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山大感為難,望了鳳姑一眼,道:「賢侄女,你學藝清風庵,一住十八年,令堂在這段時間之內,獨居寒山,好不容易等到你藝滿出師,正該母女團聚一些時日,你又要仗劍江湖衛道除魔,叫你娘如何能夠安得下心呢?」
黃鳳姑道:「白叔父教訓的是,不過,師命難違,叫侄女何去何從呢?」
黃夫人歎息一聲,道:「這件事,咱們暫時不作決定,等你那白兄弟回來之後再說。」
白玉山眼看那黃鳳姑似是很堅持,也不便再多講話。
黃鳳姑笑一笑,道:「你們先不用為此事煩心,目下先查出爹的被害原因要緊。」
三個人就在這隱僻的茅舍中停了下來。為了保守行蹤,三人一直守在房中,監視外面的行動。
第二天午時剛過,白天平推門而入。他穿著一件青衫,戴了一個寬沿大帽。
白玉山未問經過,臉色一繃,道:「生擒到那張總管沒有?」
白天平一欠身,道:「擒不到那姓張的,孩兒怎麼回來覆命?」
白玉山泛現笑容,道:「你這孩子,敢頂撞我了。」
白天平道:「孩兒不敢,爹爹恕罪。」
黃夫人有些看不過了,一揚眉,道:「玉山,對孩子怎能這樣個狠法,天平,你過來。」
白天平欠身行了過去,道:「伯母指教。」
不待黃夫人吩咐,鳳姑娘早已搬一把竹椅兒放在母親身側。
黃夫人指著椅子,道:「你坐下。」
白天平道:「人犯還在室外,孩兒帶他進來。」
黃夫人道:「你沒遇上什麼危險吧?」
白天平道:「還好,有兩場搏殺,都被小侄應付過去了。」
黃夫人道:「孩子,你很謙虛。」
白天平笑一笑,道:「伯母誇獎。」
白玉山低聲道:「嫂夫人,咱們先問過那假黃七,大哥被害的經過如何?」一句話,頓使充滿著和氣的小室,吹起了一陣寒風,所有的人,都凍結了臉上的笑意。
黃夫人黯然歎息一聲,道:「天平,你問過張總管嗎?」
白天平道:「小侄未敢擅專。」
白玉山道:「去帶他進來。」
白天平應了一聲,轉身而去,片刻工夫,提了一個大麻袋行了進來。原來,他把那人裝在一個麻袋之中。
白天平解開袋口,倒出一個人。果然是張總管,緊閉著雙目,橫臥在地上,似是被點了穴道。
黃鳳姑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怎麼擒到他的?」
白天平道:「他出來巡查,送到了我的手中。」
白玉山道:「拍活他的穴道。」
白天平應了一聲,拍活他數處被點的穴道,但仍點了雙膝間的要穴。張總管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心懷舊恨,面對著這位改名換姓的張總管,黃夫人有些難以控制的激動,冷冷說道:
「黃七,你還認識我嗎?」
張總管想掙扎著起來,但雙膝被點,身子無法站起。望了黃夫人一眼,道:「你是黃夫人。」
黃夫人道:「膽大奴才,黃夫人也是你叫的嗎?」
張總管臉上泛出一股激怒之氣,但因格於形勢,只好忍了下去,道:「主母別來無恙?」
黃夫人冷冷說道:「你怎樣謀害主人,還不從實招來。」
張總管很冷靜,目光轉動,打量了黃鳳姑、白玉山一眼,道:「這位是白二爺。」
白玉山道:「不敢當,白玉山。」
張總管目光轉到黃風姑的臉上,道:「你是黃姑娘?」
黃鳳姑道:「是我,你們派的人太無能了,所以,沒有把我們母女害死。」
張總管淡淡一笑,道:「白二爺,黃大爺的死是死在你的劍下,是嗎?」
白玉山道:「不錯。」
張總管道:「你們兄弟鬩牆之爭,和我張某人有什麼關連呢?」
黃鳳姑怒道:「白叔叔和我爹情同手足,他為什麼要殺我父親?」
張總管道:「姑娘那時還在牙牙學語,怎知箇中內情。」
黃鳳姑為之語塞,半晌答不出話來。
白玉山微微一笑,道:「黃七,我們就是希望查出箇中的真正內情,希望你能夠合作。」
張總管道:「你們兄弟之爭,和我無關。」
黃夫人道:「你推的倒乾脆,那日你送一杯茶,先夫喝過之後,就死於劍下,難道和你無關嗎?」
張總管道:「夫人,生死大仇,不可任憑猜想,冤枉了在下不說,使死者含冤事大。」
白天平一直站在他的身後,此刻卻突然接口說道:「果然是狡猾得很……」
張總管猛轉身,看見了白天平,立時臉色大變。
白天平冷漠地接道:「你希望要證明是嗎?」
張總管輕輕咳了兩聲,道:「這個,這個……」
白天平冷漠地接道:「你如不是從主人手中取得寶物,奉獻堡主,以你這付德行,怎能當外務總管之位?」
張總管道:「你,你……」
白天平道:「你覺著奇怪是嗎?」
張總管歎口氣,道:「你好像早知道了。」
白天平道:「如若我沒有把你的底子摸清楚了,也不會擒你到此……」語聲一頓,接道:
「你不肯自白罪狀,那是你的事,不過,你這是自找苦吃,等你吃過苦頭,然後,我會拿出證明,叫你心服口服。」
張總管神色微現驚懼,緩緩道:「你如真能拿出證明,我自會認罪,但你拿不出證明,不能冤枉了我。」
白天平道:「你很狡猾,想看證明容易,但你要先吃點苦頭。」右手一探,抓住了張總管的右臂。
大約是張總管已經吃過了白天平不少的苦頭,白天平五指抓住了他時,他立刻神色大變。
白天平五指一加力,錯開了張總管右肘的關節。這等分筋錯骨的手法,痛苦異常,張總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白天平放開了張總管的右臂,又抓起了張總管的左臂。
錯開了一條右臂,已疼得張總管滿頭大汗,又抓起張總管的左臂時,張總管臉色立時變成了青白的顏色,慘叫道:「你這等手法……」
白天平冷笑一聲,接道:「對付你這等狡猾之徒,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我要錯開你雙臂雙腿上的關節,要你嘗嘗這些分筋錯骨的手法。」
張總管強忍著痛苦,道:「你們自鳴俠義道中人,用這等手段對人,不覺著有些慚愧嗎?」
白天平道:「那要看對什麼人了,對付你這種人,不用點殘忍的手段,你不會從實招來。」
張總管緩緩說道:「黃莊主乃死在白玉山的手中,此事人人皆知,如何能賴在我的頭上!」
白天平右手一用力,又錯開了張總管的左臂,道:「我倒瞧瞧你身上有幾根硬骨頭。」
張總管又慘叫一聲,出了一身大汗。
白天平冷冷說道:「你熬著吧!我錯開你雙腿的關節之後,就拿證明給你瞧。」
白玉山本想阻止,但聽白天平說能夠拿出證明,又忍了下去。
錯開了兩臂關節時,白天平巳暗中分開了張總管兩處經脈。
張總管不但有著骨折之痛,而且全身的經脈收縮,那痛疼,已超出了一個人所能忍受的極限。他感覺到全身的經脈,不停在收縮扭曲,到處似刀割一般的難過,疼得張總管全身的汗水,濕透衣褲,口中大聲喝道:「天啊!這是什麼刑法,你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
白天平道:「我不會取你之命,但你將遍歷人間的痛疼,我要錯開你的右腿的關節了。」
張總管大聲喝道;「不要啦,快點替我止疼,我實說了。」
白天平雙手齊出,很快的接上了張總管的斷臂錯筋,道:「你最好別再狡賴,那只有使你遍嘗無法忍受的痛苦。」
張總管滿臉恐怖之色,望著白天平道:「你好惡毒的手段。」
白天平笑一笑,道:「對你這等惡人,不用一點厲害的手段,你是不會害怕了。」
張總管長長一歎,道:「在下想求白二爺答應一件事。」
白玉山道:「你說吧!什麼事?」
張總管道:「我如說了實話,你得讓我死去。」
白玉山道:「這個,我不能做主了,還得請問黃夫人了。」
雖然,張總管還未招出加害主人的經過,但他的口氣,已然承認了這件事情。這使得黃夫人和白玉山,都放了心,尤其是黃鳳姑,眉宇間原本積滯的重重憂苦,突然間開朗了許多。
黃夫人冷冷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若你是害死先夫的兇手,我絕對不會饒你之命。」
張總管道:「在下不是求活,而是求死。」
黃夫人道:「求死?」
張總管道:「是的,在下如若說出了內情,但求夫人給我一個痛快。」
黃夫人道:「好!你說吧!」
張總管道:「唉!在下屈身為奴,本是受命而去……」
黃夫人道:「可是受那武家堡主之命?」
張總管點點頭,道:「不錯。」
黃夫人道:「用心何在?」
張總管道:「黃大俠收存一塊玉珮……」
黃夫人道:「一塊玉珮能值幾何,你們竟忍心害了先夫之命。」
張總管道:「那不是一般普通的玉珮,那玉珮上的圖案,是一把鑰匙,可以開啟泰山南天門口的寶鼎。」
黃夫人道:「南天門口的寶鼎?」
張總管道,「是!那寶鼎之內,藏有一件武林珍品,非照那玉珮上的圖形造成鑰匙無法打開。」
黃夫人道:「我怎麼沒有聽先夫說過,那玉珮圖案的事?」
張總管道:「黃大俠雖然很珍視那塊玉珮,但他並不知那上面的圖形,就是開啟寶鼎的鑰匙,如若永遠不知道,在下偷走那塊玉珮,也就是了,不幸的是,他竟然知道了。所以,在下不得不下手謀害了他。」
黃夫人目光轉到白玉山的臉上,道:「玉山,你大哥生前,和你提起過那塊玉珮的事嗎?」
白玉山沉思了一陣,道:「大哥死亡前一個月吧!他和小弟提過了一件事,他說他無意中得到了一件武林奇物,目下還沒有人知曉……」
黃夫人接道:「你們談的,可就是那玉珮嗎?」
白玉山道:「談什麼?大哥沒有說清楚,而小弟也未追問。」
黃夫人道:「這就奇怪了,你大哥從沒有和我談過這件事情?」
張總管道:「因為他知道的很晚,還來不及對你夫人說。」
黃夫人道:「玉山,泰山南天門寶鼎中藏寶一事,江湖上可有傳聞嗎?」
白玉山道:「有,不過,那已是大哥死後數年的事了。」
黃夫人道:「江湖上都傳說些什麼?」
白玉山道:「小弟只聽說南天門外寶鼎中的藏物,已然被人取走,唯因小弟那時已心灰意冷,不願多知江湖中事,所以,未再追問下去。」
黃夫人目光又轉到張總管的身上,道:「你說吧!」
張總管道:「在下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因為黃大俠一直把那塊玉珮帶在身上,直到他知曉了隱秘,在下就無法再拖下去,只好在茶中下了一種毒藥,使得黃大俠和白玉山比劍之時,忽然失去了自主之能,死於白玉山的劍下。」
黃夫人突然流下淚來,臉上也變得十分蒼白,冷冷說道:「黃七,你到黃府之後,先夫和我,都把你視作自己人,未曾虧待過你,你竟然忍心直下此等毒手?」
張總管道:「夫人,別忘了在下是奉命而去,用心就在找尋那塊玉珮,把它謀取到手,這必得討取黃大俠的信任,才能達到目的。」
黃夫人道:「你取走玉珮也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設計殺人?」
張總管道:「黃大俠已知那玉珮的用途,在下取走必遭追殺,那只好先行下手了。」
黃夫人道:「你用的什麼毒物,放入茶中,那殘茶半盞,經我事後檢驗,其中未含毒藥。」
張總管道:「那裡面是一種很奇異的藥物,無色無味,而且人服下之後,也沒有中毒之征,但服下之後,卻會忽然間,喪失功力。」
黃夫人緩緩說道:「所以,你就借白兄弟手中之劍,殺死我的丈夫?」
張總管道:「在下說的句句實情。」
黃鳳姑突然接口說道:「那藥物是什麼樣子,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張總管道:「那藥物很珍貴,何物配成,在下不知,在下到你府上去時,只有一份。」
黃鳳姑道:「你取了我父親收藏的玉珮有功,回到了武家堡就擔任了外務總管,是嗎?」
張總管道:「不錯,在下因立此大功,擔任了外務總管。」
黃鳳姑道:「那武家堡主,可是姓武嗎?」
張總管點點頭,道:「是。」
黃鳳姑道:「聽說那武家堡背後,另有高人支持,那些人都是什麼身份?」
張總管笑一笑,道:「在下只是一個外務總管的身份,對堡中事務,知曉的不多,奉命辦事,真的機要在下並無參與的身份。」
黃夫人深埋於心中二十年的仇恨,陡然間泛上心頭,忽然間飛起一腳,踢在那張總管的前胸之上。但聞那張總管慘叫一聲,滾落在七八尺外。這一腳落勢很重,只踢得張總管口噴鮮血。
黃鳳姑伸手扶持著母親,坐在木椅上,緩緩說道:「娘,你不要生氣,把他交給女兒懲治。」
黃夫人道:「你挖出他的心肝來,為娘的要看看他有沒有心肝。」
黃鳳姑心中暗道:目下的處境,這段恩怨拖延不得,不如早些把他處決了,也好少去很多的麻煩。黃姑娘算過了心中一筆帳,突然一上步,長劍探出,冷森的劍鋒,直指張總管的前胸。
那張總管雖苦苦求死,但真的面對死亡時,心中又害怕萬分。
臉色蒼白,喊出了一聲驚呼。
黃鳳姑長劍一絞,果然把張總管的心肝都絞了出來。
黃夫人突然流下淚來,道:「孩子,設立你父親的靈位,咱們不到他的墳前奠祭,也要使陰靈得到安慰。」
一切似早都備好,黃鳳姑打開了一個小木箱,取出了父親的靈位。
黃夫人手捧著血淋淋的心肝,跪在亡夫的靈前,淒然淚下,道:「夫君陰靈有知,兇徒已伏誅靈前了……」
白玉山突然行了過去,跪在靈位之前,緩緩說道:「大哥陰靈有知,小弟這裡給你謝罪了。」突然間,左手一探,摸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寒芒一閃,自向右手腕上斬了過去。
聰明的鳳姑娘,早已經留神到了白玉山的舉動,白玉山揮刀斬手時,鳳姑娘立時右手一揚,點了過去。她反應雖快,但仍是遲了一些,鳳姑娘點在白玉山左臂的指力,使得白玉山匕首一偏。這一刀,他本意齊腕斬掉右手,但鳳姑娘點偏了刀勢,變成了只斬下右手上兩截指頭。
黃夫人這才覺察,伸手把白玉山的刀子奪了下來,道:「兄弟,你這是何苦啊!」
白玉山不顧右手上鮮血淋漓,不顧十指鑽心的痛苦,雙目中熱淚滾滾,奪正而出,道:
「嫂夫人,不論大哥是否被人下了毒藥,但我卻是一劍殺死了大哥的兇手,嫂夫人顧念我事出無心,不要我償命,我已經感激莫名了,我斬下一隻手,稍謝罪過,以求自安。」
黃夫人黯然說道:「我誤會了二十年,心中已甚不安,兄弟,你這做法,豈不要嫂嫂慚愧死嗎?」
白玉山道:「唉!如若當時我出劍慢一些,或是及時收住劍勢,那就不會傷到大哥了。」
黃鳳姑低聲道:「白叔叔,你和先父,練招成習,自然知道,那一劍決傷不了先父,是嗎?」
白玉山點點頭,道:「大哥武功高過於我,如若他身不中毒,那一劍,自然傷不了他。」
黃鳳姑道:「這就是了,那如何能怪叔叔。」蹲下去,取出藥物,替白玉山包紮傷勢。
白天平呆呆的站著,臉上是一片木然的表情,望著白玉山出神。他本有能力,阻開父親那一刀,但他不敢出手,眼睜睜看著父親,斬下了兩截指頭。
黃鳳姑包好了白玉山右手傷勢,緩緩站起了身子,白了白天平一眼,道:「兄弟,你怎麼不出手攔住叔叔?」
白天平道:「小弟不敢,我明白爹爹的心願。」
黃夫人緩緩起身,順手一把,拖起了白玉山,道:「兄弟,我要你在你大哥靈位之前,答應嫂嫂一件事。」
白玉山一欠身,道:「嫂嫂吩咐。」
黃夫人道:「你已經斬下了兩截手指,心中一點不安,也應該消除了,從今之後,不許你再把此事耿耿於懷……」
白玉山接道:「嫂夫人……」
黃夫人道:「你先要答覆我這件事情。」
白玉山黯然一歎,道:「小弟答應。」
黃夫人道:「兄弟,你一向出言必踐,你這一答允,嫂嫂我就放心了。」
白玉山道:「玉山已表明心意,又得嫂嫂諒解,自會珍惜此生了。」
白天平突然行前一步,跪在黃夫人的身前,道:「侄兒叩謝伯母。」
黃夫人臉上泛理出無限的慈愛,扶起白天平,道:「孩子,為什麼要謝我?」
白天平黯然說道:「家父為劍傷伯父一事,一直耿耿於懷,這些年來,隨時存心以死相報,目下雖然已真相大明,但家父的以死全義的用心,仍未息去,適才伯母一番開導,才使他打消去求死之念,此恩此德,叫小侄如何不感激。」
茅屋中充滿一種悲愴和慈愛的氣氛,黃夫人輕輕的拍拍白天平,忍著滿腹創痛,笑道:
「孩子,伯母誤會了你爹二十年,我才是內心中極感不安,幸得你爹不和我這婦人之見計較,伯母才能安得下心了。」
白玉山道:「嫂夫人,言重了。」目光轉到白天平的身上,道:「退下去,長輩的事情,你怎可隨便多口。」
白天平應了一聲,退到一側。
黃夫人歎口氣,道:「玉山,天平的武功比你如何?」
白玉山已聽出黃夫人弦外之音,但卻又不能回答,只好尷尬一笑,道:「好像比小弟強些。」
黃夫人道:「他的才智和理事之能呢?」
白玉山道:「勉強過得去,小孩子見識不多,還得歷練,歷練。」
黃夫人道:「我瞧他哪方面,都很高明,兄弟,孩子大了,不可任意叱罵……」
白天平屈下一膝,接道:「伯母容稟,家父一向對晚輩管教嚴厲,小侄已經習慣。」
黃夫人點點頭,道:「好孩子,好孩子。」
黃鳳姑收好了父親的靈位,白天平也埋起了張總管的屍體。
白玉山輕輕咳了一聲,道:「嫂夫人,你是否準備到大哥的靈前去祭奠一下?」
黃夫人目光突然轉到白天平的身上,道:「孩子,你說能不能去?」
白天平欠身應道:「伯母垂詢,小侄不敢不據實回答,武家堡連受驚擾,必已有了動靜,可能已派出大批人手,分頭搜索張總管的下落,因此,小侄覺著,此刻伯母不宜行動。」
白玉山怒道:「多口……」
黃夫人阻止白玉山,道:「賢侄,說下去,伯母覺著你說得很有道理。」
白天平道,「就小侄所知,幾位江湖大門大幫的高人,都已到了此地,準備一舉擊潰武家堡。」
黃夫人道:「為什麼?」
白天平道:「武家堡在這十幾年中,作了不少孽,傷害了不少的人,而且也擄掠了不少的人、物,各大門戶中,追蹤失落的弟子、財物,慢慢的,都找到了武家堡這條線索。」
黃夫人道:「武家堡掠奪財物,還有可說,但他擄掠了很多武林人物來此,有何用心呢?」
白天平道:「這就是武家堡與一般綠林盜匪不同之處了,他們不但要財物,而且還要人才,他們來不及從小培養,就從各大門戶中,選那些資質很高的人,設法改造……」
黃夫人接道:「一個人,奠基的工作十分重要,如若他身受的薰陶,早已經有了正大門戶的氣度,就算被武家堡中人擄了過去,也未必能夠變成他們用的人。」
白天平道:「我想,他們一定有一種很特別的辦法,來訓練他們。」
白玉山接口說道:「天平,那伍元超和鐵成剛,也被他們看上了?」
白天平道:「是的,伍兄和鐵兄,都具有很好的資質……」
白玉山道:「那他們兩人陷入了武家堡中,豈不是將淪為武家堡的弟子嗎?」
白天平道:「這方面,孩兒已經有了準備,大概還不會把他們陷入武家堡中。」
白玉山道:「這件事很重要,伍、鐵兩位,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如若陷他們於不仁不義,那還不如把他殺了。」
白天平道:「爹爹請放心,孩兒在這方面已經有了安排……」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黃伯母,小侄有幾句話,說出來……」
黃夫人接道:「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吧!」
白天平道:「小侄之意,請伯母和爹爹,先行離此。」
白玉山道:「為什麼?」
白天平道:「因為,近日之中,這武家堡將有一場很凶險的搏殺。」
黃夫人道:「你也要參與嗎?」
白天平道:「小侄是主要人手之一,自然是不能不參與了。」
黃鳳姑道:「兄弟,我可以去嗎?」
白天平道:「以姐姐這身武功,自然可以去得,不過,小弟的意思是,姐姐不用去,留在黃伯母身側,人手多一些,也好有個照應。」
黃鳳姑道:「家師俠名滿天下,我不能違背師訓啊!」
黃夫人道:「你很想去了?」
黃鳳姑道:「師命難違啊!」
黃夫人道:「好吧,天平,你帶她去吧!我和你爹先回大名府去。」
白天平道:「伯母,小侄之意,請兩位老人家先行離開這裡,找一個更為隱秘的地方,暫時住下來,等候幾日,再回大名府去。」
黃夫人道:「為什麼,」
白天平道:「近日之內,武家堡風雲際會,往來的正邪兩道中人,必然是十分眾多,伯母如果上路北行,很可能遇上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黃夫人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白玉山道:「這地方很清靜,如是行蹤還未洩露,我們就在此停留幾日。」
白天平道:「孩兒不敢低估武家堡,只怕他們會很快找到了此地。」
白玉山道:「那就是你生擒張總管洩漏了行蹤。」
白天平道:「很可能,但此地距離武家堡太近,那自然也很容易為人發覺。」
黃夫人道:「平兒說的是,玉山咱們還是走吧!」
黃鳳姑道:「我去收拾東西。」
白天平忽然間臉色一變,搖了搖頭,道:「姐姐,來不及了,咱們準備迎敵。」
白玉山一皺眉頭,道:「怎麼?有人來了。」
白天平道:「是,而且人數不少,他們正自緩步接近。」
白玉山凝神傾聽了一陣,道:「你沒有聽錯吧?」
白天平道:「沒有聽錯。」
這時,黃鳳姑也聽出了一點異聲,立時拉上後窗垂簾,低聲道:「白叔叔,你手傷未癒,能不出手,就別出手了。」言罷,無限恭順。
白玉山道:「這點傷,不要緊。」
黃夫人道:「作孽嘛,傷勢還未收口,怎不影響動手!」
白玉山笑一笑,道:「嫂夫人說的是。」
黃夫人收拾了一下重要東西,帶在身上。
白玉山取過長劍,退了劍鞘。他右手傷勢正疼,只好左手握劍。
白天平看他們都準備好了,才低聲說道:「鳳姐姐,你保護兩位老人家,守著茅舍,小弟和他們對敵……」
黃夫人接道:「我和你爹都可自保,要鳳姑和你同去拒敵。」
白天平道:「小侄推想,他們可能用火攻,這茅屋右面竹林,左面牛棚,都是易燃之物,一旦他們放火,咱們勢必要破圍而出,東北方十丈外,有幾塊突起的土丘,如是他們一放火,請鳳姐帶兩位老人家往那裡會合,小弟自會在途中接應。」
黃鳳姑忘了身側有人,急急上了兩步,道:「我知道跟你去幫不上忙……」
白天平接道:「保護兩位老人家要緊。」
黃鳳姑把手中的長劍遞了過去,道:「你赤手空拳,不帶兵刃,如何能拒強敵圍攻?」
原來,白天平似乎一直是赤手空拳,未佩兵刃。
黃夫人冷眼旁觀,黃鳳姑對白天平,似乎是關心得很,關心得有些過了份。黃夫人是過來人,看到眼裡,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但黃夫人心裡有一點遺憾,那就是黃鳳姑比白天平大了幾歲。
白天平笑一笑,道:「姐姐留著用吧!小弟不論用什麼兵刃,都是一樣。」一伏身,長腰揮臂,箭一般直射了出去。
黃鳳姑急急行到門口,探首向外望去。只見白天平那飛身一躍,足足有四丈多遠,才停了下來。
身子打了一個旋,十分優美的落著實地。沒來由,黃鳳姑嘴角間泛起了一個微笑。
白天平剛剛停下了身子,刷唰四枝勁箭,電射而至。白天平雙手撥打,四枝箭盡都枝接了下來。
五指用力,快如利劍,四支箭,變成了八截,跌落在實地上。
白天平目光轉動,四顧了一跟,高聲道:「用不著鬼鬼祟祟了……」
話未說完,人影翩飛,四個身著勁裝的人,飛鳥般疾掠而至。
只看那四個人快速的身法,黃鳳姑不禁心頭一跳,那身法快速沉穩,一望即知是內外兼修有成的武林高手。
白天平也覺出了來人不是好惹人物,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四位想來是九煞星中人了?」
四個人臉上,都帶著面具,但那面具工料不精,任何人,仔細一些,都可以瞧出那是戴的面具。
四個人一字排開,為首一個冷笑一聲,道:「你知道很多事?」
白天平道:「四位何不取下那些不堪入目的面具,大家以真正面目相見。」
為首人一舉手,取下面具,冷冷說道:「九煞星中人,從不以真正面目和人相見,哪個看清了咱們真正的面目,那個人必死無疑。」
另三個人,也都取下了面具。
是四個年輕人,都在二十六七的年紀,面貌端正,雙目神足,只是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濃烈的殺氣。
白天平暗暗點點頭,歎口氣,道:「九煞星,大概花了貴堡主不少心血,把一個出身正大門戶,資質俱佳的弟子,造就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精神耗費的工夫,比傳授四位武功更大了。」
四個年輕人,不約而向的皺皺眉頭,臉上的殺氣,更見濃烈,一股死亡的氣息,立時散佈開去。
白天平的氣勢,被那強烈的殺氣一沖,頓覺萎縮,不由大吃一驚,暗道:好重的殺氣。
趕忙凝神運氣,豪情大盛。
四個人濃烈逼人的氣息,使得白天平也動了除惡務盡,搏殺幾人之心。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白天平雙臂間,已然運起了功力,冷冷說道:「四位殺過了不少的人吧?」
左面為首的人道:「你既然知曉九煞星,自然也該知道我們殺了不少的人。」
白天平道:「那些人,都未必該死。」
他似是在為自己製造出殺人的理由,鼓勵殺人的情緒。因為,那四個人的殺氣太濃重了,白天平如果激不起強烈的仇視心理,就有著無從下手的感覺。
四個年輕人,齊齊發出一聲冷笑,道:「閣下對九煞星,知曉的並不太多,九煞裡只管奉命殺人,不管那人是誰,也不管那人出身來歷,是男是女。」
白天平道:「四位,有一句俗話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知四位知曉否?」
冷厲的笑一笑,左首那為首之人,說道:「你該知道,九煞星以殺人為職司,不在乎什麼償命報應之說。」
白天平道:「聽閣下之盲,四位的神志,都很清醒,但不知四位能否見告一下姓名。」
這些殺氣凜烈的煞星,一旦現身,對方立刻被殺氣籠罩,從沒有一人像白天平般,從從容容地和他們交談了很多的話。
左面人一人冷森一笑,道:「你越說越露底了,九煞星早已沒有了姓名,只有號數代表。」
白天平已培養出殺機,道:「那麼是一至四號的煞星了?」
為首的人道:「你錯了,咱們是六至九號,殺!」殺字出口,寒光一閃,一道冷芒,無聲無息的捲了過來。
這一刀詭異至極,快速至極,武功稍差一些的人,只這一刀,立時就得身首異處了。
白天平疾快地退避了五步。他應變很快了,但仍然感覺到一股冷風刀氣,掠面生寒。敵勢太強了,強得連白天平也生出凜然的感覺。
那一刀來自最後一人,按他們位置算,那該是第九號煞星。
忽然間,刀光連閃,蛛網交織般,劃了過來。
白天平沒有見到過這樣綿密的刀光,似乎是天空中任何一個空隙,都被這綿密的刀光所充塞。
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一片寒芒,波濤似的,湧了過來。像一張網,一面冷森侵肌的刀網,當頭罩了下來。
白天平雙手齊插,忽然間,閃現出一道金光。一連串金鐵交鳴之後,刀芒和金光同時隱失不見。
四位煞星,各執單刀,分站四面,臉上是一片奇異莫名的神色。
白天平站在四人圍困的中間,臉上是一片冷肅神色。
四煞星八隻眼睛,呆呆地望著白天平,臉上是一片不敢相信的神色。他們不相信白天平能夠封擋開四人合力的一刀。
那是一招配合嚴密,雀鳥難渡的一刀,無數成名武林高手,都在那合力一刀之下斷魂、送命。
白天平擋開那一刀之後,並未立刻還擊,暗暗吁了一口氣。
那一刀的凌厲,使得白天平有著身受壓迫的感覺,良久之後,才恢復了平靜。
雙方相持了一陣,那左邊為首大漢,道:「你用什麼擋開了我們的刀勢?」原來,四人瞧了一陣,不見白天平手中持有兵刃。
白天平冷笑一聲,道:「那只怪諸位的見識太淺了,瞧不出在下用什麼擋下了你們的刀勢。」
左首大漢道:「咱們希望你亮出兵刃。」
白天平一直在暗中思索對方的刀法破綻,希望能找出個制勝的辦法,但四位煞星只攻出兩刀,一招獨攻,一招合擊,那是天衣無縫的刀法。暗暗吸了一口氣,道:「諸位可以再合手攻出幾刀,豈不就逼在下亮出兵刃了嗎?」
四煞星,都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單刀,平放在胸前,但卻未再立時攻出。
突然間,白天平腦際間靈光一閃,冷冷說道:「諸位這般客氣,不肯再行出手,在下要還擊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探,抓向了那為首大漢的右肩。
突然間,身後刀風颯然,站在正面方位的九號煞星,忽然欺身而上,刀光一抹,斬向白天平的後腰。
白天平突然一仰身,向前衝奔的身子,忽的向後一閃,左手一揮,封擋住刀勢,右手一掌拍中對方小腹。仰身、封刀、出掌,同時在一瞬間完成。
但聞一聲慘叫,那正西方位的九號煞星,突然倒摔出去。
白天平已下了殺死幾人的決心,出掌很重,那人倒摔在地上之後,立時七竅流血而死。
只聽幾聲厲叱,東、南、北,各飛出一道寒芒,閃電奔至。
白天平雙手齊揮,金光耀目中,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緊接著又是一陣慘叫,三煞星同時跌摔出去。每人的口鼻中,都湧出了鮮血,氣絕而逝。
白天平站著,望著四具屍體出神。左右雙肩上,緩緩泛出了鮮血,滴落在地上。
黃鳳姑飛一般的奔了出來,道:「白兄弟,你受了傷。」
白天平如夢初醒,哦了一聲,望望兩面肩頭,笑一笑,道:「不要緊,一點輕傷……」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九煞星名不虛傳,好快的刀法,無怪能縱橫大江南北,江湖道上,聞名喪膽了。」
黃鳳姑伸出白玉般的右手,撥開了白天平肩頭上的衣衫,只見兩處傷口,都在一寸多長,鮮血不停的滲了出來。
似乎是,黃鳳姑極關心那白天平的傷勢,立刻從身上取出藥物,替白天平包紮起來。
這時,白玉山、黃夫人都從茅舍中行了出來,趕到白天平的身側。他們都目睹這一戰,那確實是凶殘凌厲至極。
白玉山在記憶之中,從沒有見過這等凶厲的搏殺,那真是驚天動地的一擊。
黃夫人雖然未窟全豹,也看得驚心動魄,餘悸猶存地說道:「孩子!難為你了。」
白天平道:「多謝伯母。」
白玉山道:「你怎麼不用兵刃和他們對抗?」
白天平道;「孩兒大意一些,我未想到他們的刀法,快到這樣的程度。」
黃夫人道:「唉!天平,輕敵大意,最是危險,以後千萬不可……」語聲一頓,接道:
「你封擋他們的刀勢,閃起了耀目金芒,那不是兵刃嗎?」
白天平一拉袖管,露出來兩個金光燦燦的圈子,道:「這是兩隻護腕金圈,黃金合以堅鋼,精工製成,不畏利刀快劍,如若小侄未帶這兩隻護腕金圈,今天只怕要死在這些煞星的刀下了。」
望望白天平兩腕上的金圈,白玉山緩緩說道:「這兩個金圈,是何人賜你之物?」
白天平道:「義父所贈。」
白玉山緩緩說道:「這對金環,除了戴在腕上,封擋近身刀劍之外,還有別的用途嗎?」
白天平道:「有!」
白玉山道:「我聽你義父提過的,龍鳳雙環,是不是這一對金環?」
白天平一欠身道:「正是這一對金環。」
白玉山道:「據你義父說,此物極為珍貴,你要好好的保存。」儘管他對那白天平十分嚴厲,但他對這唯一的愛子,也有著無比的慈愛。
細看過白天平肩上的傷勢,雖然不輕,但卻還沒有傷到筋骨。儘管白玉山心中有些心疼,但口中卻不便講。
黃夫人卻說道:「孩子,江湖上險惡重重,不可托大,你剛才如若手中有兵刃,也不會受傷了。」
白天平道:「多謝伯母,小侄的傷勢,已不礙事,此地不宜多留,咱們得早些離開。」
黃鳳姑從頭到尾,看到了那場搏殺的經過,那是凶厲無比的一場惡鬥,當下說道:「兄弟,咱們要到哪裡去?「
白天平道:「先離開這地方,找一個藏身之所,姐姐和兩位老人家,先向西走……」
黃鳳姑道:「你還要留下來?」
白天平道:「小弟還要搜查一下這片竹林,不能被他們盯上咱們的去處。」
黃鳳姑道:「你受了傷,這件事讓我做吧!」
白天平道:『姐姐小心了,小弟給你掠陣。」
黃鳳姑嫣然一笑,拔出長劍,縱身而起,直撲入對面竹林之中。大約一盞熱茶工夫,黃鳳姑笑吟吟行了出來,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林子裡還有兩個暗樁,都被我處置了。」
白天平道:「你沒有問問嗎!」
黃風姑道:「問過了,九煞星是武家堡中的刀手,專司殺人之責,四五年來,他們從沒有失過手,也很少是數人行動,大多是兩人一起,或單人匹馬,這次,一下子出動了四個刀手,足見武家堡對你的重視了。」
白天平笑一笑,道:「咱們走吧!」
四人一口氣,行出了二十里,到了一處山坡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黃鳳姑很關心白天平,沿途上半強迫的,又替他敷了一次藥。
那是清風庵俠尼妙善配製的上好金瘡藥,第二次敷藥時,白天平的傷口,已然生肌收口。
白天平登上一處高岡,打量了四外形勢一眼,發覺西北三里左右處,有一座廟宇。奔下高岡,欠欠身,對黃夫人說道:「伯母,看來咱們要在前面一座荒廟中歇息一宵了。」
白玉山道:「這附近沒有人家嗎?」
白天平道:「沒有瞧到人家。」
白玉山道:「那是一座什麼樣的廟宇?」
黃夫人道:「玉山,不是我說你,如今已是暮色蒼茫了,孩子能看出是一座廟宇,已經不錯了,你要問他是一座什麼樣的廟宇,孩子的目力再好,也礁不出來啊!」
她愛女心切,眼看黃鳳姑對那白天平愛護備至,不覺間,也偏愛了白天平。
白玉山笑一笑,不再答話,白天平當先帶路向前行去。
白天平說得不錯,那是一座規模很小的廟宇,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廟宇。後依高山,前臨小徑,左右兩側,都是生滿著荊葉的小丘土嶺。這座廟宇,已然久無香火,但房舍還算完整,裡面也打掃得很清潔。
白玉山皺皺眉頭,道:「天平,這地方好像常有人來。」
白天平道:「是的!孩兒已瞧過四外情形,方圓數里之內,只有這座小廟,而三條南來北往的小徑,在此交匯,這地方,過路行人,在此避避風雨,或是和咱們一般,錯過宿頭的人,在此借宿一宵。」
這時,黃鳳姑已打開了簡單的行囊,鋪在地上,道:「白兄弟,咱們都還不太累,在這裡休息一陣之後,再借月色星光,趕一段路如何?」
白天平沉吟了一陣,道:「最好在此借住一宵,天亮再走。」
白玉山道:「天平,有什麼不對嗎?」
白天平欠身應道:「孩兒發現了一些徵候,咱們已經被人發現了行蹤。」
黃夫人嗯了一聲,道:「是武家堡中的人?」
白天平道:「不太像……」
白玉山接道:「不是武家堡中人,還有別人追蹤咱們不成?」
白天平道:「這就是孩兒不解的地方了,如若武家堡中人,那也該另外五位煞星,但他們一向是直來直住,決不會在暗中盯梢咱們。」
白玉山道:「為父怎的未曾發覺有人追蹤?」
白天平道:「他們追蹤之術,十分高明,忽前忽後,捉摸不定。」
黃鳳姑道:「白兄弟,可是準備在這裡攔擊他們?」
白天平道:「敵勢未明之前,咱們先要作一番佈置,不和他們硬拚,瞭解敵勢之後,再作決定。」
一面向外行去,一面接道:「我去勘查一下附近地形。」
黃夫人低聲說道:「玉山,天平這孩子,比我們高明多了,得聽他安排才行。」
白玉山道:「他總得說出一番理由才成啊!」
黃夫人道:「這等事,高明就是高明,不是擺出做長輩的神態,就算比人高明了。」
白玉山輕咳了兩聲,道:「嫂夫人說的是。」
對黃夫人,白玉山真還有一份莫名的敬畏。
片刻之後,白天平轉了回來。
黃夫人低聲說道:「孩子,瞧到了什麼沒有?」
白天平道:「這古廟後面,有一片濃密的草叢……」望望白玉山,不敢再說下去。
黃夫人道:「那草叢怎麼樣,說下去啊!」
白天平道:「小侄想請兩位老人家和鳳姐姐……」
白玉山皺皺眉頭,道:「什麼話怎不說下去,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
黃夫人接道:「孩子,你說吧!不要緊,伯母替你做主。」
白天平偷眼看父親,臉色開朗,壯著膽子接下去,道:「就小侄的看法,來人高明,決不在四煞星之下,因此,不得不別作一番安排,二位老人家,如肯和鳳姐姐躲在草叢之中,小侄可放手和他們一拚,縱然不能勝,也有逃走之望,小侄把他們引開,你們也可沿著草叢退走。」
白玉山道:「你是說,叫我們躲在草叢裡?」
白天平臉一紅,道:「孩兒無能,擔心不能保護兩位老人家的安全。」
黃夫人道:「你如是勝了他們,我們就可以現身了?」
白天平道:「是!小侄萬一不能勝過來人,那片草叢深密廣遠,他們也無法搜查,我一退開,三位也可以借草叢向後退避,天亮之後,小侄再回此地,再和伯母等會合。」
不待白玉山開口,黃夫人已搶先說道:「好!咱們這就走!」
黃鳳姑緩緩說道:「白兄弟,我可以留在這裡助你一臂之力嗎?」
白天平道:「姐姐乃俠尼門下,劍上造詣甚深,但兩位老人家需人保護。」
黃夫人歎口氣,道:「這些年來,我對習武,也下了一番苦功,看你爹的樣子,武功也沒有擱下,我們對敵不行,逃避總還可以,如是鳳姑不會拖累你,要她幫幫你也好。」
白天平道:「那麼小侄謝謝伯母和姐姐了。」
黃夫人這說法,白天平就算明知道黃鳳姑無法幫忙,也是不敢拒絕。
白玉山冷冷望了白天平一眼,道:「天平,你說要老子幾時躲到草叢裡去?」
白天平硬著頭皮,道:「自然是愈早愈好。」
黃夫人望望天色,道:「咱們如若立刻躲到後面草叢中去,只怕會大出他們的意外。」
白玉山道:「嫂夫人說的是,咱們先躲出去吧。」舉步向外行去。
黃夫人緊隨在白玉山身後,貼著牆壁,繞向廟後。
果然,那懸崖下,長滿了青草。那懸崖正面距離廟後,只不過三四丈遠,但兩面伸延,卻是越來越寬。那是片廣闊的草地,高過人腰,一望無際。
黃夫人低聲道:「玉山,咱們躲在那懸崖間的草叢中去,居高臨下,大概可以看到一些內情了。」
白玉山點點頭,舉步向前行去。兩人穿越草叢,爬上了懸崖,找一處山石隱藏起身子。
這時,星光暗淡,夜色迷濛,兩人選一處視界很好的大石之後,居高下視,也只能看到一點大概情形。
白天平目睹兩位老人家離去之後,低聲說道:「姐姐,來的是何方神聖,小弟還不清楚,但他們武功很高強,那是不會錯了,姐姐千萬要小心一些。」
黃鳳姑道:「你要出去截他們?」
白天平道:「能夠不出去,最好是不用出去,我已看過了這座廟宇的形勢,極不易燃燒,就算他用火攻,咱們也可以從容應付。」
黃鳳姑道:「兄弟,你能確定來的不是武家堡中的人?」
白天平道:「幾乎可以確定了,如是武家堡中人,來找我們,他們不會在暗中追蹤咱們,而是要明目張膽的挑戰。」
黃鳳姑點點頭,道:「兄弟說得有理,但咱們除了武家堡,沒有別的仇人啊!」
白天平道:「目下情勢還未明朗,小弟也無法說出是怎麼回事,但咱們很快就可以澄清了。」
黃鳳姑正待開口,白天平已示意阻止。果然,一陣輕微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這時,山風停息,夜色幽靜,雖然只是那麼一點的聲息,仍清晰可辨。
事情有些出人的意料,來人似平是並沒有避入耳目之意,步履聲越來越重,而且不止一人。
黃鳳姑緊張得要拔出長劍,卻為白天平拉住了右腕。
來人走到廟口停了一陣,突然說道:「寒萼,天色大黑了,只怕暗中有鬼,快些點一盞燈來。」柔音細細,嬌甜無比,竟是一女子的口音。
只聽另一個女子應道:「小婢遵命。」
但見火光一閃,一個青衣少女,晃燃了一枚火折子,舉步而入。
白天平轉頭望去,只見那少女頭梳雙辮,腰繫紅綾帶,蓮步姍姍而入。
她似乎是根本未把廟中人放在心上,目不斜視的直走到供桌前面,把手中的火折插在香爐之中。
這座小廟,空間有限,火折子耀照之下,景物清明可見,就算是一個普通的人,也應該瞧到了白天平和黃鳳姑。因為,兩個人根本就沒有躲,挺立在神案旁側。
白天平冷笑一聲,道:「姑娘,戲已經做夠了,諸位追蹤了我們甚久,用不著再做作了。」
青衣少女一甩兩條小辮子,回過臉來,望了白天平一眼,不理會白天平,卻望著廟門口,高聲說道:「姑娘,果然有鬼。」
白天平心頭火起,幾乎忍不住出手攻出,但他強自忍了下去。冷冷說道:「諸位都請進來,既然怕鬼,就不該有鬼祟行徑。」
青衣少女緩緩轉過頭去,道:「你是不是人?」
白天平怒道:「小丫頭,再要利口傷人,當心我打落你一嘴牙齒。」
青衣少女淡淡一笑道:「好狂的口氣,姑娘,可要小婢先給他點苦頭吃吃?」
「不可莽撞。」隨著那嬌美的聲音,飄然行進來一個全身玄裝的少女。她似是全身都散發出耀目的光芒,任何人目光一觸及,都覺得眼睛一亮。
那是上天最成功的傑作,一個無美不具的絕世麗人。
一對明亮的眼睛,掃掠了白天平、黃鳳姑一眼,緩緩說道:「還有兩位老人家哪裡去了?」
黃鳳姑暗暗讚道:好一位漂亮的姑娘。
白天平暗暗吁一口氣,收住了心猿意馬,緩緩說道:「姑娘有何見教?」
玄衣少女道:「我問你還有兩位老人家呢?」
白天平道:「姑娘找他們,有什麼事,對在下說也是一樣。」
玄衣少女兩道目光陡然轉注在白天平的身上,冷冷說道:「你要一個人攬下來嗎?」
白天平道:「正是如此了。」
玄衣少女微微搖頭,道:「你今天殺過人嗎?」
白天平道:「殺了四個武家堡中九煞星中的四個。」
玄衣少女點點頭,道:「很英雄,但可知道殺人償命嗎?」
白天平道:「九煞星殺人何止數百,如要償命,他們是死有餘辜了。」
玄衣少女道:「哦!你很會說話,辯才也好。」
白天平道:「誇獎,誇獎……」
玄衣少女臉色一寒,道:「我不管你殺了什麼人,也不管那人是否該死……」
白天平道:「但在下殺了人,就要償命,是嗎?」
玄衣少女道:「不錯。」
白天平哈哈一笑,道:「姑娘為他們索命而來,是嗎?」
玄衣少女道:「就算是吧,那將如何?」
白天平道:「那麼,姑娘也是武家堡中人了,是嗎?」
玄衣少女道;「這個似乎用不著告訴你了。」
白天平回顧了黃鳳姑一眼,低聲道:「姐姐,照我之言行事,別多問。」
黃鳳姑沒有答話,點了點頭。
白天平目光轉到玄衣少女的身上,道:「人是在下殺的,和我這位姐姐無關,希望你放她離開。」
玄衣少女道:「你殺了幾個人?」
白天平道:「四煞星。」
玄衣少女道:「四個人,要用四條人命償還,我數過你們也有四個人。」
白天平雙眉一場,俊目放光,道:「哦!你可知道,討債要命,得有一點非常的手段才行?」
玄衣少女道:「人要量力,我來之前,早已想過自己的能力了。」
白天平道:「啊!那麼姑娘可是覺著定然能收拾我們了?」
玄衣少女道:「我想是這樣吧!」
黃鳳姑道:「姑娘!你好狂的口氣啊!」
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對不住啦……」
黃鳳姑接道:「姑娘,我是替你擔心。」
玄衣少女道:「用不著看戲掉眼淚,為我擔憂,該想想你這位好兄弟,頃刻之後,他即將身首異處,或是全身濺血而死。」
黃鳳姑看她說得十分輕鬆,而且好像很有把握似的,忍不住回頭望了白天平一眼,道:
「兄弟,她……」
白天平接道:「她說得可能是實話,雖然,要試過之後,才能證明……」語聲一頓,目注那玄衣少女,道:「姑娘,咱們一定要拚個生死,這廟中地方太狹小了。」
玄衣少女道:「你不會跑罷?」
白天平笑一笑,道:「姑娘可以放心,就算你真能殺死我,但你將全力施為,我不走!
我這位姐姐卻要走了。」
玄衣少女點點頭,道:「事實上,他們也用不著我動手,只要能夠殺死你,我的事也就完了。」轉身向廟外行去。
白天平回顧了黃鳳姑一眼,低聲說道:「姐姐,你走吧!」
黃鳳姑道:「我也去。」
白天平道:「我已和這個姑娘談妥了,姐姐可以先離開這裡。」
黃鳳姑道:「兄弟,我可以留在這裡替你掠陣。」
白天平道:「不用了,姐姐。」
黃鳳姑笑一笑,道:「好!我先離開這裡。」
白天平點點頭,舉步向前行去。
黃鳳姑緊隨在白天平的身後,行出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