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區的國王 鯊魚時代(四)
    這句話使羅伯特掃興,對此,格拉夫很開心。

    「你立馬就來了,這很好。」他點燃一支雪茄,「你父親怎麼樣了?」

    「他病得厲害。」

    「唉,這群瘋子!」格拉夫搖頭,很不以為然,「先是把他撞到水裡——後來又讓他在醫院裡不得安寧。」

    他消息真靈通,羅伯特頗為詫異。格拉夫似乎猜中了他的心理活動。

    「聖保利的事情我全知道。我有經濟實力,可以住到任何地方去,但我卻株守此地,為什麼?就是為了擁有這把握脈搏的靈敏的手指,就是為了迅速知道不正常的事。」他前傾著身體,死死盯住羅伯特,「比如,昨夜有個爛屁眼的傢伙砸了我的一家酒館。」

    羅伯特未做反應。

    格拉夫得出結論,還以為小伙子不知情,就繼續說道:「我對別人必須是用得著的人。不管什麼事,你要是不立即知情,那麼困難就會像癌腫一樣瘋長,在某個時候會殺死你。」

    羅伯特思謀著斗膽進擊的分寸:「我父親被人推撞落水,但他是約好了與『耳語者』碰頭的。」

    格拉夫揮手,表示不悅:「『耳語者』是替那個土耳其人幫忙的,催你父親還賭債。他並沒有圖謀淹死你父親,我手下的人不是殺手。」

    「那麼是誰?」

    格拉夫聳聳肩說:「不知道『色子魯迪』又同誰發生了爭吵。現在我聽說,僱員們要離棄他,賬戶上無餘款,形勢岌岌可危,又不見有人擔保,債台高築——甚至連喘氣都是借來的。我說得對嗎?」

    羅伯特點頭。

    格拉夫同情,微笑道:「這就需要朋友,可靠的夥伴。」

    這時,「三明治」保爾喊格拉夫的兒媳接電話。接好電話回來後她有點發窘,坐到格拉夫身邊。

    「是維廷打來的。他要先於別人告訴你,還有另外一些人在爭著申請要海港大廈的地基。」

    「我們有協議的。」格拉夫似乎顯得很平靜。

    「當然,你不用擔心。」

    格拉夫揉揉太陽穴:「我寧願擔心多一點兒。」

    「也許這是抬價的戰術。」她試圖撫慰他。

    格拉夫重新面向羅伯特:「我想幫幫你。請把我當做消防車吧。你急需錢用,對嗎?不要說『如果』、『可是』,以心換心,好嗎?」

    羅伯特點頭,格拉夫繼續用實事求是的口吻說話,雙手神經質地撫弄桌上的有價證券。

    「那麼,我就告訴你,我們該怎麼幹。形勢嚴峻。我立即承擔你們的一切債務,也包括賭債。我出錢為你們償付。這只是我的建議罷了,因為我早就瞭解你們,瞭解你父親和你——一般說來,在聖保利用不著生性敏感,倘若你要達到某個目的的話一可這一次我倒是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咱們就說定吧:大約十萬——為此,你們把『藍香蕉』的一部分股份出讓給我。」

    儘管羅伯特對這種要求在心理上有所準備,但他內心仍舊響起了尖厲的警報聲。「多少?」他十分緊張地問。

    「百分之五十。」

    「這不可能!我父親不會答應的。」

    格拉夫靠近他,低聲說:「錢換股份。牌已洗好放在桌上,撿起這些牌吧——咱們一道玩牌。」

    羅伯特已經感受到馬上可以拋卻債務和難題的誘惑。但他也知道,如果這樣做,他父親的「藍香蕉」和這幢房子也就丟了,所以說:「這牌就讓它放著吧。感謝您的談話,格拉夫。」

    他起身,格拉夫揮手,以示告別:「咱們不久會再見的,羅伯特——祝你幸運!」

    他喜歡這小伙子,覺得他很清醒。而且,他肯定會再來找他。小伙子獨自一人不可能償還父親的賭債。魚兒緊緊咬鉤了。格拉夫完全可以靜候,讓小伙子再坐立不安過一陣子;更使他操心的倒是維廷。他向醫院捐資,是因為維廷以此承諾,一旦海港大廈拆除,市裡就把這塊地基出讓給他。這真是黃金地段,豪華賓館的理想場所。維廷會玩假把戲騙他嗎?這可能嗎?他歎息。倘若維廷騙他,他就斷不可猶豫不決,否則人們會失去對他的尊重,而且一切都會從他的手指縫裡漏掉了。

    「三明治」保爾這時為羅伯特打開了門,是通後面出口的。驀然,羅伯特產生了一個想法。他們為何不能為那些在各妓院工作的女人供應飲食呢,恰如「三明治」所為?他們有一個運作正常的廚房呀。羅伯特一時激動起來。但是,他對蘇加爾講了這個想法,蘇加爾卻是疑慮重重。誰烹製,誰採購,誰送貨上門呢?再說,妓女們十年來一直在格拉夫那裡訂餐呀。

    羅伯特生氣了:「戰役,要是不敢去打,那麼從一開始就輸掉了。難道我們就等著垮台嗎?第一要務是創造營業額!」

    米琦這時來到院子裡。她要是餓了,灶上就有一碗餛飩為她準備著。羅伯特目送米琦,她扭著腰肢要去「上班」了,這竟然是解決吃飯的辦法!

    蘇加爾聳聳肩。「她可以燒飯吃,但她不喜歡燒。」當他們在空蕩蕩的廳內吃晚飯時,蘇加爾又重新拾起了這個話題。

    米琦暴跳如雷,感到受了傷害:「我該燒飯嗎?你屁眼張開了嗎?」

    「喂,他在場,說話可得有禮貌啊。」蘇加爾瞟視羅伯特,後者正在鄰桌上翻賬本。

    「說說你的理由吧?」米琦現在很有教養地重複道。

    「你曾經想開一爿小吃店,現在就好練習練習嘛。」蘇加爾滿口嚼著食物,「再說——我想,你還是打算繼續留在這裡住的,是嗎?大家都想住在這裡,是嗎?」他打量著卡琳和莎洛特,「這幢房屋要是被拍賣了,你們就不幹了,是嗎?」

    米琦提出異議:「我們要是對外供應飲食,格拉夫會說什麼呢?」

    「格拉夫又不是天字第一號人物。」蘇加爾抹了抹嘴,「我還沒讀過有關他的書,也沒見哪裡有他的紀念碑呢。」他起身去取鹽。

    莎洛特把餐具放到一邊。「我不搬走!這兒是我的家。」她說得斬釘截鐵,「哪兒也不去,在這兒終老。」

    「嗯,你已經老啦!」

    卡琳伸胳膊抓胸部,那兒又痛了。醫生告訴他,胸部手術太草率,還得再開刀。

    「你再去做手術嘛,那就不會再受折磨了,反正是醫療保險機構付錢。」米琦勸他,一邊毫無胃口地撥弄著飯食。

    「不!」卡琳回答,「不能再做外科整容了。」

    羅伯特從鄰桌那邊介入了談話:「如果您能提出證據,證明這些痛苦加重了心理負擔,那麼,醫療保險機構就必須付錢。」

    卡琳直視他的眼睛:「真的?我的——這玩意兒真煩人,真的!」然後他對其他人耳語,「這小伙子真可愛,是嗎?他什麼都懂。」

    羅伯特把肉食批發市場的價目單——蘇加爾此前很快弄來的——同格拉夫的菜單進行比較。他們不可能賣格拉夫那樣的低價,那要賠本,不幹。

    坐在他身邊的蘇加爾笑得怪模怪樣。格拉夫之所以賣得這樣便宜,是因為他不從肉食批發市場進貨,而是搞歪門邪道。

    「是從飛機場進貨嗎?」羅伯特感到蹊蹺。

    「從監牢!」蘇加爾說得簡潔,「他們與監獄廚房做買賣呢。」

    「他們打犯人飲食的主意?」

    「好多年啦!他們就讓人在監牢裡做飯,省錢。」

    「這——沒人告發嗎?」這真叫羅伯特匪夷所思了。

    蘇加爾眉頭上堆起了皺紋:「誰向警察告發,誰就得腦袋搬家。」

    他一口喝下杯子裡的酒,一面想心事:「我們得尋找便宜的貨源!」

    他似乎突然有了主意,欠身挨近卡琳:「哎,老資格的,你不是同一個屠戶關係不錯麼?同這人還有聯繫嗎?有電話號碼嗎?我想問問看。」

    拉雅娜此刻進來了。她並未注意看其他人,而是走到吧檯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並且把一張紙幣放在酒瓶旁邊,接著蹦蹦跳跳地走到舞台上,忘情地彈起吉他來,同時輕聲哼唱,頗富韻味,身體合著音樂旋律扭動。羅伯特瞧她,她似乎沒有注意到。當她在吉他琴弦上彈奏和輕聲哼唱時,嘴唇上仍掩飾不住一絲微笑。

    就在當夜,蘇加爾和卡琳駕駛那輛舊貨車上路了。荷爾施泰因農村下的雨把鄉間公路變成了爛泥路。蘇加爾不得不倍加小心,不讓汽車陷入泥淖。

    他在乳牛場前面停了車。卡琳揣著一把大肉刀,下車。

    「真冷。」蘇加爾感到不適。

    「走得快一點兒,這樣就暖和了!」卡琳不耐煩,催他。

    「全沾上泥了,」蘇加爾抱怨,「瞧你的鞋呀,漂亮的新鞋!」

    他們向一小群正在慢悠悠吃草的乳牛靠近。卡琳指著站在畜群邊上的那一頭黑白花斑牛。

    「是那一頭嗎?」蘇加爾問。

    「就是呀,問什麼!」

    「怎麼個干法?」

    「照我過去的情人說的幹。朝牛的喉嚨捅一刀,八分鐘血就流光,牛也倒下了。」

    蘇加爾用手抓住胃的部位,表情很痛苦。

    卡琳瞅他,不放心:「你這是怎麼啦?」

    「不知道,」蘇加爾呻吟,「反正今晚總有點不對勁兒。」

    「這個時候可別膽怯啊!」卡琳脫口而出,語含慍怒,「斧子拿來了嗎?」

    「什麼斧子?」

    「就是過後把牛剁成塊的斧子。否則,整頭牛怎麼煮呀?」

    蘇加爾嘟嘟嚷嚷,回到汽車裡去取斧子。

    「說我是膽小鬼?!——什麼話!我幹這種事的時候,你還在尿布裡撒尿哩。宰一頭乳牛——根本不在話下。聖保利要是有某某人被視為臨危不懼之人,那就是我,就是我這個老英雄蘇加爾——傳奇式的人物!」

    「那就開始干吧,傳奇式的人物!」卡琳挪揄道。

    兩人從兩個側面慢慢向吃草的乳牛靠攏。乳牛也讓他們靠攏,只是到最後關頭才撒腿奔逃。蘇加爾避讓一頭乳牛。

    卡琳大罵:「快,截住它!」

    卡琳舉起刀子說:「這樣採購的牛肉可以暢銷。」

    翌日,院子裡掛上了大塊大塊的滴著鮮血的牛肉塊。米琦使用了所有烹製用的電爐。莎洛特切菜,接著又切了一桶土豆。羅伯特認為,整幢房子的人全都行動起來了,正在實施他的計劃。米琦給他端上一大盤熱氣騰騰、刺激食慾的煎裡脊牛肉片,剛出鍋的試驗品。味道頂呱呱,肉片又嫩又軟。

    「美食啊,」羅伯特說,「您是從哪兒弄來的?」

    「鄉間的一個小型批發市場。」蘇加爾迴避實質,「他們出售成塊的牛肉,當然便宜。」

    羅伯特抬眼瞧見拉雅娜站在廚房門口,穿得漂漂亮亮的,正在凝神看電視。電視屏幕上出現了攢動的人群,一位女記者正在報導海港大廈即將被炸毀的消息。

    「一百八十公斤炸藥分別安放在七個樓層的三萬個炮眼內。」

    拉雅娜發覺了羅伯特,便飛快地走開了。她一定要親身經歷一下能給她帶來大把大把鈔票的事件。出租車把她帶到了海港。一百名警察在維持這個地段的安全。消防車和救護車停在一旁待命。呈現出一派民間節日的氣氛。各售貨攤點供應啤酒、小香腸、油煎肉餅和冰淇淋。拉雅娜費力地擠進看熱鬧的人群中。警察想把人群趕出警戒線以外,但是辦不到。拍電視的各組人員已在周圍屋頂上安排好的拍攝點。廣播電台的記者拿著話筒在激情地報導。廣為人知的事實是海港大廈的租賃者——各海運公司、運輸公司、工程辦公室以及「梅蕾」餐廳——將解除租約,漢堡市為此慷慨地支付賠償金。IEG房地產公司要謀得這塊地皮並建造豪華賓館。

    某人提醒電視台年輕的女記者,讓她注意從旁邊經過的拉雅娜。

    「我剛聽說,您是海港大廈的承租人?」她想攔下拉雅娜,「您經營『梅蕾』餐廳,在這當口兒您的感覺如何……」拉雅娜不讓她說完,驚悸地四處躲避,看到那麼多鏡頭對準她,突然間只剩下了恐慌的感覺。她別無所想,只想不被人打擾,遂猛然轉身,很快地走開了。幸運的是此刻響起了警笛,人群竊竊私議,再也無人留心拉雅娜的怪異態度了。

    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破聲,這座二十三層的鋼筋水泥建築物劇烈抖動,各窗口冒出滾滾煙塵。旋即,高樓猶如紙牌搭成的房子坍塌了,濃煙瀰漫在城市上空。人群歡呼,紛紛按下照相機快門。

    第二天,各報的版面充斥了爆破的報導,同時也刊載了漢堡市政府內的意見分歧。有人策劃把地皮賣給IEG公司,被反對派稱為醜聞,並決定要詳細審核各個環節。各報也因此關注此事,並且開始調查。敏感的記者們很快得知,該市不久前竟然簽訂了新的租賃合同,儘管海港大廈的石棉水泥有毒早已家喻戶曉。記者們對那位禿頂的房管員窮追不捨,但此人拒絕作任何解答,可謂拙劣。菲捨爾博士在電視裡看到記者們對此人的採訪,氣得臉都變歪了。單是經營「梅蕾」餐廳的拉雅股份有限公司就獲得三百七十萬的賠償,這件事導致群情激奮,因為這畢竟牽涉到納稅人的利益。

    拉雅娜的電話機不再寂靜無聲。她身為拉雅股份有限公司的經理,應該答覆租賃合同是何時延長的,是怎麼得到幾百萬賠償金的,但拉雅娜堅決照蕾吉娜-菲捨爾給她出的主意行事,即不貿然同任何記者談話。儘管如此,她還是根本無法安眠。她感到惹出事端來了,自己冒險幹了一件根本無法看清的事,而且,這事的發展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菲捨爾博士的辦公室響起了電話鈴聲,是施密特-韋貝爾博士的女秘書打來的,說她的上司急需同菲捨爾博士談話,能否就在中午,稍晚一點也行。但不要在辦公室談,最好到易北河畔,能否在雅可布咖啡館,彼時彼地肯定無人打擾。

    菲捨爾感到蹊蹺,便驅車到了約定的會面地點。天氣涼爽,花園咖啡館闃寂無人。菲捨爾發現施密特-韋貝爾坐在板凳上等候,身體被灌木遮住了一半。

    「對不起,我還要去作一個報告呢。」

    「關於什麼的報告?」施密特-韋貝爾笑得很開心,「是不是如何賄賂市政府和市政府的幾個委員?這方面您堪稱專家,最優秀的專家,是嗎?」

    律師菲捨爾直嚥唾沫:「您這是什麼意思?」

    「您很明白。『梅蕾』餐廳的十年租賃合同,可謂天才的策劃。誰在其中大撈其財?當然是您嘍,還有建設局和市府委員,是嗎?或者還有更高層的?腐敗終止在哪個層次上呢?」施密特-韋貝爾身體前傾,充滿好奇。

    「我不明白,施密特-韋貝爾先生,您特意約我到這裡來是何用意。難道就是要給我講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嗎?」菲捨爾道。

    施密特-韋貝爾觀察對方,確認道:「您很聰明!但聰明得還不夠。有人跟蹤您。您在這樁買賣上必定洩露了天機,於是乎某處『漏水』了。現在,幾個記者發現了線索,跟在您身後刺探情報呢。」

    「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菲捨爾裝出無憂無慮的模樣。

    施密特-韋貝爾身體往後仰:「對付該死的大眾傳媒,您也是一籌莫展呀。這問題難道不是幾天便能揭曉嗎?只消那些人優先接待那個房管員和為您做擋箭牌的人,更確切地說是為您做擋箭牌的女人——魅力無限的女承租人,您就要火燒眉毛了,出類拔萃的專家?要麼,您有十足把握認為這位女士能經受住壓力的考驗?」

    菲捨爾驚訝銀行家的無所不知。他怎麼會公開說出非捨爾自己都不敢承認的事呢?

    「您到底想幹什麼?」菲捨爾低聲問。

    「給您提供幫助。您是需要幫助的,而且急需。否則您全垮,如意算盤落空。」

    菲捨爾知道,他已進退維谷,別無選擇,的確需要施密特-韋貝爾的幫助。「我聽您的。」他說,在板凳上坐下來。

    「非常理智,」施密特-韋貝爾喃喃地說,「不久前,我曾給您講過幾位好友——潛力巨大的投資者,他們很樂意在您的IEG公司入股,當然是匿名的。他們希望斥巨資投入房地產——數額大得驚人!倘若您同意,他們就會解決您的其他難題——而且神不知鬼不覺。請您相信我,他們是善於搞這些的。」

    非捨爾呆視易北河面,一動不動,臉色煞白。

    兩天後,禿頂房管員同他的律師在法院大樓會面。房管員被進行調查的記者和堅持己見的市府調查委員會搞得神經高度緊張,不得已正準備打消顧慮,將有關海港大廈的各種約定以及他本人得到的第一筆小額賄金和盤托出,前提條件是檢察院向他承諾不起訴他本人。律師信心十足,認為檢察院會這樣做。他們兩人離開律師辦公室,向電梯走去。當電梯門打開時,房管員第一個發覺,電梯內沒有燈光,他本能地意識到危險,轉頭就逃。一粒子彈擊碎了他的頭顱,第二顆子彈將律師的長袍擊穿了。殺手躲在暗處。當電梯門重新關閉時,一縷光線落在刺客的淡黃頭髮上,轉瞬就消逝了。

    拉雅娜當晚與馬克斯一起看歌劇演出。她遊說他去看歌劇真是沒少花力氣,但他觀看時感到索然無味。反觀拉雅娜,她對音樂、歌唱家、指揮,尤其是對正廳前排座位上的那些服飾瀟灑的觀眾無不興致盎然。當他們散場後到停車場去的時候,她還一直對那個堂-吉奧萬尼念念不忘,激動不已。

    街邊站著許多賣報的人。拉雅娜在《雙重謀殺》這個標題下認出照片上的死者就是禿頂房管員,驚得呆若木雞,駐足不前。

    菲捨爾也讀了報。這時他才明白,施密特-韋貝爾的朋友們所說的「神不知鬼不覺解決問題」到底意味著什麼。他放下報紙,雙手掩面。

    第二天,羅伯特在廚房裡想切塊麵包吃,這時他發現拉雅娜正坐在院子裡通向老設備倉庫的扶梯上哭,於是出門向她走去。

    「您一切好嗎?」

    她點頭並做了個吞嚥動作。

    「您考慮過我向您提供的可能性嗎?」

    「我會仔細考慮的。」她婉言拒絕,隨即將一支煙塞到嘴裡。

    羅伯特從褲袋裡掏出一盒火柴:「我可以這樣嗎?」

    「可以什麼呀?」拉雅娜柔聲問,「為了做肯定或否定回答,我必須首先知道你的想法是什麼。」

    「給您點煙呀!」羅伯特期期艾艾地說。

    「嗨,」她笑,「你會臉紅的。」

    她揪住他的衣袖向下拽,讓他靠近自己。

    羅伯特一聞到她的頭髮香和香水味兒,喉嚨就發乾發澀。「您要使我難堪了。」他輕聲細語。

    拉雅娜笑道:「是嗎?我使你難堪了?喜歡我不?」她讓他點煙。她憂傷,歎息道:「對你來說,我的歲數實在太大了。」

    「您怎麼會這樣想呢?」

    她往後靠,倚著牆說:「每天照鏡子都發現變化,這兒一道小皺紋,那兒又一道,雖然不很明顯。」

    「您漂亮得出奇。」羅伯特脫口而出,「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像您這樣美麗迷人的女人。」他深吸一口氣,「今後還幫助我父親和我嗎?重新登台嗎?」

    拉雅娜伸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她未及回答,卡琳就出現在廚房門口,埋怨地叫了聲:「電話!」羅伯特很不情願地隨他而去。

    打電話的人沒有透露姓名,用假嗓子說話,只通知羅伯特,明天將會在信箱裡收到一封附有銀行賬號的信。

    「請您匯七萬馬克來,是您父親欠那個土耳其人的,最遲於下星期二寄,要麼賣掉您的房子,但要加緊辦。別做令人討厭的事。我們有您父親的欠條。他在醫院裡的遭遇,權當一次警告。我們要是存心搞,他早就躺在停屍房的冰庫裡了。也就是說,您要理智些;要麼與您父親永別。」

    淡黃頭髮的男子很快掛上了電話。當晚,他還有一個推不掉的約會,所以匆忙得很。

    格拉夫一再追問魯迪-克朗佐夫欠條的事,最近越發不耐煩了。那個土耳其人為何不給他送欠條來?他派人告訴梅默特,說他馬上要見他。「耳語者」把時間定在下班之後。

    從河上刮來的清涼的西風使梅默特感到很冷。幾隻海鷗停在易北河大街的石砌街面上,尖叫著爭食,爭搶從運輸車上掉下來的魚殘渣。見不到一個人影,但樓上的格拉夫辦公室亮著燈,梅默特看見那裡有一個人影在晃動。

    梅默特在邊門上多次按鈴和敲門都無人開門,於是決定到大捲簾門去試試,想從前門進。大門嘎嘎作響地升上去,使他有點吃驚。梅默特自忖,格拉夫在等他,很好。

    他穿越大廳,從那些散發著臭味的空魚箱旁走過,然後上鐵扶梯,直奔二樓辦公室。

    「進來吧。」「耳語者」的耳語聲比平時響了一些,梅默特已站在門口。

    梅默特走進舒適的辦公室,向「耳語者」點頭,算是致意。

    「格拉夫在哪兒?」他想知道。

    這時,他才發覺整個辦公室都鋪上了塑料薄膜。

    「幹嘛要這樣?」他感到蹊蹺。

    「好讓你不全部『飛』出來。」「耳語者」解釋。

    梅默特不解其意。他突感身後有人行動,遂急轉身,看見一個陌生人的手臂閃電般地向他襲來。三稜匕首刺進了他的腹部,匕首向上抽的時候割斷了腹腔動脈。淡黃頭髮的漢子縱身朝旁一躍,生怕鮮血噴濺到身上。

    「很抱歉,你這個土耳其佬,不幹掉你不行啊。」他遺憾地唧咕著。

    他三下兩下就把屍體裹在透明塑料薄膜裡,並且同「耳語者」一道抬出去,藏到格拉夫批發公司的大冷藏車內。

    翌日,屍體被人發覺。老格拉夫馬上就明白,有某個人在想方設法搞鬼。是誰呢?誰在幕後呢?誰現在手裡捏著魯迪-克朗佐夫的欠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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