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燕歸來 正文 第二十八回 水月山莊
    朱若蘭接過封柬,目光一轉,只見上面寫道:書奉朱若蘭姑娘親拆,下面是陶玉謹緘。

    朱若蘭接過封柬,並未拆閱,一皺柳眉,問道:「這封信是陶玉親自送給你的?」

    沈霞琳搖搖頭,道:「不是,他派了一個人,送來這封信,那人就立刻轉身而去。」

    朱若蘭道:「什麼樣的人?」

    沈霞琳道:「是一個中年大漢,他只告訴我把這封信交給姊姊,並且要姊姊最好在無人之時拆看。」

    朱若蘭冷哼一聲,道:「又不知在鬧的什麼把戲,這人陰險,惡毒,我瞧也不用看他的信了。」

    沈霞琳急道:「姊姊不能將此信毀去,那人給我此信之時,亦曾說過,此信關係重大,無論如何要我請姊姊瞧瞧內容。」

    朱若蘭道:「那送信之人還說些什麼?」

    沈霞琳道:「他再三囑咐,要我勸姊姊,不要毀去此信,讀完之後再作決定不遲。

    朱若蘭回顧了楊夢寰一眼,道:「楊兄弟,你先瞧瞧吧,如果這封信上寫的亂七八糟,我就不再瞧了。」

    楊夢寰道:「他既然要姊姊親拆,小弟如何可以代勞,還是姊姊自己看吧!」

    朱若蘭隨手把封柬藏入袋中,道:「以後再瞧吧!其人詭計多端,說不定在信中有詐,瞧了或許要影響到咱們的計劃。」

    六寶一直站在沈霞琳的身後,怔怔的瞧著幾人,一語不發。

    沈霞琳道:「玉蕭姊姊帶著彭姊姊和一群花娥,轉回天機石府了,姊姊知道麼?」

    朱若蘭道:「我知道。」

    沈霞琳道:「此刻咱們要去何處?」

    朱若蘭道:「回你們水月山莊。」

    沈霞琳道:「回到水月山莊去?」

    朱若蘭道:「不錯,從今以後,那水月山莊將要變成領導當今武林的中心,和陶玉抗拒。」

    沈霞琳道:「小蝶妹妹呢?還有鄧開字,柳遠那些人,都去了何處?」

    朱若蘭道:「分頭趕路,殊途同歸,他們都會在水月山莊中會面。」

    沈霞琳想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姊姊還沒有去過水月山莊。」

    朱若蘭道:「沒有,但今後數年中,水月山莊四字,將揚名於江湖之上。」

    沈霞琳道:「是啦!姊姊要在水月山莊中大會群雄,以便和那陶玉決一死戰。」

    朱若蘭笑道:「聽說那水月山莊的風景甚好,我也該去見識一番。」

    沈霞琳道:「可惜姊姊無法見到婆婆了,她那慈愛的笑容,凡是和她接近之人,無不如浴春風。」

    朱若蘭四顧一眼,道:「咱們上路吧!」一行四人,離開了百丈峰,直奔水月山莊而去,一路上曉行夜宿,這日中午時分,行近水月山莊。

    楊夢寰指著林木環繞的一堵紅牆,道:「那就是小弟的故居,水月山莊了。」

    朱若蘭目光轉動,四顧一眼,只見群山環伺,流水瀑瀑,山泉彙集的清流,繞著那水月山莊而過,不禁讚道:「好一片居息之地。」

    枕霞琳道:「莊院之中,植滿了翠竹花樹,清晨鳥語,撲鼻花香,我和紅姊每日請完了二老之安,就在那花樹林中習練拳劍,唉!如非陶玉興風作浪,為害武林,這一生中我也不願再涉足江湖中了。」

    楊夢寰道:「父母避險遠走,我又離莊甚久,不知莊中是否還有人打掃,小弟走前一步,進莊中瞧瞧去。」

    突然加快腳步,向前行去。

    朱若蘭伸手牽起沈霞琳的左腕,道:「琳妹妹,咱們也走快一些,去幫他打掃。」

    幾人奔進莊院,只見籬門大開,莊院花木齊整,打掃的乾乾淨淨。

    楊夢寰霍然停下腳步,高聲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打斷了楊夢寰未完之言,李滄瀾手執龍頭拐,緩緩走了出來。

    楊夢寰急急奔上前去,樹於地,道:「怎敢勞岳丈大人……」李滄瀾捋髯微笑,道:

    「快些起來,裡面還有客人。」

    楊寰站起身子,道:「什麼人?」

    李滄瀾道:「百毒翁。」

    楊夢寰吃了一驚,道:「百毒翁到此作甚?」

    李滄瀾道:「他受了陶玉的暗算,幾乎死去,故而未能按時赴約,特地找來水月山莊。」

    楊夢寰低聲說道:「其人全身都是劇毒,岳父可得小心,別要受了他的毒算。」

    李滄瀾不答楊夢寰的間話,卻拱手對朱若蘭道:「玉蕭姑娘沒有來麼?」

    朱若蘭道:「她回天機石府去了,老前輩有事找她?」

    李滄瀾道:「就是那位百毒翁,他非得要見玉蕭姑娘不可。」

    朱若蘭道:「久聞他乃一代用毒的奇人,請告訴他就說晚輩要見見他。」

    李滄瀾道:「這個老朽已對他說過,但他不肯答允,他亦知那玉蕭姑娘,在姑娘手下做事,但他要先見過玉蕭姑娘之後,再見姑娘。」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有很多人都有他特殊的想法,我去見他也是一樣。」

    緩步行入室中。

    抬頭看去,室中空空,那裡還有百毒翁的影子。

    朱若蘭目光一轉,發覺後窗大開,分明那百毒翁已由後窗遁去。

    李滄瀾道:「老朽早已想到他會逃走。」

    朱若蘭道:「不要緊,玉蕭仙於過些時要來,那時再和他見面不遲。」

    李滄瀾道:「姑娘等旅途勞累,請到內宅休息一下,這一進院子,老朽借住了。」

    朱若蘭道:「唉!老前輩年近古稀,正該悠遊林泉,享些清福才是,都因晚輩等無能,連累老前輩奔走江湖。」

    李滄瀾哈哈一笑道:「不要緊,老朽一生中未為武林作過好事,如今垂暮之年,正該為武林正義稍盡棉力,以贖前愆。」

    朱若蘭不再多言,緩緩轉身而去。

    一路行入內宅,到處都已經被人打掃的十分乾淨。

    朱若蘭回顧了楊夢寰一眼,道:「李滄瀾是何等英雄人物,風雲半生,到了古稀之年,卻為兒女之情所困,甘心為你們奔走效勞。」

    楊夢寰道:「姊姊說的是,我不能盡孝膝前,反累老人家照顧,每思及此,常常終宵難眠。」

    朱若蘭道,「你只要善待那李瑤紅,那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談話之間,到了一座靜室前面,楊夢寰推開木門,道:

    「姊姊,這是小弟家居之處,可要進去看看麼?」

    朱若蘭緩步行人室中,只見一榻一案之外、堆滿一架的書籍,不禁微微一笑,道:「頗有書卷氣,但卻不見一點閨房之樂的氣氛。」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姊姊請坐吧!」

    朱若蘭依言坐下,四顧了一陣,低聲說道:「這幾年來,你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裡麼?」

    楊夢寰正待答話,瞥見沈霞琳捧著錫箔而入,道:「寰哥哥,咱們該去了。」

    朱若蘭道:「到那裡、祭奠何人?」

    沈霞琳道:「寰哥哥的表姊,就葬在莊外不遠處。」

    朱若蘭道:「我也去吧!」

    出得水月山莊,到得一座青塚之前,沈霞琳燃起金銀紙錠,三人一排而立,面對青塚致敬。

    這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返照的夕陽,拉長了三人的身影。

    朱若蘭偷眼望去,只見楊夢寰雙目中,蘊含著晶瑩的淚水,面對青塚,一臉悲傷之情。

    朱若蘭輕輕歎息一聲,低聲對沈霞琳道:「妹妹,這座青累之內埋葬的姑娘,你可曾見過麼?」

    沈霞琳搖搖頭,道:「沒有見過,但我知道她是寰哥哥的表姊,他們青梅竹馬,從小在一起長大,寰哥哥學藝玄都觀時,他表姊染病而亡。」

    朱若蘭望了楊夢寰一眼,欲言又止。

    楊夢寰呆呆的站了一陣,突然撩衣跪下,對青塚拜了兩拜,起身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啦。」

    回到了水月山莊,已是掌燈時分。

    沈霞琳低聲說道:「蘭姊姊我帶你去瞧瞧你住的地方。」

    朱若蘭奇道:「我還有住的地方?」

    沈霞琳道:「早就有了,而且都是我和紅姊親手佈置的。」

    朱若蘭嗤的一笑,道:「怎麼你們已經料定我定要來水月山莊是麼?」

    沈霞琳道:「姊姊行動,一向是叫人難測,但我們心中卻一直盼望姊姊有一日回心轉意,和我們同住水月山莊。」

    朱若蘭一皺眉兒,不再言語,沈霞琳也不瞧朱若蘭的神色,燃起燈火,接道:「我帶姊姊瞧瞧去吧。」

    舉步向前行去。

    朱若蘭緊隨沈霞琳的身後,緩步向前行去。

    穿過了一叢花樹,到了一座雅室之中,沈霞琳舉手推開木門,當先而入。

    這是一廳一房,廳中布設的簡單雅靜,靠後壁木案上,置放著一瓶插花,花色新鮮,香氣幽幽,分明是剛剛換過不久。

    朱若蘭四顧了一眼,仍然是默不作聲。

    沈霞琳推開臥室,舉燈而入,指著壁上一畫像,道:「我和紅姊姊都不擅丹青之術,但姊姊這幅畫已然用盡了我們心血,畫的不好,姊姊不要見笑。」

    朱若蘭目光轉動,四顧一眼,只見四壁都是粉紅色的,壁績,連那床帳,被褥也是一律的粉紅顏色,輕輕歎息一聲,道:

    「你們這是幹什麼?」

    沈霞琳道:「這是姊姊的新房啊!」

    朱若蘭笑道:「琳妹妹,你也學壞了,胡說八道些什麼?」

    沈霞琳道:「我說的千真萬確,我和紅姊姊每日早晨在這裡住,我們練完拳劍,總要到姊姊房裡來,對那畫像請安……」

    朱若蘭歎息一聲,接道:「你們這等胡鬧,可有人知道麼?」

    沈霞琳道:「自然是有人知道了,公公婆婆,內院女婢,都知道這件事了。」

    朱若蘭道:「唉!你們這等胡鬧,叫我如何有顏見人?」

    沈霞琳微露笑容,道:「婆婆再三提示我,要我想法子把姊姊請到水月山莊來給她看看。」

    朱若蘭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這個樣子。」

    沈霞琳道:「婆婆常常聽我們談到姊姊,才貌雙絕,無所不能,心中對你愛慕已久了。」

    朱若蘭道:「我真想不到你們會這樣胡鬧。」

    枕霞琳正容說道:「姊姊,我和紅姊姊同寰哥哥結盟之日,已經決定讓出正室,虛位以待。」

    朱若蘭道:「待什麼?」

    沈霞琳道:「等待姊姊,我和紅姊姊都堅信有一天姊姊會同情我們,同意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朱若蘭臉色微變,冷冷說道:「這是誰的想法,是李瑤紅?

    還是你?」

    沈霞琳道:「我和紅姊姊一般想法。」

    朱若蘭冷冷說道:「琳妹妹,這等大事,你們竟然敢這般胡鬧,你可知道,這事關係我的名節?日後傳揚到江湖上去,好事之徒,必將加油添醋,說的難以入耳,你叫姊姊以後如何作人?」

    沈霞琳看她臉色,忽青忽白,似是真的惱怒起來,不禁一呆。

    朱若蘭望望那畫像,冷然接道:「你胸無城府,想到就做,那是難免有錯,但李瑤紅不但不阻止你,而且也跟著起哄,那就有些不能原諒了……」

    語聲微微一頓,臉色更見肅穆的接道:「還有楊夢寰,明明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卻是充耳不聞,更是可惡至極……」

    沈霞琳看她愈說愈火,心中大生驚怕,緩緩把手中紗燈放在梳妝台上,對著朱若蘭屈膝跪了下去,道:「姊姊,不關寰哥哥和紅姊姊的事,都是小妹的主意,責罰打罵,任憑姊姊,小妹決無怨言,但千萬不要怪到他們兩人身上。」

    朱若蘭疾快的伸出雙手,挽起了沈霞琳,道:「立刻給我取下畫像,從今以後,不許再談起這件事了。」

    沈霞琳抬起頭來,望了那畫像一眼,道:「姊姊,這幅畫像已經掛了很多年啦,畫的雖然不好,但我們都把它視作姊姊,每當遇上礙難之事,我們都到室中來,對著姊姊畫像祈禱,唉,有一次寰哥遇上了一件武功上的難題,窮思三日夜滴水未進,我和紅姊姊都急的要命,又不敢告訴公婆,後來他到了姊姊室中,對著姊姊畫像,盤坐苦思,不出半日,難題迎刃而解,從此之後,他每隔幾日總要到姊姊房中來坐息一眸……」

    朱若蘭接道:「那畫像不會說話,如何能使他解決了武功的疑問?」

    沈霞琳道:「這個,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也許他看到姊姊的畫像,忽然多開一竅,福至心靈。」

    朱若蘭道:「那裡會有這種事,不用胡說了……」

    長長歎息一聲,拉著沈霞琳坐在木榻之上,接道:「你和李瑤紅這等作為,究竟是何用心呢?」

    沈霞琳微微一笑,道:「用心很簡單,我們只想姊姊能和我們同住一起。」

    站起身來燃起妝台上的紅燈,熄去紗燈,重又坐回木榻。

    朱若蘭搖頭笑道:「越說越不像話啦,我也來住在水月山莊,那成什麼名堂?」

    沈霞琳握著朱若蘭的雙手,雙目中滿是乞求之色,緩緩說道:「姊姊;我知道寰哥哥心中很愛你,只是他不敢說出口

    朱若蘭冷哼一聲,接道:「琳妹妹,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總有一天你把我惹火了。」

    沈霞琳黯然說道:「姊姊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還手,不過我心裡的話,今夜裡定要說完它,這些話我已經想了很多年,難得今夜這個機會,如不藉機一吐,只怕是永遠沒有再說的機會了。」

    朱若蘭正色說道:「咱們相處了很多年,難道你還小知道姊姊的為人麼?……」

    沈霞琳道:我知道,正因為姊姊為人太好了,才使我和紅姊姊唸唸難忘,寰哥哥刻骨相思,我和紅姊姊能有今天,都是姊姊所賜……」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認為我作妹妹,一向原諒我年幼無知,我一生從沒有說過這樣多話,但今晚我一定要說完才行。」

    朱若蘭無可奈何的歎息一聲,道:「你說吧,不過不許得寸進尺,口沒遮攔。」

    沈霞琳道:「好吧!說我們夫婦的事。」

    朱若蘭笑道:「這還差不多。」

    沈霞琳道:「洞房花燭之夜,我和紅姊姊都不肯和寰哥哥同床共枕,害的他一個人獨眠書房,以後他就以書房作臥室,長住那裡。」

    朱若蘭道:「胡鬧啊!胡鬧,夫婦大禮,你們豈可開這等玩笑。」

    沈霞琳道:「那知道我們給他出了一個難題,如是他辦不到,那就作一世掛名夫妻。」

    朱若蘭道:「怎麼,他這五年就沒有解決你們的難題麼?」

    沈霞琳笑道:「沒有。」

    朱若蘭道:「那一定很難了,告訴我,我幫他解決。」

    沈霞琳道:「嗯!這世上也只有蘭姊姊一個人可以助他。」

    朱若蘭心生警覺,沉吟了一陣道:「可是武功上的難題。」

    沈霞琳道:「不是,我們要他把蘭姊姊娶回水月山莊,才肯和他同房。」

    朱若蘭篷起眉頭,搖手說道:「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我要瞧瞧陶玉那封密函上寫的什麼?」

    沈霞琳道:「姊姊,既然後題觸到這些事,為什麼不談一個明明白白。」

    朱若蘭臉色嚴肅,不理會沈霞琳,伸手從懷中摸出密函,就在妝台燭光之下展閱。

    只見上面寫道:書奉朱姑娘若蘭妝次:

    、

    朱若蘭冷笑一聲,對沈霞琳道:「過來,幫我一起看。」

    沈霞琳依言繞在朱若蘭的身後,凝目望去,但見字跡端正,那陶玉書寫此信時,定然十分用心,只見寫道:「楊夢寰三生有幸,得姑娘全力相助,成名江湖,受盡武林同道尊寵,陶玉何其不幸,單人匹馬,逐鹿武林,放眼四顧,非我之敵,即我屬下,但天生我才,賜我機遇,展望霸業,前途雖然崎嶇,但陶玉自信必有統率全局之日,然其殺伐慘烈,必將是開先古未有之例……」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朱若蘭道:「陶玉猖狂,以至於斯,此人不除,江湖是永無寧日了。」

    言罷,繼續向下看去。

    「就目下形勢而論,能和玉頜頑者,自非姑娘莫屬,楊夢寰碌碌庸才,難望肩負大任,趙小蝶已達造極之頂,諒也難再寸進,唯姑娘才情縱橫,浩瀚無涯,只可惜天不助美,致『歸元秘笈』落入我陶玉之手,玉才不及姑娘,但借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才慧餘蔭,單以武功而論,一年內必將逾越姑娘,慧明如姑娘者,當知玉言之不虛。」

    朱若蘭長吁一口氣,沉吟片刻,繼續向下看去:「玉自幼孤苦,依人籬下,縱無憤世之心,亦難免育生獨僻之性,楊夢寰何許人,橫刀奪愛,霸佔我青梅竹馬女友,玉滿懷憤恨,遁跡山腹密洞,此番重出江湖,原擬翻雲覆雨,血洗武林,但卻未料到百丈峰中再和姑娘一晤,竟然為姑娘容色傾倒……」

    朱若蘭看到此處,不禁心中動怒,冷笑一聲道:「這陶玉也不瞧瞧自己德行,胡言亂語,似有滿腹委屈,下面也不用

    瞧了。」

    舉起素箋,遞向燭火。

    沈霞琳一把奪下素箋,道:「看完它吧!」

    搶過素箋,向下看去,但見寫道:「玉自知過去為人,太過放任,難獲姑娘垂青,但細數當代武林人物,以姑娘的才貌,玉雖不足匹配,但強過我陶玉者,又有幾人?玉如得姑娘下顧,願立刻解散天龍幫,盡捐前嫌,化悲仇為謙和,再不問江湖的是非……

    沈霞琳輕輕歎息一聲,道:「昔年童師姊為陶玉叛離師門,跟著他奔走天涯海角,情意是何等真切,以後陶玉負心,竟要把童師姊置於死地,如今又來動姊姊的主意,這人真是壞透了。」

    朱若蘭嗤的一笑,道:「琳妹妹,那陶玉的壞,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一些。」

    沈霞琳繼續向下看去,只見寫道:「姑娘如肯對我陶玉用情,那無疑是挽救了武林大劫,拯救了千百人命,則天下幸甚了,陶玉幸甚了,掬誠奉遠,不勝翹首企盼之至。」

    下面是陶玉敬書。

    沈霞琳看完素箋,道:「這封信留著呢?還是燒了它?」

    朱若蘭道:「燒了它,不要把這件事張揚出去,也不要告訴楊夢寰。」

    沈霞琳舉起素箋,就燭火焚去。

    朱若蘭拿起封套,也就燭火燒去,低聲說道:「小蝶妹執有那『歸元秘笈」之時,年事很輕,而且她練習武功的方式,也和人大不相同。」

    沈霞琳道:「那裡不同了?」

    朱若蘭道:「別人都由易入難,但小蝶卻是由准入易,因此她忽略了那『歸元秘笈』還有夾層,執有數年,竟未發覺,如若我判斷不錯,在那『歸元秘笈』上,除那真氣逆練之外,只怕還有別的武功。」

    沈霞琳道:「這麼說來,那陶玉說一年要趕過姊姊的話,不是吹牛了。」

    朱若蘭道:「因此我才到水月山莊來,我要借重小蝶妹妹和你們夫婦的智慧,和陶玉來一次習武競爭。」

    沈霞琳道:「趙姑娘可以幫你,寰哥哥也可以幫你,只怕小妹無能助姊姊了。」

    朱若蘭搖搖頭,道:「別這麼低估自己,你只是天性純善,並非是沒有才氣,等小蝶到來之後,咱們就找一處隱密之地,群策群力,和陶玉一爭進境,我心中已有了一個藍圖,只要能衝過幾個要關,咱們就不用怕陶玉了。」

    沈霞琳道:「但願天祐姊姊,早悟大乘,能夠制服陶玉。」

    兩人秉燭夜談,直到天近五更,才各自盤坐調息。

    就在兩人坐息入定時,楊夢寰已然起身漱洗完畢,練了拳劍,緩步行出莊外,負手而立例覽晨景。

    大陽緩緩升起,東方天際,幻生出萬道金霞。

    楊夢寰長氏吁一口氣,正待回入莊中,遙見一匹快馬,流星飛矢而來。

    馬行漸近,隱隱可見馬背上坐著一個勁裝大漢。

    楊夢寰心中一動,暗道:這樣早的時候,怎會有人來此?

    一面運功戒備,一面緩步向前迎去。

    那快馬似是失去控制,直向楊夢寰衝了過來。

    馬上人呆呆的坐著,一語不發,似是根本沒有瞧到楊夢寰。

    楊夢寰身於一閃,橫讓兩步,舉手一把抓了過去。

    那奔行的健馬,吃楊夢寰一把抓住馬緩,突然打了一個轉身,停了下來。

    奔行中的快馬,陡然問停了下來,向前的衝擊之力仍然甚大,馬上大漢陡然離鞍而起,直向前面飛去。

    楊夢寰右手抓住馬緩,左手疾快的伸了出去,一把抱住那馬上大漢。

    伸手摸,只覺那人氣息微弱,似是已將斷氣,不禁吃了一驚,騰出右掌,按在那人背心之上。

    那勁裝大漢得楊夢寰內力之助,長長吁一口氣,道:「楊大俠麼?」

    楊夢寰道:「區區楊夢寰,兄台何人,如何受了此等重傷?」

    那人張開嘴巴,似是很想說話,但卻說不出聲來,啊了半晌,吐了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楊夢寰伸手摸他前胸,弱息一縷,仍未斷,既然未死,就不能不救,無可奈何的抱起那大漢,緩步走回水月山莊,找了一處空屋,把那人放在木榻之上,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那人幾處大穴,但那大漢始終無法醒來。

    楊夢寰停下手來,長長歎息一聲,緩步走出室外,直向內宅走去。

    他已警覺到情勢有些不對,但一時又覺不出那裡不對,必得和朱若蘭談談才是。

    行入內宅,只見沈霞琳獨自在院中練習劍術,當下說道:

    「霞琳,蘭姊姊呢?」

    沈霞琳道:「蘭姊姊到後面花園去了。」

    楊夢寰道:「走!咱們一起去見她,我有事要和她說。」

    沈霞琳道:「我劍法還未練完,恕不奉陪,你一個人去吧!

    你又不是不認識蘭姊姊。」

    楊夢寰心中有事,也不再催霞琳,獨自向後院行去。

    只見朱若蘭站在一片花樹叢旁,衣袂飄飄,望著盛放的奇花呆呆出神。

    楊夢寰緩步走了過去,抱拳說道:「蘭姊姊。」

    朱若蘭緩緩回過臉來,望了楊夢寰一眼,道:「什麼事啊」

    楊夢寰道:「小弟有一樁可疑之事,請教蘭姊姊。」

    朱若蘭目注花樹,緩緩說道:「為什麼不帶琳妹妹一起來呢?」

    說者有意,聽者無心,楊夢寰也未想到,隨口應道:「琳妹妹正習劍,告訴我姊姊在此,要我一個人來見姊姊。」

    朱若蘭緩緩回過臉來,望了楊夢寰一眼,只見他一臉茫然之色,似是對朱若蘭相詢一事大感奇怪。

    看他茫然之情,不似裝作,心中甚覺歉然,微微一笑,道:

    「你遇上琳妹妹,她沒有和你談什麼?」

    楊夢寰道:「沒有啊,琳妹妹正在練劍,只告訴我姊姊在這裡。」

    朱若蘭道:「這就是了,你找我請教什麼事,說吧!」

    楊夢寰道:「適才小弟在莊門口處眺望,有一位大漢騎馬而來,似是受了很沉重的內傷,一直在暈迷之中。」

    朱若蘭道:「你認識那人麼?」

    楊夢寰搖搖頭,道:「不認識。」

    朱若蘭道:「這就有些奇怪了,那陶玉傷未痊癒,決不會再驚擾水月山莊,目下江湖,除了陶玉外,還有什麼人敢和你楊夢寰作對呢?」

    楊夢寰道:「小弟也是這般懷疑,故而請教姊姊,」

    朱若蘭道:「那人現在何處?」

    楊夢寰道:「現在前廳。」

    朱若蘭道:「這事必需要有豐富的江湖閱歷才行,令岳比我強的多了,為何不去問他?」

    楊夢寰心中暗道:不錯,岳父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對此等情勢,定然瞭解,我竟捨近就遠,來此驚擾於她,當下抱拳一禮,道:「姊姊說的是,我該去家岳處請教一下。」

    轉身急步而去。

    朱若蘭突然喝道:「站住,我還有話問你。」

    楊夢寰道:「姊姊有何吩咐?」

    朱若蘭道:「我並非世俗,但既到了你們家裡,不似在深山大澤中,咱們也該避些嫌疑,以後最好不要單獨見面。」

    楊夢寰呆了一呆,道:「姊姊說的是。」

    朱若蘭笑道:「帶著琳妹妹,不論清晨,黃昏,我隨時歡迎你們找我小敘。」

    楊夢寰道:「小弟記下了。」

    轉身緩步而去。

    他雖然仍能保持著表面的鎮靜,但內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不安至極,但搜盡枯腸,卻又想不出哪裡冒犯了朱若蘭。

    忖思之間,已到前院,行到李滄瀾住宿之處,只見房門大開。

    楊夢寰急急奔入,只見李滄瀾端坐在一張大師椅上,楊夢寰一揖到地,道:「見過岳父。」

    李滄瀾一揮手,道:「你來的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楊夢寰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說道:「岳父有何吩咐?」

    李滄瀾道:「適才川中四義和我談起,在這水月山莊四周,陡然出現了很多武林人物,不知是何緣故?」

    楊夢寰道:「平常之日,從沒武林人物出沒,此事應該小心……」

    李滄瀾道:「你和那朱姑娘談過陶玉麼?」

    楊夢寰道:「談過了。」

    李滄瀾道:「陶玉傷勢如何?近月之內,是否還有和人搏鬥之能?」

    楊夢寰道:「據朱姑娘說,陶玉受傷不輕,數月之內,難以和人動手。」

    李滄瀾道:「想想看除了陶玉之外,是否還有人和你為敵。」

    楊夢寰道:「這幾年來,小婿一直安居於『水月山莊多』很少和武林同道結怨,實在想不出誰要和我作對?」

    李滄瀾點點頭,道:「也許陶玉在故弄玄虛,我已派川中四兄弟去查看詳情了,等他們回報之後,再作決定。」

    談話之間,突聞蹄聲得得,傳了過來,似是有一匹健馬,直進入「水月山莊」。

    李滄瀾冷哼一聲,突然一轉身,疾躍而出。

    楊夢寰略一沉吟,緩步向外行去。

    出得室門,抬頭望,只見鄧開宇目光癡滯,呆呆的站在院中。

    楊夢寰一抱拳,道:「鄧兄,一個人來的麼?」

    鄧開字木然峋站著,宛如一具泥塑木刻的偶像,半晌不言不語。

    楊夢寰緩緩行到鄧開宇的身前,慢慢的伸出右手,正待扣拿鄧開字的脈門,忽見鄧開宇的身子搖了兩搖,一跤向前倒去。

    楊夢寰右手疾伸,托住鄧開宇的身子,緩緩放在草地上。

    伸手摸去,只覺他心臟仍然在微微跳動,氣息十分微弱,不禁一皺眉頭,右手揮動,推拿了鄧開宇胸前幾處穴道。

    這幾處穴道都是人身大穴,和內臟相連,一般的人只要氣息尚存,推動這幾處大穴之後,定可緩過氣來。

    那知鄧開字卻似渾如不覺一般,仍然癡癡呆呆,似是毫無反應。

    只聽枴杖觸地之聲,李滄瀾扶杖而入。

    楊夢寰道:「岳父可曾發現敵蹤?」

    李滄瀾道:「有一匹健馬把鄧開宇送來『水月山莊』之後,掉頭而去。

    楊夢寰道:「岳父可曾追上那匹健馬?」

    李滄瀾點點頭,道:「那健馬已被我斃於枴杖之下。」

    楊夢寰道:「看情形似是並非巧合,顯然是有人故意和咱們為難了。」

    李滄瀾:「不錯,那人用一種很特殊的手法,點傷了很多武林同道,然後再送入『水月山莊』中來,用心何在呢?」

    楊夢寰緩緩站起身子,道:「加在咱們身上一種累贅……」

    只聽蹄聲得得,五匹快馬,衝進大門,直向庭院中來。

    每一匹馬上都坐有人,雖然年紀不同,但大都帶有兵刃,一望即知都是武林中人。

    這些人端坐在馬鞍之上,一語不發,目光癡呆,顯然都已被人點了穴道。

    五匹快馬,衝入庭院之後自動慢了下來,繞院而行。

    楊夢寰掃掠了五騎快馬一眼,低聲對李滄瀾,道:「對付這些重傷垂死之人,岳父有何高見?」

    李滄瀾道:「如若在十年之前,老夫是不用費心思了……」目光投注在楊夢寰的身上,接道:「但此刻賢婿乃是名揚天下的大俠,雖然明知別人故施暗算,但也只有硬著頭皮接下來了。」

    楊夢寰道:「岳父說的是,先把他們扶下馬來再說。」

    久走江湖,見過無數奇怪事情的李滄瀾,竟然也有些茫然失措,不知如何處理目下這紛亂的局面。

    楊夢寰扶下五人,耳際間又響起了得得蹄聲,又是五匹健馬,衝入了庭院之中。

    李滄瀾一頓龍頭拐,道:「這些馬的來處,距此不會太遠,老朽要過去瞧瞧。」

    楊夢寰道:「川中四義,不是已經去了麼?」

    李滄瀾道:「是啊!這四人作事,一向手腳迅快,何以還久久不歸?」

    楊夢寰道:「既然接了下來,咱們就接到底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好多人來?」

    說著話,又把那馬上人扶了下來。

    只聽馬聲長嘶,又是四匹健馬奔來。

    楊夢寰雙手伸展,又把來人抱下馬背,放在庭院之中。

    這些人都一般模樣,扶下馬背之後,立時向後仰躺了下去。

    健馬一批接一批馳來,不過半個時辰左右,庭院中已躺滿了人。

    楊夢寰暗中數計一下,連同鄧開宇,共有二十四個。

    李掄瀾搖搖頭,說道:「寰兒,情勢越來越不對了,咱們不能再收留了。」

    楊夢寰道,「岳父可是說,這些人不是被人點了穴道?」

    李滄瀾道:「不錯,不似被人點了穴道,似是一種藥物控制……」

    楊夢寰道:「小婿亦是覺得奇怪,可惜那百毒翁不在此地,如若有他在此,定然可以瞧出是什麼惡毒藥物。」

    李滄瀾道:「未必定是藥物,也許是另外一種奇異的手法,快去請朱姑娘來。」

    楊夢寰應了一聲,急急奔向後園,但朱若蘭早已回到房中休息。

    楊夢寰行到朱若蘭臥室前面,突然想起朱若蘭警告之言,只好又轉去找著沈霞琳,雙雙奔人朱若蘭的房中。

    朱若蘭盤膝坐在木榻上,正在運氣調息,楊夢寰不敢驚擾,只好坐在旁側等候。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外,朱若蘭才緩緩睜開雙目,望了兩人一眼道:「你們找我麼?」

    楊夢寰恭恭敬敬的說道:「找姊姊請教一件事。」

    朱若蘭道:「什麼事你說吧!」

    楊夢寰道:「莊外連續不斷的衝來很多健馬,馬上人個個都似被人點了穴道,奄奄一息,不能言語呢。」

    朱若蘭道:「這些事,令岳比我強的多了,為何不去問問令岳。」

    楊夢寰道:「家岳亦是覺著可疑的很,但卻找不出那些人傷在何處?特命小弟來請姊姊。」

    朱若蘭道:「那些人都不會講話麼?」

    楊夢寰道:「不錯,一個個都似是受了重傷。」

    朱若蘭道:「你可試過推宮拿穴之法?」

    楊夢寰道:「試過了,但卻收不到一點效用。」

    朱若蘭起身說道:「好好,我們一起瞧瞧去吧!」

    楊夢寰當先帶路,直奔前面庭院。

    只見十幾個衣著不同,有老有少的武林人物,一排橫陳,躺在青草地上。

    李滄瀾手執龍頭拐,望著躺在草地的人,呆呆出神。

    朱若蘭緩緩走了過去,欠身說道:「老前輩,可曾瞧過這些人了麼?」

    李滄瀾道:「老朽已瞧過大半,但卻找不出一點傷痕來。」

    朱若蘭道:「奇怪的是,他們怎會一個個都到這『水月山莊』中來?」

    李滄瀾道:「這就是可疑之處了,因此老朽才叫寰兒去請姑娘,咱們仔細研究一下。」

    朱若蘭蹲下身去,伸出手,按在一個黑衣大漢前胸之上,聽了一陣,道:「這傷勢確實有些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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