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杉崎這一聲,將小南拉回現實。
「哦……沒事。」小南坐進了車內。
瀨名站在一旁目送那輛載著小南的車離去。
「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呢!」杉崎邊按下音響的開關,邊詢問小南。
「哦,沒什麼。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吃什麼好呢!肚子還真餓呢!」看到杉崎笑得這麼燦爛,小南只好也陪著擠出笑容。
吃完飯後,杉崎送小南回到住處。
「謝謝你的晚餐。」小南向他道謝,杉崎則溫柔地說這:「別客氣。好好休息吧!」
「……嗯!」
「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大概是累了吧!」
「嗯……」
「再見。」小南目送著杉崎的車子離去。她驀地回頭看了一下剛才瀨名站過的地方。果然已不見他的蹤影。小南只好往公寓走去。
獨自返回住處的瀨名,發現有一個人站在公寓前。仔細一看,原來是涼子。「涼子。」
「學長……」明明就快哭了,涼子還是硬擠出一個笑容。瀨名見狀,趕緊問這:「怎麼了?」
瀨名請涼子進屋,聽她詳述緣由。果然是跟真二有關。
「大概是你……想太多了。」
「可是,他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涼子咬著嘴唇。
「你看到他和露露在一起了嗎!」
「那倒沒有……只是最近,我忙著練琴,很少跟他見面……我一點信心也沒有。
因為我從來汶交過男朋友……我怕有什麼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呢……?不會有事的啦!」
「嗯……?」
「只要你們彼此真心相愛,一定可以很順利的。」
「真的嗎……?」
「喝杯茶等他吧!真二就快回來了。」
由於涼子和瀨名都忙著練琴,所以真二沒有回家,待在「劇場」的員工休息室裡,喝酒、看漫畫書。他看得哈哈大笑,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他說完後,露露突然探進頭來。
「你在幹什麼呀!怎麼還沒回去呢?」
「……」露露一語不發。真二拿起自己正在喝的白蘭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喝了」
「……」露露默默地點頭。
「不知怎麼搞的,就是睡不著。我剛才還在看漫畫書哩!」
「……真二,我可以睡在這裡嗎?」露露站在真二的腳邊。「什麼……?」
「睡在你的腳邊就行了。嗯!」露露輕碰了一下真二的腳。「摸到真二了。」
「……」真搞不懂這個向來面無表情的露露,到底在想什麼。
「不管是腳,或是任何其他的地方都行,只要我一摸到真二,就會覺得安心。」
「我一個人睡,總是睡不好,很容易醒過來。所以,可不可以讓我睡在這裡!」
露露拿著盥洗用具,像一隻遭棄的小貓,-縮在沙發旁的一角。
「你呀……」
「只有今天就好。」
「這個……」
「明天一定不會這樣。」
「……」閉著眼睛的露露,是那麼地楚楚可憐,真二也就沒說什麼了。
瀨名輕柔地彈著琴。涼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紅茶的杯子,瀨名伸手拿開了杯子。
「都涼了,我幫你換一杯吧!」
「……啊……不好意思,我居然聽得出神了。我剛才在聽你彈鋼琴……瀨名露出微笑。
「學長沒有放棄鋼琴是對的……」涼子靜靜地說這。
「是嗎!」
「學長的手指頭並不是蹲坐在琴鍵上的石頭……」
「哦……我說過這句話。」
「我不太會形容,可是,我覺得應該說是很溫柔……」
「溫柔……!」
「嗯……學長總是這麼溫柔。當別人希望你溫柔相待時,你總是能非常溫柔地對待他。有時甚至溫柔到令人想哭的地步。」
「這樣我不就太完美了?」瀨名羞怯地說出這句話,涼子也笑著說:「是很完美……」
「那為什麼我那麼沒女人緣呢?」瀨名不經意地說這。
「不會吧!」
「真的。我才剛被甩了。」
「嗯……!」
「沒什麼啦,我在自言自語……」
「……哦,我該回去了。」涼子站了起來。
瀨名送涼子到公寓的大門。他問道:「要是真二回來了,要不要叫他打電話給你!」
「哦……不用。」涼子慌張地猛搖頭。「別告訴他,我來過這裡。」
「……為什麼?」
「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個煩人的女孩了,我不希望他討厭我。」
「……我懂了。」
「跟學長聊過後,我安心不少。」涼子終於有了笑容。
「果真如此的話,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不過,真的很不好意思。在你這麼失意的時候,還跑來打擾你。」
「怎麼說?」
「你不是說,你才剛被甩嗎……?」
「是啊……不過,我早就知這會這樣,因為這是預料中的事。」
「我總是這麼任性,真是抱歉。」
「對我嗎?」
「是的……」
「是嗎……!我一點都不覺得……」
「總覺得面對學長時,我好像就能為所欲為似的。」
「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
「哦,不用了。別擔心,送到這兒就行了。拜拜!」瀨名目送著涼子離去。走著走著,涼子突然回過頭來,對他揮揮手。瀨名也輕輕地揮了揮手。涼子看到瀨名揮手之後,又繼續向前走。
瀨名回到屋裡之後,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不過,瀨名還是很在意,小南對杉崎說的那句:「一點關係都沒有。」被她這麼一說,好強的瀨名不發一語。
這個時候,小南也同樣看著電話。她一直守著這具始終沒有響起的電話。她開始按下他的電話號碼,可是中途又停下手來。她不禁閉上眼睛,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沒有辦法打這通電話。
瀨名躺在床上,仍然無法入眠。這個晚上,為什麼就是睡不著呢?
小南無事可做,只好打開電視。螢幕上播映的是瀨名愛看的職棒新聞。小南手裡拿著啤酒,呆呆地望著畫面。
「一郎,揮出一棒……」她跟著播報員重複念了一次。
輾轉難眠的瀨名,走到客廳,打開窗戶。他迎著夜風,點燃了一根菸。瀨名凝視著窗外好一會兒,突然像要揮別什麼似地弄熄了菸,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電話終究沒有響起。小南關掉電視,回到臥房。
兩人就這樣,各自帶著鬱悶難解的心情,度過了一個夜晚。
瀨名在小田島面前,彈奏蕭邦的「幻想即興曲」。一直側耳傾聽的小出島,在瀨名彈完後,立刻說這:「嗯……彈得很憂鬱,感覺不錯。」
「真的嗎?」第一次得到他的讚許,瀨名的臉上發出光彩。
「你應該是為某個人而彈的吧!」
「你的演奏給我那種感覺。」
「正式上場的時候,就用這種感覺去彈吧!」小田島做了一個結論。
☆ ☆ ☆
桃子站在翠綠的樹林前,擺出一個淘氣的姿勢。而在那兒咋擦、咋擦地按下快門的人。正是小南。兩個人就在這個風景優美的觀光勝地,展開一場只有兩個人的攝影盛會。
「那個,花了你多少錢啊!」桃了一邊吃著霜淇淋,一邊看著那台照相機。
「嗯?因為是中古的,所以才三萬出頭……」
「哦……可是,你為什麼又想開始學攝影呢?」
「嗯?因為我想自己來拍拍看。」
「可是,你不是就要結婚了嗎?既然如此,又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呢!」現在的她,根本就不需要累積工作經驗。
「我也許會結婚,也許不結婚。不管結不結婚,我還是我。」
「這是什麼意思啊?」
「桃了,我認真想過了。一個無法自己掌握幸福的人,就算結了婚,也是得不到幸福的。」
「嗯,這是從『安安』的結婚專欄,還是從其他書上學來的嗎?」
「才不是呢!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也許吧……」桃子流露出急切的眼神。
「什麼也許吧……」
「我雖然能瞭解學姊想說的話……」
「什麼雖然能瞭解啊……?」
「學姊,你是不是想掩飾什麼!」
「嗯……?」掩飾……?
「難這你不是因為心中有一個大洞,為了要填補空虛,才想學攝影的嗎!」
「……才沒那回事呢!」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小南的辯駁卻不似以往那般強而有力。
「……」桃子沒有繼續這問下去只是一且看著小南。
桃子先回家了。獨自對著風景東拍西拍的小南,拿下照相機,喃喃說這:才沒那回事呢……!」
小南猛然發現,前面有座古意盎然的神社。兩個看似大學生的女孩了,從神社裡面走出來。
「他呀,前一陣子參加求職考試可惜落榜了」其中一個女孩了說這。另一個女孩則問她:「你這樣做,有效嗎?」
看著那兩個人嬉鬧而去,小南心中若有所思。
☆ ☆ ☆
難得的一次約會,真二和涼子在咖啡廳裡喝茶。真二在涼子面前不發一譜。
「我不是說了嗎!那一天,我只不過是偶爾住在「劇場」裡罷了!」他耐著性了試圖讓她瞭解。雖然真二不是在生氣,但涼子這樣再三追問,卻也讓他開始感到不耐。
「……『劇場』……」涼子又把話題拉回來。
「沒錯啦!」
「露露也在那裡吧?」
「……她在……」
「她跟你在一起嗎?」
「怎麼可能嘛!」真二簡直煩透了。
「……為什麼你都不對我發脾氣呢?」涼子嫉妒的矛頭,改變了方向。
「……什麼……!」
「以前你對露露,不但會發火、會撒嬌、還會任性地胡鬧吧!」
「……這個啊……話不能這麼說啊,露露和涼子,根本就是個性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嘛!」
「到底……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呢?」一語不發的涼子,終於令真二失去了耐性。
兩個人陷入了僵局。
音和堂古典鋼琴大賽的預賽開始了。會場就設在大學的音樂廳。一大群應試者,在入口完成報到手續之後,魚貫進人會場。涼子也遵照指定的時間前來。
「請拿出准考證……」工作人員說。「哦……好。」涼子拿出了准考證。
准考證從涼了手中掉落,有人幫她撿起來。
「不好意思。」涼子仔細一看,原來是瀨名。「學長……」
瀨名對涼子笑了笑。
準備外出攝影的杉崎,對小南說:「小南,待會兒見囉!」
「約在青山書店。沒錯吧!你慢走。」小南正要送他出門時,真二來了。
「你好。」
「你好……」杉崎跟他打過招呼後,真二旋即走進辦公室。
「到人家工作的地方做什麼嘛!」小南說。杉椅立刻看了看時鐘,然後對真二說:「已經下班了啦!喝杯咖啡吧!」真二向他點點頭,說了聲:「哦,謝謝。」
杉崎肩上背著攝影器材,離開工作室之後,真二說這:「咖啡。」小南白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泡咖啡呀!」
「自己不會泡啊!」真二聽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泡咖啡,這時,小南又開口
說這:「順便也幫我泡一杯。你來這裡幹嘛?」
「別把我說得像一隻蟑螂似的好不好?哼哼,光是這個東西,我沒在杉崎面前亮出來,你就該好好地感謝我了。」真二拿出一個大信封,打算交給小南。
「這是什麼?」
「老媽寄給你的相親照片。」
「……我說過不用了,還……」
「所以囉。她才會寄到我這兒來呀!她還要我告訴你,她已經急得老淚縱橫了,」
「那是她一貫的伎倆。」
「你沒告訴她杉崎的事嗎?」
「我還在找適當的時機呀!萬一又像跟朝倉那樣,到了最後關頭才失敗的話,老媽大概會活不下去吧!」
「……」說的也是。
「別說是她了,連我自己也會活不下去吧!」
「哦!」真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輪到涼子了。」
「什麼?」
「今天,是音和堂古典鋼琴大賽預賽的日子。」
「……在哪裡舉行!」
「聽說。在平成大學的音樂廳。」
「哦。不知道瀨名的表現如何。小南有點擔心。
在等待上場的這段期間,瀨名和涼子在一旁聆聽其他參賽者的演奏。
「……」涼子完全失去了信心。每一位參賽者,她都覺得好得不得了。
「……」瀨名倒是比較豁達,不像涼子那麼緊張。他看了一眼涼子的手腕,脫口
而出:「涼子……」
「嗯!」
「你的手錶戴反了。」
「啊……真的耶……!」涼子想把表重新戴好,可是顫抖的手卻怎麼也系不好表帶。「糟糕,手抖得好厲害……」
看到涼了苦笑著,瀨名旋即將手錶接了過來。涼子注意到,他好像在表的背面,用指頭劃了幾下,於是間這:「你在做什麼啊!」
瀨名一邊迅速地為她戴上手錶,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你不知這嗎?這是我們大學代代相傳的魔咒啊!有了這個,你就不會緊張了。」
「你寫了什麼?」
「人。」聽到這個,涼子噗哧地笑了出來。「什麼代代相傳嘛……我看啊,根本是你臨時胡縐出來的。」
「被拆穿了……」不過,這一笑讓涼子緊繃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我該去赴約了。」小南一起身,真二立刻說:「對了,這個……」他交出了相親的照片。
「哦,我不需要。」
「是嗎……!」也對,反正和杉崎好像進行得滿順利的。
「好吧!看看也好。」小南馬上想打開來看,真二突然制止了她。「喂!」
坐在往青山方向的計程車中,小南對司機說:「……麻煩你……」
「什麼事!」
「不好意思,我想去別的地方,能不能麻煩你到平成大學!」
計程車駛抵大學門口,小南在鋼琴大賽的告示牌前下了車。
「第一百三十五號,瀨名秀俊先生。」聽到裁判叫他的名字,瀨名站了起來。
「到。」
他朝鋼琴走去,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僵硬了。他往鋼琴前面坐走後,做了一個探呼吸。極度的緊張,令瀨名不自覺地開上了眼睛。他在心中,試著勾繪出小南的面孔。
「瀨名先生……?」裁判叫了他一聲,瀨名慢慢地睜開眼睛,回應一聲:「有。」
現在,呼吸已漸漸舒緩。在靜謐的氣氛中,瀨名將手輕輕地落在琴鍵上。
走在校園裡,小南聆聽著遠處傳來蕭邦的樂曲。這不知走出自誰手的琴音,深深吸引住小南。優美的琴聲,愈來愈近。
她往會場裡頭看了一眼,彈琴的人是瀨名。約有五十名參賽者,坐在那兒聆聽它的演奏。小南就這樣站在後方,凝視著專心彈奏的瀨名。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全心投入的瀨名。這感人肺俯的演奏,探探打動了小南。
一曲奏罷,小南在觀眾席上忘情地鼓掌。
瀨名回座時,發現小南也在場。見到瀨名停下腳步,小南這才回過神來,垂下了雙眼。瀨名朝小南走了過來。
瀨名喝著飲水機的水,小南站在他的旁邊直嚷著:「太棒了,真是太精彩了!」
小南的態度令瀨名覺得好像在虛意奉承,因此,他一句話也沒說。
「真的是彈得太好了!你看,全場不都在為你鼓掌嗎!一定可以過關的。」瀨名回過頭,看著喋喋不休的小南。小南則爽快地遞上手帕,並說了一聲「給你」。
瀨名沒有接過去。他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手。
「……嗯,上次真不好意思,你來找我……可是很不巧,杉崎也來找我,我怕引起……該怎麼說呢……!怕引起誤會吧……!」小南吞吞吐吐地說著。
「我跟你說……」
「……!」
「唉,算了。」小南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瀨名。「……啊,等等!」
「這個……」小南故做輕鬆地拿出幸運符給瀨名。
「祝你考試合格的幸運符。一個禮拜後就要公佈結果了嗎?祝你合格,而且希望你能通過決賽。」
「拿著吧!」瀨名無意收下,小南硬是塞給他。「哎呀,你看看,這裡又……」
小南拿出手帕,想替瀨名擦拭額頭上的水珠。
瀨名突然將她的手甩開,小南嚇了一跳。「──」
「你有完沒完呀!」
「我既不是你的小孩,也不是你的弟弟。」
「我是個男人。」
「而你也是個女人吧?」
聽到瀨名這一連串的話,小南的情緒也逐漸失控。
「什麼嘛……!你現在何必說這種話呢!你不是說過我是你姊姊嗎!你不是常說我好像是你的阿姨嗎!你不是說跟我在一起,就像哥兒們一樣嗎……?」
小南嚴厲的指責,令瀨名感到心慌。「……我真的說過那些話嗎……?」
「當然說過。每一次你那樣說,我心中的地雷也跟著一起爆炸!」
「──你少得寸進尺了。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個受害者似的!其實,你是因為被朝倉拋棄,寂寞難耐,才想利用我罷了!」瀨名連這種話都說出口,小南忍不住賞了他一個耳光。
「……」小南的眼中泛著淚光。
「……」瀨名無言地盯著小南。
「我知道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管你了。」
「我不會再管你一絲一毫的事了!」小南哭著丟下這句話後,就轉身離去。
瀨名沒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歎了一口氣。
在青山書店附設的咖啡屋裡,杉崎獨自啜飲著茶。等不到小南,又無事可做,只好拿書來看。好不容易「小南總算來了,杉崎鬆了一口氣,笑臉相迎。「啊……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弄錯地點了。」
「……」小南擠不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
「杉崎,對不起,今天,我有點……「不舒服嗎……?」
「……」小南臉色慘白,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杉崎送身體似乎欠妥的小南回到公寓門口。
「那我先回去了……」小南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杉崎。「嗯……「……?」
「讓你等那麼久,真是不好意思。告訴你塞車,那是騙人的。」
「今天……那個人……就是以前跟我住在一起的瀨名先生,參加鋼琴大賽。我去了會場……」
「……」杉崎的心,掠過一陣痛楚。
「我不喜歡說謊……」
「我倒希望你說謊。」
「嗯……?」
「我並不像你說的那麼成熟。」
「我也會嫉妒。」
「你也會……?」
「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這種感受是不分年齡的。」
「小南,我們結婚吧!」突如其來的求婚。
「……杉崎。」
「嫁給我吧!」
「……」小南無法立刻回答,只好移開視線。
「沒關係。我並沒有要你馬上回答我。」
「我會等你的。」杉崎盡可能以輕鬆的語氣說出來。
☆ ☆ ☆
真二從「劇場」打電話給涼子。因為營業時間還沒到,店裡沒有半個客人。
「哦……哦,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忙吧!」真二設身處地為涼子著想。
「對不起。後天就要公佈預賽的結果,然後,隔不到一個月就是正式的決賽。所以我現在沒什麼時間。」
「沒關係,等比賽結束後再給我電話。好嗎?」輕輕地掛下電話後,真二吁地歎了一口氣。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涼子了。
這個時候,露露一如往常地喚這:「真二,吃飯了。」
「好。」真二坐在餐桌前。「啊……」露露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將兩人的盤子對調過來。
「那盤是半熟的。」原先真二那盤的荷包蛋,煎得太過火了。
「……」真二將荷包蛋分成兩半,一半放在露露的盤子裡。「給你。」
「?」
「一人一半。」露露聽到真二這麼一說,高興得臉頰都泛起了紅暈。
☆ ☆ ☆
音和堂古典鋼琴大賽,預賽結果發表日終於到來。
大學校園內的佈告欄前,聚集了許多參賽者。瀨名手上拿著准考證,一直搜尋著自己的號碼。上榜率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一三五號。找到了。瀨名找到了自己的號碼,臉上僵硬的表情,總算鬆懈了下來。他高興得不得了。
「學長!」涼子過來打招呼。「學長,你真了不起。通過預賽了。」
「涼子你呢……?」瀨名問道。涼子嫣然一笑。
「太好了……」
「是啊∼」接下來,就是決賽了。
晚上,小南獨自在家裡,保養照相機。電話響了。
「啊……我是瀨名。」是瀨名打來的電話。他邊講電話,邊看著幸運符。
「啊……你好!」小南答得很有精神。
「上次的事,真對不起。我火氣太大了……」人家好意拿幸運符來,自己卻這樣對待她。
「咦,什麼事啊!」小南心知肚明,卻又故意裝傻。
「就是上次鋼琴大賽的時候……」
「哦,那件事呀!算了,算了。我也是講話太沖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請你忘了吧!如果我踩到地雷的話,請你多包涵。」小南毫不矯飾地向他道歉。
「你還是老樣子,那麼地有朝氣。老姊。」
其實,小南沒什麼精神,只是瀨名不知道而已。對於瀨名沒能察覺她的心情,其實,小南是很在意的。可是她仍然很有精神地說這:「……被你稱這一聲老姊,還真承受不起呢!言歸正傳,找我有事嗎?」
「你怎麼這樣說話呢!討厭死了。」
「講話別那麼娘娘腔的,我可不是閒著沒事幹。」小南摸了摸照相機。
「結果出來了。」瀨名說。
「嗯……?」
「鋼琴大賽的預賽結果。」
「結果呢?」小南屏息靜聽。瀨名用沉穩的語調說:「通過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
「恭喜你。」
「還有決賽等著呢!」
「話是沒錯,可是,該高興的時候,就該好好地慶祝一番,否則不知道下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值得高興的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決賽我不可能會得名嗎?」這傢伙總是那麼不會說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還是要謝謝你。」
「謝謝我?」
「因為你剛剛恭喜我。」
「哦……」
兩個人的對話中斷了,只剩下沉默。在這沉默的氣氛中,小南覺得自己的心思好像就要被瀨名看穿,而心生恐懼。瀨名一定也是一樣的心情。
瀨名和小南,好像都想說些什麼,同時說出了「嗯」、「那個」。
「啊,對不起。」小南趕忙這歉。瀨名則表示讓她先說。「不,你先。」
「……不,瀨名先說。」於是,瀨名第一次對她說出這件重要的事。
「贏得比賽的話,我會去波士頓。」
「……什麼……!?」沒聽他提過。
「因為可以獲選擔任波士頓市立樂團的專屬琴手。」
「……」波士頓?美國的……?小南感到錯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南沒有任何回應,瀨名忍不住開口說:「喂喂喂……?」
「啊?要去幾年?」
「這個嘛……」瀨名笑著說:「到被解雇為止。」
「什麼時候去?」
「……通過的話,下個月……」
「咦,這麼快呀!」
「是啊!」
「可是,嗯……那你去那邊就可以騙騙金髮女郎,而不是褐髮女郎了。」
「我是不會欺騙女人的。」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嘛!」
「好奇怪的思考模式。你怎麼不說,我會因此而變得寂寞呢?」
小南試著念了一次。「……會變得寂寞。」當她口中說出這句話時,那股寂寞的感覺真的立刻湧了上來。突然覺得好想哭。其實,真的很想挽留他。可是,還是說不出口。
「……」瀨名沉默不語。小南換了個話題說這:「……瀨名。」
「嗯?」
「有人跟我求婚了∼」
「……大恐龍跟你求婚?」瀨名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氣,為了掩飾他的驚訝,他只好故意說笑。
「你那是玩笑話吧?」
「我是瞎猜的。」
「猜錯了。」
「是嗎了」
「杉崎正式向我求婚了。」小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地,重複說了一次。
「……」瀨名一語不發。
小南不斷祈禱。求求你,說些話吧!什麼理由都好,幫我找個能夠拒絕他求婚的理由吧!
「……這樣啊!」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嗯。」小南屏住氣息,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恭喜你。」
「……謝謝。」……只是一句「恭喜你」嗎……?還是沒有用。
「這次,可別再被人家逃婚了。因為,就算你想穿著白無垢站在我面前,我也已經不在了。」
「嗯,我想我大概不會穿白無垢吧!穿上它,只有不好的回憶。」話題回到了原點,小南不禁想起和瀨名初次見面的情景。
「反正那種禮服也有點過時了,那就穿白紗吧!這樣的話,我來為你彈結婚進行曲,好嗎?」瀨名盡量用輕鬆的語調說著。
「如果你下個月去波士頓的話,不就不在這兒了嗎?」
「是嗎……?」
「當然啊!」也許,今後再也見不到面了。
「……」短暫的沉默,再度包圍著他們。
「瀨名。」小南下定決心對他說。
「嗯!」瀨名的聲音沙啞。
「我可不可以提出最後一個要求?」
「……什麼!」最後一個……瀨名心頭一震。
「譜再彈一遍那首曲子。」
「……嗯……!」
「那首曲子。」
「……那首曲子,指的是那首曲子嗎?」瀨名每次鼓勵小南時,彈奏的那首敘事曲。
「嗯……我想帶著這支曲子的回憶嫁過去。」
瀨名咚地將電話放在鋼琴上,接著,開始輕柔地彈奏起來。
小南沉醉在電話那頭傳來的琴音。
回到公寓門前的真二,輕輕地抬起了頭。他側耳傾聽那沈鬱的琴聲,心想:好棒的一首曲子。而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小南在電話的另一端,一直聆聽著,瀨名真誠地送給她的那首鋼琴曲。
同樣的旋律,圍繞住各據一端的兩個人。
杉崎帶著兒子小武,來到約定見面的地點。小武是個約莫六歲大,長得很可愛的小男孩。
「……」小南看著小武,杉崎連忙要小武打聲招呼。「怎麼沒說「你好」呢!」
「你好。」
「……你好。」小南也打了招呼。
「我想介紹給你認識。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多瞭解他……「抱歉,我太唐突了。」
「……不會的。」小武聽著兩人的對話。面露不解。他看看小南,然後說「你是爸爸的新太太嗎?」
「喂,你在說什麼呀!」杉崎顯得有些慌張。
「……」小南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這對父子。
☆ ☆ ☆
瀨名和涼子為了慶祝預賽成功,兩人偕同佐佐木教授去「劇場」酒店。
「乾杯!」瀨名已經醉了。
「啊,還要啊……!乾杯。瀨名,別喝那麼猛……」教授有些遲疑。
「什麼話嘛!涼子和我居然一次就過關了,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哈哈哈!」說完,瀨名搖搖晃晃地走向鋼琴。
「喂,老哥,小心呀!」真二扶著瀨名往鋼琴走去。
「學長大概是太興奮了。」涼子說這。教授則不表認同。
「不……這種喝法,跟真正興奮時的喝法是不同的。」
「嗯……?」
「瀨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
「……」涼子不禁朝瀨名看去。
瀨名踩著蹣跚的步伐,好不容易走到鋼琴旁。真二對他說:「真是難得啊!我們未來的大鋼琴家,要為我們彈些什麼呢!」
「蕭邦也行,貝多芬也可以,什麼都行!」
「那……彈那首當─當─噹噹噹∼好了。」真二一哼出上回存公寓前聽到的旋律,瀨名立刻就聽出是那首曲子。他沉默了下來。「……」
「就是這首,這首。」真二即興彈出最精彩的那一段。瀨名喃喃說這:「……這首曲子,我已經不再彈了……」
「咦,應該是前天吧?你不是才剛彈過嗎……!」
「抱歉。這首曲子,我已經不再彈了。」
這首曲子,只送給小南一個人。瀨名揚起雙手,重重地落在鍵盤上,開始彈另一首愉快的樂曲。他那異常開朗的行為,讓真二似乎感受到些什麼。真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瀨名。
☆ ☆ ☆
「我太太去年已經再婚了。」
夕陽西沈,天色漸暗。杉崎一邊看苦在公園中嬉戲的小武,一邊落寞地說著。
「那,他現在是和新爸爸一起住嗎!」
「是啊……那個人好像是個好爸爸。」杉崎流露出寂寞的神情。
「哦……」
「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唐突了!」
「嗯……?」
「我想,腦了裡想像的,和實際見面後所看到的,畢竟還是有差異吧!」
「……老實說,是有那麼一點……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見到他。」
「而且,一談到結婚,就不再只是兩個人的事了。我希望你更瞭解我的情況之後,再下決定……」
「爸爸!」小武在另一頭叫著杉崎。
「什麼事?」小武將一個袋子,交給走到他身邊的杉崎。好一幅溫馨的親子圖。
杉崎顯露出為人父的神情,這是小南從未見過的。杉崎走回一直注視著他們的小南身邊。
「小南,那小子說,要姊姊一起來玩。」
「嗯……!」
「他說想要一起放煙火,所以把煙火帶來了。」
「煙火……」這兩個字牽動了小南的內心深處。
煙火點燃了,小武的臉上頓時有了光彩。「好棒喔!」
杉崎微笑地看著快樂的兒子。
看著煙火閃爍在一片漆黑的公園中,令小南想起了那一幕。
「這個……你忘了。」瀨名當時這麼說。
「……昨天,本來想在頂樓和你一起放煙火的可是,後來下大雨,只好作罷。」自己則是這麼回答。
小南的眼中,泛起了淚光。
「姊姊,你怎麼了?」小武擔心地望著她。
「嗯!沒事。煙太薰人了。」
小南假裝眼睛被煙霧薰到,背著他們父子,偷偷拭去了淚水。
瀨名喝得醉薰薰地回到家來。他沒有開燈,直接打開冰箱,拿出寶特瓶。他就這樣以口就瓶,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然後咚地坐在沙發上,學著小南的口吻說這:「瀨∼名,艾爾頓.瀨∼名。」
他又喝了一口水。偌大的屋裡,今天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這是何等的寂寥啊!他想站起來去泡咖啡,腳卻好像踢到了東西。原來是那一袋煙火。
「……」瀨名將袋子拿在手中,茫然地望著它。
小南回到家後,坐在桌邊,托著下巴發呆。地無聊地玩弄著電話。按下免持聽筒的按鍵,撥了一一七。電話開始播報現在的時刻。小南又按了一次按鍵,聲音便消失了。
她歎了一口氣,再度按下免持聽筒的按鍵。撥通後,傳來了桃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桃子。我現在要去湖中泛舟。請在聽到「天靈靈地靈靈」之後留言。天靈靈地靈靈☆」
小南沒有笑,愣愣地聽著桃子的聲音。然後,她不由得拿起聽筒。「天靈靈……」她才說到這裡,便聽到另一端傳來拿起聽筒的聲音,桃子繞口令似地叫著:「天靈靈地靈靈!」
「……搞什麼,原來你在家啊!」小南有氣無力地說。
「我剛按下電話答錄機,現在了打算要出門呢!你怎麼了了學姊。」
「嗯……!有點心事。」
「啊……你怎麼無精打采的?」
「桃了,你似乎活力充沛嘛!」
「對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了」
「嗯……!」
「要不要去夜晚的高速公路上飆車?」
小南應桃子之邀,深夜去兜風。
「桃子,你不會開得太快了嗎!」
「會嗎?」
「一百六十公里……」
「哎呀……」桃子立刻減速。
兩人在休息站喝果汁,小南將今天的事一股腦地全說出來。
「我們一起放煙火。」
「……?」
「三個人一起放煙火。」
「哦,已經夏天了嘛!」
「看著看著,就哭了出來。」
「……為什麼?」
「我今年的第一場煙火,原本是……算了,不說了……」
「怎麼回事!話不要說一半好不好?」
「沒什麼啦!」
「有一艘船快沉了,你只能救一個人。請問,你會救誰呢?」桃子突然提出問題。
「……」
「這類問題我最討厭了。」
「咦?」小南噗哧地笑了出來。
「本來就是嘛!為何非想這種悲哀的問題不可呢?如果要問的話,還不如問一些快樂的問題比較好……」
「比如說呢?」
「嗯─例如,去便利商店買啤酒,順便也買了煙火。在一個空氣清新的仲夏夜晚,請問你想和誰一起放煙火呢?」
「……這才像桃子想出來的問題。」小南迴避正面作答。
「哎呀,我的達令快來接我了。」桃了看著手錶。
「……嗯?」
「學姊,我不能再陪你了。」
「……」
「反正,現在你希望待在你身邊的人,也不是我啊!」
「……」
「你想見的人,又不是我。」
「……」
「你剛才想打電話的對象,應該不是我吧!」桃子斬釘截鐵地說這。
「……」
「學姊,去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吧!車了明天再還我就可以了∼」桃子把車鑰匙丟給小南。
「……」接過鑰匙後,小南逐漸綻放出笑容。
小南飛車駛至瀨名的公寓門前。將車停妥後,她抬頭仰望瀨名的房間。沒開燈。
會不會是出門了?失望的小南,看到頂樓有微弱的火花,按著發出閃耀炫麗的色彩──是煙火。小南的眼睛一亮。
在頂樓放煙火的,果然是瀨名。他點著了引信,可是煙火卻衝不上天去。他再一次靠近煙火,劃火柴。這一次,總算成功了。
「瀨名!」瀨名聽到有人叫他,於是回過頭去。煙火就要升空了,他趕緊奔向小南,攬著她的肩膀跑遠一點。「快離開!」
「嗯……?」
「這枚是火箭型煙火。」
兩人在稍遠處靜待煙火升空。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小南不由得喃喃自語。
「末爆彈……」
瀨名只好上前一探究竟。突然,煙火冒出了火花。瀨名嚇得跳開來,令小南大笑不已。「嚇到你了吧!」
瀨名將最美的煙火留到最後才放。那是像龍一樣漂亮的煙火。
點著引信後,兩人並肩看著華麗的煙火。
瀨名突然看著小南。小南像個天真的孩子般,臉上流露出由衷的歡欣。小南感覺到瀨名的目光,於是把臉朝向他。在煙火的輝映之下,兩個人面對面地互相注視著對方。
「你來幹什麼!」
瀨名問小南。
「……」
「你來幹什麼!」
說著,瀨名靠近小南。
「我來接吻的……我是來和瀨名接吻的。」
看著愈靠愈近的瀨名,小南嘶啞地低語著。
瀨名已經靠近到可以接吻的距離。
「……」瀨名溫柔的眼神,在微光中閃爍。
兩個人在傾注而下的點點火光中擁吻,跟自己現在最想見的人擁吻。
「只有接吻是不夠的。」瀨名緊擁著小南,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小南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住他。
屬於兩人的夜晚,現在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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