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滄浪一走,扶桑島的侍者和那四十二家島主也都跟著他一同走了。這綠林大會便出乎意外的匆匆結束,群雄一致擁戴鐵摩勒作新盟主,自是不在話下。
段克邪未見回米,眾人正在擔憂,忽聽得展元修說道:「咦,那不是平原嗎?他回來了!」
只見楚平原衣裳破碎,身上帶傷,腳步踉蹌的跑進場來。鐵摩勒等人又驚又喜,連忙扶他進帳敷傷。楚平原道「我這點傷不要緊,你們快去追那妖女,她把克邪劫走了。」
原來段克邪與楚平原都是被牟滄浪點了穴道的,但輕重卻有所不同。牟滄踉深知段克邪的內功已到一流境界,所以用的是重手法點穴:重手法點穴若是施之於功力稍弱之輩。會造成很大的傷害,楚平原的功力其實與段克邪乃是在怕仲之間,但牟滄浪未曾見過他的功夫,而他的用意本來又個在於傷害他們,他怕楚平原受不起,用的只是普通手法的點穴。
那兩個侍者背著他們下山,剛到鐵黎峰下,楚平原已經自行運氣沖關,解開了穴道。背著他的那個侍者武學造詣亦頗不凡,聽得他呼吸氣息有異,正待放他下來察看,楚平原陡地大喝一盧,縛著他乎足的租繩已是寸寸斷裂。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就在鐵黎峰下,與那侍者打將起來。
十招之後,楚平原血脈漸漸舒暢,功力已恢復勒五六分,掌力加強,打來得心應手。迫退了那個侍者,便衝上去對付另外一個侍者,意欲解救段克邪。
背著段克邪那個侍者十分狼狽,他眼看同伴抵敵不住,要想放下段克邪上前助戰,又怕被人搶去。但若背著段克邪,功大卻怎能施展得開?只怕連自己也要被對方傷了。
楚平原正在把那兩個侍者迫得手忙腳亂,眼看就可以把段克邪解救下來,忽聽得馬蹄聲響,史朝英飛馳而來,她一看這個情形,已知段克邪定是被牟滄浪以重手法點了穴道,所以尚未能解開,心中大喜,連忙叫道:「把這姓段的小子交與我!」
那侍者只聽命於牟滄浪,史朝英要他交人,他不敢立即答應,問道:「侄少奶,你這是可曾得到島主的允許?……」楚平原大為著急,加緊進招,那侍者話猶未了,「嗤」的一聲、衣襟已被他扯去一幅,幸而楚平原的目的只是要把段克邪搶過來,他也怕誤傷了段克邪,不敢施展殺手,要不然這一抓就可把那恃者胸膛抓裂。但也正由於他不敢施展殺手,也就搶不到段克邪。
但雖然如此,那侍者已是嚇出一身冷汗。史朝英假裝發怒,說道:「當然是叔叔叫我來提人的,你竟敢來盤間我麼?你眼中還有我這個主子沒有!」
史朝英畢竟是牟滄浪的侄媳,那恃者一來不敢疑心她會說謊;二來他著了楚平原一抓,也巴不得拋開這個」包袱」,既有史朝英奉了島主之命,要他將段克邪移交,正是最好不過。
那侍者叫道:「好,接住他!」反手將段克邪拋開,楚平原急怒交加,罵道:「好個好女,你還害得他不夠嗎?」縱身去搶,史朝英一手揮刀劈下,一手接人,那兩個侍者也從兩側攻他,楚平原搶不到人,險險又著了史朝英一刀。史朝英哈哈大笑,接過了段克邪,如獲至寶,立即快馬加鞭,一溜煙的跑了。
段克邪已給史朝英搶去,楚平原無心戀戰,殺退那兩個侍者,便即回來。
眾人聽了楚平原的報告,都是憂心不已。辛芷姑道:「真是孽障,都怪我從前寵壞了她。」史若梅道:「克邪他穴道未解,不能動彈,豈非要任憑那妖女擺佈,這可如何是好?」聶隱娘卻小聲笑道:「克邪是因穴道未解,這才受她劫持,我以為你倒可以放心。」史若梅最怕的是段克邪給史朝英花言巧語所誘惑,聶隱娘說中了她的心事,倒去了她心上一塊石頭,粉面微紅,不再言語。
衛越道:「既是如此,事不宜遲,那就快去追趕吧。」楚平原敷上了金創藥之後,也要同去追趕。當下五個人分成三路,衛越、楚平原本領高強,不怕史朝英伙有幫手,他們各自一路。史若梅則與聶隱娘、方辟符一路。伏牛山大寨是在北方,料想史朝英不會向這個方向逃跑,他們分作三路,便向東南西三路搜尋。
史朝英騙得了段克邪作為俘虜之後,便快馬加鞭,急急逃跑。她這匹坐騎是牟世傑當年所劫的一匹御馬,腳力不在秦襄贈與鐵摩勒那匹駿馬之下,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伏牛山綿延五百里,她一路馬不停蹄,饑了就吃乾糧,到得黃昏時分,已經走了三百多里,高處望下,已經可以看到山下的平原了。史朝英笑道:「料你的表哥鐵摩插翼難追。且在這松林裡過一晚,明早再和你下山吧。」抱起段克邪進入松林,段克邪穴道未解,但神智卻很清醒,心中暗暗叫苦,不知史朝英要如何磨折他。
松林裡還有未曾溶化的積雪,月光從樹葉的縫隙漏下來,儼如鋪了滿地銀霜。史朝英柳眉微盛,在月光下若有所思,竟是一副滿懷幽怨,楚楚可憐的樣子。
段克邪閉了眼睛,索性不去看她,心裡想道,「這妖女不知又在打什麼怪主意了?真想不到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卻生了一副蛇蠍心腸。」
忽聽得史朝英幽幽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世傑,不是我想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可得原諒我的苦心才好。」
段克邪頗覺詫異,心道,「原來她還記得她的丈夫,卻又為何要捉弄我?論理來說,今天是她丈夫的成敗關頭,她若然心裡還有丈夫,就該與他共同患難才是。她把我挾持到這裡來,卻把她丈夫拋下,真不知是什麼心思?」
心念未已,只聽得腳步聲似乎漸漸遠了,段克邪大為奇怪,睜眼一看。史朝英果然已經離開了他,連背影也不見了。
段克邪心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就只是為了與我開一場玩笑?」
段克邪默運玄功,將真氣凝聚,衝擊受封的穴道。但牟滄浪的重手法點穴非同小可,段克邪雖然已經可以運氣沖夫,迫切之間,還是未能解開穴道。
過了約一住香的時刻,段克邪看看已有成功之望,忽聽得樹林沙沙作響,史朝英分枝拂葉,又回來了。只見她提看一個皮袋,刀尖上穿著兩隻山雞。
史朝英柔聲說道:「你一天沒有喝水,也沒有吃過東西,一定是又渴又餓了。你先喝一口水,我再烤山雞給你吃。」
段克邪心道:「我才不要你這樣好心。」可是他穴道未解,只能任她擺佈,史朝英解開皮袋,原來裡面盛的乃是清水。史朝英托起他的下巴,用巧妙的手法一捏,段克邪的嘴巴不由得大大張開,史朝英就灌他喝了幾大口水。
段克邪一著急,真氣猛地一衝,竟然把被封的穴道解開,立即施展輕功,向史朝英那匹坐騎奔去,哪知跑了幾步,忽覺得頭暈目眩,四肢乏力,不禁連連喘氣。吏朝英突然悄悄的來到他的身邊,輕輕一推,便將他推倒了。
史朝英笑道:「你歇歇吧,你已經不能使用氣力了。」段克邪又驚又怒,掙扎起來,罵道:「你,你這妖女。你搗什麼鬼?」
史朝英在他肩頭一按,又把他按了下去,緩緩說道:「也沒什麼,我不過在水裡放了一撮酥骨散。你還記得嗎?你從前也是曾給我用酥骨散活擒過一次的,這回我可不能輕易給你解藥啦。」
段克邪怒道:「史朝英,你為何要屢次三番害我?」
史朝英道:「我的丈夫死在你們手裡,你難道還不能為我受些兒委屈?」
段克邪道:「你怎知你丈夫已死?你一早就與我上馬奔馳,又沒有參加綠林大會。」
史朝英道:「老實告訴你吧,世傑的叔叔已不肯幫忙他了。」段克邪道:「那也不見得你的丈夫就會死啊。我知道我表哥鐵摩勒的打算,他只想你的丈夫悔改前非,並不想要他性命。即使他不肯悔改,也只是不要他當盟主而已。誰說鐵摩勒就要殺你丈夫?」
史朝英歎口氣道:「你只知道你表哥的打算,你卻不知道我丈夫的性情。他是心高氣傲的人,豈能受得折辱,我料想這個時候,他一定已經自殺了!嘿,嘿,如今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把你抓來了嗎?」笑聲淒厲,聽得段克邪也不禁有點毛骨悚然。說道:「你待怎麼?你要殺了我為你丈夫報仇?」
史朝英冷冷說道:「論理世傑雖然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至少也有一大半是因你而亡。但,我不殺你,我還要留著你伴我呢!」
段克邪大吃一驚,道:「我寧願你殺了我!」
史朝英「瞟」他一眼,眼角隱含笑意,卻又似笑似諷他說道:「克邪,你以為我是顧念舊情,不殺你嗎?不,我嫁了世傑,我就要做他的好妻子。我這是為了世傑的緣故。」
段克邪莫名其妙,「只要她是全心全意為她丈夫,我倒是可以原諒於她,只不知她是真是假?」當下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明白。」
史朝英面上一紅,道:「那我就老實對你說了吧。我肚子裡有著牟世傑的孩子,我已經懷了三個月孕了,我知道,你們那些人恨極了我,我的師父,你的師兄,鐵摩勒,瘋丐衛越這些人全要殺我……」
段克邪忙道:「不,他們若是知你有孕,一定不會殺你!」史朝英冷笑道:「我不相信任何人。到人家殺我之時,那已遲了。你以為就憑你一句話,便可保得我的性命,我也就會輕信於你,放了你麼?我只知道,我只有牢牢把你抓在手中,才能保得我母子的平安。」
段克邪心裡想道,「她性情刻毒,也就難免多疑。怪不得會以為人人都是像她這樣。看來我要除去她這層忌刻之心,只怕不是短時間內所能做到的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史朝英說道:「克邪,可真是要屈委你了。我要你伴著我,這酥骨散的厲害你是知道的,你若得不到解藥,會在一個月之內,慢慢死去。但你跟著我,我可以每隔半月,給你服半顆解藥,讓你延續性命。你不能使用武功,但你還會有普通人的氣力,可以跟著我一同走路。到了我的孩子出生,三歲之後,我再給你服足量的解藥,讓你回到你那位史姑娘的身邊。我把你牢牢抓在手中,他們投鼠忌器,料想不敢殺我!到我放你之時,你若要殺我洩這三年軟禁之恨,我也由你。」
段克邪道:「你不用如此猜疑心重。倘若牟世傑真是死了,你肯洗心革面,撫養孤兒,那就是個賢母了。我尊敬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想到殺你洩怨。」
史朝英道:「好,難得你還能同情我、憐憫我,那麼,你再依我一件事情。」段克邪道:「什麼?」史朝英道:「一路之上,你須得與我夫妻相稱。」
段克邪大驚道:「這、這如何使得?」
史朝英道:「你真是不通人情世故,你試想想,咱們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老實說,我也不放心讓你離開我的跟前,晚上投宿客店,我是必須與你同住一間房的。若不冒充夫妻,豈不叫人生疑?」
原來史朝英的心情是十分複雜,她把段克邪俘為人質,為的是保護自己與及未出世的胎兒,這倒不假。但若說她是真的忠於牟世傑,那卻未必盡然。她對段克邪總還是未能忘情,也未始沒存有「弄假成真」的希望。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牟世傑,那不過是為了解除段克邪心中的防範而已。
段克邪滿面通紅,說道:「不可,不可!不管你怎麼說,我決不能與你夫妻相稱!」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人「噗嗤」一笑,接著說道:「史姑娘,這小子不願作你丈夫,就讓我來充當吧!」
樹上跳下一個人來,頭尖腮削,活像一頭獼猴,不是別人,正是精精兒。
史朝英怒道:「你這老猴兒,敢討我的便宜。」精精兒道:「反正你要找個丈夫;假的也好,真的也好,我都願意。」
史朝英道:「虧你還是世傑生前的好朋友呢,好不要臉!」段克邪也斥道:「精精兒,師門的顏面都給你丟盡了,你怎能欺負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大師兄若知此事,定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精精兒道:「你這小子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裡,還要囉嗦!」
段克邪無法抵抗,給他一指點了啞穴,做聲不得。精精兒回過頭來,冷笑說道:「牟夫人,你迫這小子做你丈夫,倒是很要面子呀!哼,哼,咱們老大別說老二,你不是正人,我也不是君子。八兩半斤,彼此,彼此!」
史朝英又氣又惱,又是恐懼,饒她智計多端,急切之間,也想不出辦法對付精精兒。
精精兒哈哈笑道:「到底是小白臉佔便宜,你嫌我貌醜,看不上我,是嗎?」
史朝英道:「你別亂說,我將他俘為人質,這是要將他當作護符。精精叔叔,俗語說得好,留得一線,日後好相見。請你高抬貴手,說不定日後咱們也還可以彼此幫忙呢。」
精精兒笑道:「這才像個話兒。好吧,咱們就正正經經的談一樁交易吧,我不做你的丈夫也成,但這小子我可得把他帶走了!」
史朝英大吃一驚,說道:「什麼,你要將他帶走?原來你也在打他主意!」
精精兒道:「不錯。這小子剛才說得很對,我是怕空空兒。
辛芷姑與我為難,所以我也要把這小子抓來當作護符。」
史朝英連忙叫道:「精精叔叔,且慢!咱們再商量、商量!」精精兒眥牙露地笑道:「商量什麼?你願意與我作冒名夫妻了。」
史朝英無可奈何他說道:「叔叔請別說笑,我想,你我既然都是要把這小子緊紊抓牢,那就不如咱們同一路吧。」要知精精兒武功遠勝於她,她心裡雖然極不願意,也不能不自動的提出這個辦法。
精精兒道:「你準備帶這小子上哪兒?」
史朝英道:「我想去投靠我的另一個師父幻空法師。」
原來這幻空法師乃是青海鄂克沁寺的主持,當年史思明駐軍青海,與他結納,幻空喜歡史朝英的聰明,曾收她為記名弟子,不過這種師徒關係只是佛門的一種「結緣」,與普通傳授技藝的師父不同,而史朝英當時年紀也小,幻空武功雖是不凡,她卻沒有跟他學過武功。她的全副本領都是後來跟辛芷姑學的,但雖然如此,幻空卻是很疼愛她,前幾年,當史朝義圖謀起兵作亂之時,幻空還曾經來看過她。那次史朝英活擒段克邪,也曾得過他的助力。
精精兒與幻空法師也是舊時相識,但交情不算深厚。聽了史朝英的言語,心中暗暗歡喜,「我正苦於無路投奔,靈鷲上人本來與我有點交情,但他那次敗給辛芷姑,已不願與我師兄作對,看來是多半不會收留我的了。幻空法師武功頗高,他還有幾個師兄師弟,本領也與他不相上下,躲在他的寺中,正是最炒不過。史朝英雖是詭計多端,但只要我把這小子牢牢捏在手心,諒她也不敢加害於我。」
史朝英瞧他神色,知他已是願意。心道,「我受你這老猴兒的氣也受夠了,我也得報復你一下。」當下說道:「精精叔叔,這小子我可以與你共同看管,但咱們一路同行,你還得依我一件事情。」
精精兒道:「哦,你還有什麼條件麼?」史朝英道:「咱們三個在路上須得裝作一家人,委屈叔叔些兒,你就扮作我家的僕人吧。」
精精兒跳起未道:「什麼?你要我作聽你使喚的僕人?為什麼不可以作丈夫,不然也可作父女?」
史朝英道:「我已說過我不能與你作冒名夫妻。作父女嗎?你我的相貌又差得太遠,你照照鏡於看看,你像什麼?所以最合適你的身份,便是扮作僕人了。」
精精兒「哼」了一聲,還未言語,史朝英又道:「這小子已服了我的酥骨散,只有我有解藥。你若要撇開我,獨自將他抓去,不出一月,他就要無疾而終。精精叔叔,我怕我師父殺我,你怕你師兄殺你,咱們都是同樣存心,只是要把這小子俘為人質,當作護符,你稍受些兒委屈,這也是雙方有利的事情呀。」
精精兒哈哈笑道:「好,牟夫人,你也真有一手,我依你就是。只是這小子呢,他又扮作什麼?有我與你一起,你總不成還要他作你丈夫吧?」
史朝英道:「他是我的啞巴弟弟,在住居之前,你可以點了他的啞穴。你就以僕人身份伺候他,與他同宿。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巴?」
精精兒一來也怕一拍兩散,史朝英掀起潑來,毀了解藥,害死了段克邪對他也無好處;二來他也要藉史朝英的關係投靠幻空法師。當下轉而討好史朝英道:「好好,牟夫人,咱們是義氣博義氣。牟世傑生前是我知己,我為你受點委屈,也算不了什麼。這樁交易、就是這麼定奪好啦!」說罷,就把段克邪背了起來,哈哈笑道:「好小子,二師兄待你很不錯吧,你屢次辱罵於我,我卻還願服待你呢。」
段克邪落人精精兒手中,自是極為氣惱。但轉念一想,反正已是不能脫身,有精精兒一路同行,卻是要比與史朝英單獨相對好得多;最少可以避開了史朝英的糾纏,也未始不是一件幸事。這麼一想,也就心平氣和,索性聽天由命了。
尋找段克邪的人分為三路,楚乎原走的是西面這條路,方向倒是對了,但因他的坐騎比不上史朝英的駿馬,雙方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他是第三天才走出伏牛山的。在山腳碰上一個樵夫,楚平原向他打聽,恰巧那樵夫在史朝英這一行人下山的那個早晨,曾經看見他們,他遠遠看去,看見「一頭大腥腥」背著一個人追逐騎著馬的少女,還驚為怪事呢。楚平原從樵夫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猜想「那頭大猩猩」一定是精精兒無疑,更是擔憂。
一日,楚平原正在沿著岐山山腳的驛道前行,忽見前面有兩匹馬跑得很快,馬背上的兩個騎士竟是胡人裝束。
楚平原催馬趕了一會,那兩個騎士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了。楚平原不禁又驚又喜,原來這兩個胡人正是宇文虹霓的手下,也就是從前在路上曾盜過他和段克邪坐騎的那兩個胡人。楚平原心裡想道:「史朝英這妖女曾極力籠絡小霓子。說不定會去投靠她?」正要飛馬趕上前去,向那兩個人打聽宇文虹霓的消息,忽聽得馬鈴聲響,背後又是兩騎馬趕了上來。馬上的騎士也是胡人裝束,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少年,衣服麗都,似是個貴介公於,另一個中年的粗豪漢子,似是他的隨從。
前面宇文虹霓那兩個家丁慌慌張張的快馬加鞭,後面那個少年大喝道:「還不給我停下!」前面兩騎給他一喝,跑得更快。
少年大怒道:「豈有此理,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唰唰兩鞭,他那匹坐騎飛一般的直追上去。
楚平原心道,「原來不是一夥的。這小子敢對小霓子的手下如此呼喝,想必是回訖國大有來頭的人物了。」當下也快馬加鞭,隨後追趕。
趕到林邊,只聽得林中隱隱有吵鬧之聲,少年發怒的聲音說道:「你們這兩個奴才,你們是吃了老虎的心,還是吃了豹子的膽,快說,你家小姐現在何處?否則我就要了你們的命!」
那兩個家丁道:「我門寧可斷頭,小姐的去處決計不能說與你知道!」
那胡服少年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兩個奴才,反了,反了!」鄧兩個家丁倏忽地大聲說道:「不錯,我們是奴才。但只是我們小姐的奴才,不是你們回族的奴才!」
那胡服少年大喝道:「反了,反了!給我把這兩個奴才抓下!」
那兩個家丁忽的就撲過去,那胡服少年冷笑道:「你們還不配與我動手!」只見他一個轉身,那兩個家丁就撲了個空,向前衝出了十數步。楚平原偷看了他的身法,也有點暗暗心驚。
那粗豪漢子喝道:「躺下!」趁他們腳步未穩,左腳一勾,右掌一劈,一個家丁跌了個四腳朝天,另一個家丁則給他劈得矮了半截,彎腰捧腹,挺不起身。
那胡服少年冷笑道:「知道厲害了麼?你們要想找死,我可還要慢慢消遣你們呢!我這條蛟鞭可以打得你們皮開肉爛,看你們說是不說!」
楚平原起初本來還不想插手,但聽了他們的說話之後,可不禁怒火勃發,登時就跑了出去,喝道:「你憑什麼欺負人?」
那小王爺見樹林裡突然竄出一個人來,吃了一驚,喝道:「什麼人,敢來多管閒事!」唰的一鞭,就朝看楚平原打去。
楚平原喝道:「滾開!」左手一抄,就要奪過他的馬鞭,不料那小王爺鞭法甚是精奇,呼的打了個圇,夭矯如龍,竟從楚平原意料不到的方位打來,楚平原一個「盤龍繞步」,在間不容髮之際,化掌為指。「卜」的一聲,將他的馬鞭彈開,但饒是如此,衣襟一幅,已給鞭梢掃著,撕裂成了碎片。
那粗豪漢子撲上前去,說道:「小王爺,何須為這臭蠻子動怒,待奴才替你收拾他吧!」那小王爺喝道:「乙辛,小心了!」
楚平原空手接了他一招,他已看出楚平原的武功實是非同小可。
乙辛是回族著名勇士,但對於上乘武學的造詣,卻並不怎麼高深,他見楚平原被他的小主人一鞭打碎了衣衫,根本就未曾把楚平原放在眼內。
楚平原賣了個破綻,容他撲到身前,橫掌如刀,一掌就朝著他臂彎切下。乙辛精通摔跤絕技,右臂中掌,左臂一彎,穿過楚平原時下,居然把他舉了起來。他右臂痛如刀割,但皮粗肉厚,也還可以抵受。
乙辛哈哈笑道:「這臭蠻了不過……哎呀!」原來就在此時,楚平原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反手扣了他的脈門,一,個旋風急舞,不待那小王爺撲上,已用「大摔碑手」的手法,把乙辛拋出了數丈開外,恰好擲進了一叢荊棘之中。乙辛手舞足蹈,衣裳皮肉,給荊棘的倒刺勾住,急切間,哪裡掙扎得起來?那小王爺喝道:「你這漢人,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們的皇上見了我也得禮敬三分,你竟敢來冒犯我?嘿,嘿,你要搶奪財物,我倒可以接濟你幾兩銀子,或者你不如就跟了我吧。」他不知楚平原何因而來,還只道他是個剪徑的強盜。
楚平原冷笑道:「管你是什麼人,別人伯你,我偏不怕你。
你仗勢欺人,我就看不過眼!」
那小王爺「哼」了一聲,一臉輕蔑的神情說道,「帥陀國是我們的屬國,這兩個奴才是我們治下的賤民,生殺之權尚且由我,你卻來怪我恃勢欺人,嘿嘿,這真是太可笑了!」
楚平原大怒道:「閉上你的鳥嘴!我不識你們什麼主子奴才,我只知道他們是我的朋友,你敢欺負他們,我就要你笑不出來!
我叫你滾開,你聽見沒有?」
那小王爺冷笑道:「你和他們是朋友?嘿,嘿,這真是自甘下流,哼,我明白了,只怕宇文姑娘才是你的朋友吧?」
楚平原道:「是又怎樣?廢話少說,滾!」
鄧小王爺滿肚皮醋意,冷笑道:「怪不得她一直躲開我。哼,好小子。我要你的命!」他妒火一起,蠻性發作,本來對楚平原有點忌憚的,這時已是被憤怒所遮蓋,不理三七二十一,「唰」
的向楚平原便是一鞭!
楚平原這時有了防備,焉能給他打中,腳跟一旋,轉了一圈,那小王爺趁他立足未穩,急三鞭「回風掃柳」,捲起一團鞭影,向他猛掃。楚平原見他了得,不敢輕敵,掣出寶刀,喝道:「你是主子也好,奴才也好,這是漢人的地方,不能讓你行兇。
你的威風回國去使吧。看刀!」
瞬息之間,楚平原一口氣削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刀光電舞。
鞭影翻飛,雙方都是快到了極點。刀光鞭影中只聽得辟啪聲響,楚平原背心著了兩鞭,但小王爺那條蚊鞭亦已被他削去了三段,短了一尺有多……。(注,原缺字——編者)伊克昭盟還是一個原始的牧民部落,牧民居無定所,他們的王公也沒有固定的宮殿,而是以帳幕為家,隨處流動。平時傳達政令,乃是由王公委派的「行人」(官銜)快馬向四方馳報。
草原上往往幾天碰不見一個人,碰見的人也不知道王公現在何處。
楚平原事先沒有想到有此困難,但他並不灰心,仍然在大草原上到處尋找。這一日他正在策馬前行,忽聽得馬鈴聲響,有一隊駝馬在草原出現,楚平原正想向他們打聽,只見前頭的幾騎快馬你追我趕,有兩騎馬將到他的身邊,後面的一騎突然逍上,「唰」的一鞭打了過來,他是揮鞭打前面的一個同伴的,卻不想他那同伴騎術很好,剛好擦著楚平原的坐騎馳過,那一鞭卻打中了楚平原。
背後那幾騎馬都是年青的小伙子,有男有女,轟然大笑,有個小伙子唱道:「小伙子駿馬跑得快,姑娘的皮鞭打得凶。打在郎身上你心不心疼?哎喲,打得輕了,我只怕他跑掉像一陣風。」
楚平原這才看清楚,原來鞭打他的是個健美的女郎,那女郎緋紅了臉,說道:「這位大哥,我不是成心打你的。」回頭罵道:「討厭,現在又不是玩刁羊,你怎麼胡說八道?這支歌你留待今晚向格格唱吧。」那唱歌的小伙子笑道:「你都不肯聽我的歌,貝格格面前我還敢唱嗎?」
「刁羊」是遊牧民族的一種風俗,也是一種將「騎術」和「求愛」聯在一起的遊戲。每一年在新年的時候或「團圓節」
(八月十五)的時候舉行。青年男女,騎上駿馬,男的在前,女的在後,男的若給追上,可得任由女的鞭打。看來很是吃虧,但在這狂歡之夜,許多小伙子們還巴不得有姑娘鞭打他。原來姑娘們的皮鞭也不是亂打的,她們打的只是自己心愛的人。有首「竹枝詞」道:「秋夜嗚蘆管,歌聲遍草原,姑娘騎駿馬,長鞭打所歡。」就是描寫這種風俗的。
楚平原知道此一風俗,說道:「哦,原來今晚就是團圓節嗎?」
他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日子都記得不很確實了。但「刁羊」只在新年與團圓節舉行,不是新年,當然就是「團圓節」了。
剛才唱歌那小伙子道:「這位大哥,看你裝束,你不是我們的族人吧?你是從哪裡來的?」楚平原道:「我是從南方來的漢人。」他小時候到過伊克昭盟,雖然只是路過,未曾住下,但卻知道這一族人最為好客,決不會因他是漢人而有所岐視。
那小伙子道:「哦,怪不得你不知道了。今晚是薩巴王公舉行『刁羊』,要我們年青人都到他那裡去玩,聽說他是有意思給貝格格選女婿呢。」旁邊有個人怕他不懂,說道:「我們尊稱王公女兒做『格格』,香貝就是薩巴王公的獨生女兒。」
那姑娘誤打了楚平原一鞭,心裡很是過意不去,說道:「漢人大哥,你做我們的客人吧。你會不會唱我們的歌?我教你唱。」
草原上的女兒性情爽朗,她知道那小伙子是在取笑她,也毫不在乎。
楚平原笑道:「我今晚只是去看熱鬧,『刁羊』我是不玩的了。但你們的歌很好聽,你肯教我,那是最好不過。」這群人中本來有個小伙子暗地裡喜歡那姑娘的,聽說楚平原不玩『刁羊』,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也參加進來教楚平原唱歌,一路上歌聲飄蕩,嘻嘻哈哈,十分高興。
黃昏日落,草原上新月升起,楚平原隨著這群人進了一個山谷,山谷是一大塊盆地,綠草如茵,有一種不知名字的野花,喇叭形的白色小花朵點綴在綠草叢中,月光下一眼望去,就似綴在錦緞上的珍珠。
靠山的那邊,有一排篷帳,帳幕外的草地上燒起一堆野火,草地上滿是年輕的男女和他們的馬匹,有人已經在那裡彈著各種樂器,唱歌跳舞,遠遠就可看到聽到。那姑娘笑道:「咱們來得正是時候。再遲一些就趕不上看摔跤了。」歌舞、摔跤、刁羊是歡度「團圓節」的三項主要項目。
楚平原心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原來薩巴王公就在這兒,不過半天功夫就到了。要是我沒有他們帶領,找不著這個所在,可又得在草原上大兜圈了了,」
楚平原繫好坐騎,和同來諸人擠進裡面一圈。那姑娘小聲說道:「你看,我們的香貝格格美不美?啃,就在那邊。對了,你看見了。那老年人就是我們的薩巴王公。」
正中帳幕之前坐著王公和他的女兒,楚平原聚精會神的看過去,只見香貝格格披著一襲輕紗,白衣如雪,丰姿綽約,果然是罕見的美人兒。
那姑垠見她如此出神,格格笑道:「漢人大哥,你也給我們的格格迷上了?我們的格格可是不能嫁給漢人的喲。她哪裡知道,楚平原的一對眼睛是在尋覓宇文虹霓。香貝格格身邊有幾個侍女,但卻都不是宇文虹霓。正是: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見伊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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