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魔女詫道:「既在寺中,何以不見。」
慧寂神尼道:「因為明明大師正在閉關練功,要到今晚子時,方能功行圓滿。笑傲乾坤來的那天,他正在緊要關頭,我們不敢驚動他,是以未曾相見。」
「閉關練功」是佛門武學中練最上乘內功的秘法,練功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嚴禁外界一切騷擾。因此這種練功,危險性極大,必須有人「護法」,以防外敵入侵;而且偶一不慎,還有走火入魔之險。
蓬萊魔女解開了一個疑團,又生了另一個疑團,心中想道:「明明大師是前輩高僧,武學修為,人所罕及。且又是遁世隱屆了幾十年,與世無爭,與人無尤,為何還要冒險閉關練功?」
慧寂神尼道:「還是讓我依次回答你的問題吧。把你的問題解釋清楚,你也就會明白了。」
「第二個問題是:我為什麼住在這兒?」
說到此處,慧寂神尼喟然歎道:「你可知道明明大師是我的什麼人?」
蓬萊魔女當然不會知道,也不便亂猜,慧寂神尼已接下去自問自答道:「明明大師是我的公公!」
這一答倒是大出蓬萊魔女意料之外。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她當然是無須避嫌了。」
慧寂神尼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那寡情薄義的丈夫名叫穆亦欣,是完顏亮生前的心腹武土,他要謀害我們姐弟,終於與我肚離。這些事情,聽說三妹已經告訴你了?」
蓬萊魔女默默點了點頭,不便多言撩起她傷心之事。
慧寂神尼苦笑道:「我如今已是勘破色空的出家人,也不怕重提傷心之事。明明大師是我公公,但穆亦頎則並非他的親子。
明明大師削髮之前,本是武林高手,平生行仗俠義、決意不仕朝廷的,他沒有子女,他的一位好朋友臨終時將兒子托他撫養,作為他的義子,這個孩子就是我日後所嫁的那個無良心之夫穆亦欣。
「明明大師因為他是好友遺孤,難免放縱了些。穆亦欣練成武藝,貪圖名利,離開義義之後,便奔走權貴之門,使勁地向上爬,終於做到了完顏亮的御前帶刀侍衛,後來又出任御林軍的副統領。他一意逢君之惡,在他手下,不知陷害了多少忠良。
「我是他的妻子,但他所做的壞事,我卻是毫無所知。直到他設謀要利用我陷害我的弟弟之時,我才看清了他的本來面目。
「但他做的事情,我的公公則是知道的。也正因此,他一氣之下,遂削髮為僧,意冷心灰,再也不問世事。
「我與穆亦欣夫妻變作仇人之後,一來是在家鄉難以立足,二來也不願留在傷心之地。這才隻身逃到江南,在棲霞嶺玄女觀出家的。」
慧寂神尼幽幽唄了口氣,接下去說道:「我以為從此可以不涉紅塵,哪知還是捲進了風暴。完顏亮興兵侵宋,我的弟弟反對他的窮兵黷武,為他所囚。清雲給我報訊,我不能不趕到採石礬救他。後來的事,你是已經知道的了。」
慧寂神尼在採石礬曾與蓬萊魔女並肩作戰,又碰上她的丈夫穆亦欣,穆亦欣為她所傷,終於在亂兵中戰死。這一段經過,既然蓬萊魔女也是在場之人,慧寂神尼就略而不談了。
慧寂神尼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那無義之人死了之後,我與二妹(赫連清雲)找尋我的弟弟,沒有找著。卻意外地碰上笑傲乾坤,得知我的公公是在陽谷山光明寺做了和尚。但笑做乾坤卻未知道明明大師就是我的公公。
「金國暴君已除,我在江南又過不慣,遂決意重回本國。穆亦欣雖然對我無情無義,但他的義父卻是我所尊敬的公公,我想我應當把這件事情告訴他,求他饒恕。他失了義子,年老無依,我也應當以媳婦的身份侍奉他。就這樣,半個月前我與二妹來到了這兒。來得恰是時候。」
慧寂神尼歇了一歇,悄悄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接著說道:「我公公沒有責怪我,反而安慰我。他說他早已料到穆亦欣多行不義,必定難得善終。這應怪他作義父的不善管教,小時候太過放縱了他。他也慨歎是名利二字害了他的義子,令他陷入歧途,不能自拔。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雖是父子夫妻之親,也是挽救不來的。叫我也不要為這件事情太傷心了。我勘悟了色空,過去之事,也就當它是浮雲逝水了。」
蓬萊魔女聽了她的故事,心中卻是不禁感觸興歎,她的師兄公孫奇所走的道路,不也正是與穆亦欣大同小異?只怕穆亦欣的下場就是她師兄未來要蹈的覆轍!
慧寂神尼說道:「我談自己的事情談得太多,現在應該談到我公公的事情了。
「我為什麼說來得恰是時候呢?因為我公公正是要想閉關練功,我和二妹一來,就恰巧趕得上給他充當『護法』了。」
蓬萊魔女問道:「明明大師武學深湛,為何還要閉關練功?」慧寂神尼道:「我公公說是有一個強敵已知他的蹤跡,已放出風聲,要來找他。他近年精研佛法,在武學的修為上不免鬆懈了些。是以要閉門再練一種絕世神功!」
蓬萊魔女大為駭異,問道:「這強敵是誰?明明大師要這麼鄭重地對付他?」
慧寂神尼道:「我公公沒有說出此人名字,他不知是怕我恐懼,還是別有顧慮,不願我知道此事底蘊,只說這是他在俗家時候一點小小的過節,那人只是找他,我只須給他『護法』,不須插手。」
慧寂神尼說道:「公公的用意我明白,他的那個對頭,一定非常厲害,怕我不知輕重,胡亂出手。但倘若那人當真來了,我豈能置身事外?」
赫連清雲道:「一到今晚了時,明明大師功行圓滿,就不怕了。最怕的是在這期限之前;明明大師尚未能開關迎敵的時候。
強敵就來!」
慧寂神尼道:「大約不至於有這樣巧吧?咱們給他老人家護法已有十多天了,一直平安無事。難道就只這最後一大過不了關?」
赫連清雲道:「凡事總是從最壞處設想的好。說不定真有這祥巧呢?」說著話眼睛望著蓬萊魔女。
蓬萊魔女立即說道:「我留住這兒一晚,明天才走。兩位姐姐可歡迎我麼?」
赫連清雲喜道:「這就最好也不過了。說老實活,這正是我所盼望的,但只怕柳姐姐趕著要往首陽山,所以不敢挽留。」
蓬萊魔女道:「明明大師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我既然剛好碰上這件事,做小輩的,理當稍盡『護法』之責。」
首陽山那邊風雲正緊,蓬萊魔女個是不掛慮她的恩師,也不是個急於去見她的爹爹與笑傲乾坤,但她如今已經確切知道了笑傲乾坤的消息,笑傲乾坤已經光走了三天,此時想必早已到了首陽山,會見了她的師父了。有他們兩人同在一起,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應付。比較之下,明明大師這邊的事情卻是更需要她相助的。
慧寂神尼道:「好,柳女俠肯留下來,我也安心了。但願今日平安無事,咱們可以暢敘一天。對啦,我也想問問柳女俠,可有我弟弟的消息?」
蓬萊魔女遲疑了一會,說道:「據宋金剛說,他似曾見著你的弟弟騎馬南行,那是半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他的馬跑得極快,也許現在早已回來了。」蓬萊魔女怕引起她們的誤會,將自己那晚得到武林天驕暗中相助之事略過不提。而且,那一晚用珍珠作暗器驚醒她的那個人,她一自未曾見到,雖然根據跡象推測,十九是武林天驕,究竟尚未能完全確定。
慧寂神尼道:「哦,是這樣嗎?那想必是他以為我還在棲霞嶺,故此渡江覓我。」其實慧寂神尼聽說弟弟南行,心中也曾想到恐怕是為了蓬萊魔女而去的,但她也不願意在赫連清雲心上抹上陰影,故而為她弟弟「開脫」。赫連清雲卻是爽朗地笑道:「可惜你們沒有碰上。檀師兄與華大俠、柳姐姐本來是好朋友,要是咱們能聚在一起,那多好啊!」
慧寂神尼笑道:「既然知道他的行蹤,日後總可以見著他的。
二妹,你也不用擔心了。柳女俠,你一路勞碌,先歇一會,說不定今晚還有事呢。」蓬萊魔女養好了精神,吃過了晚飯後,就與慧寂神尼、赫連清二三人一同守夜。直到二更,仍然沒有事情發生。
慧寂神尼吁了口氣,說道:「還有一個時辰,就可以平安度過了。」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蓬萊魔女是善於聽聲辨向的大行家,這嘯聲初起之時,少說也在五、六里外,剎那間,回聲還未過去,連踏在雪地上輕微的腳步聲響,蓬萊魔女也可以聽見了。
蓬萊魔女聽出發嘯的雖是一人,但腳步聲卻有兩種,倒是頗感意外,連忙悄聲說道:「你公公的對頭還邀有一個武功極高的幫手,咱們先躲起來,相機行事。」她們三人,早已商量好了幾個對敵方案,如何「相機行事」,那是不必細說了。
她們剛剛躲好,那兩個人亦已推開了寺門,走了進來。來人先發嘯報訊,再從正門進入,那是表示明人不做暗事之意。
這晚月色很好,在大殿與寺門之間,有個天井,空庭積雪,雪月交輝,蓬萊魔女躲在暗處張望出來,看得很是清楚。
這一看連蓬萊魔女也不禁心頭狂跳,來的乃是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個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的師兄公孫奇。她與公孫奇才不過是半個月之前交子的,如今又在這裡碰上了。
年老的那個則是個身材高大的駝背漢子,只見他踏過鋪滿積雪的天井,一步一步跨上台階,雪地上竟然沒有留下一個足印。
蓬萊魔女心裡想道:「這駝背老人其他的武功不知,但只看他這『踏雪無痕』的輕功,就已在我之上,縱不能說是蓋世無雙,當今之世,能與他相比的,恐怕也只是有限幾人了。公孫奇大約是充當他的幫手來的,我或者可以勉強抵敵公孫奇:但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卻如何打得過這駝背老人。說不得只好選擇時機,冒險行事了。」
心念未已,這兩人已進入大殿。駝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師,老朋友來拜訪你啦!何不出來一敘?」
明明大師此時正在功行即將圓滿的關鍵時刻,對外間一切,聽而不聞,當然沒有回答。
公孫奇道:「莫非是這老和尚聽得風聲,早已離開此寺,躲避他方?」
那駝背老人搖了搖頭,道:「不會的。明明大師絕不是怕事之人,我不信他出了家就改了原來的性格。」
公孫奇道:「天有不惻之風雲,莫非這老和尚已圓寂了?」那駝背老人道:「這個可能倒是大些。但我好不容易找到這兒,即使是圓寂了,我也要『瞻仰』他的法體。」駝背老人正要破門而入,進內搜查,忽地似是發覺什麼,突然停下腳步。就在此時,公孫奇也猛地喝道:「什麼人躲在這兒?給我滾出來吧!」
就在此時,只聽得「轟隆」一聲,橫樑懸掛的一口大鐘突然掉下,公孫奇正好從這橫樑底下經過,但他機靈之極,早已有所覺察,有所提防,不待大鐘罩下,先就一掌拍出,「噹」的一聲,震耳欲聾,那口大鐘給他的掌力一推,如受巨錘打擊,從他的頭頂上空飛了過去。與此同時,躲在樑上的赫連清雲亦已跳了下來,一揚手,就是三柄飛刀。
駝背老人喝道:「不用躲了,都出未吧!」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與慧寂神尼一同現出身形,各自打出了獨門暗器,蓬萊魔女是一蓬塵尾,當作梅花針來使;慧寂神尼是一串念珠,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長串佛珠,一出了手,便即散開,顆顆打向對方穴道。但蓬萊魔女的塵尾是射向公孫奇,慧寂神尼的念珠則是打那駝背老人。
原來這是她們三人預先商量好了的計劃,只待敵人走到那口大鐘底下,便由赫連清雲發動,跟著三人一齊出手,以暗器奇襲強敵。
可惜計劃雖好,卻稍稍出了一點意外。赫連清雲因為心情緊張,呼吸的氣息粗重了些,先給公孫奇發覺,以致赫連清雲不能不提前發動,時間扣得不准,大鐘也就罩不著公孫奇了。還有一個她們始料不及的是:來的不止一個敵人,而是兩個。因此在她們齊發暗器之時,就各自認定目標,而不是集中攻擊一個敵人。慧寂神尼囚為要保護公公,她認定駝背老人是「正點兒」,公孫奇只不過是駝背老人的幫手,故此她的那串念珠,臨時改了主意,不打公孫奇而打那駝背老人。
倘芳她們的晴器是集中攻擊公孫奇的話,公孫奇即使不受重傷,至少也要給打中一兩處穴道,縱有自行解穴的功夫,那也得在一個時辰之後,才能恢復功力了。如今她們力量分散,卻給了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駝背老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把手一招,說也奇怪,那一串念珠,本來已在空中散開,從四面八方打來的,給他這麼輕輕一招乎,念珠竟然又再聚攏,都朝著他的手心落干。與此同時,公孫奇也揮袖捲去了蓬萊魔女的一蓬塵尾,又打落了赫連清雲的三柄飛刀。
大鐘還未落地,駝背老人義加上了一掌,噹的一聲,大鐘去勢更疾,朝著蓬菜魔女立足之處飛來。
蓬萊魔女使出上乘內功中的借力功夫,身形一閃,橫掌一抹,用的全是柔勁,掌緣在鍾上輕輕一抹一推,那口大鐘立即改了方向,並沒有發出響聲,就向旁邊飛過,平平穩穩地落在地上了。可是蓬萊魔女雖然能夠推開大鐘,看似不費氣力,其實卻給駝背老人那股內家真力,震得胸口氣血翻湧,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接連轉了兩圈。
駝背老人「噫」了一聲,似乎也是有點詫異。問道:「你們是些什麼人?」
蓬萊魔女未曾開口,公孫奇已在冷笑說道:「師妹,你倒是很會躲在暗處放冷箭啊!嘿,嘿,你學了我家的本領,卻拿來暗算於我,你不覺得過份了麼?還有你,清雲二妹,你竟然也要用飛刀殺我,難道你忍心要你姐姐守活寡麼?」
駝背老人道:「哦,原來這女娃兒就是你的師妹,身為綠林盟主,外號人稱蓬萊魔女的麼,這麼說,倒是自己人呀?」
公孫奇道:「不錯,她們一個是我師妹,一個是我小姨。可惜我把她們當作自己人,她們卻把我視同仇敵。」
蓬萊魔女柳冒倒豎,斥道:「公孫奇,你這為虎作倀的奸賊,居然還有臉皮與我說理?不錯,我是學了你家的武功,連偷施暗算的本事也是向你學的!所不同的是我暗算的是喪盡天良的奸賊,你暗算的卻是好人,甚至是你的親人、恩人!」
公孫奇喝道:「住嘴!」
蓬萊魔女冷笑道:「我說得不對麼?你的妻子桑白虹不是你暗害了的麼?你偷學了她桑家的兩大毒功,還將妻子殺害,只舉這一件事情,就足夠說明你喪盡天良了。你還敢顛倒過來說我!」
公孫奇變了面色,連忙說道:「老前輩別聽她的胡說八道。
她不認師兄,她與我有仇,她是含血噴人!」聲音微微顫抖,似乎他很害怕蓬萊魔女揭他的底,尤其殺害妻子這件事情,似乎更是害怕這駝背老人知道。
駝背老人淡淡說道:「你們師兄妹的糾紛我沒工夫理會。你我既然聯手,你以往的事情,我也不會追究你的。你們說夠了吧,也該輪到我說正事了。明明大師何在?是他叫你們在此埋伏的麼?嘿,嘿,這可不大像他為人,自己不敢出頭,卻叫小輩為他送死。」
慧寂神尼挺身而出,說道:「明明大師是得道高僧,早已泯了爭競之念、恩仇之念。是我們不願意外人擾亂他的清修,是以特地替他謝客。總之,明明大師是不見你們的了,施主你請回吧!」
駝背老人打了個哈哈,說道:「笑話,笑話!明明大師可以不見別人,怎能不出來見我?你是他的什麼人,要你替他出頭說話?」
公孫奇道:「她是武林天驕的姐姐。卻不知她與明明大師也有什麼關係?」
公孫奇不知,這駝背老人卻是知道。他打量了慧寂神尼一下,驀地又笑起來道:「哦,原來是穆夫人。你殺了丈夫,卻來投靠公公了。」
慧寂神尼冷冷說道:「你知道的那位穆夫人早已死了。我是法號慧寂的比丘尼。」
駝背老人道:「好,你既出了家,就不該再跳進是非場中。
念珠還你,你自去唸經禮佛吧。」把手一揚,一串佛珠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向慧寂神尼飛去。
這串佛珠本來已是散開一顆顆落在他的手心的,如今不過是說幾句話的時間,他已把佛珠重新串起,又再當作暗器打出了。手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
慧寂神尼見這佛珠連成一申,並非用打穴的手法打來,知道駝背老人是意欲試她的功力。她不敢硬接,當下把拂塵一揚,消去了對方的幾分勁道,拂塵捲上了那串佛珠。但,雖然是消了幾分勁道。那串佛珠掛在她的拂塵上還似墜著千斤巨石一般。
這,一剎那,慧寂神尼也不禁胸中氣血翻湧,險險栽倒。幸虧蓬萊魔女在她身邊,掌貼她的背心,一股內力傳了過去,這才穩定了她的身形,取回那串佛珠。
慧寂神尼呼了口氣,說道:「不錯,出家人是絕不無故挑惹是非。但若有邪魔外道入侵,即使是低眉菩薩也會變成怒目金剛!」
駝背老人大笑道:「那也該是明明大師來作怒目金剛。難道你還要抵擋我麼?」
慧寂神尼道:「明明大師不願外人擾亂他的清修。你若定要在佛門鬧事,我雖然力不敵你,也決不能容你胡為!」
駝背老人向蓬萊魔女一指,說道:「你呢?你是綠林盟主,也要來充當佛門的護法麼?」
蓬萊魔女道:「明明大師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你要來干擾他老人家,我理該為他驅敵。好,你就先來闖我這一關吧!」
駝背老人雙眼一翻,又是微微一噫,說道:「你的爹爹,嗯,就是當年大鬧金宮的那個柳元宗嗎?」
蓬萊魔女道:「不錯,原來你也知道我爹爹的名字。」
駝背老人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聽說柳元宗已經重現江湖,還了俗了。怎麼,他若有意給老朋友助拳,為什麼不親自來此?」
蓬萊魔女道:「你這就不必管了。我爹爹不與等閒之輩交手的。你勝得我再說。」
駝背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說道:「我不伯你是綠林盟主,也不懼你的爹爹。但你雖然身為綠林盟主,畢竟還是我的小輩。我與你交手,勝之不武。你識趣的快走吧,別要迫我傷你,叫人笑我是以大欺小。」話雖如此,其實駝背老人對柳元宗確是有幾分顧忌。蓬萊魔女武功不同凡俗,他自忖倘若動手他雖然可以勝得蓬萊魔女,但卻難保不令蓬萊魔女受傷。傷了蓬萊魔女,那就只怕柳元宗不肯與他干休了。
公孫奇道:「大老前輩(「太」是胡姓),你不屑與小輩動手,她是我的師妹,我卻止要擒她。你就把她交與我吧。」
駝背老人心中想道:「聽說柳元宗在金宮獲得武學奇書,這匿女是他女兒,想必已得她父親傳援。趁這機會,讓公孫奇試探她的虛實,看看她學了些什麼稀世武功,對我倒是大有好處。」
於是說道:「好,那就有勞公孫世兄了。」
蓬萊魔女道:「小妹把重擔留給兩位姐姐了。」這活的意思即是要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保護明明大師,由她獨戰公孫奇,不管勝敗如何,都不可上來勳戰。
蓬菜魔女交待完畢,使即上前迎戰公孫奇,冷笑說道:「公孫奇,你比完顏亮如何,完顏亮手握百萬大軍,只因作惡多端,死無葬身之地。你經過採石礬這場教訓,卻至今仍未自知悔過麼?此去採薇村不過三日路程了,我勸你只有回家向你父親請罪,這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蓬萊魔女倒是一番苦口婆心,卻不料公孫奇陷溺已深,迷途難返,他最最害怕的就正是他父親知道他投敵的罪行,蓬萊魔女說的正是觸了他的大忌!
公孫奇解下腰間軟劍,臉上倏然變色,說道:「柳清瑤,你是不是要到采薇村去的?」蓬萊魔女道:「是又怎樣?你倘能痛切梅改,我倒可以在恩師面前,代你求饒。」
公孫奇驀然冷笑道:「你還想到采薇村去嗎?哼,我可不能容你在我爹爹面前撥弄是非!你既無情,我亦無義,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
公孫奇殺機陡起,劍中夾掌,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邪派毒功。
一掌打出,腥風撲鼻,蓬萊魔女口中含了辟邪丹,兀是覺得胸口作悶。蓬萊魔女拂塵揮舞,拂開了這股腥風:與此同時,雙方的寶劍亦已碰上,「叮」的一聲,蓬萊魔女打了一個盤旋,劍鋒斜削面出,公孫奇則退了一步,橫劍當胸,封著蓬萊魔女的攻勢。呼、呼、呼!瞬息之間,又是接連打出三掌。
公孫奇以毒功為主,以劍法為輔,緊緊進逼,蓬萊魔女以攻為守,施展騰、挪、閃、展的小巧功夫,不敢讓他毒掌打中。
但雖然沒給打中,那撲面面來的掌風,卻也厲害非常,竟似無形有質一般,向她施以重壓。蓬萊魔女胸口煩悶,有增無已!蓬萊魔女這次是在公孫奇練成毒功之後,第三次的交手,比前次感覺難受得多。
蓬萊魔女暗暗吃驚,心道:「只不過半個月的工夫,他的毒功竟然厲害了這麼多,內功造詣也是大勝從前了。」原來公孫奇利用孟釗與桑青虹的關係,把桑家的內功心法全騙到手,邪派內功,見效極速,更兼他有家傳的純厚肉功作基礎,正邪合一,練成了那兩大毒功。功夫已勝過了當年的桑見田。
蓬萊魔女劍法倏地一變,瞬息之間,踏遍了八個方位,向公孫奇刺出了九劍,劍劍指著他的要害穴道。公孫奇從未見過如此複雜而又古怪的劍法,大吃一驚,給她迫得連退八步。好不容易用劈空掌力輔以柔雲劍式才能夠堪堪化解。
原來蓬萊魔女這套劍法是她父親所授。她父親柳元宗在金宮得了穴道銅人的十三張圖解,學成了天下最精妙的點穴功大。
柳元宗又精益求益,把點穴的「驚神指法」化到劍法上來,創了這套「驚神劍法」,用劍代指,可以在一招之間,逼襲對方的奇經八脈。蓬萊魔女跟父親學了這套劍法,這次還是第一次使用。
公孫奇家傳的柔雲劍法本來也是極其精妙的一種劍法,但因柔雲劍法他與蓬萊魔女都很熟悉,兩人若是使用同一樣的劍法誰都佔不到便宜。如今蓬萊魔女改用公孫奇從未見過的「驚種劍法」,公孫奇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付,便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蓬萊魔女反守為攻,著著進迫。公孫奇招架不來,只好運用他那非常霸道的邪派內功,加強掌力,蕩歪蓬萊魔女的劍尖。
幾度爭持,才扳回了平手的局面。
但一心難以二用,公孫奇既要默運玄功,加強劈空掌之力,他那兩大毒功卻就難以發揮得淋漓盡致了。蓬萊魔女有了喘息的機會,按照父親所授的內功心法,運氣三轉,氣達重關,胸中煩悶之感漸漸消失。
駝背老人看了蓬萊魔女這套劍法,也不禁暗暗驚心.心中想道:「以我的功力,勝這魔女大約還不很難,但倘若是換了一個功力比她高的人使這套劍法,我就一定要吃虧了。嗯,應該如何破解這種刺穴奇招呢?」駝背老人當然想得到這套劍法是柳元宗所創,自從他知道柳元宗再次「出世」之後,亦已準備在無可避免之時與柳元宗一戰的,如今他驚奇於這套劍法的威力,自忖毫無破解的把握,焉不心焦?駝背老人聚精會神地觀看,暗自思索破解之方,不知不覺入了迷。直到蓬萊魔女循環反覆地使了三遍這套劍法,已是過了半個時辰,將近子時了。
這破廟屋頂有兩處穿漏未補,如同開著天窗,駝背老人偶一抬頭,只見月亮已到天心,清輝如水。駝背老人驀地吃了一驚,心道:「我怎能把正事忘了?」
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在明明大師的禪房之外把守,絲毫不敢鬆懈。忽聽得駝背老人哈哈一笑,說道:「明明大師是不是就在這禪房之內閉關練功?」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根據今晚的種種跡象推測,終於給他猜著真相。慧寂神尼聽他一口道破,這一驚非同小可。
慧寂神尼當門一立,拂塵一指,沉聲說道:「不許進去!」駝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師真也看得起我,竟要練功對付我麼?嘿,嘿,原來你們兩個是給他護法來的。但憑你們兩個女流之輩,又焉能阻攔得我!」
駝背老人笑聲未止,赫連清雲也發出了充滿鄙夷的冷笑之聲。駝背老人雙眼一翻,瞪目說道:「你這女娃子又笑些什麼?」
赫連清雲道:「我笑你以武林前輩自居,卻原未膽小如鼠!」
駝背老人怒道:「我怎麼膽小了?」
赫連清雲道:「不錯,明明大師是在閉關練功,而且功行即將圓滿。有膽的你就該等待明明大師開關出來,與他光明正大地較量!你現在硬闖進去,意欲何為?我們兩個『女流之輩』,或許不在你的眼內,但我們卻是不畏強敵,誓死與你周旋。死了也不能讓你用卑鄙的手段,暗害明明大師。」
駝背老人本來自負,給她說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但轉念一想,倘給明明大師練成絕頂神功,只怕自己難以抵敵,難得有此機會,豈能平白放過?這瞬間駝背老人轉了幾個念頭,終於邪惡之心,蓋過了他由於自負而產生的羞恥之感,冷笑說道:「你們怎知我是要暗害明明大師?我是來探望老朋友的,他閉關練功,我正好給他護法。」
慧寂神尼道:「你這話只能騙騙孩子。」
駝背老人惱羞成怒,說道:「你們不相信那有什麼辦法?我沒工夫與你們糾纏,快快讓開,我見了老朋友一面就走。否則你們可休怪我下手無情、欺負小輩。」駝背老人既知明明大師功行即將圓滿,這機會端的是稍縱即逝,他更是不肯放鬆了。
駝背老人口中說話,腳步不停,便要強行闖進。慧寂神尼冷笑道:「好個不要臉的老前輩!」拂塵一展,攔著他的去路。駝背老人喝道:「你找死麼?」掌挾勁風,倏地就是一把抓去。
慧寂神尼只覺勁風撲面,掌未著身,胸口已似給巨石所壓。
說時遲,那時快,赫連清雲亦已出手,揮笛疾點駝背老人腰脅的「愈氣穴」。駝背老人反手一彈,錚的一聲,彈開她的玉笛,但抓向慧寂神尼的那一抓,已是準頭略偏,慧寂神尼一閃閃開,繞過側邊。拂塵一揮,塵尾散開,又再向他拂到。與此同時,赫連清雲亦已退而復上,揮笛攻來。
慧寂神尼本領不如她的弟弟武林天驕,但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尤其她的拂塵拂穴功大更是武學一絕。哪知駝背老人竟不躲閃,依然追擊赫連清雲,背向慧寂神尼。他穿的是一身寬袍大袖,只見他衣裳鼓起,就似漲滿的風帆一般。「蓬」
的一聲,慧寂神尼的拂塵已拂著他背心。
背心的「大椎人」是人身死穴之一,內功高明之士,倘被擊中,也有性命之憂。不料那駝背老人以真氣鼓蕩衣裳,慧寂神尼的拂塵拍擊下去,只聽得「蓬」的一聲,聲如擊鼓,拂塵四散,竟被盪開。駝背老人的衣裳,連一片布也沒破裂。
駝背老人在前後夾攻之下,不理會慧寂神尼的襲擊,瞬息之間,已是向在他前面的赫連清雲,連發三招。赫連清雲玉笛翻飛,招數奇幻之極,駝背老人三次抓空,竟然未能奪得她手中玉笛。
駝背老人道:「好,原來你這女娃子竟是三和逸士遼國一脈的武學真傳。但可惜你火候未到,至多能接我十招。」三和逸士即是當年將武學三分,傳給金、宋、遼三國弟子的那位武林奇人,遼國一脈的嫡傳弟於就是赫連清雲的父親,這一脈以招數奇幻見長。
慧寂神尼拂穴無效,倏地改變打法,玄功一運,將塵尾聚成一束,當作判官筆使,點戳駝背老人的三十六道大穴。這麼一來,攻擊的面雖然不如施展拂穴功夫之廣,但力道卻強勁得多。駝背老人不能不分出精神應付。
駝背老人急於要闖進禪房,不耐糾纏,殺機陡起,喝道:「你們退不退下?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了!」忽地反手一揮,掌力有如排山倒海,震得慧寂神尼插搖晃晃,幾乎立足不穩。駝背老人喝聲:「撒手!」長袖一捲,捲住了慧寂神尼的拂塵。
蓬萊魔女正在與公孫奇惡鬥之中,但她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慧寂神尼這邊情形不妙,倏地騰身飛起,也是一聲喝道:「撒手!」身形一掠,腳未沾地,已是向駝背老人刺出八劍,電光石火之間,遍襲他奇經八脈。
駝背老人最顧忌她這刺穴的「驚神劍法」,迫得騰出手來應付,呼的一記劈空掌將蓬萊魔女推開,蓬萊魔女在半空中一個觔斗倒翻回來,剛好又接上了公孫奇的劍招。
慧寂神尼僥倖脫險,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禱告:「我佛慈悲,子時快到。讓我公公練成無上神功,逐走這個魔頭。」赫連清雲也吁了口氣,心道:「要不是柳姐姐猛古丁地給他這一下子,莫說十招,以怕我接他五招也難。」
駝背老人雖然一掌擊退了蓬萊魔女,但對她輕功之妙,劍招之辣,也不禁有點駭然。他要防備蓬萊魔女冉來突襲,對付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的精神就不免減了幾分。慧寂與清雲穩住了腳步,連忙並肩作戰,進退如一,兩人合力抗擊,居然又可以勉強支持了。但蓬萊魔女卻是吃了點虧,她剛才身在半空,給駝背老人那一掌之力,震得她胸口氣血翻湧,雖沒受傷,元氣亦耗損不少。公孫奇的內力本來就勝過她,再加上這麼一來,此消彼長,公孫奇已是從平手的局面轉為著著搶攻!
公孫奇運足功力,施展家傳的柔雲劍法,劍尖上就似懸了千斤重物一般,東一指,西一劃,招數越來越是緩慢。但每出一劍都蘊藏著一股柔勁。蓬萊魔女那快如閃電的「驚神劍法」竟然結他克制,漸漸施展不開。原來這兩種劍法乃是互為生剋,倘若功力相差不遠,「驚神劍法」招數奇幻,以快打慢,可以稍佔便宜,但如今此消彼長,公孫奇的功力勝過蓬萊魔女已不止一籌,他的柔雲劍法把「以柔克剛」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蓬萊魔女就不免要屈居下風了。
蓬萊魔女縮小圈子,苦苦支撐,步法劍法仍是絲毫不亂。但公孫奇一佔得上風,毒掌的威力也漸漸增強。蓬萊魔女要運功抵禦毒氣的侵襲,更見吃虧。不過片刻,已是在公孫奇的劍光籠罩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了。
駝背老人也是眼觀四而,耳聽八方,一看這個形勢,蓬萊魔女只能自保,他已是無須提防蓬萊魔女再來突襲。顧忌之心一去,便即全力腦力,又對慧寂神尼頻施殺手。
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台力抗拒,勉強拆了幾招。駝背老人喝道:「穆夫人,你再不讓開,我可要請你去會你的丈夫了。」雙掌猛地一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慧寂神尼的拂塵脫手飛去,禁不住連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就在此時,忽聽得神房內有異聲發出,初起時宛若游絲裊空,音細而清,忽而一個拔高,竟似龍吟大澤,虎嘯空谷!
駝背老人大吃一驚,原來這是閉夫練功功行圓滿前一剎那的預報。靜坐修練上乘內功,有四個境界。第一關是「風」,靜坐中陡覺「萬竅灑灑生清風」,這是真氣開始在體內暢通的階段。
第二關是「喘」,練功者覺得真氣充滿體內,處處是氣,便自然而然地要發出深長面急促的呼吸,但與普通的喘氣不同,並無難受之感,而是喘得安適愉快。第三關是「氣」,坐中因喘急而發奇聲,這便是氣達重關,功行將滿的境界。清詩人龔定庵有夜坐詩云:「萬一禪關若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說的大抵就是這個境界的跡象與感受了。
駝背老人大驚之下,顧不得再去追擊慧寂神尼,便要闖進禪房。驀地「轟」然一聲,嘯聲突然中斷。禪房中的明明大師已過了第四關通「息」的階段。所謂通息,即是神功已成,轉為和平寧靜的氣息。
駝背老人連忙收了腳步。就在此時,只見禪房已是打開,明明大師口宣佛號,說道:「善哉,善哉!佛門之內何來殺伐之聲?各位可看在老僧面上,暫停片刻麼?」明明大師緩緩地走出來了。
駝背老人早已住手,但公孫奇正使到「化血刀」的毒掌功大,眼看就可以把蓬萊魔女斃於掌下,卻是不肯罷休。
明明大師嗅了嗅那毒掌所發的腥鳳,壽眉一皺,念了聲。
「阿彌陀佛」,合什說道:「佛門乾淨之地,難容穢氣。請施主給老袖幾分面子,斂手也罷。」
明明大師這邊遙遙合什,公孫奇那邊所發的毒氣腥風已是反捲回去。公孫奇吸進自己所發的那股腥毒之氣,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住手,跳出圈子。隨即默運玄功,總算他對桑家的內功心法,已有八成火候,當下長長呼了口氣,把吸進去的毒氣又都呼了出來,但雖然如此,也兀自感到頭暈目眩,好不駭然。心中想道:「怪不得神駝太乙那麼高的武功對這老和尚也是心懷戒懼,果然是非同小可。也幸虧我己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要不然就險些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殊不知公孫奇固然是駭然震慄,明明大師也不禁心頭微凜。
原來他是為了憎惡公孫奇使用邪派氣功,有心讓他吃點苦頭,才試用他新練成的無上神功的,雖然所發的不過三四成功力,但公孫奇居然能夠抵受得住,沒有給他掌力迫回去的毒氣所侵害,也算是極為難能的了。
那駝背老人是深知公孫奇的本領足以充當他的副手,才邀他來的。此時見明明大師舉手之間,就輕描淡寫地迫退了公孫奇,心中更增戒懼。暗自想道:「只怕我今日是難以討了好去,但既然來了,也只得一試。」他心中駭懼,神色卻是絲毫不露,淡淡說道:「恭喜大師,義練成一項絕世神功。」
明明大師道:「原來是太乙兄,別來無恙。不知何事光臨?」
駝背老人翻出一雙白——的眼珠,眼中似含怒火,說道:「二十年來托庇平安,沒病沒痛。就是讓人嘲罵幾聲老殘廢,那也早已聽慣了。」明明大師歉然道:「當年之事,老衲也很是後悔。太乙兄此來,可是要向老衲興師問罪麼?」
駝背老人道:「過去之事你不願提,我也不願再提。但又不得不提,這個結是否能夠解開,就全要看你了。」
明明大師歎了口氣,說道:「世網櫻人,無由自解。好吧,老衲也早已等待你來的了。你要怎麼樣解開此結,就請說吧。」
駝背老人道:「我此來一是為公,二是為私。公私兩事,若能得到你圓滿答覆,你我還是老朋友。」
明明大師微有詫意,說道:「怎麼,你還是因公而來的麼?老衲遁跡空門,久已不聞世事,太乙兄你懷著公事,走入佛門,那不是走錯地方了嗎?」
駝背老人:「你雖然削髮為僧,也還是金國之人。國主有命,你總不能不接吧?」
明明大師漠然說道:「我跳出紅塵,已成化外。王法嘛,也未必就管得到我的身上。接與不接,還得由我。」
駝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師,你別拒絕得太快了。你還未知道國主之命是什麼呢?」
明明大師道:「好,那你就說吧。出家人只知皈依我佛,恕我不擺香案恭接聖旨了。」
駝背老人道:「新君即位,但國師之位仍是虛懸。皇上意欲請你出山,做大金國的國師,我知道你無心富貴,但這可是極大的光榮啊!你願不願意?」
明明大師道:「不是有了個金超岳做了國師麼?」
駝背老人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超岳是完顏亮的國師,現在當然輪不到他了。皇上知道你武學精湛,又是得道高僧,素為國人景仰,所以才要我來聘請你去輔助他的。這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到底願不願意?」
明明大師淡淡說道:「多謝好意,我不願意!」
駝背老人道:「這卻為何?」明明大師道:「人各有志,名利於我如浮雲,國師於我如糞土。我早已是四大皆空,沒來由做什麼國師.招什麼煩惱?而且我也不是做國師的料子,金超岳之類倒是適合的,要不然,就是你太乙兄也挺適合。」
語含譏刺,駝背老人面色一變,隨即打了個哈哈說道:「可惜皇上不是請我。這麼說,你是不願輔佐皇上的了?」
明明大師道:「我說一不二。難道還要我再說一次麼?」
駝背老人道:「明明大師,請恕我坦率問你;你不願輔佐皇上,是否要跟柳元宗他們一起,助宋反金?」
明明大師道:「我不歡喜受人盤問!」
駝背老人道:「我只是請你看在老朋友份上,答我一句!你不是也意欲與我解開此結麼?」
明明大師道:「好,為了你有個交待,我就回答你吧。老衲只知青燈禮佛,過去二十年沒下過山,今後也是不會下山的了。
你可滿意了吧?」駝背老人熟知明明大師的性格,明明大師不會去當國師,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所要的正是明明大師這一句話。當下喜出望外,道:「此話當真?」
明明大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哪能有假。」
駝背老人道:「好,那麼這個結是解開一半了。現在公事已了,我該和你說說私事了。」
明明大師神色黯然,說道:「私事麼,不說也罷!」
駝背老人道:「老實說,我這次上山,公事還在其次,這件私事我卻是非向你問個明白不可的。」明明大師無可奈何,道:「好,那就請問吧!」
駝背老人斜眼瞅著明明大師,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道:「小鈴子來過你這裡沒有?」
明明大師面色一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駝背老人緩緩說道:「十年前她背我私逃,我直到如今還未找著她的下落。我以為她會來投奔你的,至少也要來見你一面的吧?」
明明大師眉宇間現出一絲迷茫的神色,但瞬息歸於平靜,漠然說道:「你們不知道我早已出了家麼?」
駝背老人冷冷說道:「我知道、她也知道。你是為她出家的。」明明大師道:「太乙兄,這話似乎不是你應該說的!」他雖然是有數十年修行的高僧,但說這一句活的時候,聲音也高亢了些,而且微微顫抖,顯得心情頗為激動。
駝背老人仍然在瞅著他冷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敢說這不是事實麼?」
明明大師喟然說道:「好,你既然猜疑不息,那我就跟你說個明白吧。三十年前,我出家之初,確是有幾分為了要逃避你們,但也不全然是為了你們。出家之後,我早已勘破色空,割斷紅塵,昨日之我,已經死了,我還焉能再招煩惱?」
明明大師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駝背老人眼珠轉動不定,對他的話似乎是將信將疑。明明大師歇一口氣,接著說道:「太乙兄,你今日遠來,老僧給你說個謁吧:世法如夢如幻,如露如雪,如鏡中花,如熱時炎,如水中月。執象以求,咫尺千里。無嗔無猜,免招煩惱!」
駝背老人道:「我還不想出家呢,你就不必對我說什麼謁語了。我只乾脆問你一句:你當真不知道小鈴子的消息麼?」
明明大師見對方不受點化,仍是苦苦追問,心中不覺有點難過,說道:「我既沒見過他,也不知道她的消息!你若要瞎疑,那也只好任由於你!」駝背老人道:「好,那就恕我來擾了你的清修了,多謝你的指教,告辭了!」
慧寂神尼與蓬萊魔女只道這駝背老人乃是知難而退,心中都在慶幸可以避免一場惡鬥。公孫奇則好生失望,心道:「想不到這神駝太乙,也是雷聲大、雨聲小,見對方練成神功,就連試也不敢試了。」原來公孫奇與駝背老人乃是受了金主之命,來試探明明大師的態度的,倘若試出他稍有不滿朝廷之意,就要他們把明明大師殺掉。試探的結果,明明大師雖然不肯接受國師之命,但也許下允諾,絕不下山。論理駝背老人是可以據此回報,不必動手的。不過在公孫奇心裡,卻因明明大師是柳元宗的好友,心裡還是希望神駝太乙把他殺掉,但他們兩人聯手是否就能把明明大師殺掉,公孫奇也殊無把握。於是轉念又想:「也好,只要這老和尚不下山,不插手首陽山那件事情。我也可以少了許多顧忌了。」
正是:高僧說法圖消孽,豈料凶頑未肯休?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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