人,可是你姑娘麼?」
青衣少女道:「不錯,原來,他就是飛龍鞭趙文昌。」
百里長勝道:「老實說,老朽不太相信是你姑娘的劍招。」
青衣少女道:「你要如何才肯相信呢?」
百里長勝道:「所以,老朽希望一見姑娘的真面目。」
青衣少女格格一笑道:「百里大俠,你見我之後,就能夠看得出那一劍是不是我發的了麼?」
百里長勝道:「在下正是要求證此事。」
青衣少女道:「其實,你應該早明白了,事情很容易證實,那道劍芒,由篷車中飛了出來,又回入篷車之中,是不是我發出的劍氣,已經是無關緊要了。」
百里長勝道:「姑娘,這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事,老朽怎能不分辨的十分清楚。」
青衣少女笑一笑,道:「你沒有法子分辨的,只有相信我說的話,劍是由我發出。」
百里長勝沉吟了一陣,道:「姑娘可否見告姓名。」
青衣少女道:「你們既然稱我這輛篷車為仇恨之車,你們叫我仇恨之車的主人就是。」
百里長勝道:「姑娘,連姓名也不肯見告麼?」
青衣少女道:「百里大俠,我是誰,誰是我,似乎是都無關重要,重要的是諸位請衡量一下,能不能攔得住我們?」
百里長勝道:「如若姑娘真能發出那麼一劍,咱們自知不能攔阻姑娘。」
青衣少女冷冷說道:「百里長勝,我們還急著趕路,沒有時間和你閒談,如若閣下自信可以攔住我們,咱們也不用談了,諸位不妨試試,如是諸位自知無法攔住我們,諸位可以讓開去路下!」
百里長勝歎息一聲,道:「姑娘,咱們很為難,老朽可以奉告姑娘一句話,我們截擊姑娘的,只是第二批人手,還有第三批,第四批,無數人手,都在攔截姑娘的篷車。」
青衣女子沒有立刻答話,顯然,她內心之中,也正在考慮這件事情。
良久之後,才輕輕吁一口氣,緩緩說道:「這麼說來,整個江湖,都動員在追查這輛篷車了。」
百里長勝道:「少林、武當兩派,都已經參與了這件事,派出了很多的人手,姑娘殺了我們之後,也許還要殺很多人。」
青衣女子緩緩說道:「多謝百里先生告訴了我很多的事,不過,在諸位沒有力量阻止我們之前,我們不能停在這裡,諸位現在要決定的是,是讓開路,還是要我們闖過去?」
百里長勝雙肩聳動,緩緩說道;「老朽行將就木,還沒有接過像姑娘那樣飛劍般的招數。」
青衣女子道:「你想試試?」
百里長勝金刀平胸舉起,緩緩說道:「姑娘請出劍吧!」
手捧戒刀的僧侶,突然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貧僧助百里施主一臂之力。
青衣女子未再多言,突然轉身向篷車行去。
百里長勝道:「姑娘,何以不肯出手?」
金二姑冷冷說道:「閣下稍安毋躁,你們很快就可以見到我們始娘的劍術了。」
百里長勝吸一口氣,腳踏子午步,金刀平胸而舉。
那手捧戒刀的僧侶,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戒刀。
但見車簾啟動,青衣女子,行入了篷車之中。
百里長勝目光突然轉到金二姑的身上,道:「這位夫人……」
她徐娘半老,而且,也開了臉,一望即知是嫁過人的人了。
金二姑接道:「我叫金二姑,百里先生,有什麼吩咐?」
百里長勝道:「貴東主,不肯讓我們再開一次眼界,看來……」
說未話完,篷車中忽然間射出來一道白芒,疾如冷電一般,直飛過來。
百里長勝大吃了一驚,金刀疾揮,幻起了一片金芒。
那手捧戒刀的僧侶,也舞動了手中戒刀,飛起一片寒月的刀芒。
雙刀結成了一片刀網。
但那白芒有如長虹經天一般,繞著兩人一轉,突然又飛了回去。
百里長勝和那手執戒刀的僧侶,只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意,直透體內,不禁為之一呆。
兩個人,停下手時,那白芒同時消失不見。
金二姑道:「兩位見識過我們姑娘的飛劍之術了。」
百里長勝道:「見識過了,也不過如此罷了。」
金二姑道:「大師何不自己看看身上的衣袖。」
百里長勝才舉起右手衣袖,只見衣袖上割裂了數道口子,臉色立時大變。
金二姑望著那手執戒刀的僧侶道:「大和尚,你何不也看看自己的衣袖。」
那手執戒刀僧侶抬頭一看,果然也見衣袖上,劃傷了兩道口子。
兩人相顧失色。
他們自信雙刀結成的一片網,十分嚴密,但卻不聞任何兵刃交擊之聲,竟然會劃裂了衣袖。
百里長勝金刀還入鞘中,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咱們已輸了,這場比武,除非是準備以性命相拼,似是無顏再留此地了。」
那手執戒刀的僧侶,也只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如何裁決,貧僧一切從命了。」
百里長勝道:「至少,咱們沒有辦法對抗那凌厲的劍勢。」
金二姑突然接口,冷冷說道:「兩位大師,你們如若自信能夠抗拒那一股劍罡,那就再試試,不過,再一次試驗,諸位如不能抗拒那股劍氣,就只有死於那劍氣之下了。」
百里長勝末再多言,卻轉身快步而去。
兩個僧侶相互望了一眼,也緊跟在百里長勝身後而去。
五個人片刻間,走的蹤影不見。
金二姑望著五人的背影消失,才緩步行到—了篷車前面,一欠身,道:「姑娘,看來整個江湖,都已經和我們為敵了。」
篷車中,傳出了女子的聲音,道:「二姑你是說,整個武林中,都動員起來對付我們了?」
金二姑道:「是……少林僧侶,武當道士,都已經出動了,看來是不會錯了。」
車中人道:「二姑,這一次糟的很,咱們現在應該如何?」
金二姑道:「咱們已受監視,不能回去了。」
車中人道:「那要到那裡去?」
金二姑道:「我想百里長勝既已出了面,後面必會有更高明的人物。」
車中人道:「咱們不能回去,走也走不了,那要如何呢?」
金二姑道:「看來,只有會一會他們了。」
車中少女聲音道:「好吧!借這個機會,會一會中原道上的頂尖高手,對我們而言,也不是一件壞事。」
金二姑道:「姑娘決定了。」
車中人道:「這是他們逼的,逼的我沒有法子,咱們逃不了,那就只好和他們見一見了,不過,我們也得準備一下……」
這時,石玉、唐琳等,都圍了過來。
肅立在篷車的前面。
金二姑神色肅冷,環顧了石玉等一眼,道:「你們是否明白了各位的處境?」
石玉道:「明白了,咱們的處境十分險惡。」
金二姑道:「整個中原道上的高手,都可能集中起來,和咱們作對。」
石玉道:「哦!」
金二姑道:「前途險阻還多,咱們姑娘生性仁慈,特別要我轉告諸位一聲。」
石玉道:「姑娘的意思是……」
金二姑接道:「姑娘的意思,是要你們自行決定去留,不願意留在此地,可以立刻離去。」
石玉道:「要我們到那裡去?」
金二姑道:「這個,由你們自己去決定了,天涯無際,怎會找不到一個安身之處呢?」
石玉道:「二姑,別人我不敢作主了,我個人而言,追隨二姑以來,可有什麼錯失?」
金二姑道:「沒有,你表現的很好。」
石玉道:「這就是了,在下既無錯失,姑娘又為什麼要把在下攆走呢?」
金二姑道:「這個麼?」
篷車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接道:「石玉,這麼說來,你是不想定了?」
石玉道:「是!」
車中人道:「石玉,你可知道,跟著我再往前走!可能會遇上殺身之禍麼?」
石玉道:「我知道。」
車中人道:「你一點也不害怕麼?」
石玉道:「在下知道,離開了姑娘,那就更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車中人道:「原來如此,看來,你是個很聰明的人。」
石玉道:「屬下除了這個看法之外,還有下情。」
車中人道:「你說。」
石玉道:「對姑娘的一片忠誠。」
車中人道:「好!就憑這—句話,你可以留下來了,不過,別的人,不要勉強,你要問問他們的意思。」
石玉應了一聲,回顧了唐琳等一眼,道:「你們有些什麼意見?」
唐琳、何方等齊聲說道:「我們和石兄看法一樣。」
石玉道:「既是如此,我就代你們回覆姑娘了。」
車中又傳出女子的聲音道:「我聽到了,五位既然都願意留—下,但你們的武功,實不足以和人抗拒,因為,你們遇上的,都是武林中一流頂尖高手。」
石玉道:「姑娘,咱們的武功,雖然不足保護姑娘,咱們卻有一片保護姑娘的忠心。」
車中人輕輕吁一口氣,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能勉強你們離去,只有一個辦法了。」
石玉道:「在下洗耳恭聽。」
車中人道:「你要他們各把武功,演練一遍,給我瞧瞧。」
石玉道:「就在這裡麼?」
車中人道:「時機緊急,越快越好,咱們就在前面林中找個空地吧。」
石玉應了一聲,帶篷車轉入了樹林之中。
樹林中,有—個小土地廟,廟前面有一片數丈見方的空地。
篷車,就在空地前面停了下來。
石玉、唐琳,都希望能有機會見見崔姑娘。
她表露出的武功,和那—直不肯以真正面目和人見面的神秘,使得石玉等每個人心目中,都有著渴望一見的嚮往。石玉躬身對篷車一禮,道:「姑娘,我們就在此地演練吧!」
車中人應道:「好!你先演練。」石玉應了一聲,先打了—趟拳,道:「妨娘指教。」
車中人道:「我看看你的劍法。」石玉又應了一聲,拔劍在手。
車中人又緩緩說道:「石玉,你要全力施為,不許有一點隱藏。」
石玉又應了一聲,演了一趟劍法。
這時,看到了石玉的真實本領,但見寒光如幕,繞身而起。
這是武當劍法中的精華之處。
石玉演完了一趟劍,收住劍勢道:「姑娘指點。」
車中人道:「你已得武當劍法真傳了……」
沉吟了一陣,接道:「武當是大門派,收徒一向嚴謹,你怎麼會背離了師門,投到了崔家塢去?」
問的好厲害,聽得唐琳心頭一跳。
石玉輕輕吁一口氣,道:「在下本是奉命而來……」
金二姑冷冷接道:「臥底?」
石玉道:「崔家塢雖然藏鋒劍刃,盡量避免在江湖上出風頭,但紙包不住火,仍然引起了各大門派的注意,武當派就是其中之一。」
車中傳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你很坦白。」
石玉道:「但在下見識過姑娘的劍術,實已心折,所以,真心歸順了姑娘,信不情,在下德……」
車中人冷冷接道:「石玉,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我也知道你們五個人,大都是有為而來,你可以問問他們,是不是還願意留在這裡……」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你們未學我劍術之前,儘管離去,我可以不予追究,如若一旦學了我的武功,那就此生此世,對我忠減,再生叛逆之心,必予追殺,現在,你們可以仔細的想一想,再作決定。」
她名義上,雖然是對石玉說,但她的聲音,卻傳入了唐琳等耳中。
石玉輕輕吁一口氣,回顧了唐琳等一眼,道:「諸位都聽到了,在下不知諸位是否有所為而來,但在下的事,卻是被姑娘說的一字不錯。」
唐琳望望何方,只見何方臉上是一片冷肅神色。
顯然,他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唐琳無法從別人處得到啟示,只好自作付恩道:「我受命混入崔家塢,想不到,會入選了這位崔姑娘的從衛,跟著她奔行十餘日,但對她還是—點也不瞭解,只知道她是一個女的,從外形上看,她該是一個很美的女子,但我們卻未能見到她真正的面目,和她比起來,我們竟是如此幼稚。」
如若,這是—場鬥智,我們敗的太慘了。
心中念轉,耳際間,又響著那女子清脆的聲音,道:「石玉,告訴他們,想好的,現在可以走了,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
石玉環顧了一眼,見這些人,都沒有離開的打算,輕輕咳了—聲,道:「姑娘,他們似乎是都願留下來。」
車中人道:「石玉,這要他們自己決定。」
石玉道;「哦!」
車中人道:「要他們先表明心跡。」
石玉道;「姑娘,要如何表明呢?」
車中人道:「要他們立下誓言,在接受我傳授的武功之後,一定要忠心於我,不得有背叛之心,有背此意,天誅地滅。」
石玉點點頭,道:「諸位都聽到了。」
唐琳等四人齊聲應道:「都聽到了。」
石玉道:「咱們一個一個的來,先由我石某人開始。」
當下,屈一膝跪在地上,高舉右手,立下誓言。
何方、劉文、蔡武,都隨在石玉身後,立下誓言。
只有唐琳站在一側,難作決定。
一直站在篷車旁邊,沒有開口的金二姑,突然開了口,道:「唐琳,你可是不願留在這裡麼?」
唐琳道:「我在想。」
車中又傳出清脆的女子聲音,道:「二姑,不要催迫,或是影響他,這件事,關係著一個人終身榮辱,要他自己決定吧!」
唐琳心中在暗暗忖思,似乎是方蘭也在篷車之上,但他卻一直沒有見過方蘭現身。
那是很重的誓言,對唐琳的心理上,構成了很大的威脅。
石玉等目光,都投注在唐琳的身上,靜靜的看著他。
金二姑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道:「姑娘,他既然猶豫不決,不用留著他了,由他去吧!」
車中人歎息一聲,道:「好吧!二姑,讓他去!不過,不許傷害到他。」
石玉行了過來,低聲道:「唐兄,咱們相處不久,就要分散,此後天涯路遠,不知是否還有見面之日,唐兄多多保重。」
翻身上馬,轉頭而去。
金二姑冷冷的瞪了唐琳一眼,道:「愣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篷車緩緩移動,車中傳出甜美的聲音,道:「唐琳,我好慚愧,不能使你心悅誠服,咱們就此別過了。」
聲音充滿情感、惋惜,和一股淡淡的離愁。車子遠去了,但餘韻如絲,仍然圍繞在唐琳的身際。
唐琳恫然的站著,但覺心事萬端,紛至沓來。
太多的事情,反使得他不知從何想起。
想到為難之處,不覺長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江湖上的是非,真叫人無法分辨啊!」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可是叫唐琳麼?」
唐琳心中一驚,迷糊的神思,也清醒了過來,轉頭看去。
只見一個身著藍衫,面目俊秀的少年,緩步行了過來。
他臉上帶著一份談淡的笑意,神態間十分瀟灑。
唐琳呆了一呆道:「閣下,咱們見過面麼?」
藍衫人道:「咱們本來就很熟識啊!」
這個印象太深,唐琳幾乎肯定認識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罷了。
只聽那藍衫人道:「唐兄,你好大的忘性。」
唐琳只覺腦際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這個人的來歷,不禁一呆,道:「你是那座青石宅院中的被囚人……」
說出口,才覺著十分難聽,不禁為之一怔。藍衫人卻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唐兄終於想起來了。」
唐琳急急抱拳一揖,道:「恭喜兄台,賀喜兄台。」
藍衫人笑一笑,道:「他們費盡了千辛萬苦把我囚起來,又費盡了心機,把我放出來,自然是有條件了。」
庸琳道:「什麼條件?」
藍衫人笑道:「這地方,不是說話之處,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去。」
唐琳忽然想到,這藍杉人一身精奇的武功,隨便傳授了自己兩招武功,這些時日之中,自己就感到了極大的受用,彼此之間,實應該有著很大的距離。
一念及此,不禁變得拘謹起來。
藍衫人似是已窺透了唐琳的心意,笑一笑,道:「他們囚禁我很久時間,但也算成全了我,所以,他們和我談起放我的條件時,我就答應了他們……」
唐琳道;「在下這點身份,怎能和兄台論交呢?」
藍衫人道:「也許是緣份吧!我在被囚中認識了你,出來之後,又遇上你,就算不想作朋友,只怕也不行了。」
唐琳一抱拳:道:「高攀,高攀。兄台,這麼看得起我,真叫人高興萬分了。」
藍衫人道:「作朋友,咱們要平行論交,我姓展,長你幾歲,你以後叫我展大哥就是。」
唐琳道:「展兄的大名可否見告呢?」
藍衫人流吟了一陣,笑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麼?」
唐琳道:「不錯。」
藍衫人沉吟了一陣,道:「我可以告訴你名字,但不要隨便和人提起。」
唐琳心中奇怪,暗道:「我和你交上了朋友,也該以你為榮,怎的會不准在人前提起。」
心中念轉,人卻點點頭。
藍衫人笑一笑道:「我叫展翼,江湖上知道我的人不多,但知道我的人,那就會對你不利。」
唐琳道:「哦!」
展翼笑一笑,道:「唐兄弟,你是否有點餓了。」
唐琳道:「是!好像應該吃點東西了?」
展翼道:「距此不遠,有一座小小的杏花村,那裡野兔肉和酒,都不錯,咱們先去吃些東西。」
小小杏花村,就在十里外一座小村鎮上。
他們進了店叫了酒菜,兩個人對酌起來。
展翼的神態很悠閒,自斟自飲,也不勸唐琳共飲。
但唐琳心中卻不能平靜,轉目四顧,才發覺了這小小酒家之中,坐的客人,都大部份是武林中人。
當爐的是一位青衣少女,小家碧玉型,但卻具有著鄉村、山城的純樸美。
這時,忽聽一桌酒客中,一個人說道:「老六,你沒有見過那個妞兒,那是比月月含羞,比花花失色,當真最美極。」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七八的黑衣大漢。
另一個年紀稍輕的人,大約有二十五六,笑一笑,道:「二哥,你說的這等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的美女,是什麼人啊!」
那黑衣大漢道:「金龍公子的新寵,聽說名叫花鳳。」
唐琳似乎陡然間,被人在前胸上刺了一刀般,身子顫動了一下。
這些時日之中,他學會了忍耐,所以,還忍著沒有跳起來。
抬頭看去,只見展翼微笑頷首,似有著嘉勉之意。
好像他已經知道了什麼?
但聞那黑衣大漢道:「金龍公子那艘金龍舟上,本已收羅美女多名,但聽說這位花鳳姑娘,登舟之後,有如明月乍現,群星黯然,所有的角上美女,都為之失色,集寵愛於一身。」
年輕人輕輕吁一口氣,道:「聽說金龍公子是花中老手,對於女人一道,特別的在行,也有一套對付女人的工夫,常常使美女自首投懷,他卻如花間遊蜂,來來去去,貪色不變色,採花不育花,沒有女人能使他陶醉忘我。」
黑衣大漢笑道:「這傳說不錯,小兄曾在金龍舟上作客七日,金龍公子,確是這種作風,美女在抱,情卻末迷,但這一次,聽說是完全不同了,那位花鳳姑娘,一片嬌雅,情色迷人,金龍公子更是如癡如狂,愛戀奇深。據說,每日守住那位花鳳姑娘,寸步不離,舟上,十二美姬,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年輕人歎口氣,道:「二哥,如是金龍公子真的迷住了,那位花鳳姑娘,可算得人間殊色了。」
黑衣大漢突然收低了聲音,道:「老六,何至是殊色,金龍公子一向大方,女人事全然不放心中,每收一位絕色女姬,必要在人前誇耀一番,這一次嘛,一反常態,把那位花鳳深藏密收,別說舟上的客人難見,就是他的親信屬下,也是難得看到一次。」
兩人談得津津有味,忘記這是一家酒肆。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談話,在靜靜聽那黑衣大漢的描述。
如說兩人完全沒有發覺全酒肆中人,都被吸引,自非可能,但那黑衣人,卻仍是放言高論,道:「這個,不容易,但也不太難,金龍舟近日要停泊九江碼頭,聽說金龍公子,要宴請這一帶有名望的武林朋友,登舟敘會,到時間,二哥定給你弄張請帖,登舟見識—下。」
年輕人哈哈一笑,道:「行!就衝著這句話,小弟也要敬你—杯。」
黑衣人干了酒杯,道:「咱們該走了,老大也該到了。」
兩個人會了酒賬,起身離去。
唐琳不自覺的,也站起了身子。
展翼一手按位了唐琳的左袖,道:「兄弟,咱們也喝一杯。」
唐琳這些時日中,長了不少閱歷,移動一下身軀,道:「好!乾一杯。」
展翼笑一笑,目光很奇怪,有諷刺,也有安慰,似是在說孺子可教。
唐琳替展翼倒了一杯酒,也自斟了一杯,低聲道:「大哥,咱們可不可以,也到九江去看看?」
展翼微微額首,端起了酒杯。
唐琳吁一口氣,舉杯一飲而盡。
他相信展翼那一點頭,一定會把他帶上金龍舟去,自然也可能見到了常繞腦際的花鳳師妹。
展翼似是已看透了唐琳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你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說?」
唐琳道:「是!我有很多話要問大哥,只是有些不知道方不方便?」
展翼道:「什麼事?」
唐琳道:「小弟心中有著太多的疑問,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
展翼道:「不要緊,你慢慢的問吧?」
唐琳道:「大哥,這地方,方便麼?」
展翼道:「不太方便,不過,你心中似是很急,如是不問出來,只怕你心中很難過。
唐琳道:「是很難過。」
展翼道:「好!那你就慢慢的問問吧。」
唐琳道:「我想先知道我那位小師妹的事。」
展翼道:「花鳳?」
唐琳道:「是!她是我的小師妹,長得很美,但最重要的是,她有著一種很奇怪的性格,她嬌艷如花,清雅似仙,但她卻是個很多變的女孩子,」
展翼道:「我相信,那位花鳳姑娘,定然有著別人難及之處。」
唐琳道:「大哥,咱們能不能登上金龍舟去?」
展翼道:「能!而且,咱們還是貴賓的身份,不過,有一點要委屈你兄弟了。」
唐琳道:「委屈什麼?」
展翼道:「要你改變面貌,易容一番。」
唐琳道:「這個,小弟不會。」
展翼道:「我會。」
唐琳四顧了一眼,還未發現有人注意到兩人談話,心中一寬,低聲道:「大哥,你瞭解崔家塢麼?」
展翼道:「我知道一些,只是還不太瞭解。」
唐琳道:「小弟在崔家塢很久,如是大哥想知道什麼,小弟可以奉告。」
展翼笑道:「兄弟,你對那位崔姑娘,知道好多?」
唐琳道:「一點也不知道。」
展翼又喝了一杯酒,低聲道:「你連崔姑娘都不知道,還能知道崔家塢中的事麼?」
唐琳臉一熱,道:「大哥,想一想,我實在無用得很,我在崔家塢住了很久,對崔家塢中事,卻是一點也不瞭解,我追隨崔姑娘作了護衛,但連崔姑娘的面目形貌,也沒有見過。」
展翼道:「你們一共五個隨行護衛,有幾人見過崔姑娘了?」
唐琳道:「我想都沒有見過。」
展翼笑道:「這就是了,大家都沒有見過,兄弟自然也用不著難過了。」
唐琳道:「大哥,小弟心中很奇怪,她為什麼不讓我們見見她?」
展翼道:「這就是神秘,她可以隨時出現在你的面前,不用易容手法,你也一樣認不出她。」
唐琳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啊!」
展翼笑一笑道:「快點吃吧!咱們也該走了。」
兩人匆匆用過酒飯。
然後,離開了小小杏花村。
行出百丈左右,展翼突然笑一笑道:「兄弟,現在我想得委屈你一下了。」
唐琳道:「什麼事?」
展翼道:「你要改扮—下。」右手從懷中摸出一個人皮面具,接道:「兄弟,你戴上這個。」
唐琳道:「這是什麼?」
展翼道:「人皮面具,戴上之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唐琳一面笑一面戴上人皮面具,道:「大哥,我是什麼樣子?」
展翼幫他整理一下,笑道:「三十七八的年紀,臉色有些淡黃,不似你原來的英俊了。」
左手也從懷中摸出了一個人皮面具,戴在臉上,接道:「由現在起,咱們是天山雙煞。」
唐琳道:「天山雙煞,又是什麼樣的人物?」
展翼道:「來自西北邊區的天山雙煞,他們很少進入中原,所以,中原武林道上的人,都不認識他們。」
唐琳道:「會不會真的有這麼兩個人呢?」
展翼道:「這個,連我也不太清楚了。」
唐琳道:「如是武林中有這麼兩個人,那豈不是虛冒別人的名號?如是沒有這麼兩個人,怎麼會憑空多出了這麼兩個人來了。」
展翼笑一笑,道:「這一點,兄弟大可放心,天山太遙遠,他們沒有法子打聽出我們的底細。」
兩人一路上,不急不慢的走著,在九江又玩了兩天,才到了金龍公子宴客之日。
宴客在金龍舟上。
金龍舟停在江心中,離岸有十幾丈遠。
這時,金龍舟上,燈火輝煌,遠遠望去,如紮在江心中的一座燈山,水波反映,好看至極。
展翼低聲道:「兄弟,你跟著我走,不要多說話,一切聽我安排。」
唐琳點點頭,緊隨在展翼的身後。
展翼行向那長衫中年人。
長衫人迎上來,一抱拳,道:「兩位是……」
展翼冷冷說道:「聽說金龍公子今晚請客。」
長衫人道:「不錯,兩位是賞光的貴賓。」
展翼道:「不敢當,咱們久聞金龍舟之名,希望一開眼界。」
長衫人笑一笑道:「兩位可有請帖?」
展翼搖搖頭,道:「沒有。」
長衫人道:「這就難辦了。」
展翼道:「怎麼說?」
長衫人道:「敝公子交遊廣闊,金龍舟上,容量有限。所以,不得不發出請帖,這一次,沒有請到的人,下一次一定補請,還望貴客大度包涵。」
話說的客氣、婉轉,聽得人有著一種舒暢的感受。
但展翼卻冷笑一聲,道:「你能在此地迎客,想來,定是—位管事。」
長衫人道:「不錯,不錯,兄弟金祿,在金龍舟上,專司迎賓之責。」
展翼道:「你認識我麼?」
金祿一怔,道:「我……不太認識。」
展翼道:「我可告訴你……」
金祿道:「在下洗耳恭聽。」
展翼道:「我們來自天山,人稱天山雙煞……」
金祿接道:「久仰,久仰……」
展翼冷笑一聲,道:「去告訴金龍公子要地立刻補發兩份帖子來。」
金祿怔了一怔,道:「補發貼子?」
展翼笑道:「天山雙煞這身份,還不夠參與金龍公子這小小的一次宴會麼?」
金祿道:「敝東主宴客,一連三日,今天是第一次,席位擠了一些,兩位如若能夠明晚再來,小的一定給兩位想想辦法。」
展翼冷冷說道:「你這奴才,狗眼看人低,咱們來參加金龍公子的宴會,那是給他面子,如若他不肯賞臉,那就別怪在下出手傷人了。」
金祿呆了一呆,道:「朋友,你怎麼能開口就罵人。」
展翼冷冷說道:「罵人,我還是給你面子,如是我要不給你面子,我就出手揍人了。」
金祿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們來自萬里之外,不知中原的事物,我不怪你們,但兩位可以打聽一下,金龍舟不是怕事的人。」
展翼道:「你這個奴才,說話如此沒有禮貌,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你也不知道天山雙煞的厲害了。」
金祿臉色一變,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覺右腕一麻,已然被人扣住了脈穴。
展翼冷笑一聲,道:「你出言無狀,我要打落你兩顆牙齒。」
左手屈指輕輕在金祿的臉上一彈。
金祿一張口,吐出了一口血,血水中,不多不少,有著兩顆牙齒。
金祿臉色又變了,不過,這一次,變的是一片慘白。
他心中驚悸,全身也微微抖顫。
展翼給他的懲罰,並不算太重,但卻不能想,想一想,心中就冒出了冷汗。
因為,他在全無感覺中,就被人扣住了腕穴,不多不少的被人打下了兩顆牙齒。
那是因為對方出手太快,快的他來不及閃避。
展翼笑一笑,道:「你還敢罵人麼?」
金祿搖搖頭道:「不敢了。」
展翼道:「好!有沒有咱們兄弟的席位?」
金祿道:「有!最好的貴賓席位。」
展翼道:「看來,你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金祿道:「閣下誇獎。」
展翼放開了手,道:「去!拿兩份帖子來。」
金祿道:「不用了,像兩位這樣身份的人,還要什麼帖子,應該由小的陪兩位共同登上金龍舟去。」
展翼道:「那就有勞你了。」
金祿招過一艘小舟,先讓兩人上去,然後,登舟相陪。
金龍舟泊在江心,四道登舟的梯階,都放了下來。
梯子鋪著紅氈。
金祿帶兩人登上了甲板。
船中和甲板上都擺了桌位。
但客人並不太多,唐琳約略的估算一下,也不過五六十位,艙內三桌,甲板上擺了四桌,每一個座位上,都寫了名牌。
金龍公子金冠白衫,坐在艙中,正和幾個朋友在聊天。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似是很愉快,臉上都泛現著歡樂的笑容。
金祿行了過去,低首數語。
金龍公子很沉著,先和幾個交談的人,打了一個招呼,才緩緩站起身子行出艙外。
儘管他的舉止,十分小心,但艙中人,大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江湖人物,一眼之下,已瞧出有些問題。
有兩個人跟了出來,其餘的人,也都把目光投注過來。
酒席末開,想是客人還未完全到齊,但至少已到了十之七八。
唐琳目光轉動,見展翼十分平靜,也就裝出一付十分鎮靜的樣子。
金龍公子行出艙外,目光轉動,先打量唐琳和展翼一眼,道:「兩位來自天山……」
展翼笑一笑,接道:「閣下就是金龍舟的主人,金龍公子?」
金龍公子道:「不錯,正是區區。」
展翼道:「咱們兄弟,人稱天山雙煞。」
金龍公子道:「兩位很少在中原江湖中走動吧?」
展翼道:「初度到此。」
金龍公子道:「這就難怪了。」
展翼道:「咱們趕上了這次盛會,不速而至,想不到,貴屬不肯答允咱們登舟,直到考驗了在下一番,才肯帶我們兄弟來見公子。」
金龍公子略一沉吟,笑道:「兩位來自萬里之外的遠客,能參加區區的宴客之會,對在下而言,實是無上榮耀,兩位請入艙中坐吧!
展翼微微一笑道:「久聞金龍公子好客,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金龍公子道:「好說,好說。」
讓兩人行入艙中,坐了上位。
金龍公子表面上雖然還帶著笑容,但他內心中卻已是怒火高熾,在展翼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去道:「閣下,可否見告姓名。」
展翼道:「天山雙煞,難道還不夠麼?」
金龍公子道:「天山雙煞,不是兩位的真實姓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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