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捲地白草折,江南冬月亦飄雪;
忽然寒夜朔風起,干樹萬叢梨花開……
雪,像鵝毛,如茉莉,從天際漫舞而下。
雪.若雲霧,似錦絮,把山河蓋成一體。
白、白、白,一片的白,白的天,白的地,白的房屋,白的樹。
假如有人回事非要外出不可.那他也必定是個白的人;粉妝玉琢,面搓冰鑿!
雪是瑞祥,雪是吉兆!
今年的田園一十經雪的高封密蓋,冰凍凜冽,那來年蟲害也就大減,將是一個好年盛。
這天,就在這大雪紛飛的這一天,萬物皆晶瑩的大千世界,九華山冷谷中的「地獄門」卻是一片的紅!
何謂地獄門?
地獄門乃是由武林中一群正氣磅得、悲天憫人的前輩高人所發起,所組織。
他們按照明哲地府的條律次序,設置「森羅主殿」、「城隍上地、「文武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以及「日夜遊神』」等等的職司和責任。
這是幹什麼呀!
當然是執起法外之法,武林之法以遏阻江湖上兇殺之風,暴戾之氣;
凡有人越禮犯分,過分的跋扈恣;凡有人殺人害命,過分的彼猖揚厲,經「土地」具報,經「城隍」 查證 再經過」閻羅」 們審議裁決。
若該入「陽壽』已終,應登「鬼錄」,則呈請「菩薩」降旨下諜,遴選適任之「地抵陰兵」,拘提「歸陰」。
那後來呢?
在地獄中沒有刑罰,沒有血腥。
「神道」們和光問塵,「地抵」們待「鬼」以誠,予以開導,予以教化,一但犯鬼泯卻凶念、濾去惡性。然後再遣送出「投生」.使對方再度為「人」,成為良民!
「並薩」?誰足菩薩?
「菩薩」 乃是「幽冥教主」,陰曹地府中的最高主宰,唯一的「天神」,乃「玉皇大帝」所封的「地藏王菩薩一
「閻羅』」就是十殿閻羅,牛頭馬面、牡山無常、日夜遊神等等即為地抵陰兵。
紅呀!熊熊火光沖天而起,斑斑鮮血灑地而下……
紅色的焰前四處革動!
紅色的血水沁雪況明。
有人面紅耳赤。竹人眼未唇裂,髮絲濺紅雨,鞋展地殷耗,是陰府的閻羅.足地獄的判官。
還有,牛馬將軍如此,黑白元戎亦復如此!
為什麼?這又是為什麼?
厲鬼造反,邪神叛上。
他們乘夜幕高張而招來了祝融。
他們趁天寒地凍而縱放鬼犯。
四處引火,態意殺戮.肆無忌憚!
閻羅護殿,將帥衛道,彼等奮勇抵禦,彼等挺身執法。
本著正義,本著天心,為陰曹效命.為地府捨生,不顧也不惜個人的犧牲。
兵刃聲鎖骼,吃喝聲叱螺.呻吟聲此起而彼落。
「擾它一 個盡興,殺它一個盡歡!」
有人失卻理性地嘶喊著。
求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假地獄變成了一座真地獄.唉!
只見厲鬼惡靈們任意地殺,到處地追……
只見陰兵陰將們紛紛地倒 節節地退……
停了,停了,終於停了.死的人躺在地上不動了,活的人也站在當地歇手了。
「老禿驢怎麼樣了?」
「老禿驢」指的是老菩薩。
因為地獄門中只有老菩薩是出家人!
喔!還有老菩薩的傳人「沙彌」清心。
在火光照耀下.在瑞雪回映中,清晰地看出那說話的人正足地獄門中厲鬼之一。
如今倒反出來的主謀者之一。
他叫石鏡濤,生前乃三莊一幫中隱隱有「唯我獨尊」氣勢的百家莊莊上,生後恐怕也是。
現今武林,二莊一幫方鼎而四足馳名宇內。
三莊者,一為石家莊,莊士石鏡濤,吳雄之材,功力深厚,又謀高遠慮,廣羅奇人異十,擴展實力,時久有所成就,虛驕了,狂妄了,心生一統武林之意圖。
二為沈家莊,在主沈逸塵,有弟逸峰、逸川、逸裕,兄弟四人,血性漢子.性情中人,率同女兒「黑白雙嬌」如煙、如婉,為江湖道義而奔波。
奈何,奈何他們心有餘力單薄!
三為金家莊,莊主金泉元。原為武林一鼎,但由開設錢莊之後,就閉門造車,專心經營事業,很少側身江湖道了。
一幫乃是萬里船幫.萬里船幫規模龐大,勢力雄厚,萬壇龍頭洪振傑.出身崑崙,他們總舵不少.分舵更遍佈沿海以及黃河、長江各港口碼頭。
早先,萬里船幫只是一群靠水吃飯的漁民船戶所組織.可是,日子一久,遂為江湖人物所契入,所竊據,而且人多品雜,良莠不齊。
因此禍及百姓,荼毒生靈之事,也就時有所聞。
壞事做多人 有朝一日就會惡貫滿盈,像石鏡濤他們,像洪振傑他們,就被地獄門的巡行特使上小雲、麥無銘二人先後的繩入陰府冷谷中服刑。(請看翡翠如意雙子星)
奈何,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總是纏擾著人,支配著人。
何的人惡性難改,有的人慾壑難填.於是,刀兵又動,乾坤再翻,寧靜不久的江湖又是腥風血雨了。
「起事之前就已經奄奄一息,如今恐怕早給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答話的人矮小精瘦,比猴子也大不了多少;他又是誰?
他也剛剛由惡靈還了陽,原是萬里船幫萬壇中的護法,「金絲猴」侯四律。
石鏡濤說:「那『雲龍三現』呢?」
侯四津略一遲疑,略一窺探,說:「大概逸出去了。」
「是為追趕『翻天印』?」
「可能是的。」侯四津繼續地說:「羅於中全身浴血,我老頭子看見他由前面谷口逃越出去的。」
在石家莊的莊主之前,他未敢托大,只能倚老,當然,侯四津的年歲已近花甲,比石鏡濤要大上好幾歲。
「雲龍三現」 乃徐至瑜的綽號,徐至瑜是地獄門中「森羅寶殿」第十殿的殿主,稱「轉輪王」。
石鏡濤在陰曹正屬他管,「翻天印」羅於中掌的則是第八段,侯四秒的轄主。
他們俱是閻王,該屬同僚,但聽石鏡濤二人的談話,似乎什些怪異?
這時,一個身穿水色衣衫的弱冠少年踱了過來,說:「『文判』江彬,前胸中掌,我又在他右腿上補了一劍,眼看亡魂個即,誰知突然從斜別裡竄出一個小沙彌來!」
弱冠少年略一喘息,又說:這個小沙彌還真利落,見他隨手抄起江彬就走,我當時急迫直趕,可是,不知怎的?只二二個起落,竟然會在山巖邊失去了對方的蹤影,真是怪事!」
他叫石子材,也是地獄門中的厲鬼之一,屬第六殿管轄。
當年在江湖上人稱「花花公子」,好事不作,壞事作盡,乃石家莊的少莊主,石鏡濤的兒子。
上殿閻羅,職位相等,功能不同,排列愈深,因此所管的犯鬼也就愈加悍厲。
近旁一個年在「知命」, 衣錦披緞,臉無表情的人接口說:「這兩個人不找也罷!他們成不了氣候。」
那衣錦披緞的人怎會和古鏡濤一干人站在一起?
奇怪了,因為他是「紅花筆」卓小倫,陰曹地府中第六殿殿主「卞城王」, 閻王犯鬼,兩造對立.他應是一位執法的人啊!
莫非他……他……他…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石家莊武林獨尊!」
石鏡濤目空一切的說著。
「萬里船幫船行萬里!」
這個人從來沒有開過口,說過話,如今他也予智自雄地補上了一句。
提起他,果真威震江湖,赫赫有名,正是出身崑崙門,萬里船幫的總龍頭,萬壇之士 「四海飛鷹」洪正傑!
不遠處,還有一個更突出,更特殊的人物閒散地站在山澗旁。
他,又接又胖,矮得像個冬瓜,胖得像只水桶,又白又怪,兩隻凸起的水泡眼一如蝦般,慘白失血的肌膚同雪爭輝。
輩份高,功力玄.黑白兩道人見人厭,喜怒無常,好歹不分,是個魔頭;是個武林魔頭!
姓龔,名天祐,外號正如他的形狀.叫「雪山蝦莫」。
「雪山蝦莫」在未進地獄門之前被石鏡濤供養在「福壽堂」中,出了地獄門之後,大概依舊是石家莊的供奉。
這些厲鬼惡靈,在地獄門中似乎是一無悔意,因此鼓起如簧之舌,煽動了信念不堅的第六殿殿主卓小倫。
卓小倫利用職權.瞞上欺下,以他獨門的藥物「盂婆湯加重藥望毒害了老菩薩,攪翻了地獄門。
使正義蒙上塵上,教真理扭曲誤解!
其實,真正瓦解地獄門的人並不是他,他心地還不算太惡,只是被人所利用,為人作盾牌,不然,地獄門各處的洞窟和通道他為何不知?
只要隨口一說,那「文判」和「沙彌」就沒有生路可遁入
「孟婆湯」乃是一種蒙心藥物,凡在地獄內的鬼犯,待他們理性恢復,刑期屆滿,即欲投入陽世重新做人的時候,使之嚼飲,教之服用,則彼等在外當會渾忘地獄中的一切。
蓋地獄門一向不為人知,屬一個默默行善暗暗執法的團體組 織。
「走廣石鏡濤躊躇滿志地說。「凱旋回去!」
「那我……」
一旦物移景遷,卓小倫就感到有些副刊惶恐無依了。
「卓大俠剖腹相待,石某當亦報之以赤忱,且何況,我們又有約束在先……」石鏡濤拱起雙手,一臉誠懇地說:「如今再次奉請,務清卓大俠隨石某回去,屈就石家莊「福壽堂』中供奉之職。」
卓小倫吁了一。口氣說:「既蒙石莊主寵邀,那卓某也就厚顏攀附了。」
「哪裡的話?卓大俠乃是石某人引頸以求的上賓貴客。」
這話一點不錯,石鏡濤急需幫於,尤其似卓小倫這種高手,他焉能不引頸,焉會不企盼,
侯冽津也在一旁接了口,他說;「萬里船幫護法之職位,也正為卓大俠高懸著哩!」
草小倫心感地說:「盛情拜領,卓某人何孝如之?」
石鏡濤略一回顧,說:「怎不見黑在蒙面人?」卓小倫聽了心頭不由一怔道:「那個黑衣蒙面人難道不是石莊主所委派的。」
「不是呀!」石鏡濤略一遲疑,接著似有所悟,他轉朝洪振傑說:「恐怕是洪幫主的傑作吧!」
「沒有。」洪振傑搖了搖頭,也否認著說:「當初黑衣人前來遊說,本座還以為是阻府的試探,未加理睬,但對方卻保證再三,我才交待侯護法予以配合。」
「那就怪了……」卓小倫迷惑地說:「那個黑衣人功力絕高,他先以言詞動我,後以武力威脅我,我才……他到底是誰?」
石鏡濤說:「不管他了,反正他自會找上門去。」
洪振傑見事情已成尾聲,不由抱起雙幸,朝眾人略略一拱說:「諸事既了,那我們就後會有期。」
然後領著屬下侯四津、呂天成 往谷外走去。
呂天成乃該幫術風總舵外堂堂卞。
「後會有期。」
石鏡濤和卓小倫同樣抱拳,同聲回說。
夜.岑寂了!
雪,停歇了!火,也已經燒盡了!
只剩些焦炭.只剩些餘燼……
就這樣,維護武林正義之所,主持江湖公道之地,從此煙消了。從此雪散了,唉!這地獄門!
真的嗎?
恐怕未必,古人曾經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偶一疏忽,偶一遺漏,只要留下一條根,或者是一片芽,它又會茁壯,又會篷勃.葳猛,這一幫厲鬼惡靈剛才不是說了嗎?
「翻天印」羅於中浴血外竄,「文判」江彬也被—個小沙彌給救走這就是根。這就是芽!
又何況地獄門的外圍,如城隍,如土地,還有那兩個巡行特使,他們都散落在四處各地哩!
先說近的,就在當年麥無銘和麥小雲摸進地獄門來的那條黃泉路,幽冥道,濛濛的霧氣之中隱隱的有兩個人影。
這兩個人影一個跌坐在地.一個蹲蹬一旁,那正是「沙彌」清心,那正是「文判」江彬!
清心以壁隙間滲出來的,滴下來的山泉崖水,潤著江彬的嘴唇,揩著江彬的血污,一次次,一遍遍……
覆巢下的孤雛,大難下的余卵,兩相依偎,兩相憐惜。
「『侍者』……你,你……怎麼沒在侍候菩薩……」江彬忽然憶起了受難中的菩薩。
他忍著劇痛,冒著汗珠,一陣哽咽,一陣喘息,斷斷續續地說:「老菩薩怎麼樣了?」
"侍者",是清心的頭銜,「沙彌」則成清心的外號了。
清心一臉憂傷,滿懷悲憤地說:「老菩薩昏迷不省人事,我已經將他老人家移冒妥藏在一個隱秘之所了。」
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不多,而志趣亦頗相投。
清心是菩薩的傳人,理所當然?他得侍候菩薩的起居生活。
江彬呢?他乃是地獄門中文武雙判官的文判,武王外,文王。因此記錄著犯鬼們來歷言行,傳遞著上司問呈牒旨文。
是以.他們二人經常相處在…—起,交稱莫逆,彼此說話也就坦率和隨意了。
江彬狠盧地說:「該死的惡獐。可誅的賊子,地獄門的規章也太寬恕,太仁慈了,這不足養虎貽患麼?」
他已經轉過了氣,是以語意也順暢多了。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清心更是兩眼通紅,說得咬牙切齒。
「那你走吧!潛出去搬救兵……」
「遠水豈能救得了近火?離此地最近的城隍廟是『青陽』。」清心的心又忽然一動.接著轉口說:「青陽城隍不正是令尊在執事?」
「不錯!青陽城隍正是家父江勝海,你快去…」江彬略—喘息說:「我們不一定要當場逮捕這些厲鬼。」
「但是?俗語說得好,『走得了和尚,卻走不了廟』。至少可以早一點追緝他們……」
說到這裡。他似乎感覺有欠妥當,不由抬頭看了看清心,顯得不好意思,既歉疚又應景地笑了笑。
因為清心乃是一個和尚,半大不小的和尚。
「哎呀!」果然,生悲了,這一笑肌肉可牽動著受創的部位,他頓時噤聲,頓時皺眉,闔上眼皮緩緩地調息起來了。
江彬實在是多餘,看什麼呢?有什麼好看呢?山洞之中,深夜之際,根本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這是人的習慣,講話那有不看著人的道理?沒禮貌嘛!
少年人的心性,「沙彌」清心卻暫時將悲痛壓在一邊。
此時此地,他心中竟然一粲,不由調侃地說:「怎麼樣?我和尚礙著你了?還是犯著你了?活該,報應!」
雖然是在開口,但沒有藥性,也沒有意氣,他們只不過同在黃連樹下罷了。
「喔! 『侍者』,你可別誤會唷!我哪有這個意思?」
「文判」江彬齜牙分辯著?忍痛解釋著。
「那你是什麼意思?」
「沙彌」清心也知道對方沒這個意思,但他卻故意地質問著?
存心地為難著。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也可以依樣葫蘆,到對方的莊院中去找他們.到對方的船幫內去制裁他們……」
清心只有十七八歲,江彬也不過是二十出頭,他們氣盛.當然還沒有磨礪到模稜不露,菩薩心腸,獄門神道的熏陶。
「好,那我們這就走!」
他們年輕,他雖然是久受地獄門的陶薰。
「你走你的?暫且不必管我。」江彬情理不顧地說:「有道是「救兵如救火』.何況此地正是一片火海呢!」
「不行!」清心堅毅的說:「我們患難與共,我必須要把你送到青剛。」
「不行!」江彬也以同樣的口吻說:「你必須快走,或許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們個急在一時,也許地獄之火已經燎原,拯救也已嫌遲。但有—點你要切己,那說是菩薩的安危?早去早回,延誤不得!」
「這…」
中肯之言.當頭棒喝,清心果然愣住!
但是,為了道義,為了友情,他還是亢聲地說:「那我至少總得把你扶去菩薩廟之中。」
幽冥道隱秘而崎嶇.黃泉路淒涼而漫長,洞外葛籐垂扦,旁人甚難發覺,縱然發覺,裡面陰森潮濕,也未敢貿然進去,就算進去了,也必定會廢然而返。
囚為,幽冥道和黃泉路兩州並不貫連,其中還間隔著一座恐怖絕倫的模擬地獄。
若非地獄門小的成員入等,誰也難以意料叩接之處會裝有出入暗鈕。僥天之悻.誠如麥無銘當年氣運特佳,或者是孝感動天,在無意中拍著了黑將軍身上的掣鈕,否則必然會被模擬地獄門內的刀山汕鍋、鬼鬼祟祟嚇得魂飛魄散,膽髒心碎了!
「不必了。」江彬慨然地說:」雖然這黃泉之路難行,雖然我身胸各負創傷,但是,慢慢地,我尚能挨得出去。」
清心略一遲疑,略一思維,他心中就有了決定,說:「既然如此,那我走了,當會盡快地去,盡快地回,你就在菩薩廟中等我黃泉路的前端有座菩薩廟,祭供的正是地藏王菩薩,也是地獄門的外圍之一。
「好, —言為定!」
清心佝僂著身子剛剛跨出二步,江彬的話聲又從後面傳了過來,但是,他並未回頭,也未轉身,只是停住了腳步,如此而已。
他雖然自幼跟菩薩習無尚神功,限於天賦,究竟還未登入堂奧,還未爐火純青,不然,像麥小雲兄弟一樣,那又何懼洪振傑,何懼石鏡濤?當也不會不是龔天祐的對手。
是以,只聽聲,不憑影,就算回身也看不到什麼,又何必非回身不可呢?
「等——等。」
「怎麼?怕了?回心轉意了?」
「不!」江彬傳過來的聲音說:「我只是告訴你,青陽城隍等屬決不是這些賊子的對於,你鄭重地叮嚀家嚴,必須火速以靈鴿稟告二位巡行特使,然後再通知各地城陛戒備……」
「我省得。」
清心摸到了幽冥道的盡頭,拉開子暗鈕,然後側身從黑將軍的身旁捱了出去。
「黑將軍」乃是黑無常的尊稱。
模擬地獄中一燈如豆,依舊是幽幽暗暗.
光就搖搖曳曳,氣氛更顯得陰森而恐怖!
由於他的介入,
猛抬頭,十毆閻王在上首—排並列,無常判官分左右兩邊環立。
再回眼,座下、堂中,百刑俱動,鬼祟們眥跟裂牙,舉刀揚叉.正在執行著他們的任務,有的在拔舌,行的在剖腹,有的在鋸體,有的在炮烙……
油鍋中傳來了哀嚎,車輪卜流出了血水,刀山—亡刺有犯鬼,蛇池內也有幽魂!
場場逼真,栩栩如牛,真是怵目驚心!
清心無心瀏覽,無心觀望,身形一閃,立即改朝黃泉路上撲了出去。
黃泉路要較幽冥道曠坦了—…些,寬敞了一些,但卻也深長了一些。
他盡可能的加快步伐,以爭取時間,待一腳跨出了洞口,那莊嚴宏偉的地藏王菩薩廟就矗立在跟前了。
地藏王廟本屬地獄門的一分子,但由於其中間隔廠一座山頭,來回不便.進出艱辛,是以平時聯繫不多。
就因為兩邊聯繫不多,以故廟內一切如常,並未遭冷谷那——
邊所波及,只是執事與廟祝自發現了沖天火光,都未敢落寢,幾個人惶惶然的或坐或站或在人毆中來回走動。
「沙彌」清心這一出現,所有的人全都圍了過來。
「『侍者』冷谷內發生什麼事了?」
「地獄遭劫,傷亡慘重。」
清心哪有心情詳述?只簡潔地說了幾句,即刻意地交待對方,派人去幽冥道援救被困的「文判」江彬。
他不事稍息簡直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就立即馳往青陽而去。
「華山派」的根據地也設在九華山上,怎不見他們前來聲援或查查看?
山南山北,幅員遼闊,華山派的人卻是一無所知,—無所覺!
就算他們知道了,就算他們挺身而出,但是,憑華山七子的功能,也絕不會足下內稱最的這二個幫莊的敵手,不知最好。
這天,就是這天,人雪紛飛的這一天,萬物皆白的這一天!
沈家莊院中也是一片的紅!
沈家莊,正是領袖武林,四分宇內的三莊一幫中其中的——個莊院。
現今,石家莊凋零了,沒落了,金家莊一本故步,墨守成規,依舊不涉江湖。
而遍佈河誨水埠的萬里船幫,也是蛇無頭而不行,他們四散了?他們分歧了,自相經營,各自為政。
只有沈氏莊院,沈氏莊院的「沈氏四雄」雄風如音,沈氏莊院的「黑白雙嬌」英名回飄,還有,再加上「雙龍」潛斯歇地。
因此,沈氏莊院更是眾望所歸,在武林牛耳而獨執了。
紅呀!大門口紅絨橫斜,梁棟問紅燈高掛,供桌上紅燭炯燒,紅色的喜幛琳琅滿目,紅色的氈毯鋪堂擁廳。
有人紅光滿面,有人紅裳遍體,鬢間綴紅花,胸襟鑲紅球,是「青龍」麥小雲,是「玉龍」麥無銘。還有「白嬌女」沈如嫻如此,「黑嬌女」沈如婉亦復如此!
因為,這是兩姓好合,二雙四好,他們大喜的日子,完婚的吉期!
龍配龍,風配鳳,由來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沈氏莊院源出秋陽真人.而麥氏兄弟更是當世二位聖僧之傳人。
僧道一家,向不屈分,又何況小四口兩情相悅,宿世的姻緣!
果真是喜在臉龐,甜在心底,有情人終成眷屬,哈!
筵開百桌,酒宴二日,設非世家,或許就此而吃窮了,不過,第二三天只限於內親外戚,以及莊院內人等。
三山五嶽,是英雄俱皆來了,五湖四海,非豪傑沒有不到,當然.其中也不乏沽名之輩.奉承之人!
江湖客,爽直、豪邁,他們不作興送禮,送銀子太過俗氣,因此多是兩個肩膀扛個頭,空手的來,吃飽了,喝足了,屁股一拍,又空手的去。
不過,凡親近的,知交的,也有人帶禮包來,所帶來的禮包當然也不是金塊銀磚,是珍物,是古玩,裡面難免有價值連城的東西。
人影晃動,腳步沓雜,四四三三,連貫把臂,戶限為穿!
談話聲滾滾,笑語聲朗朗,祝賀聲疊疊,讚歎聲也此起而彼落。
客人說:「沈莊主好福氣,女是巾幗絕代,婿是人中驥騏。」
主人說:「承蒙誇獎,愧怍汗顏。」
那邊說:「真是兩對金童玉女。」
這裡說:「唔!郎才女貌……」
「不妥當吧?應該是郎才女才,女貌郎亦貌!」
「對!好一個女貌郎亦貌!」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總之,一門武林英豪。」
「不錯,果真是一門武林英豪。」
「喝酒、喝酒,盡量、盡量。」
只見主人慇勤勸酒,逢人照杯。
「好!喝它『個盡興,飲它—個盡歡!」
只見賓客放杯痛飲,杯到酒干。
在平時,他們都是大碗的酒,大塊的肉,而今天,那是喜宴,盛酒的用杯,制肉成精餚,反而感到不習慣,不過癮。
但是,卻不會客氣,仍舊喝得頭昏眼花,腳生踉蹌,不醉不歸!
第二天,也在歡欣愉悅中過去—了,第三天早上,二對新人正在客廳中向沈逸塵昆仲請安的時候,忽然,大門外搖搖晃晃衝進一個人來。
在宴期末完,沈家莊院的正門,等太陽一出山頭,它也就給開啟了,到黃昏日落,才跟著一起關閉,以便賓客們隨意出入。
「地獄門」
這個人渾身是血,他跨過玄關過門,口中嘶啞模糊地說了一聲,隨之「砰」地倒在天井之中不再動了。
練武的人耳門靈敏,麥小雲兄弟反應更快,他們在對方人影晃動,語聲將落的時候,二個人就已經看得清楚,雙雙地射了出去。
接著,沈逸塵兄弟也跟出來了,還有「黑白雙嬌」。
麥無銘一把挽起了來者,探鼻息,按心胸,他臉上頓時現出於沮喪與沉重的神色。
「翻天印!」
「黑嬌女」沈如婉凝眸觀察,待她看出來者是誰的時候,不禁脫口地叫了出聲。
「不錯。」麥無銘點點頭說:「他正是『翻天印』羅於中。」
沈如嫻遲疑了一下,接著說:「羅大俠好像說了一句『地獄門』?」
「也不錯.羅大俠正是地獄門中的第八殿殿主。」
沈如婉又衝口地說:「那他是閻王老爺嘍?」
「呃!」沈逸塵眉頭一皺,說:「你們閒話少說,救人要緊,快 把羅大俠送去丹藥室……」
麥無銘搖了搖頭,他黯然地說:「他已經是血枯力竭,無法回天了。」
眾人不由默然了,過了一會,沈逸峰歎息一聲說:「老四,那你去叫幾個莊丁過來,暫且將羅大俠的遺體停在偏堂中。」
「哦!」沈逸裕無力地應了一聲.隨之低著頭走了。
被突發的事故給驚呆了,這時愣在另一邊的門房頓時醒悟過來,他急切地說:「啊……四爺,小人去叫,小人立即叫人前來搬抬……」
他也不待對方回答,火急轉身朝後面快奔而去。
他們乃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開明豁達,不為自己喪氣,卻替對方致哀,何況,地獄門曾經對沈家莊有過恩惠,施過援手。
重新回到客廳裡,重新地在原位上落了座,麥無銘經過考慮,經過思量,他再投目微征麥小雲的意見。
但是,麥小雲卻低頭避之,於是麥無銘就慨然的把地獄門的一切一切給公諸了出來。
沈氏莊中之人,個個臉上皆都泛起了驚奇和敬意。
三爺沈逸川說:「這麼說,那羅大俠必定是在外面執行仟務,逮捕人犯的時候失了手。」
麥無銘說:「不太可能,地獄門一向計劃周洋,謀定而動。」
沈逸川不服氣,他替自己辯護說:「智者干慮,難免有失,獵人也有被雁啄瞎眼睛的時候。」
麥無銘為人謙沖,而對方如今又是他「泰山」之弟,不稱「岳父」也得稱為「岳叔」,因此委婉地說:「羅大俠的功力出神入化,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能傷得了他?」
這一點沈逸川也聽聞多了,並且還親眼見識過對方的功力,但是,為了面子,他又強自開口了。
「但羅大俠畢竟是被人傷了。」
「唔……」麥無銘沉吟了一下說:「那傷他的人會是誰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沈逸川口氣一轉,雙手—攤地說著。
「你不知道我知道。」沈如婉接口說:「或許是遭人暗算,也或許是寡眾懸殊,你可聽說過『龍困沙灘』之詞句?」
果真是女心向外,她嫁給麥無銘才不過三天,說話的立場就截然不同了,怪不得由來都重男輕女。
「咳!」二爺沈逸峰挫開目標,他轉向麥無銘說:「羅大俠的傷口,難道只是右肩上之刀傷?」
「不!」麥無銘黯然地說:「肩膀上的刀痕雖深,但那還要不了他的命。」
「另有暗傷?」
「是的。」麥無銘說:「他後背心遭到重兵器所擊,傷及肺腑,而又日夜趕路,不眠不休,導致內傷起了惡化,外傷失血過多,因此自斷了生機。」
沈逸裕突然開口說:「他趕了很多路?」
麥無銘略一沉吟,然後審慎地說:「是的。」
「地獄門地在何處?」
「安徽九華。」
沈逸裕略—思維,接著決然地說:「那必定是地獄門出了事。」
「應該不會。」麥無錦又將目光投向了乃兄麥小雲,他也在尋找答案,或者是支援。
但是,麥小雲依舊不哼不哈,而且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於是,他只有就事論事,獨力單挑地說:「地獄門—來地點隱秘,二來裡面天神地祗、高手無數,又有菩薩坐鎮在那裡,應該不會出事。」
沈逸裕不再堅持了,因為,別說菩薩,就是那些天神地祗的功力,他也信得過,還有什麼好說?
無人說話,偌大的客廳似乎顯得十分沉悶。
這時,一向寡言的「白嬌女」沈如嫻卻開口了,她說:「我以為凹叔的話不無道理,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羅大俠昔才口中所吐唯一的一句話,不正是『地獄門』嗎?恐怕地獄門裡……」
「對!」沈如婉又接口了,她率直地說:「恐怕是地獄門中有變!生性爽朗的麥小雲不是不說話,那是因為圖繪不出事情之因由,未敢貿然,不欲妄斷,如今聽嬌妻沈如嫻—一提,又經小姨沈如婉一和.一拍一和,他心中也就一動,於是喃喃地說:「莫非會是他們?」
孿生兄弟的心意經常是相通的,麥無銘聽了眼中神光不山一閃,說:「大哥足說石鏡濤他們?」
「也可能是洪振傑他們。」
「假如事情果真如此,」二爺沈逸峰十分慎重地說:「那有了石鏡濤的人,洪振傑他們也必定會參與在內。」
沈二爺足文武兼修,沈如嫻是心思縝密,足以他們想的總要比別人多出—些。
「不錯,物以類聚,人多勢眾,這些人一旦籌謀倒反地獄,當然會互相招乎,彼此響應。」
沈逸川或許有些冒失,但說的倒也是中肯之言。
麥無銘依舊不以為然,他搖搖頭說:「就算足石鏡濤加上洪振傑,在地獄門中也掀不起波濤……」
「假如有外援呢?」
麥小雲思維敏捷,構想力強,他立即串連起各個環節編成結淪,總是八九小離十,很少失誤,當然,他沒有想到地獄門的內部會生了蟲。
「我想不出石家莊或者萬里—船幫還會有誰……」
兄弟二人一般聰明,麥無銘只是較為保守,較為內向,再者,他曾經向地獄門小的閻羅們奮戰過幾場,因此對內情較為瞭解。
當然,他也想不到地獄門中會生了蟲。
麥小雲淡淡地說:「廖不一他們呢。」 」這——」
一言驚醒夢中人,這下子麥無銘震動了,果然?廖不一和潘松秋,那兩個魔頭功力通玄.而且,他們都進過地獄門,對地獄門的人事、地形十分清楚。非常熟識。
萬一他們的劣性犯下了,萬一他們舊情難忘,石鏡濤父子知遇之恩,萬—他們好逸惡勞.在外面受不了風雨之苦,萬—他們……
這麼說來,恐怕果真是地獄門出了啦,那……
麥元銘臉熱了.汗冒了,他已經坐不住了,遲疑,趨趑,最後依舊是向著麥小雲說:「大哥……我們……」
麥小雲不等麥無銘落款,他爽口地說:「我們立即趕往地獄門!」
「那羅大俠的後事……」
「羅大俠的後事由我來處理。」大爺沈逸塵終於有說話的機會了.他義不容辭地說:「且待喜宴—完,我會隆重的、妥善的給料理和安葬。」
「謝謝岳父……」
「—家人何用說謝。」沈逸塵鄭重地說:「你們去吧!」
麥正銘吁出了一口氣,現在還有一個人令他為難,那就是他剛成婚二天的嬌妻沈如婉。
因為,沈如婉不比沈如嫻,沈如嫻理性,沈如婉任性,沈如嫻能事分輕重,沈如婉只頤自己的好惡。
但是,事到如今,麥無銘不得不轉頭回身星眸朝沈如婉的粉頰上注視了過去。
沈如婉的美目,原本在他的身上打轉,侍她一接觸到麥無銘投過來眼波的時候,粉臉一凝,美目一掙,聲浪教人難測地說:
「看我怎麼樣,是麼?」
果真是不出所料。麥無銘話滯了,音窒了,他說:「我……」
「黑嬌女」沈如婉揚起了螓首,漾溢著秋水,語轉聲回地說:「你真以為我是蒸籠蓋?我是牛皮糖?」
畢竟是武林兒女,儘管他們情重.儘管他們意蜜,有人說,女人—結婚就成熟了。果然,沈如婉已經懂得古人的那一句名言: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新婚也是一樣!
「謝謝你!如婉……」麥無銘心頭的大石落了。
沈如婉櫻嘴—撅,說:「哼!稀罕!」
說走就走.兄弟二人到後堂拜別慈親,略作收拾,就雙雙出門而去。
麥夫人王氏珠琅,在兒子成婚之前即已經由普陀來到了沈氏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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