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在比利時的大突破!
拉古秋宣稱:這仍舊不是我們的戰爭
傑妮絲-拉古秋和梅德琳走過第五大街和五十七街拐角的一個報攤,看到一疊剛到的下午報紙,上面壓了一塊鵝孵石,被風吹得嘩啦啦直響。傑妮絲-拉古秋對梅德琳說:「哎呀,爸爸又上報了,在發表談話。你家裡人準會覺得挺有意思吧!」梅德琳在幫助她買嫁妝。羅達、帕格和拜倫將於三點鐘乘巡洋艦「赫勒那號」抵達布魯克林海軍基地。傑妮絲心上老在想著將要第一次和華倫的母親見面,她對這件事比對戰爭的壞消息要關切得多。一股五月的疾風掃過大街,吹打著姑娘們的裙子和帽子。梅德琳一隻手抓緊一個包包,另一隻手則緊緊按住帽子,眼
睛盯著報紙上用兩欄篇幅刊登的議員艾薩克-拉古秋的照片:他站在國會大廈的台階上,對著三個擴音器講話。「你瞧,他長得很漂亮,」她說。
「我希望你會喜歡他。他的確是個非常精幹的男人,」傑妮絲說,因為風大,她提高了聲音。「其實他本來不想走得這樣遠,都是那些記者搞的。他現在處於不利地位,欲罷不能。」
梅德琳把她的小套間重新裝磺了一番。淺綠色的牆,用淡黃色加綠色的印花幃幔遮著。丹麥式的麻栗木傢俱樸素而小巧玲瓏,使屋子顯得寬敞一些。飯桌上擺著一盆黃水仙和鳶尾花,給這個地方帶來春天和青春的氣息,就像這兩個姑娘進來時帶來的氣息一樣。在這樣的套房裡,是不會招待共產黨員的男朋友的。的確,梅德琳老早就把那個可憐的穿褐色衣服的、吹長號的金魚眼男朋友甩了。這是傑妮絲知道後很高興的一件事。她現在的男朋友是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律師,是羅斯福的一個堅決支持者,非常聰明,可惜才二十六歲就禿頂了。
她給電話留言服務台打了個電話,把對方的傳話很快地記在本上,然後砰地一下放下電話。「真亂彈琴,傑妮絲,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接我家的人了,你說倒霉不倒霉?兩個業餘演員開溜了,我今天下午得去聽接替他們的人的試演。總是有事!」很明顯,她對自己能如此之忙心裡是很高興的。「還有,你認識不認識有個叫巴穆-柯比的?他現在在瓦爾多夫旅館,他說他是我們家的朋友。」傑妮絲搖了搖頭。
梅德琳給他打了個電話,聽到他講第一句話,就很喜歡他的聲音:有一種親切、幽默的迴響。「你是羅達-亨利的女兒嗎?我在電話簿上看到你的名字,就打個電話試試。」
「我是。」
「好。我在柏林的時候受到你父母的慇勤招待。你的母親寫信告訴我說,他們今天到達。我想他們到紐約的當天晚上可能很累,沒什麼安排,我想請你們全家出去吃飯。」
「非常感謝您,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計劃。他們大概一點鐘左右才到。」
「原來這樣,那麼我就先訂下座位吧?如果你們一家人能來,就請在六點鐘左右全到我旅館房間來。如果不能來,給我來個電話,叫你母親打也可以。」
「好吧,一定的。謝謝您,華倫的未婚妻正在這兒看我,柯比先生。」
「艾克-拉古秋的女兒?好極了。一定帶她一塊來。」
梅德琳走了,興致勃勃,對她現在的生活充滿了興味。傑妮絲換了一身厚衣服,準備去海軍基地。
梅德琳現在負責調度「瓦特-菲爾德業餘遊藝節目」。瓦特-菲爾德本來是個蹩腳的老演員,在電台上用老一套滑稽戲的公式搞了個業餘遊藝節目,沒想到大受歡迎。他突然發了財,馬上做起大筆房地產買賣來,又同樣突然地死了。休-克裡弗蘭接替他主辦節目。梅德琳仍然出去替他買雞肉夾餡麵包和咖啡,但是現在也管接見業餘演員的事務。她依然是克裡弗蘭早晨演出節目的助手。她現在賺的錢比任何時候都多。對梅德琳-亨利來講,一九四○年五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月。
在布魯克林海軍基地,風刮得更大,天氣也更冷。巡洋艦已經停靠碼頭,從桅桿到船頭和船尾一長串彩虹般的信號旗在迎風飄揚。碼頭上擁擠著揮手喊叫著的親屬,在沸騰的人聲中,戰爭難民正沿著浮橋蜂擁而出。傑妮絲找到去海關小屋的路,羅達正站在一堆行李旁邊,擤著鼻子。她一眼就看見這位穿著一身綠色毛料外衣、戴著小圓帽的身材高高的金髮姑娘。
「哦,你不是傑妮絲嗎?我是羅達-亨利,」她說著,朝前邁了一步。「你可比照片漂亮多啦。」
「我是傑妮絲,亨利太太!您好!」羅達的苗條身材、時髦的草帽、紫紅色的手套和鞋使傑妮絲有些驚訝。她在彭薩科拉曾見過華倫的父親一面,時間雖然很短,但還記得他是個皮膚粗糙、飽經風霜的男人。相形之下,亨利太太看上去顯得年輕、秀麗,甚至還很肉感。實際情況的確如此,儘管她鼻子紅紅的,並且不時她打噴嚏。
「你真機靈,穿這麼一身衣服。我穿的是春天的服裝,可這裡真正是北極,」羅達說。「梅德琳在哪裡?她好嗎?」傑妮絲馬上解釋她女兒沒來的原因。
「原來這麼回事!梅德1變成了搞事業的女孩了!親愛的,我很想吻你,可是我不敢,你別靠近我,我可傳染!我傷風很重,老不好。他們應該把我隔離起來,要不然整個國家都得讓我傳染上啦。嗨,你可真漂亮,簡直叫人神魂顛倒,華倫真是走運!他現在好嗎?」
1梅德琳的暱稱。
「挺好吧,我希望。他在波多黎各什麼地方正在拚命練習艦上降落呢。」
維克多-亨利和一個看上去很凶的海關檢查員一起穿過人群走來。他穿著金色鈕扣的藍色厚毛料長外衣,戴著硬殼帽子,比傑妮絲記憶中的亨利更神氣一些。亨利略略跟傑妮絲打個招呼,問起梅德琳,然後就問拜倫到哪裡去了。
「勃拉尼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要打個電話,」他母親說。
檢查員檢驗行李時,傑妮絲告訴亨利夫婦關於巴穆-柯比請吃飯的事。羅達一邊打噴嚏,一面說:「怎麼搞的。他的工廠在丹佛。他到這裡來幹什麼?我看我們去不了,是不是,帕格?當然,在瓦爾多夫吃頓飯,這樣來重新開始在美國的生活,倒也怪不錯,把柏林的味道從我們嘴裡洗乾淨!傑妮絲,你簡直想像不到德國現在成了什麼樣兒,太可怕了。我不再有什麼幻想了。我一看到自由女神像,不由得又哭又笑。我擁護美國,現在這樣,將來也永遠這樣。」
「真的,我有事要跟弗萊德-柯比談,」帕格說。
「哎呀,帕格,這可不行。我正鬧著這討厭的傷風,還有我的頭髮!」羅達說。「而且到瓦爾多夫我穿什麼衣服呢?除了我身上穿的這件,其他衣服都皺成一團。我要是能把我那身粉紅色外衣熨平並且找個理髮師幫我理兩個小時頭髮該有多好——」
拜倫悠悠蕩蕩地穿過喧鬧的人群走來:「嘿,傑妮絲!我猜你就在這裡。」拜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上面有倫敦標記的小盒子遞給她。
傑妮絲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別針,是一隻小金象,眼睛鑲著兩顆紅寶石。「我的上帝!」
「誰要是跟我們家的人結婚,就得有大象般的耐性,」拜倫說。
「天哪,哈哈,說的可是實話,」羅達說,大笑起來。
傑妮絲溫柔地慢慢看了他一眼,心裡想,他甚至比華倫還漂亮。他的眼睛發出一種熱切、興奮的閃光。她吻了他一下。
「……我沒有什麼可以貢獻,」收音機裡播送出一個沙嗄、強勁、有力、沒有抑揚的聲音,子音都含混不清,很像一個喝醉了的人,「只有血、勞力、眼淚和汗水。」
「我說,他是個天才,」羅達大聲說。她坐在柯比房間裡的一個不很結實的金漆椅子邊上,手裡拿著一杯香檳酒,眼裡含著淚水。「這以前他在哪裡?」
拜倫一面從一個有俄文字的藍色罐頭裡把魚子醬抹在一小片烤麵包上,很小心地把洋蔥絲攤在上面,一面說:「當普倫進入斯卡帕灣擊沉『皇橡號』的時候,當德國人渡過斯卡格拉克海峽進入挪威的時候,他都在掌管英國海軍。」
「別說話,聽著,」維克多-亨利說。
傑妮絲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父親,把兩條長腿交叉起來,呷著香檳酒。巴穆-柯比眨巴著眼睛欣賞著她的腿,這使她感到高興。他是個看上去很有趣的老混蛋。
「……你們問,我們的政策是什麼?我說,我們的政策就是在海上、陸上和空中以我們全部的強大力量和上帝可以賦予我們的全部內在力量進行戰爭:向一個窮凶極惡的、可悲的人類罪惡史上從來還沒有能與之相比的最醜惡的暴虐政權開戰。這就是我們的政策。你們問,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我可以用兩個字回答:勝利——不惜一切代價,不畏一切恐怖,一定要取得勝利。我滿懷希望和活力來肩負起我的重任。我堅決相信,我們的事業絕不會在人類中遭到失敗……」講話結束了。一個美國人咳嗽一下,用顫動的聲音說:
「剛才播送的是大不列顛的新任首相溫斯頓-丘吉爾的講話。」
過了一會兒,羅達說:「這個人將拯救文明。我們將要參加進去。德國人的牌叫過了頭。我們決不會讓他們征服英國的。德國人有一股奇怪的蠢勁兒,你知道嗎?你必須細細地對他們進行長期的觀察,才能明白這一點。實在蠢得奇怪。」
維克多-亨利看了看表,向柯比博士說:「這篇講話很不錯。咱們現在談幾分鐘好嗎?」
柯比站了起來,羅達對他笑著說:「香檳酒,魚子醬,照常營業。這就是帕格。」
「我們在等梅德琳,」帕格說。
「來吧。」柯比說,朝臥室走去。
「可是,爸爸,我有事得先走,」拜倫說。「我得趕乘一架
開往邁阿密的飛機。在一小時左右它就要從拉瓜迪亞起飛了。」
「怎麼!柯比博士以為你要跟他一起吃飯呢。」
「嗯,可是在我知道他要請吃飯之前已經訂好票了。」
「你不等梅德琳到了再走嗎?你已經兩年沒見她了。吃完飯她還要帶我們大家去看他們的節目呢。」
「我想我最好還是去,爸爸。」帕格突然站起來,離開了房間。
「勃拉尼,你可真叫人沒法兒,」母親說。」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去?」
「媽,您還記得不記得您談戀愛時是怎樣的?」
羅達臉紅了,這使得他和傑妮絲都感到驚訝。「我?我的上帝,拜倫,你怎麼說出這種話!我當然不記得了,我已經是老太婆了。」
「謝謝你送我這個寶貴的別針,」傑妮絲摸著她肩上那個小象。
「在邁阿密的準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對不對?」
拜倫瞇起眼睛發呆的神情消失了,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並以羨慕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她還不錯。」
「帶她一起來參加婚禮,別忘了。」
當拜倫走到門口時,羅達說:「你可真有叫你爸爸失望的本事。」
「我要不叫他夫望,他才會真正失望呢。再見,媽。」
在臥室裡,柯比博士坐在桌子前面,正在查點維克多-亨利從德國給他帶來的一疊刊物和打印的報告。當他正潦草地在一本黃皮筆記本上寫著的時候,小桌子搖撼了一下,兩份報告滑落在地上。「這個套間應該租給侏儒住,」他說,繼續寫下去。
維克多-亨利說:「弗萊德,你是不是正在研究一種鈾彈?」
柯比的手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一隻長長的手臂鬆弛地倚在椅背上,緊緊盯著亨利的眼睛。兩個人沉默不語、互相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盡可以跟我說,這不關我什麼事,可是——」帕格坐到床上。「我給你這些東西都是關於鈾的。有些資料我弄不到,比如說有關石墨的數字,德國人毫不隱諱地告訴我,由於這個秘密炸彈的緣故,這些數字是保密的,德國人很喜歡十分隨便地談論他們正在研究製造的這個可怕的超級炸彈。這使我覺得它大概沒什麼了不起。可是你給我的那張要求清單使我又改變了想法。」
柯比把煙斗敲空,裝上煙絲,點燃著它,前後一共用了兩分鐘,在這個過程中他沒講話,只是瞧著亨利上校,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不是化學家,而這個鈾或多或少是屬於化學工程方面的問題。從生產技術上說,是涉及到電學的。兩個月以前,曾經有人來跟我接頭,要我做工業顧問。」
「這個東西目前又處於什麼狀況?」
「還完全是理論。要好多年才能談到認真的努力。」
「你能跟我具體談談嗎?」
「當然可以。在大學物理教科書上都可以找到。其實《時代》雜誌也刊登過。就是中子轟擊的過程。在鐳的游離過程中,把各種化學物質放在那裡,看產生什麼結果。在歐洲和美國,這種試驗已經進行了好多年。去年,那兩個德國人拿氧化鈾試了一次,結果他們發現了鋇。這就是原子分裂造成的原索嬗變。我想你一知道原子質量中負荷的不可思議的巨大能量。你大概聽說過關於僅用一塊煤就能使輪船橫渡重洋的事,只要你能夠利用其中的原子能。」維克多-亨利點點頭。
「嗯,帕格,這就意味著,用鈾確實可能做到這點。這就是原子分裂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所放射出的能量遠比為了促成原子分裂面消耗的能量要多得多。那些德國人秤量了所用過的原子質量,發現質量大大減少,從而證明這一點。他們發表了試驗的成果,從那以後,整個科學界就熱鬧起來了。
「好了,那麼下一步呢,已經有了這個稀有的鈾同位素u—235。通過從質量中釋放出巨大能量的連鎖反應,這個物質原來具有巨大的爆炸力。據說,抓一把就可以炸毀一個城市。那些研究原子核的年輕人說,只要工業方面能夠生產出足夠的純u—235,現在就可以辦到。」
帕格緊閉著嘴,身體緊張地前傾,諦聽著這些情況,在柯比一口口地噴著煙的時候不停地說「嗯,嗯」。他朝這位工程師伸直一個手指,說:「我明白了。這是很重要的軍事情報。」
柯比搖搖頭。「算不上,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它也許完全是一場虛驚。這些化學工程師不作任何保證,而且他們所要的東西將需要工業方面作出巨大努力才能提供,製造出來的那個玩意兒也許會爆炸,也許根本不爆炸。也許當你剛感到厭煩絕望的時候,它會突然爆炸成碎片。誰也不敢說。在筆記本子上寫上五分鐘,涉及的支出就得千百萬元。這筆費用高達十億美元,最後也可能只不過是一堆垃圾。國會正在吵鬧著要削減開支。他們正在拒絕批准羅斯福要求再多生產兩百架新式飛機的撥款。」
「我想再問你兩個問題,如果超出了範圍,請告訴我。」
「問吧。」
「你在其中擔任什麼工作?」
柯比用煙斗搓著下巴。「好吧,你怎麼樣從一種很稀有的金屬中分離出足夠投入生產的同位素呢?一種意見是,把這個金屬先變成電離的氣體,然後通過磁場加以轟擊。較輕的離子就會被打歪一點,這樣就可以把它們游離出來,捉住它們。整個過程能否成功取決於磁場是否能保持穩定,因為稍不穩定就會干擾離子的游離。我的任務就是準確無誤地控制電壓。」
「嗯。現在,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有機會,我是否應該把我經過估價的意見向總統提出,建議他放棄幹那個關於鈾的傻事?」
柯比發出短促的男中音笑聲。「真正的問題是德國人。他們究竟進展到了什麼程度?他們對純石墨的研究成就使我感到不安。石墨在整個過程的後一階段才需要。如果希特勒先有了鈾彈,帕格,而且這些鈾彈又是能使用的。其結果將是很不妙的。」門鈴響了。
「大概是你女兒來了,」柯比說。「我們下去吃飯吧。」
梅德琳來了,她穿一身時髦合體的黑色衣服,外面是一件顏色鮮艷的短外套,下面是緊身的裙子。黑黑的頭髮梳到頭後面去。很難相信她才二十歲。可能她也有點故意裝出一個年輕的職業婦女的樣子,然而侍者頭兒跑過來向她鞠躬說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給她打來電話時,她也確實兩次不得不離開帝國廳的餐桌。維克多-亨利喜歡她那沉著端莊的態度和不多講話的習慣。她那雙靈活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幾乎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談論德國情況和婚禮計劃。
在播音室大樓的問訊處,一個拘謹的穿著制服的年輕人在等著他們。「亨利小姐的客人嗎?請跟我來。」他把他們帶到單調的、天花板很低的綠色房間,休-克裡弗蘭和他的工作人員正圍著一張桌子坐在那裡。克裡弗蘭精神抖擻、親切熱情地請他們在房間裡等著節目開始。他在看著卡片,一面背誦著他一會兒要脫口而出的那些引人發笑的話,一面和編製笑料的人一起商量。過了一會兒,他抓根橡皮筋把卡片纏好放在口袋裡。「喂,現在還有五分鐘,」他轉過身來向客人們說。「我聽說丘吉爾這傢伙作了個挺不錯的演講。你們聽到了沒有?」
「每一個字都聽見了,」羅達說。「很有力量。這篇講話一定會載入史冊的。」
「確實很不錯,」帕格說。梅德琳說:「真倒霉,我太忙了,沒聽到。」這個節目的監督看上去有四十五歲,穿著卻像個大學生。他把一隻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的手放在後腦勺說:「講得還可以,只是需要壓縮一下,加點力量。調子太軟。講到血和汗的那一行還不錯。」
「有這麼一句?把這句話配到彈琴的劊子手那段裡行不行?」克裡弗蘭對他旁邊的那個笑料編製人說。他是個樣子很憂鬱的年輕猶太人,頭髮長得需要理個發。「咱們把血和汗夾進去行不行?」這位笑料編製人悲哀地搖了搖頭說:「低級趣味。」
「別發傻,赫比,想法編點什麼。亨利上校,戰爭情況現在怎麼樣?甘末林計劃能不能擋住德國鬼子?」
「我不太清楚甘末林計劃是怎麼回事。」
梅德琳讓她的客人坐在播音室舞台上的貴賓席,靠近克裡弗蘭接見業餘愛好者的桌子,面前就是一幅用硬紙作成的巨大廣告牌,上面是晨笑牌粉紅色瀉鹽廣告。她把自己安置在那間玻璃操縱室裡。觀眾很多,在維克多-亨利看來,全是些愚昧無知的人,他們為業餘演員結結巴巴的講話鼓掌,聽了克裡弗蘭的戲謔就哄堂大笑。克裡弗蘭用輕快、狐狸般的魅力把這個節目主持得很好。帕格現在知道梅德琳如今是跟一個很有前途的人搭了伙。但是這個節目使他看了感到討厭。一個業餘演員扮演電線修理工。克裡弗蘭說:「喂,喂,大概他們在法國現在正需要你。」
「法國,克裡弗蘭先生?」
「是呀,去修理馬奇諾防線1。」
1原文「電線」和「防線」是同一個字。
他向觀眾眨了眨眼。他們哄堂大笑,鼓起掌來。
「你覺得有意思嗎?」帕格隔著羅達小聲問巴穆-柯比。
「我從來不聽收音機,」這位工程師說。「很有趣,就像參觀精神病院。」
「克裡弗蘭這人可是很逗,」羅達說。
演出結束後,觀眾蜂擁到台上圍著休-克裡弗蘭要他簽名的時候,梅德琳來到他們這裡。「真糟糕,因為要廣播新聞公報,最精采的兩小段被停播了。這些負責新聞的人,總是這麼蠻橫!」
「發生什麼事了?」維克多-亨利問。
「唉,當然是關於戰爭的消息。還是那些情況,德國人又佔領了幾個城市,法國正在潰敗,等等。沒什麼新鮮的。等
會兒休知道了他們停播彈琴的劊子手這一段,準要發脾氣的。」
「您是亨利小姐嗎?」一個穿制服的僕人走近她。
「什麼事?」
「緊急長途電話,小姐,在克裡弗蘭先生的辦公室,找拉古秋小姐,從波多黎各打來的。」
「青鳥號」漁船以每小時四海里的速度在海灣裡輕輕飄蕩。陽光下,拜倫和娜塔麗躺在船的天橋上相互摟抱著。下面,那個下頦凹陷、臉曬得紅紅的船長喝著一缸子啤酒,朝機輪打著哈欠。隱隱聽到通向岸上的電話發出急促而細碎的呼號聲。空戰椅1的窩孔內插著長桿,魚線從那裡拖在水中。這一對給太陽曬得黑黝黝的情人差不多全身赤裸,只穿著游泳衣,他們忘記了魚,忘記了魚線,也忘記了船長。他們忘記了死亡,也忘記了戰爭。平靜的深藍色海水和清澈的淡藍色天空彷彿一個大圓圈,他們就躺在這個圓圈的中心。太陽好像只照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1戰椅是海上釣魚的人坐的椅子,坐在椅子上拉動釣線使魚疲乏。
甲板傳出下面用力敲打的回聲,迅疾的四下,像摩斯電碼裡的V字信號。
「喂,亨利先生,您醒著嗎?」
「什麼事?」拜倫粗聲粗氣地喊,用一隻胳膊肘支起身子。
「岸上來電話,您的爸爸要您回去。」
「我父親?搞錯船了,他在華盛頓哪。」
「等一會——喂,喂,『青鳥』要皮爾-托馬斯——」他們又聽見嘎嘎的電話呼號聲,「嘿,亨利先生。您的父親——他是不是海軍軍官,上校?」
「對了。」
「辦公室接到您女朋友母親打來的電話,您父親正在她家裡。他留下話要您馬上回去。」娜塔麗坐了起來,睜大了眼睛,露出吃驚的神色。拜倫喊道:「好吧,咱們往回開。」
「怎麼回事?」娜塔麗大聲說。
「我一點都不知道。」
小船在深色的海上劃出一道綠白色的圓圈,掉轉頭來開足馬力返航。船開始上下顛簸,風吹亂了娜塔麗鬆散的、長長的黑髮,她從草籃裡抽出一面鏡子。「唉呀,你看我成了什麼樣子,看我這張嘴,好像讓耗子咬過了一樣!」她把手背放在唇上。「我這象戈爾貢1的頭發現在整理也沒用,等進了屋再說吧。你爸爸找你有什麼事,勃拉尼?」
1希臘神話裡的蛇發女妖,人見了嚇得變成化石。
「你幹嗎這麼害怕?大概是和我母親一起來的,她想見見你。這也不能怪她,我一下子就溜到這兒來了。如果他們真來了,我就把事情告訴他們,娜塔麗。」
她的臉露出憂慮的樣子。她拉住他的手。「可愛的人兒,猶太人有條教規,父親或母親剛死,不能很快就結婚。也許要等上一年之久,而且——我的上帝!別作出那個樣!我不打算遵守這條規定。可是我不能在這個問題上讓我母親傷心。怎樣解決,我需要點時間來考慮怎麼辦才好。」
「我並不要你破壞你們的教規,娜塔麗,可是,上帝,這對我可是個打擊。」
「親愛的,只是一小時前我才打算跟你結婚的,」她搖搖頭,感傷地笑了。「我覺得好像中了邪魔,幾乎靈魂都出竅了。可能是太陽曬得太厲害,也許是因為我沉醉在親吻之中了。而現在你父親突然出現!這一切難道不像糊里糊塗做一場大夢一樣嗎?」
他用手臂摟著她的雙肩,船顛簸得更厲害了,於是他把她緊緊摟住。「我可不是這麼感覺,一切都非常真實,最真實的事就是我們要結婚了。真實的事情似乎剛剛在開始。」
「對,毫無疑問是這樣,我當然並不盼著給萊斯裡寫這封信。唉呀,又是那張陰沉的臉!活像萬聖節前夕戴的假面具。一下子戴上,一下子摘掉,真叫人洩氣——勃拉尼,爸爸剛死,他就來看我,他非常熱心,幫我們很多忙。完全不是以前那個斯魯特,就是太晚了一點。他曾給他大學時代的朋友們去信,想給我找個教書的職位。我多麼希望知道你父親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別把我們的事告訴他,拜倫。等我跟母親談了以後再說。」
「那麼,你最好馬上跟她談。我父親總是喜歡刨根問底的。」
「噢!噢!」她把兩隻手放在頭髮上,「我感到高興,心又很亂,很不安定!我頭昏腦漲,覺得自己好像才十六歲,當然不是,天曉得!要是的話,對你可有多好。」
當「青鳥號」駛近的時候,拜倫拿出望遠鏡,仔細地觀察沿著海邊的一排參差不齊的摩天旅館大樓。「不出所料,他果然在那裡,在碼頭上等著。」娜塔麗本來懶洋洋地靠在一張椅子上,這時馬上坐直了。
「不會吧,真的?」
「就在那裡,來回踱著,我認得出他那走路的樣子。」她抄起籃子,跑進船艙,對船長說:「請開慢點。」
「好,小姐,」這個長著絡腮鬍子的人笑嘻嘻地拉了拉閥門。
她關上通往前艙的小門,不久她又出現了,穿著紗裙,白襯衫,光澤的黑髮經過梳理鬆鬆地披在肩上。「我有點暈船,」她對拜倫說,有氣無力地微笑著。「在悶熱的船艙裡,船搖晃著,把眉毛和嘴化妝一番,真吃不消。喲!我臉色發青吧?我覺得發青。」
「你漂亮極了。」
船破浪前進,距離碼頭還有半英里。娜塔麗遠遠可以看見一個穿藍色衣服的男人在走來走去。「全速前進,」她顫巍巍地說,「管它水雷不水雷的。」
船停了之後,維克多-亨利從散發著柏油味道的碼頭彎下身子,伸出一隻手。「你好,娜塔麗。這太對你不起了,小心點別踩在那顆釘子上。」拜倫跳到岸上。「有什麼事嗎,爸爸?大家都好嗎?」
「你們兩人吃午飯了沒有?」帕格說。
他們兩人相互看著。娜塔麗有點緊張地笑了起來。「我帶來了夾餡麵包,在籃子裡。我們,我也不知道,我們忘了。」
雖然維克多-亨利的臉一直很嚴肅,他的眼睛流露出覺
得有趣的神情,但一閃就消失了。「嗯,嗯,從那個小飯館」——他用大拇指朝碼頭上一家簡陋的賣蛤的酒吧間指了指——「散發出來的味道饞得我要命,可是我想還是等等你們。我今天還沒吃東西呢。」
「請到我家去吧,我願意給你們搞點東西吃。」
「你的媽媽很客氣,給我倒了桔汁和咖啡。我們就到那家酒吧間去怎麼樣?這些海濱飯館也可能相當不錯的。」
他們坐在一家用夾板搭的外面漆成鮮紅顏色的小棚屋內。拜倫和他父親要了蛤雜燴。
「我一向不喜歡吃這個東西。」娜塔麗向侍者說。「給我來個鹹肉番茄夾餡麵包,好嗎?」
「好,小姐。」維克多-亨利以奇怪的眼光看著她。「怎麼了?」她說。
「你倒不太在乎吃什麼東西。」
她神色有些迷惘。「噢,你說的是鹹肉1?我一點都不在乎。許多猶太人都這樣。」
1猶太教規禁吃豬肉。
「你母親呢?」
「她模模糊糊地有些禁忌,可是有時候理會,有時候又不去理會。我也鬧不清。」
「我和你母親談了好久。她是個很聰明的婦女,經受了這樣的不幸,表現得還很堅強,好吧!」帕格把香煙和打火機放在桌上。「看起來法國真要不行了,是不是?你們聽到今天早上的廣播沒有?在巴黎,他們正在燒燬文件。英國遠征軍正在拚命向海峽逃跑,但是可能已經太晚了。德國人實際上很可能把英國正規軍都一網打盡了。」
「我的上帝,」拜倫說。「如果真是這樣,戰爭就結束了!三天裡怎麼會發生這麼大變化?」
「可是確實發生了。當我等你們的時候,我從我汽車裡的收音機聽到總統對國會兩院聯席會議發表緊急講話。他要求國會批准一年生產五萬架飛機。」
「一年五萬架?」娜塔麗大聲說。「五萬架?這只不過是瞎說說罷了。」
「他說,我們先要興建飛機工廠,然後開始生產。根據我昨天看到的華盛頓氣氛,國會會批准這筆開支。他們終於感到恐慌了。他們是猝然醒悟過來的。」拜倫說:「這些都幫不了英國或法國的忙。」
「是幫不了,在這次戰役中幫不了忙。國會現在開始考慮的是我們自己將來同希特勒和日本人作戰的事。好吧。」帕格點燃了一支香煙,然後扳著攤開伸直的手指頭盤算著。「華倫的三十天假期已經被取消了。婚禮提前舉行。華倫和傑妮絲明天結婚。他們只能度一天蜜月,然後華倫就直接到太平洋艦隊去。因此,第一,你明天早上十點鐘以前必須到彭薩科拉。」拜倫猶豫地看了娜塔麗一眼,她有些目登口呆。拜倫說:「好吧,我準時到。」
「好,第二,如果你要參加潛艇學校五月二十七日開課的訓練班的話,你必須到新倫敦去報到,並且在星期六以前作體格檢查。」
「我在彭薩科拉作體格檢查不行嗎?」
做父親的把嘴一噘。「我倒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可以讓瑞德-塔利通融一下,他已經夠照顧了,一直給你留著這個名額。要求進這個學校的申請書現在已經堆積如山了。」
「五月二十七日?」娜塔麗跟拜倫說。「離現在只十一天啦!十一天以後你就進潛艇學校了嗎?」
「我不知道,有這種可能。」她轉過來問他的父親:「訓練班要多久?」
「三個月。」
「那以後他幹什麼呢?」
「我估計他可能直接到艦隊去,像華倫那樣。新的潛艇正在開始陸續生產出來。」
「三個月!然後你就走了!」娜塔麗大聲說。
「這些我們回頭再談。」拜倫說:「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參加婚禮嗎?」
「我?我不知道。沒有邀請我。」
「傑妮絲要我帶你一起去。」
「她說了嗎?什麼時候說的?你從來沒告訴過我。」拜倫轉過來向他父親說:「嗯,這期潛艇訓練班結束以後,下一期什麼時候開始?」
「我不知道。但是你越早開始越好。你還得在海上再訓練十三個月才能去掌握潛艇。勃拉尼,再沒有比取得潛艇駕駛員資格更艱苦的事了。當飛行員也比它容易。」
拜倫拿起父親的一支香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大口,然後,一邊吐出一縷灰色的煙霧,一邊說:「我和娜塔麗準備結婚。」
娜塔麗咬著下嘴唇,維克多-亨利打量了她一眼說:「原來如此,這可能影響你入學,也可能不影響,我事先不知道你們這件事,所以也沒查問過。一般說來,在這種情況下,未婚的投考學員有優先權。不過,也許可以——」
娜塔麗打斷他的話。「亨利上校,我知道這件事會造成很多困難。我們今天早上才決定的。我自己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以及如何才能結婚,好多問題糾纏在一起。」帕格點了點頭,他一面吃飯,一面從眉毛下面看著她。
「沒有不可克服的困難,」拜倫說。
「聽我說,親愛的,」娜塔麗說。「我決不會做任何阻礙你去潛艇學校的事。我的上帝,我在華沙呆過。」拜倫吸著煙,臉上沒有表情,眼睛緊緊盯著他父親。
維克多-亨利看了看手錶,收起煙卷和打火機。「好吧,就這樣。這個雜燴真不錯,很叫人滿意。下午有一架去彭薩科拉的飛機,我還趕得上。」
「你打個電話來告訴我這些事不也行嗎?」拜倫說,「那是很便當的。為什麼要親自來這裡?」
維克多-亨利向侍者揮了揮賬單和一張十元的鈔票。「你跑得像火箭那麼快,拜倫,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的計劃,也不
知道你的心情,甚至對於你肯不肯來參加婚禮我也沒有把握。」
「我要知道的話,我也絕不會讓他缺席的,」娜塔麗說。
「可是這一層事先我也不知道,我認為我應該當面和你們兩人談談,也許還需要回答一些問題,甚至在必要時還得勸說幾句。」然後他向娜塔麗說:「傑妮絲和華倫確實期望你去,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她把一隻手放在前額上。「我簡直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我們去,」拜倫很乾脆地說。「至少我去,這樣就行了吧?」
帕格猶疑了一下。「潛艇學校的事怎麼樣?我已經告訴瑞德今天打電話通知他。」
「如果塔利上校一定要今天回話,那麼就告訴他不去了。行不行?」
娜塔麗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不行,拜倫,不能就這樣作出決定。」
「我不知道該怎樣作出決定。」
「你可以和我商量,這事和我有關係。」
維克多-亨利咳了一聲。「好吧。我該說的都說了,我得走了。這個問題明天還可以再談。」
「哦?」拜倫的語調帶有譏諷味道。「那麼你畢竟不是真的非今天給塔利上校打電話不可。」維克多-亨利的臉沉了下來。他靠到這個硬椅子背上。
「你聽著,拜倫,給你製造麻煩的是希特勒和德國人,不是我。我是在提醒你注意。」
「從歐洲傳來的這些壞消息可能被大大地誇張了,而且,不管怎麼說,不會有一隻美國潛艇因為沒有我而開不出去。」
「哎呀,別說了,勃拉尼,」娜塔麗說,聲音有些嗚咽。
「讓你父親去趕飛機吧。」
「你只要記住,發動這場戰爭的不是我,拜倫,」維克多-亨利說,他所用的語調幾乎和他對萬湖那個侍者的語調完全一樣。他一面看著兒子的臉,一面從掛衣鉤上拿下他的白色便帽。「我看你很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潛艇駕駛員,他們全是一群愚蠢的利己主義者,另一方面,我不會因為你要娶這位聰明美麗的年輕姑娘而憎恨你。現在我得離開這裡了。」維克多-亨利站了起來。「明天在教堂見。早點來,你是男儐相。穿你那身深色衣服。……再見,娜塔麗,很抱歉打斷了你們在船上的好時光,希望你盡可能去彭薩科拉。」
「好的,先生,」她的憂愁的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
「謝謝您。」
等他走出去以後,她轉過身來對拜倫說:「我一向最討厭燒魚的味道,咱們走吧。剛才那會兒,我一直噁心,天曉得,我怎麼會沒吐起來。」
娜塔麗沿著碼頭跨步向海邊走去。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空氣,裙子隨著她扭動的屁股飄動著,薄薄的襯衫被風吹得貼在胸上,長長的頭髮在飛揚。拜倫緊跟在她後面。她走到碼頭盡頭突然停住,兩個衣衫襤褸的黑人男孩子正坐在那裡釣魚。她朝他轉過身來,兩臂交叉著。
「你到底為什麼要用那種態度對待你父親?」
「哪種態度?我知道他來這裡幹什麼,如此而已。」拜倫也同樣尖銳地回答說。「他是來把我們分開的。」他的聲音響亮,帶點鼻音,很像維克多-亨利。
「好了,送我回家吧,馬上回家。他說的完全對,你知道。你把目前的戰爭情況歸咎於他。這就是你不成熟的實質。我替你難為情,我不喜歡這種情緒。」
他們沿著碼頭往回走,一直走到她父親那輛新的別克牌藍色小轎車前面。汽車閃閃發亮,曬在烈日之下,像火爐一樣散發出熱氣。「請你把所有的門都打開。讓空氣流通一下,否則就要悶死在裡面了!」
勃拉尼一面從這個門走到那個門,一面說:「我以前從來什麼也不要,不要生活,不要他,誰也不要。現在我要了。」
「即使是這樣,你也得面對現實,不要亂發脾氣。」
「他已經說服了你,」拜倫說,「他立意要幹什麼,總是能達到他的目的。」他們鑽進汽車。
「你瞭解的也不過就是這麼些,」她厲聲說,砰地一聲關上她那邊的車門,他正在發動馬達。」我和你一起去彭薩科拉,好嗎?我愛你。現在閉上嘴,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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