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夫人的交易會非常優雅,用人非常挑剔,鄰里的年輕女士們都把能被請去占一張桌子當作榮耀。每個人都對這件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艾美被請了去,喬卻沒有。這對所有參加者來說是個幸事,因為,她此時正當胳膊叉腰自命不凡的年齡,要吃不少苦頭才能學會如何和人融洽相處。於是這位"高傲又令人乏味的傢伙"被冷冷撇在一邊,而艾美則憑一張藝術桌子把她的天賦與情趣充分展示出來。艾美盡最大努力張羅著適宜的、有價值的東西裝備那張桌子。
一切都進行得順利,可是,交易會開幕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小衝突。當二十五六個老少婦人在一起做事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慍怒與偏見,這種衝突便是不可避免的。
梅-切斯特相當妒忌艾美,因為艾美比她更招人喜愛。就在那時,發生了一些瑣碎小事增加了她的妒忌感。艾美那雅致的鋼筆畫作品使梅的著色花瓶黯然失色——這是第一個苦惱;最近一次舞會上,迷倒所有姑娘的圖德和艾美跳了四次舞,只和梅跳了一次——這是第二個苦惱;壓在她心頭最大的不是傳到她耳中的閒言碎語,說馬奇家的女孩們在蘭姆家笑話了她,這給了她採取不友好行動的藉口。本來這一切該怪罪喬的,是她活靈活現地模仿梅,誰都能看出來,而那愛鬧的蘭姆們又讓笑話傳了出來。兩個罪犯對後來的事一無所知,所以可以想像出艾美聽了切斯特夫人一番話的沮喪。切斯特夫人聽說女兒被人笑話,當然惱火。交易會的前一天晚上,艾美正在為她漂亮的桌子做最後的裝飾,切斯特夫人不動聲色、冷冷地對她說道——「親愛的,我把這張桌子給了別人而沒給我女兒們,我發現年輕女士們有些看法。這張桌子最顯眼,有人說所有桌子中這一張最吸引人。我女兒們是這個會的主要籌備人,所以最好讓她們佔這張桌子。很抱歉,可是我知道你真心實意熱衷這個會,你不會介意個人的失望。你要是願意可以占另外一個桌子。「切斯特夫人事先想像這一番話容易說出口,可是,真到要說的時候,卻發現很難自自然然地說出來。艾美不加懷疑地直盯著她,一臉驚奇與困惑。
艾美覺得這件事背後有些蹊蹺,可是猜不出原因。她感到受到了傷害,也表示出這一點。她輕輕地說:「也許你一張桌子也不想給我?」「不,親愛的,請你不要生氣。你要知道,這只不過是個權宜之計。我女兒們要領個頭。這張桌子自然是她們恰當的位置。我是覺得它對你非常適合,很感激你費了勁把它裝飾得這麼漂亮,可是,我們還是得放棄自己的願望。我負責讓你在別的地方佔一個好位置。你可喜歡花卉桌?小姑娘們在管著,可是她們弄不好,在那兒灰心喪氣呢。你能把它變得迷人。要知道,花卉桌總是很吸引人的。」「對先生們尤其是這樣,「梅補充道。她的神情使艾美明白了使她突然失寵的原因。她臉紅了,但是她沒去理睬那女孩氣的嘲諷,卻溫和得出人意料地答道——「切斯特夫人,依你的意思做吧。你要是樂意,我馬上放棄這個地方,去照管花卉。」「你願意的話,可以把你的東西放到你自己的桌上去,」梅開了口。她看著艾美如此精心製作、又雅致地擺設著的東西——漂亮的筆架,鮮艷的貝殼,奇妙的燈飾——有點感到良心不安了。她是出於善意的,可是艾美誤解了她的意思,迅即說道—-「噢,當然,如果它們礙事的話。」她匆促地將她的東西掃進圍裙,走開了。她覺得她自己連同她的藝術品都受到了不可原諒的羞辱。
「噯呀,她生氣了。哦,天哪!要是我沒求你說就好了,媽媽,」梅說。她愁悶地看著她桌子上空出來的地方。
「女孩子吵嘴不長久,」她媽媽答言,她倒為自己摻和進去有點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們高興地為艾美和她的寶貝東西歡呼起來。這種熱情的接待稍稍撫平了她不安的情緒,她立即著手工作,打定主意,即使不能施展藝術抱負,也一定要在花卉方面做出成就。可是,似乎一切都和她對著干:開始得太晚了,她也累了,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無法幫她,而小姑娘們礙手礙腳只能幫倒忙。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們,像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忙忙碌碌,毫無技巧地努力想維持桌子最完美的狀態,結果造成一片混亂。艾美豎平常春籐拱架,可是拱架立不穩,當上面的吊籃裝進東西時,架子搖搖擺擺,像是要倒下來砸在她頭上;她最好的瓷磚畫給濺上了水,結果丘比特的臉上留下了一滴黑色淚珠;她用錘子幹活卻傷了手;在穿堂風中做事感了冒,這使她為次日憂心忡忡。任何一個有過同樣痛苦的女讀者都會同情可憐的艾美,祝願她圓滿順利地完成工作。
那天晚上回到家,她把事情說了出來,大家都很氣憤。媽媽說那是個恥辱,誇艾美做得對。貝思宣佈她堅決不去交易會了。喬質問艾美為什麼不拿走她所有的漂亮東西,離開那幫卑鄙小人,讓她們自己去開交易會。
「沒有理由因為她們是小人我也當小人,我討厭這麼做。
雖然我受到了傷害,有權作出反應,可我不想表示出來。她們會覺得這比怒氣沖沖的言語和行為更厲害。是不是這樣,媽咪?」「這種精神對,親愛的。用吻回報毆打總是上策,雖然有時不容易做到,」媽媽說。她知道說與做的不同。
儘管有各種自然的誘惑去反抗、報復,艾美第二天整整一天都堅持了自己的決定,一心想用好心征服她的敵人。她的開端良好,這得歸功於一個無聲之物的提示,這個東西來得出人意料,但是非常及時。那天早晨,她在佈置桌子,小姑娘們在休息室裝花籃,她拿起她心愛的擺設品——一本小書。書的封面古色古香,爸爸把它當作寶貝。上等紙的書頁裡的文章還繪有美麗的彩飾圖案,每一頁都有。艾美帶著可以原諒的驕傲神情翻著書面。她目光落在一行詩上,這使她不得不停下來思索。那一行字用鮮艷的紅、藍、黃三色雲狀花紋勾了邊,表達了世人應在荊棘與玫瑰花叢中互相幫助的良好願望:「汝愛鄰人,應如愛己。」「我應該這樣做,可是我沒做到,」艾美想。她的目光從鮮艷的書頁轉向大花瓶後面梅不滿意的臉上,那些大花瓶填不了她的那些漂亮作品曾經佔據的空間。艾美站了一會兒,翻著手中的書頁,每一頁都讀到一些對記仇、妒忌之心的輕柔指責。每天,我們從街道、學校、辦公室以及家庭聽到許多明智的、真正的布道,只是沒有在意。假如這張交易會桌子能提出富有教益、決不過時的人生哲理,它也能成為布道講壇。此時此地,艾美的良知向她宣講了小書上的道理。她做了我們許多人不大做得到的事——從善如流,並立即付諸實施。
一群女孩子圍站在梅的桌旁,欣賞著漂亮的物品,議論著女售貨員的變換。她們壓低了聲音,可是艾美知道她們在談論她,她們聽了一面之辭並且據之作出判斷。這不太令人愉快,但是她的態度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不一會兒,就來了個機會讓她證明這一點。她聽到梅難過地說——「太糟了,沒有時間做別的東西了。我不想用亂七八糟的東西填補空缺。剛才這張桌子已佈置好了,現在給毀了。」「我敢說,要是你求她,她會把東西放回來的,」有人提議。
「這一番過後,我怎麼能做到呢?」梅說。然而,她話音未落,艾美動人的聲音便從大廳那邊傳了過來——「你不用求,需要的話,儘管用好啦。我正想著提議把它們放回去呢。因為,它們屬於你那張桌子,而不是這張桌子,給你吧,請收下吧。原諒我昨晚性急地把它們拿走了。」她一邊說著,一邊點頭笑著將她的東西放了回去。然後她又匆忙走開了,她覺得做一件友好的事要比做完後留下來讓人感謝容易些。
「哎呀,她這麼做太可愛了,是不是?」一個女孩叫道。
梅的答語沒人聽見。然而,另一個顯然被製作檸檬汽車弄得有點發躁的年輕女士令人不愉快地笑了笑,補充道:「非常可愛。因為她知道這些東西在她自己的桌上賣不出去。」噯喲,這太過分了。當我們做出些不大的犧牲時,至少希望別人能欣賞。有一會兒,艾美後悔那樣做了,她感到美德並不總是有回報的。但還是有的——正像她很快發覺的——因為,她的情緒開始高漲,她的桌子在她靈巧的雙手下開花了,姑娘們非常友好。那個小小的舉動似乎令人驚訝地消除了誤會。
對艾美來說,那一天很長,也很難熬。她坐在桌子後面,經常是獨自一人。因為小姑娘們不久都跑開了,極少有人願意在夏天買花。還沒到夜間,她的花束已開始枯萎了。
屋子裡,藝術桌是最吸引人的,那兒整天圍著一群人,看管人臉上帶著自得的表情,手裡捧著卡噠著響的錢箱,不斷地跑來跑去。艾美常常渴望地看著那邊,極想在那邊干,在那邊她感到自如、滿足。可是她卻身處這個角落無事可做。對我們一些人來說,這似乎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對這樣一個漂亮、活潑的年輕女孩來說,卻不僅乏味,而且非常難以忍受。一想到她的家人、勞裡以及勞裡的朋友們晚上會在那裡看到她,實在讓她感到痛苦。
她到夜裡才回家。雖然她沒有抱怨,甚至沒告訴家人她做了些什麼,可是家人從她蒼白的臉色、安靜的態度看出這一天日子過得很艱難。媽媽親切地多給了她一杯茶。貝思幫著她穿衣,還做了個迷人的花環讓她戴在頭上。而喬非同尋常地仔細梳妝打扮,隱隱約約地暗示要去掀翻那些桌子,使家人吃了一驚。
「別去做無禮的事,喬,求你了。我不想把事情搞糟,就讓它過去吧,你安分點吧,」艾美央求著。她走得早,希望能再搞到一些鮮花使她那可憐的小桌子煥然一新。
「我只想盡量迎合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讓他們在你那一角盡可能多待些時間。特迪和他那幫小伙子會幫忙的,我們還是會過得愉快的,」喬回答。她靠在門邊守候著勞裡。不一會兒,暮色裡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她跑出去迎接他。
「那是我的男孩嗎?」
「的確是的,就像這是我的女孩!」勞裡帶著志滿意得的男子漢風度讓她挽起了他的胳膊。
「哦,特迪,竟有這種事!」喬懷著姐姐的不平之情告訴他艾美受到的委屈。
「不一會兒,我那一幫朋友就要坐車過來。我一定要他們買走艾美所有的花,然後就待在她的桌前。」勞裡熱情地支持她的事業。
「艾美說,花一點兒也不艷了,新鮮的也許又不能及時送到。我不想讓人感到不公平,讓人猜疑。可要是鮮花根本送不來的話,我也不會驚奇的。人們做了一件卑鄙的事,就很可能做第二件,」喬恨恨地說。
「難道海斯沒把我們花園裡最好的花給你?我叫他送的。」「我不知道,我估摸他忘了。你爺爺不舒服,我不想去向他要花來煩他,雖然我確實想要些。」「哎呀,喬,你怎麼能想到該去要!那些花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們不是什麼東西都一分為二的吧?」勞裡開口說,他那種語調總是讓喬變得刺人。
「天喲,希望不至如此!你一半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合我的意。只是我們不能站在這裡調笑。我得去幫幫艾美,你去出你的風頭吧,要是你能仁慈地讓海斯送一些漂亮鮮花到交易會大廳,我會永遠為你祈福的。」「你難道不能現在就為我祈福嗎?」勞裡挑逗地問道,嚇得喬很不友好地匆匆關上門,隔著柵欄叫道:「走開,特迪,我忙著呢!」多虧了這兩個共謀者,那天晚上桌子真的翻過來了。因為海斯送過去許多鮮花,花以最佳的方式裝飾在一隻可愛的籃子裡,作為擺在桌子中央的飾品。馬奇一家全體出動。喬相當成功地盡了力。人們不僅過來了,而且停留了下來,笑著聽她的廢話,讚賞艾美的情趣。他們顯然非常開心。勞裡和他的朋友們全都仗義地挺身擔當重任。他們買完了花束,逗留在桌前,把那個角落變成了屋子裡最熱鬧的地方。現在艾美如魚得水,不為別的,只出於感激。她盡可能地做到行動活潑、舉止優雅,大概在那個時刻,她得出結論:美德畢竟還是有回報的。
喬的舉止得體,堪為楷模。當艾美幸福地被她的儀仗隊包圍著的時候,喬在大廳繞著圈聽著各種閒話,這些閒話使她明白了切斯特夫人為什麼作那樣的變化,她為她引起的那一份敵意自責,決心盡快為艾美開釋。她還瞭解到艾美早上是怎樣處理事情的,認為艾美是寬宏大量的典範。她經過藝術桌時,掃了一眼,想找到她妹妹的東西,但是東西沒有蹤影。」收起來了不讓人看見,我敢說,」喬想。她自己受了委屈可以原諒他人,不去計較,然而對她家人受到的侮辱,她卻強烈地感到憤憤不平。
「晚上好,喬。艾美情況怎麼樣?」梅帶著和解的口氣問。
她想表明她也能做到大度的。
「她已經賣完了她所有值得賣的東西,現在她在玩呢。花卉桌總是吸引人的,你知道,'對先生們尤其是這樣'。」喬忍不住那樣輕輕地攻擊了一下梅,但是梅溫順地接受了。這讓她很快便後悔了,開始誇讚起那些大花瓶來,花瓶還沒賣掉。
「艾美的燈飾放在哪裡?我想為爸爸買,」喬說。她很想知道她妹妹作品的命運。
「艾美的所有東西早就賣完了。我設法讓想買的人看見它們。那些東西為我們掙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梅回答。和艾美一樣,她那天也擊退了各種小誘惑。
心滿意足的喬衝回去報告這個好消息。聽說了梅的話語和態度,艾美又是感動,又是驚奇。
「現在,先生們,我要你們到別的桌子前盡義務,就像你們對我的桌子那樣慷慨大方——特別是藝術桌,」她吩咐著"特迪的自己人",女孩子們對大學朋友都這麼稱呼。
「'收錢,切斯特,收錢!'這是那張桌子的口號,但是你們要像男子漢那樣盡義務。你們花錢買的藝術品會完全划得來,」當這隊人馬準備佔領陣地時,喬忍不住說。
「聽令就是服從。但馬奇比梅可要漂亮得多,」小帕克說道,他盡最大努力想說點既俏皮又溫柔的話,但是立即被勞裡制止了。
勞裡說:「很好,小傢伙,一個小男孩應該這樣!」然後父親似地拍了一下他的頭,讓他走開了。
「買那些花瓶,」艾美對勞裡耳語道。她想最後一次使她的敵人慚愧難當。
使梅大為高興的是,勞裡不僅買了花瓶,而且一邊夾一個,在大廳裡招搖過市。其他先生同樣出手大方,買起了各種各樣易損的瑣碎物品,然後,提溜著沉沉的蠟花、畫扇、金銀細絲繡飾的公文包以及其他玲瓏又實用的玩意兒,在大廳時無助地閒逛。
卡羅爾嬸嬸也在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很高興,在一旁對馬奇太太說著些什麼。馬奇太太滿意地微笑著,凝望著艾美,臉上的表情混雜著自豪與焦慮。即便如此,幾天以後她才說出她高興的原因。
大家公認交易會是成功的。當梅向艾美道晚安時,她沒有像往常那樣過分表露感情,而是親切地吻了她一下,臉上表情似乎在說:「原諒我,忘了它。」這使艾美感到很受用。她回到家,發現那兩隻花瓶各插著一大束花被陳列在客廳的壁爐架上。」獎給懿行美德的馬奇,」勞裡手舞足蹈地宣佈。
「艾美,你的優點比我知道的更為突出。你講道義,慷慨大方,氣質高尚。你表現得很不錯。我真心實意地欽佩你,」那天晚上,她們一起梳著頭,喬這樣熱情地說。
「是的,我們都尊重你,你那樣樂意寬恕別人。忙了那麼長時間,一心想賣掉自己的漂亮東西,卻差點白費勁,肯定非常難做。我想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友好地原諒別人,」貝思從枕頭上抬起頭來補充道。
「哎呀,姑娘們,你們不要這樣表揚我。我只是願意別人怎樣待我,我就怎麼待人。我說想當個女士,你們笑話我,可我的意思是做一個思想和風度上真正的女士。我以我所知道的方式試著去做。我做不了確切的解釋。我是想避開那些毀了許多婦女的小毛病,如小氣、愚笨、挑剔。我做得遠遠不夠。但是我盡力而為,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媽媽那樣的人。」艾美說得熱切認真。喬親切地擁抱了她一下,說:「現在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我再也不笑話你了。你的進步比你想像的快。我會真心老老實實地向你學習,我相信,你已經入道了。親愛的,接著試吧。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回報的。到那時沒有人會比我更高興。」一個星期後,艾美真的得到了回報。喬卻感到很難高興起來。她們收到了一封卡羅爾嬸嬸的信。馬奇太太讀著信,臉上大放光彩,弄得和她在一起的喬和貝思忙問是什麼喜訊。
「下個月卡羅爾嬸嬸要出國,她想要——」
「我和她一起去!」喬突然插嘴。她狂喜得控制不住,從椅子裡蹦起來。
「不,親愛的,不是你,是艾美。」
「哦,媽媽!她太年輕了。先輪到我。我已經想了那麼長時間——那樣對我太有好處了,太妙了——我非要去。」「恐怕不可能,喬。嬸嬸決定的是艾美。她給我們這樣一個恩惠,我們不好提要求的。」「總是這樣。樂趣都是艾美的,活兒都是我來幹。這不公平。哦,這不公平!」喬情緒激動地哭了。
「我恐怕這件事有一半是你自己的錯,親愛的,前些日子嬸嬸和我談話時說到,她為你直率的態度、獨立的個性感到遺憾。信上她這麼寫著,好像是引用了你的話——開始我打算請喬,可是,由於'恩惠給她負擔',她'討厭法語',我想,我不會冒昧地邀請她。艾美要溫順些,她會成為弗洛的好旅伴,她有一顆慧心領受旅行帶給她的每一點饋贈。」「哦!我的舌頭,我那可惡的舌頭!我怎麼不能學著保持沉默呢?」喬痛苦地抱怨道。她記起了讓她倒霉的那些話。馬奇太太聽了她對信中引用的話的解釋,難過地說——「我真希望你能去,可是這次沒有指望了。還是安然接受現實吧,別讓責備、後悔掃了艾美的興。」「我試著做吧,」喬說。她使勁眨著眼,俯身撿起剛才興奮時打翻的籃子。」我要模仿她,不僅看上去高興,而且真的高興。一分鐘也不忌妒她的幸福。但是這不大容易做。我的失望太大了。「可憐的喬傷心地哭了,眼淚打濕了手中插滿針的小針插。
「喬,親愛的。我很自私。可是我不能放開你。我很高興你暫時還不走,」貝思低聲說道。她連籃子帶人抱住了喬。那種依戀的擁抱、充滿愛意的神情使喬感到寬慰,儘管強烈的後悔使她想打自己的耳光,然後謙卑地去求卡羅爾嬸嬸給她這個恩惠,看著她如何優雅地接受它。
到艾美進門時,喬已經能加入全家的歡樂中去了。也許不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但是她沒有對艾美的好運啟發牢騷。那位年輕女士自己把這消息當作天大的喜訊。她歡天喜地又不乏穩重地著手準備,當晚便開始整理她的水彩顏料,收拾鉛筆,把衣服、錢、護照之類的瑣碎東西留給那些不像她那樣熱衷於藝術珍品的人們。
「這對我不光是旅遊,姑娘們,」她忘情地說,一邊收攏起她最好的調色板,「它將決定我的職業,因為如果我有才氣的話,我會在羅馬發現它的,並會以行動來證明。」「假如沒有呢?」喬問。她眼睛紅紅地縫製著新領結,這個領結是給艾美的。
「那我就回家,教人畫畫謀生,」嚮往成名者沉著鎮定地回答。但是想到這種遠景,她做了個苦臉,然後不停地刮擦著她的調色板,好像在放棄希望前全副身心地採取著有力的措施。
「不,你不會的。你討厭干重活。你會和某個富人結婚,然後回到家來整天盡享榮華富貴。」「你的預言有時會實現的。但是我不相信這個會實現。我肯定是希望它會實現的。因為,假如我自己當不了藝術家,我希望有能力幫助那些可以成為藝術家的人,」艾美笑著說,彷彿扮演樂善好施的女士比窮繪畫教師的角色更適合她。
「哼!」喬歎道,」你希望這樣,就會這樣的。你的願望總是能得到滿足——而我,從來得不到。」「你想去嗎?」艾美問,她若有所思地用刀輕輕拍著鼻子。
「很想。」
「那麼,一兩年左右,我會來請你的。我們一起到古羅馬廣場去看遺跡,實現我們定了那麼多次的計劃。」「謝謝!當那個快樂的日子到來時,我會讓你想起你的許諾的,假如有那麼一天的話,」喬回答。她盡可能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不確定的但卻十分動人的提議。
沒有多少時間作準備。屋子裡一片混亂,直到艾美離開。
喬咬緊牙關堅持得很好,待到那飄動的藍絲帶消失,她退進自己的避難所——閣樓,哭得不能自持。艾美同樣勇敢地咬緊牙關堅持著,直到輪船起航。可是就在要撤舷梯的時候,她突然醒悟到,不多久她和那些深愛她的人將會被這個波濤翻滾的大海隔開。於是,她抱住最後一個送客勞裡,抽泣著說——"哦,為我照顧她們,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我會的,親愛的,萬一有什麼,我會來安慰你的,」勞裡低聲說,他做夢也沒想到他後來會被請去履行他的諾言。
就這樣,艾美乘船去探尋東半球。在年輕人眼裡,那裡是多麼神奇、美麗呀!她的父親和她的朋友站在岸邊注視著她,熱切地希望好運輕輕地降臨在這個快樂的女孩身上。她向他們揮著手,他們目送著她,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海面上耀眼的夏日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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