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雙嬌 第十一回 陰曹地府
    麥無名先朝右邊那條小路走了過去,看不出有人到的痕跡,回轉頭,再向左邊一方探了探,也是沒有任何走動的跡象可尋!

    他不禁感到失望了、沮喪了,本能的、無意識的循著原路翻下了山崗……

    雨絲欲斷還續,飄呀飄的、飛呀飛的散落著,它無孔不入,它無處不到,昨天那幾個黑衣壯漢所遺留的腳印依舊是清晰可見。

    一腳一腳,一步一步,麥無名不知不覺又來到老樹下小路邊的那個小茶棚,先叫了茶,又點了包子與滷菜。

    昨天夜裡折騰了一夜,今日早晨又起了一個大早,喝上了半杯熱茶,用過下包子和滷菜,精神一經鬆弛,他竟然倚桌打起盹睡起來了。

    山路邊的生意原本不太好,下雨天的客人又是少之又少,反正沒有客人,賣茶的也就顧自不去驚動這位斯文、年輕的客人了。

    這種客人在山區裡並不多見,而這位少年人又去而復返,賣茶的心中雖然感覺到奇怪,但奇怪事他已見之多了,如有錦衣人不時的過往,如像黑衣人經常的歇足,昨天不就又來了—?是以他也不以為怪。

    暮色初上,陰雨轉劇,麥無名突然驚醒了過來,他不由闇然失笑,慚愧、赧澀相繼捅上了他的心頭,往日的禮儀風度、往日的審慎警覺,蕩然了,蕩然了……

    賣茶的卻有著職業性的機警和敏感,他見這位客人醒了,立即就提著滾水走了過來。

    「客官,換一杯熱茶。」

    他倒去一些過多的剩餘茶水,然後才把開水沖了上去。

    「哦!謝謝。」麥無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重新泡一杯好了。」

    「那未免可惜了,第二度茶的味道比較醇。」賣茶的也笑笑說:「午間你好像只喝了幾口。」

    「是的。」麥無名說:「我覺得你這裡的茶葉要比城裡的香多了,也甘多了。」

    賣茶的得意地說:「那是當然了,這些茶葉都是我親自拮采的、也親自烘焙的。」

    他的興致來了:「茶有雨前、雨後;雨前茶是在雨前天氣陰上一些的時候采拮,這個時候,因陽光明滅,因濕度較濃,茶樹受到刺激、受到感應而蓬勃了、怒發了,但雨前難免有塵土沾葉的缺點,是以不如雨後,不過雨後茶必須要把握時機,在新雨剛刷過、繼雨未至、灰塵沙土隨著雨水沖淡散失時及時地拮之、晾之、焙之,再烹以礦泉澗水,其味就甘、醇、怡、清、津液而潤喉,回味無窮!」

    國人十九嗜茶,入口即能品定茶之好壞,「柴、米、油、鹽、醋、茶。」茶已成為開門七件事之一、生活的必需品,並且也已經遠傳東洋、西域了。

    「你對茶的研究還真有心得、真有手藝呢!」

    賣茶的笑笑說:「這倒不敢,只是愛好,而又閒來無事,作著多方面的嘗試罷了。」

    麥無名心不在此,他隨之轉換了話題,故意皺起了眉頭,故意搓起了雙手說:「糟糕得很,天色即將暗了,而雨卻仍舊不見停,這叫我怎麼個回去法?」

    賣茶的頓時領悟了,他抬頭朝外面看看,歉然地說;「這位相公,其實天時酉牌不到,只因為連日的下雨,看起來才顯得比平日暗多了。」

    麥無名裝得不在乎的樣子:「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相公住在哪裡?」

    「遠倒不遠,我暫時落腳在老樹霸的一家客棧裡。」

    「是來燒香?」

    「是的。」麥無名說:「順便訪尋一個人。」

    賣茶的疑惑地說:「你訪尋的人是住在廟宇之中?」

    「不太清楚。」麥無名立即叮著話頭說:「你可知道昨天那些黑衣壯漢是哪一家莊院裡的人?」

    「不太清楚。」賣茶的搖搖頭回敬了—句:「不過,他們經常在這條路上往來,還有一些身穿錦服的人。」

    麥無名聽了心中不由—動,他立即深入追問下去。

    「這裡附近有幾家莊院?」

    賣茶的啞然地笑笑:「九華山中只有廟宇並無莊院。」

    「那這裡有沒有一個地獄門的地方?」

    「沒有。」

    「可有山寨?」

    「也無山寨。」

    「昨天幾個黑衣人……」

    賣茶的接口說:「這話焉能當真?那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他們必定是住在一間廟宇之中。」

    麥無名吐出了—口氣,他釋懷了。

    「原來如此。」他探著看看店門外的雨意說:「看樣子這雨一時不會停的了,我也只有淋著雨回去了。」

    「那你請等一等,我進去拿一頂斗笠來給你。」

    賣茶的—轉身就朝隔間而去。

    「不用的,謝謝你,反正我住得不遠,淋濕了,回到客棧洗它一個熱水澡也就是了。」

    麥無名站了起來,探手摸出一綻二兩重的銀子放在桌子上,然後起步走了。

    「哎!等一等。」賣茶的第二次叫等一等,他接著說:「我找給你……」

    「不必找。」

    麥無名毫不稍停地走了出去。

    「謝謝、謝謝……」

    茶資跟食物,「一塌刮子」不到一兩銀子,而這位年輕客人卻丟下了二兩,這種客人在山區裡果然是少見。

    麥無名住在中村而不是住在老樹霸,回到了客棧,雖然雨水濕不了他的軀體,但他還是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又吃了一些東西,然後,上床盤膝休憩了一會,再然後,他又飄然的出門了。

    他又運起了神功,一層微弱的光華再次環住他的週身,像是一尊「白衣大土」臨了凡,有人說:「白衣大士本來就是男性的嘛!」

    這裡還是地藏王廟,麥無名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左右一條山路最近無人走過,那幾個黑衣壯漢必定尚在這間廟中無疑了。

    說不定有暗室,說不定在地窖,也說不定他們藏身在後山之中,而那後山,昨夜、今晨都未曾過去探索。

    麥無名拔起了身形,又回過了過門之頂,嶽立淵峙的立在天井之中。

    「過門」,這裡必須要交待一下,它又稱「門脊」或者「脊頂」,乃是大門上面所搭蓋的雨遮,也有人叫它為「玄關」,但玄關似乎有欠妥當。

    過門有大有小,小的二旁環連著圍牆,大的二旁也是環連著圍牆,但舊牆與過門之間還建打門房、還建有雨亭,是大戶人家,是宮廷廟宇。

    輕車熟路,老馬識途,麥無名已經是第二次的到來,前面曾經通過,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穿過了走廊,又率直的越出了月洞門。

    月洞門之內是一個院子,它應該算一個花園,但是,不見花卉,只見樹木,因此只好稱它為院子。

    院子內也看不出有絲毫可疑的地方,麥無名不由沉思起來了。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洞簫之聲忽然鑽入他的耳鼓。

    精神陡振,眸子閃爍,他不由搖神傾耳細心的傾聽著,探聽,蕭聲傳自左方,再聽聽,又像起白右邊,聲細音弱,似有若無,並且是時斷時續,難道真會來自九幽地府?

    麥無名哪裡信邪!他衣衫一鼓,身形頓時直飄而起,停立在樹梢顛之上,像白鶴,似蒼鷹,有擺動規律的,有搖曳輕微的。

    他回首環視,左邊是山,右邊是山,後面還是連綿不斷的山、山、山。

    棲立在枝頭之上,聲音雖然是響亮了一些,但效果卻更加差了,它範圍廣闊,捉摸不定,有時在半空中飄藹、有時由山頂上送下。

    麥無名雙目觀察,腦中假設、心頭推敲,一絲笑意從他的嘴角邊浮了起來,似乎已有所得了。

    身形陡地平移三丈,方位變換,改停後院盡頭的圍牆上面。乖乖,這種身形,這等功力,又是在這個人跡罕見的地方,倘若為人瞥見,必定會疑神疑鬼,嚇個半死!

    後院外,峭壁下,有一片蒼松翠柏,山風吹拂,呼嚕呼嚕陰雨飄灑,浙瀝浙瀝,為之心曠神怡,智者樂山,其言不虛。

    俗語說:「山中無甲子,歲月逐水流。」當然連更鼓也沒有一聲子。下雨天,沒有月亮,沒有星斗,黑沉沉的就看不出什麼時分。不過,麥無名從中村的客棧出發時估計起,如今應該是三更將盡了。

    他飄落地上,穿入翠柏叢中,邁過松林邊緣,眼前是一個連天插雲的懸崖危巖,蔦蘿葛籐,貼壁攀石,野草雜樹,遍地縱橫,已經沒有落腳之處可尋了。

    麥無名略—躊躇、略一猶豫,他腳步趄趑、他身形停頓,倏然,二道綠色的光芒又從他的眸子中閃爍了出來。

    縱身前躍,右足跨出,他低下腦袋越過了一棵矮斜的老松樹,—個黑黝黝的洞穴就出現在那裡了。

    這個洞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人堪堪的能走得進去。

    不用仰頭,只要抬頭,洞穴上面以鑿字赫然鐫著「地獄門」三個大字,並巳刻意的塗描上黑漆!

    這是在警世,這是在誡人,但麥無名卻是一無懼意,他反而精神大振,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

    洞內很暗,筍牙兀突,崖水下滴,陰濕異常!

    他弓身而行,他蜿蜒而行,苔蘚、藪榷到處衍生。

    麥無名雖然藝高膽大,但還是小心翼翼,以防突變。

    他左手前探,右掌護胸,步步為營的注意著、戒備著,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免得臨時匆忙、臨時倉促。

    「窘塞……宰宰……」

    果然,一陣細碎的聲音來自他身前數尺之處、三步之地,繼續著、繼續著……

    麥無名停步了、凝目了,眸子中又透出二縷綠色的光芒,像山貓、似夜梟,這些夜間出動掠食的動物。

    這種神功最耗元神、最費精力,是以他平時甚少施展,以免過份地消耗。

    「噓!」

    他吐出了濁氣,他散去了功力,閉閉眼,息息神,再次踏出了腳步。

    是「石龍子」,一條一尺多長的石龍子,展開了四隻腳,由這邊山壁爬向對面的山壁,如此而已!

    石龍子是蛇的一種,性溫、無毒、身短體壯,能入藥,因為生有四隻腳,所以有人叫它「四腳蛇」!

    它身體的顏色通常是紅黑交雜,並且還能隨著環境改變色澤,「變色龍」之名也就因此而來了。

    遇到情況一如壁虎,會自斷尾巴混淆敵人耳門,其尾跳動,久久不息,己身則遁土而逝,逃之夭夭矣!

    麥無名不明地形,是以弓起身子,一步一腳,以不出差錯為前題,未幾何時,前面似有微弱的光線隱隱地透了過來,難道是出口將到?莫非是天光已亮?但算算時間,應該正在四更之譜呢!

    他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立即快行數步,出口到了,但竟然是—間偌大的石室。

    石室大約二丈見方,麥無名凝目一望,心臟頓時跳上喉頭,毛髮根根倒立,冷汗涔涔,由手心、由腳底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

    深山冷坳,半夜三更,石室中一燈如豆,隱約之間他看到了什麼?是鬼、是鬼,他確確切切地看到了鬼,確確切切地看到了地獄!

    先是青面撩牙的陰兵鬼卒,再是頭生犄角的牛頭馬面,旁邊站的則是紅血血的舌頭吐在胸前,黑黝黝的長髮披散肩膀,眼中有血,嘴角有血,頭上戴著又高又尖的帽子,—黑一白,一邊一個;一個帽子上寫著「—見生財」,—個帽幹上寫著「天下太平」。

    這是黑、白無常,白無常手中拿著哭喪棒,黑無常掌內提有鐵練條,叫入驚心而又懾魂呀!

    日游神高照「捉拿」,夜遊神亮起「拘提」,他們眥著眼,他們咧著牙,一臉凶狠,鐵面無私!

    再上去,文武判官相對而立,他們頭戴烏紗、身穿紅袍,文判官仁慈、黑鬚白面、顏容祥和,武判官則神態嚇人,他雙睛暴凸,面黑鬚紅,左手捧著生死簿,右手猛舉生死筆,好像已經判定了:「午時三刻已到,著即打入『阿鼻地獄』!」

    十殿閻王、閻王十殿,依次坐在上面,他們分別是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森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年歲不一,形態不一,有隨和,有威猛,但各司其職、各盡其責。

    據鄉野傳說,宋朝忠良之臣包文拯歸天之後,玉皇大帝念其斷獄清明,念其絲毫不苟,竟頒玉旨飭令執掌「森羅寶殿」五殿之主,第五殿乃是人死七日上「望鄉台」回望鄉里、回顧妻孥之期。

    鬼魂見其妻孥老小哭泣裒哀,不由也錘心瀝血了,包拯心有不忍,徇私了,枉法了,屢屢暗放鬼魂還陽團聚,這有犯天條、這有違地律,玉皇大帝就將他轉調七殿,在七殿之中,他就是再欲縱鬼魂歸里,但為時過久,該人肉身業已腐爛,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閻羅殿中刀山、火柱、炮烙、鍘輪凌落四布,有不少犯鬼惡人掠在上面,尖頭的、二角的鬼卒各自在旁執刑,斷肢殘體,腸肚外流,令人慘不忍睹!

    毒蛇池中有鬼魂;油鍋之中也有鬼魂。

    霎時間,陰風陣陣而生,霎時間,哀號聲聲而起,鐵練拽地鏗鏗,鋼義碰擊罄罄,盈耳而縈晌,心理作祟!

    但這些乃是在陽世間犯有不赦罪愆之凶人惡煞在陰間執刑受難,所以別道施惡無人知,別說為善沒人曉,要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天理昭彰、因果不爽!

    只要心有神明,只要不做虧心之事,那就會心寧氣舒、處之泰然了,閻羅頭上不是懸有一塊匾額?「懲惡揚善!」

    麥無名靜立觀望,他心神漸定,不由暗中奇怪怎麼將地獄設在山洞之中?理應造在顯要之處,期使世人能知所警惕、知所收斂、知所悔改;莫非有其用意?必定有其道理!

    他啟步各方巡察了,他整目四處注視了,還是沒有發覺任何的破綻。抬起手,東摸摸、西敲敲,企能有奇跡之出現。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有掌措上黑無常肩膀的時候,黑無常突然「吱」的一聲尖叫了起來,接著,高與人齊的身形猛撲而下,手中鐵練一陣拖動,「嘩啦啦」地暴響連連!

    麥無名猝不及防,他倉促應變,身形本能的倒翻而回,堪堪的選出那黑無常無情的一擊!

    儘管藝高的如他,儘管膽大的如他,也儘管口中說得好聽:「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但是,在這種陰森恐怖的氣氛之下,在這種厲鬼環繞的地獄之中,原本就提著心,原本就吊著膽,又

    這麼出其不意的來了一個突擊,麥無名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換了一般的武林人物,嘿!早就魂靈出竅、嗚呼哀哉,恐怕是已經沒有氣了。

    麥無名又長長地吸入一口真氣,他在驚魂甫定之下,瞥見黑無常身後隱隱的似有一道門戶敞開著。

    他輕步繞過了半倒的黑無常,含蓄的再次拍拍對方的肩膀,口中有意說:「黑將軍,雖然你真的嚇著子我,但找還是衷心地感謝你,感謝你指我一條明路。」

    麥無名伸頭朝那道門戶探了一探,又是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比前面的那一個還低、還小。

    「管它呢!既來之、則安之,好夕也得要試上一試。」

    他低頭弓身,又是一腳跨了進去。

    麥無名不由更加小心廠,這個山洞應該稱之為隧道較為恰當。這條隧道除下又低又小,而且裡面霧氣瀰漫,侵肌沽膚,山泉墜滴,「磬」然有聲,震盪的回音似浪潮,如奔馬,又像是低沉的琴聲,嗡嗡洪洪,久久方歇,「繞樑三日」的靈思,大概就是在這種類似的地方悟出來的吧?

    漸漸的,白霧越來越濃、越來越厚,幾乎是顆顆粒粒,凝結成珠!

    這莫非就是幽冥路?這莫非就是黃泉道?淒涼呀難走!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麥無名經歷了人生最大的劫難,他進了九泉,他入了地府,豈不是成了一尊最年輕的佛下,活佛?玉佛?

    一步一腳,一簸一顛,迷離中、虛無間眼前似乎有些亮光光的感覺,難道前面又是一個石室、洞穴,比第一個更驚險,更恐怖的洞穴石室?

    麥無名心頭堅毅穩定,無論是如何的艱險,無論是如何的犯難,為了訪尋父蹤,就算真是龍潭虎穴,就算是陰曹地府,他也會昂然地、奮力地邁進去!

    啊!是天光;啊!是洞口;洞口在望了,天光在望了,他不由欣悅地衝了出去。

    回首緬懷著這個山洞,哦!隧道,雖然比前面的—節低、比前面的一節小,但卻要比前面的一節來得短。

    他吐出了口中的、肺臟的那濃重的濕氣,漫漫長夜,恐怖行程終於過去了,光明,光明就在他的眼前!

    五更天,晨嚷微熹了。

    麥無名撥開了遍佈洞口的籐蘿蔓草,眼前就豁然開朗,啊!是世外桃園,「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

    綠草如茵,百花綻欣,枝頭上鳥語啁啾,坡坪中糜鹿徘徊,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山坳谷地。

    他信步走去,心中感到萬分的驚奇,裡面有小橋、有流水、有屋舍、有樓宇,難道住的真是世外之人?

    疑念又在麥無名的心中升起,屋舍、樓宇一似城市,山谷內興建維艱,搬運不便,隧道中黝暗狹小,進出困難,他們會飛天?他們會遁地?唔,不可能,他們必定是另有通路!

    他還發現了另一個可疑之點:陶潛筆下的「桃花源」中居民有男女,但這裡有男無女、有老無小。陶潛筆下的「桃花源」中有屋舍、有良田,而這裡只見屋舍,不見良田,只有犬隻,沒有雞鴨……

    陶潛說:他們避『秦』來此。難道這裡的人也是因為吳三桂引狼入室,避「清」來此?

    麥無名邁向前去,屋宿旁、廣場中有人在打拳,有人在練劍,也有人彼此的過招對陣,百般武藝,紛沓雜陳。

    看他們的氣度,全像江湖中人,瞧他們的服飾,與時下並無二樣,這莫非是武林中的秘密門派、黑衣人口中所說的「地獄門?」

    不像呀!它應該稱之為「神仙府。」

    「鏜、鏜、鏜……」

    是晨鐘?它驚飛了林鳥,它也敲散了人群。

    不,是膳鐘,是進早膳的時刻到了。

    活動中的人們紛紛歇了手,悠閒地走了汗去,麥無名的心頭又是動了一動,這裡的秘密似乎何其之多,那就是這些人隨和、態度安詳,並且相互間很少說話、很少交談,難道他們沒有七情六慾?

    二聲鐘響同樣地也敲醒了沉睡的太陽;太陽在山崖上露出了半個笑臉,是笑他涉世不深,是笑他身入險地?抑或在笑他乃是遼東之家,少見多怪!

    不管如何,久雨後的太陽總是可愛的。

    不錯,這裡是「地獄門」,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大漢走了過來,那衣衫正與老樹霸外小路旁的茶棚中遇見的壯漢所穿的完全一樣!

    那個大漢疑惑地凝視著麥無名說:「你怎麼不去用早膳?」

    麥無名不由暗中慶幸著,慶幸他的心力終究沒有白費,果然是摸對了地方,多麼的不容易呀!

    「你怎麼啦?」

    黑衣大漢叮上了一句。

    「哦!」麥無名驟然省悟到有人在同他說話:「我……我不餓。」

    他倉促地回答著、匆忙地應付著。

    麥無名這是作了違心之論,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他足足的摸索了一個夜晚、折騰了—個夜晚,哪裡還有不餓的道理?第一個在作不平之「鳴」的就是肚子,肚干已經是飢腸輾轆了。

    黑衣大漢的心並未稍減,他雙眼依舊緊緊地盯住麥無名一瞬不瞬,繼續說:「你是屬於哪一殿管轄的?」

    馬腳終於要露了,狐狸的尾巴再也藏不住了,麥無名不明情況,他只有支吾以對:「我……我……找不屬任何一殿。」

    黑衣大漢聞言臉色一變,他伸指入口,一聲口哨立時響了起來,四面就跑來十二個同樣裝束的黑衣漢子。

    「什麼事情?」

    三個人異口同聲的說著,話氣中多少含有質問的意思。

    「你們殿中可有這個人?」那個人頭也不回的反問著。

    「沒有。」

    二個人又是異口同聲的說著,這次口氣軟了,並且還微微地搖搖頭。

    「那你們可認識他?」

    二隻撥浪鼓又同時搖了起來,卻是無人出聲。

    「嗶、嘩……」

    那個大漢撮起嘴巴又鳴叫了二聲,霎時間又見六個黑夜人從不同的方向飛奔而來。

    「誰認識這個人?」

    「啊!怎麼會是你……」

    其中一個黑衣大漢脫口叫了起來,他乃是麥無名在老樹霸外小茶棚中所遇見的那四個人之一姓陰的人。

    麥無名笑笑說:「不錯,是我,別宋無恙?」

    「是你殿下的人?」

    第一個黑衣大漢把話接了過去,他們這十個人乃是每一殿值勤之人員,而第一個黑衣大漢輪到總值勤,是以今日數他為大。

    「不是。」

    「那你……」

    「前天本殿執勤人員之十的劉再發舊病復發,我奉命出去追緝,在外面遇見這位兄台。」

    「那你就帶他進來了?」

    那個人語氣尖酸、大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感覺,不過,誰值了勤誰都會一樣,職責所在,姓陰的漢子在前天不也是這樣的嗎?

    姓陰的大漢微一抖索,虛心地說:「沒有。」

    「那是你過份大意,引他來此?」

    「不敢,我們行動是萬分的小心,但因挾著劉再發不免有所不便、滯渫,幾經考慮,才拐由菩薩廟那頭而入。」

    必定是地獄門中的規律森嚴,陰姓漢子不由在刻意的、不嫌其煩地解釋著、分辯著。

    「哦!那這個人……」

    他們自相探究追詢,好像忘記有外人在場了,麥無名也就轉動身子、背著雙手悠閒地欣賞風景起來了。

    這一動動壞了,黑衣人俱都驚覺過來,那個總值勤眼睛—眨、嘴巴—撇,其他的人也意會著將麥無名圈在中間。

    「閣下由何而來?」

    總值勤終於把箭頭又轉向了麥無名。

    「在下由外面而來。』

    這是廢話,不是裡面的人,當然由外面進來的嘍!不過麥無名是有意這麼說,免得去連累那個姓陰的漢子。

    「閣下的來意……」

    「只是進來參觀參觀。」

    麥無名隨口說著,他心中瞭然,黑衣壯漢只不過是這裡面的莊丁或者什麼,同他們說實在話,那是白搭。

    「這裡一向是不讓人參觀的,你既然進來了,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裡?」

    「去見殿主。」

    「殿主?什麼殿主?」

    「你去了就會知道了。」

    麥無名心中不由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本來就是費盡下心機才摸進來的,當然不會半途而退。

    「好吧!」

    那個漢子轉身就走,麥無名跟了上去,其他九人就徐徐地壓在後面。

    他們走到一間很大的房屋外面,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恭敬地躬下身子,前面的一個,也就是值勤的那一個人朗聲地說:「報。」

    「進來。」

    房屋裡面也響起了一聲宏亮的聲音。

    他們魚貫地走了進去,值勤的黑衣人與麥無名站個並肩,其他的則分別排列在兩邊。

    麥無名舉門略一打量,見這房間的確是很大很大,它應該稱之為殿堂,其實,它的用途很廣,因此名稱也多著呢!分別被稱為公堂、值日殿、議事廳、裁決處……

    殿堂的正中掛著一方黑漆金字的扁額,上面書有「公正廉明」四個大字,是篆文,端正蒼勁,正意味著正直無私。

    匾額的下面,空曠曠的只擺著一副桌椅,這裡正有一個中年人安坐在那裡。

    那個中年人五十不到,他身穿華服,—臉嚴肅。

    值勤的黑衣漢子躬下身干說:「稟殿主,有人帶到。」

    「唔,罷了!」那個殿主說:「怎麼不見城隍?」

    「這個人乃是私自進來的。」

    殿主的雙目倏然一睜,他深深地打量了麥無名好一會兒,然後沉下聲音說:「你是由何處進來的?」

    麥無名見那位殿土雖然臉含慍色,但卻與掛在上面匾額的字體一樣,正氣盎然,不由拱拱手說:「我是自谷外進來的。」

    話仍然是不著邊際,但殿主卻並不為意,因為偶然摸進來的人不一定能明確的指出地方或所在。

    「你姓其名誰?」

    「麥無名。」

    「地獄門」既不為江湖所知曉,當然是組織秘密了,他們的外圍,「城隍」、「土地」遍佈天下,但裡面的人很少外出,雖然也知道安南貢品、武林秘籍以及新近熱門話題兩個後起之秀麥小雲等等,可

    是,他們生活淡泊、多無名利之心,寶物並不熱衷,對姓麥的年輕人也不在意,不像江湖道上那麼的敏感,只要一看到年輕的陌生人,只要一聽到對方報稱姓麥,立即就聯想到麥小雲或者主觀的就當成麥小雲,麥無名不也是這麼樣的被人所栽的嗎?

    「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可是叫做『地獄門』?」

    這一下不得了,蛇咬了,火燙了,或者是踩到尾巴了,那位殿主心中震動連連,他聲色俱厲地說:「有何企圖?」

    「查訪一人。」

    麥無名這次說實話了。

    「地獄門裡的人,豈能容你隨意訪查?」

    「人子苦心,殿主能否破例一次?」

    「尋訪你的尊親?」

    「是的,晚輩正是尋訪父親、二十年前的麥文岳。」

    殿主略一沉吟說:「本座不識此人,也許是我進來也晚。」

    麥無名山幾個黑衣人口中點滴所得,知地獄門之中有幾位殿主並存,足以他接著說:「能否轉詢……」

    殿主搖搖頭說:「冥律似鐵,決難或違,你既已進來了,暫時留下,按照陰曹程序,屆時自會送你出去。」

    麥無名仍舊抱著希望說:「孝意既能感天,難道就不能憫地……」

    殿主還是愛莫能助地搖著頭,他向當值的黑衣人說:「帶他去賓房休憩。」

    「是。」

    站在旁邊的黑衣大漢又躬下身子拱起手,然後轉向麥無名說:「走,麥公子。請跟我來。」

    他看不出麥無名身上會蘊有武功,因為對方是那麼的斯文、那麼的羸弱,以故不稱麥少俠而稱之為麥公子。

    麥無名勉強地笑笑說:「在下的來意未伸、目的未達,恕我這次不能再跟著你走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法,陰曹地府之內,哪裡由得你自由行動、任己好惡?」殿主沉下了面孔說:「摻他下去!」

    「是!」

    值勤的黑衣人隨之伸手向前,但是,手指尚未沾著麥無名的衣衫,那支抬起的右腕上已經被蠍子蟄了一下!

    「哎唷……」

    抱著手腕躬下身,但這次並不是在行禮。

    站在二旁備勤的另九個黑衣人見狀立即分別撲了過去,但是,只見白色人影那麼一閃,他們卻各各跌坐在地上。

    殿主「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但他自矜身份,臉色變了變說:「傳『牛馬將軍』!」

    總值勤忍住了疼痛應了一聲,艱辛地換左手插進口腔中,幸好仍舊管用,一長一短的口哨聲隨之響了起來,隔未多久,就奔進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首先朝殿上躬身為禮,口中齊齊地說:「參見殿主。」

    他們的年紀都在「不惑」之數,一個面孔特長,是張馬臉,另一個黝黑粗壯,像匹水牛,唔,「牛馬將軍」!恰當得很,受之無愧!

    「罷了。」殿主語聲含威地說:「拿下來人!」

    「是。」

    聲音宏、中氣足!

    「牛馬將軍」在進入殿堂之初,即已發覺事情有了異常,只是不知就裡罷了,如今聞言而轉身,才看清有了生人,但他們心懷疑念,一個年輕少年,何用小題大作、勞師而動眾?馬將軍不由開口了。

    「牛將軍,就麻煩你出手拿下他吧!」

    「好。」

    牛將軍雙手一挫,伸起右掌就拍了過去,狂妄而又隨意,也一點沒有將眼前這個少年人放在眼內。

    麥無名微徽一笑,他也抬起右掌,他也隨意朝前—抵,牛將軍見了力貫掌心,曬在嘴角,暗想這個少年人也太不識天高地厚了。

    詎料二掌甫接,牛將軍如遭雷殲,手臂既麻又辣,若不是他皮粗肉厚,若不是他藝業不薄而又及時地撒掌暴退而回,恐怕就會傷到內腑了。

    馬將牛臉色不禁一變。他這才省悟到殿主何以要勞師動眾?他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人不是他想像中那麼易與的人物,頓時身形一動,立即也攻了上去。

    麥無名見這「地獄門」果然組織龐大,他們不僅有「殿主」,尚且有「將軍」,再下來未悉又是什麼人物了?事情既然已經難以善了,宜速戰速決,以免消耗過多的精力,雖然他的內力能間隙旋回、生生不息!

    他衣袖擺動,裙袂飄蕩,白色人影左右位移,牛馬將軍頓時顯得於忙腳亂了。

    殿主也不由看得心頭吃驚,他又傳出了將令。

    「宣『黑白元戎』!」

    口哨之聲再起,一條人影再閃,一白一黑兩個人又竄進了殿堂之中。

    「黑白無常報到。」

    地獄中是有黑白無常的編制,那牛馬將軍必定就是牛頭馬面了。

    他們不須詢問就看得出來事情的狀況,是以二話不說,乘隙加入下戰圈之中。

    這兩個人長得骨瘦如柴,雙肩高脅,頤上無肉,—個身披白衣,—個黑服裹體,黑白無常,神似十分,只差沒有戴上高帽子和手中握著哭喪棒。

    麥無名不由暗暗地笑了起來,這倒好,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卻偏闖,自己當真是進入了人間地獄!

    他故意朝黑無常笑了一笑,含蓄地說:「黑元戎,承蒙你讓路給我,不然還真難摸到這裡來呢!」

    黑無常聞言不禁怔了一怔,他想不出在什麼地方遇見過這個白衫少年?更遑論說曾經讓路給對方了。

    他唯恐中了人家的計,雖然心中是滿泓霧水,攝起全副精神,不稍懈怠的—拳—腳朝對方每一個地方攻去。

    麥無名飄忽游移,像蝴蝶、似游魚,穿插在四個人空隙之間,從容而又流利,快速而不急迫。

    城隍土地、日夜遊神、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他們懼是陰曹地府中的外圍之神,城隍坐鎮當地,土地探聽查報,日夜遊神是日夜馬不停蹄地傳遞消息記錄,而牛頭馬而和黑白無常則專司拘、提、追、拿之職責,是以身手相當不弱,奈何麥無名乃是稀世之材,而他又抱著速戰速決之心理,因此十招不到,四位鬼神將軍已經是縛手縛腳、施展不開了。

    但見狂風迴旋而起,隨聽脆響悶哼相互連響,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仍然分守四方,將麥無名圈在中間,所不同的,麥無名氣定神閒,而他們卻是面如巽血,汗出似漿;還有,一肩傾斜,虛掛下垂,原

    來每個人的胳膊中了人家一拳,感到疼痛萬分。

    坐在正面的殿主臉色連連變動,手下將帥雖然尚有文武雙判可調,但是,他卻再也坐不下去了,立時越桌而出,掌領身前,身隨掌後,猛然印向麥無名左胸要害大穴!

    殿主出了手,下面之人全都退了開去,分守著大門二側。

    麥無名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等待那位殿主的掌風將到即到之際,他身形倏地向左一旋,對方的手掌就差之毫匣,堪堪的掠晌而過了。

    他乃是佛門子弟,在「南憎」孤木上人栽培熏陶之卜,養成了謙沖虛懷的心胸與氣度,再說,他又志在尋親,期對方能知難而有所改變,是以留下了餘地,不然,只要「順水推舟」隨手地拂上一拂,嘿!有得看了。

    一殿之主,何等氣勢.何等藝業!殿主忽然發現這個少年的功夫竟然精湛若此,心頭不山震驚莫名,招式用老,那沒打關係,卻可以隨機應變,他所怕的也就是如對方來一個「送佛上天」,自己後心在洪門大開之下,真是不可堪想,急忙中雙腿遽縮恢彈,半空裡一個鷂了翻身,顫危危地停立在大門地檻之上!

    這個殿主乍停又翻,雙臂齊劃,一個斤斗,就與麥無名站了一個面面相對!

    他收心了,他謹慎了,紅著面孔緊緊地盯著這個不太簡單的少年人,為規章、為顏面,穩住行血,勻著真氣,然後雙掌一揚,無言的和麥無名打在一起。

    漸漸的,人影模糊,風聲四起,迴旋激盪,形成亂流!

    有一盅熱茶的時候,大概各自出了一二十招吧。他們二人也靜止下來了,也各立一方了……

    這位殿主二眼圓睜,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不知怎麼搞的?竟然莫名其妙的會中了人家一掌。

    他歎了一門氣說:「轉二殿。」然後返身向殿堂的左邊之門退去。

    一聲「雲板」響起,殿堂右邊的門內相繼走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也是一身華服,也是年近「耳順」,他們各有特徵一處,一個頭頸特長,幾乎長可盈尺;一個右臉面生有一塊黑斑,黑斑上滿是濃毛!

    麥無名見了心中頓時一動,他似乎聽說過打這麼兩個人,師兄曾談起十年前武林小有一對怪異的俊倪兄弟,莫非就是他們?

    他們一出殿堂,殿堂內人眾俱都轉身為禮,當然麥無名在外。

    「參見殿主。」

    看這些幫眾的執禮,聽剛才退去殿主的話息,去的那位該是一殿殿主,而出來的其中一位必定是二殿之主,另外一

    個則不知掌的是第幾殿了?不過,按程序、照道理,他應該星第三殿!

    「唔,罷了!」

    總值勤快步走了過去,他再次躬下身子,稟報了個中因由,然後又退了回去。

    臉有黑斑的殿主開口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閣下所請,似乎有強人所難之嫌。」他主二殿。

    「晚輩訪尋親人,所請也並不為過。」

    「事情不如閣下想像中那麼簡單,本座一時也不易解釋清楚,你還是暫時留下吧!」

    麥無名誠懇地說:「千里跋涉,宿望所寄,願若未直,決難回頭,萬祈殿主諒宥。」

    二殿主見事已非語所能安頓、開導得了,他臉上黑斑不由一陣抖動,雙手一搖,十指暴張,如爪似杷,欺身就朝麥無名*了過來。

    麥無名右手一伸,有意無意的向前一擋,像是在虛應事故。

    二殿殿主面泛慍色,對方此舉,似乎有所藐視,他右手倏提,五指成鉤,猛然向麥無名的臉上抓去!

    其實,麥無名並未含有藐視對方之意,他只是在試探來人之招式路數,今見對方驟然發難,利爪均威,伸出之手轉朝上翻,格去了二殿殿主能要人命之一擊。

    二殿殿主見右爪失效,左爪立即跟上,緊湊而急遽,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時機,他抓的依舊是麥無名的面門!

    麥無名身如風捲,他雙腳倒踩,如鉤之爪再次落了空,隨之右臂一回,舉掌就拍向對方的肩頭。

    霎時之間,他們—來一往又糾纏在一起了。

    二殿殿主的功力雖然列在上乘之林,但比之一殿殿主並不高出很多,是以十幾招一過,也一樣的是捉襟見肘了。

    頭頸長長的殿主,哦!他是三殿殿主。

    三毆殿主原是站在一旁觀戰,今見二殿殿主應付困難,他們本是兄弟,知對方猶如知自己,二人功力乃在伯仲,兄弟不行,也就是說自己不行,唯一的辦法,只打用以往在江湖上常用的那一套,汗顏的來個前後夾擊!

    麥無名的身後一定長有眼睛,三殿殿主身形才動,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腳下陡然加疾,把二位殿主都圈在掌影之內!

    站在旁邊的十頭馬面、黑白無常,人人不禁震驚萬分,他們身司拘提、捉拿之職,臨陣已經難以數計,但這等場面還真少見,面對方僅是—個年方弱冠的年輕少年。

    麥無名形若白鶴,前飛後舞。

    麥無名掌如屏風,左凝右結,二殿、三殿相形之下黯然失色,已經節節後退了。

    一頓飯的時光一過,風聲停、舞影息,他們的位置還是與未動手之前一樣,三人二面相對。

    麥無名神情是那麼隨意自然,看看二位殿主,臉色全然不相同,因為他們的肩膀也都各中了—掌。

    雲板再度響了起來。

    二位退,三位出,連一句話也沒有交談,他們又打在一起了。

    「雲板」,也是一種傳警的東西,有鐵、釘銅,若罄、似鐘,一經敲打,聲音清宏,賞心而悅耳,並且能遠播數里!

    地獄中細小之事,他們使用口哨,招的、傳的也是下屬等人,重人事故、情節,擊動雲板。

    可是數年來迄未發生過任何大小事,也就是說,雲板數年來從未響過,是以雲板一經敲動,不尋常的先是出來了二位殿主,繼之又是三位一體,果然是不太尋常。

    這次要比上二次更加激烈了、驚險了。

    只見錦袍四處飄揚,只見白衫圓鼓似桶,風聲「措措」,衣袂「辟啪」,二旁之人,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這三個乃是陰府之中第四毆、第五殿以及第六殿之殿主,各個修為均高出前面三殿多多。

    閻羅共分十殿,後面尚有四殿,當然彼等的功力要更上一層樓,但他們的地位卻是一樣,他們的職司也是一樣。

    十殿全由菩薩所統率;菩薩就是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

    「地獄門」創設的宗旨乃是為改善江湖上凶殘之風、糾正武林暴戾之氣,凡是窮閃極惡之輩,他們若是冥頑不化,他們若是殺戮過甚,經具報確定,經調查屬實,菩薩即估計惡人藝業之深淺,酌情派出功能造詣兩所勝任的殿主繩之以「法」,渡入「陰曹」,然後施以誘導,予以教化,俾便復出再度為「人」。

    他們執的乃是法外之法、武林之法,其意至善,因為善不欲人知,犯人經過了一段適當的潛移默化消去了大部分惡性之後,在歡慶「還陽」的酒宴之中,都給飲下了蒙心之藥,稱之為「孟婆湯」,是

    以山谷之後即渾然忘卻了「冷谷」中之—切。

    地獄門的所在地乃設在「冷谷」,外界也就無有知曉地獄門這個門派組織亦即在此。

    二位殿主似走馬燈似地轉動了起來,四面部有人影,八方皆是掌風,氣勢若海,深邃莫測。

    麥無名不由感到威脅很大,吃力十分,他中途雖然間隙的幾經調息,但還是耗上了不少精力。

    而對方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輪流分斗、聯手合鬥,就算是鐵打金剛、銅鑄羅漢,也得披靡、也會崩潰。

    他略一猶豫,頓時踏出了「須彌步」,運上了「菩提掌」。

    四殿、五殿、六殿殿主他們事先就已經預知下來人的功力奇高,駿猊兄弟二人成雙也不是人家的敵手。

    因此,三人也破例聯上手,因此,他們一上場就奇招迭施,秘式連發,硬要把對方給留在陰府!

    結果,不從人願啊!

    他們越打越覺心驚,越戰越感困難,混戰良久,竟然連人家衣角都沒有摸到,羞愧、難過,兼而有之。

    麥無名招式倏變,原已飄飛如禽的身形更加快逾閃電,原已雄渾似山的掌風更是壓力千斤,不是強龍,怎也輕言過江?

    四殿、五殿、六殿殿主不由大驚失色了,不由暴退連連了,對方的幻影似真還假,對方的掌風像刀又像劍。

    如今,他們已經改變了心意,不求有功,但能無過,艱辛地應付著,勉力地支撐著,但還是事與願違,依然不及。

    「辟啪」聲起,三人臉色劇變,三人汗水盈額,乃因麥無名施的是「菩提神掌」,威力無比,雖經竭力收斂,猛加遏制,三位殿主的右肩還是齊齊地脫出了臼!

    這就轟動了所有的人、這就震撼了所有的人。

    可怕的年輕人,駭人的少年人……

    戒備之人,還戒個什麼備!

    只能說觀戰之人被波及擴大的戰圍、被洶湧似濤的掌風,早巳*退緊貼牆壁而站,他們個個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第二次的雲板聲音尚未響起,殿堂外面已匆匆地衝進一個人來,他先朝殿主們躬身為禮,然後開聲說:「菩薩降旨,宣來賓禪房晉見。」

    殿主中一個年歲最大,約莫六十有餘的人也開了口:「文判,真是菩薩降下了佛旨?」他主第六殿。

    這個被稱為「文判」的人就是陰府中「文武雙判」之一的「文判官」,文判官雖然委之以「文」,但他也身蘊相當程度的武功。

    文判又一躬身說:「稟殿主,剛才尊人覲報,菩薩獲悉了真相,就立即傳下佛旨。」

    六殿殿主眉頭不由一揚,他再次看看眼前這個白衣少年人,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你們去吧!」

    「謝殿主……」

    文判的話聲未落,麥無名突然出入意表的又飛了起來。

    只見白影朝三位毆主身後略一盤旋,再聽三聲脆響起處,他還是若無共事地停在原來之地。

    「我們走吧!」

    在場之人個個大驚失色,待他們意會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該死的早就死了,該傷的亦已傷了。

    是麥無名拍上了殿主們的脫臼。

    三位殿主,六隻眼睛,目送著麥無名出了殿堂之門,他們的心中有感激、有慚愧、有驚奇,外帶著衷心的欽佩……

    ——Alene OCR-煜媸樵骸十湎牢萘合連載-載請保留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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