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魔女此次是舊地重來,路途已熟,不需多久,便找到了公孫奇的臥房,只見房中燈火通明,紗窗上現出一個人影,正是她的師兄,蓬萊魔女心道:「原來師兄還沒有睡,卻不知師嫂是否也在裡面,怎生想個法兒引他出來才好。」心念未已,忽聽得桑白虹的聲音喘著氣說道:「我看這藥我不吃也罷,吃了也不會好的。我吃了這麼多天,絲毫也沒起色。」
蓬萊魔女施展絕頂輕功,倒掛屋簷,貼近窗子張望,只見桑白虹躺在床上,臉兒朝外,向著她的丈夫。她病容滿面,燈光掩映之下,更顯得一片枯黃。床前有張小几,几上有碗湯藥,熱氣騰騰,想是公孫奇剛剛給她端來,等待冷卻的。蓬萊魔女心道:「是了,她那日大戰群雄,內傷不淺,想必是過後就大病起來了。」但也有點詫異,心想:「但她內功深厚,和我師兄也差不了多少,我師兄當日所受的傷比她更重,怎的我的師兄已經痊癒,她卻病得這樣沉重?」
公孫奇笑道:「虹妹,你怎的這麼心急,常言道得好:病來如大山,病去似微塵。哪有這樣快好的?你放心,我已經把盧大國手請來了,在他手下沒有醫不好的病人。」桑白虹道:「盧大國手的醫術我知道他是好的,但我只怕病入膏肓,縱有仙丹也難救治了。」公孫奇道:「你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桑白虹道:「我不是胡思亂想,你想咱家自煉的大還丹,乃是最好的醫治內傷的靈藥,你吃了見效,我吃了卻仍是病體依然,這不是我的氣數當盡了麼?再說,盧大國手的藥,我也吃了好幾天了,我真是不耐煩再吃下去了。」公孫奇道:「盧大國手說,你是傷了肝臟,大還丹雖能補中益氣,卻不能修補肝臟。因此他要用疏導調補的良藥給你調治,不能心急,要連續吃藥,再吃半個月,你就可以好了。」桑白虹道:「哎喲,還要半個月,那煩死了。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氣!」公孫奇笑道:「我知道,你們桑家在武林稱雄數十年,從沒折過威風。那天,東園望、華谷涵相繼而來,甚至連宋金剛這班傢伙,也居然敢登門找到咱們的頭上來,你心裡當然是有氣的。但好在半個月轉眼即過,待你病好之後,咱們就去找宋金剛那班人算帳,然後一個個地收拾東園望和華谷涵。」
桑白虹忽地靠著床壁,抬起身來,凝神望著丈夫說道:「你提起那日之事,怎麼漏提了一個人?」公孫奇道:「誰呀?」桑白虹冷冷說道:「還有誰呀?你的師妹柳清瑤。」公孫奇道:「她那日是來相助咱們的,可並非咱們的仇人。」桑白虹道:「我知道。
但既說起那日之事,恩人仇人都該提起才是。我問你,你心裡感不感激你這位小師妹?」
公孫奇道:「我這小師妹是個孤兒,我爹爹將她撫養大的,她幫我那是理所當然,說不上什麼感激不感激。」桑白虹冷笑道:「哦,原來你們早已是一家人了,至親之人,患難扶持,純出自然,我提起『感激』二字,這倒是我說錯了話了。」公孫奇瞧她神色不對,忙道:「虹妹,你——」桑白虹道:「別忙,我再問你一句,倘若我病死了,你就該娶你的小師妹了吧?」公孫奇面色一變,隨即苦笑道:「虹妹,這都是你不放心的緣故,你若能心境寬舒,病也就容易好了。」
蓬萊魔女聽了,又是氣憤,又是為她師兄難過,心裡想道:「師嫂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在背後含血噴人,污蔑於我,哼,要不是她尚在病中,我就打她兩記耳光!我師兄也真可憐,好好一個名家子弟,卻被這妖女勾引私奔,一步步變得壞了。他對師嫂倒是體貼入微,帥嫂卻還要這樣氣他。」蓬萊魔女暗暗為公孫奇感到不值,對桑白虹也就更憎厭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哦,這麼說來,你對我並非假情假意,當真是望我病好的麼?」公孫奇道:「好,我向你發誓,我對你倘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好死!」桑白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掩著他的嘴,說道:「好了,我相信你便是,不必發誓了。」
公孫奇扶他妻子躺下,說道:「為了教你放心,我將心事都對你說了吧。我本來要找師妹幫忙咱們報仇的,你既是不放心,我以後再也不見她了。」桑白虹道:「那又何必。」公孫奇道:「我要為你爭一口氣,咱們不用外人相助,也報得了仇。」桑白虹歎了口氣,說道:「但求你對我永不變心,這仇麼不報也就罷了。你我聯手都打不過那笑傲乾坤華谷涵的,你不找師妹幫手,那除非是你回到你父親身邊,求他饒恕,再學全他的武功,但你家與我家乃是世仇,你父親可以寬恕你,卻決不會寬恕我,我知道他是不肯讓我踏進你的家門,做他的媳婦的。我寧可不報仇,不願失了你。」
公孫奇輕輕撫摸妻子的頭髮,柔聲說道:「你放心,我怎捨得離開你呢?但我已想過了,不必求我爹爹出頭,也無須請我師妹幫手,咱們就可以打敗那華谷涵!」桑白虹道:「我可沒有這把握。」公孫奇道:「不,咱們兩家的武功若能融會貫通,何懼那華谷涵。我練了那大衍八式之後,自覺功力已增進了不少,可惜你不讓我早練……」桑白虹打斷他的話道:「你別怪我,我爹爹臨死時候吩咐過我,桑家的武功是決不外傳的。」公孫奇笑道:「女婿又不是外人,要是你爹爹在生,現在就不會這樣說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見你侍得我好,所以這幾年我已經違背了我爹爹的吩咐,傳了你一些武功了。」
公孫奇笑道:「那些可算不得是什麼上乘的武功。」桑白虹道:「大衍八式你也已經練了,你還想要什麼?」公孫奇道:「我想練你們桑家的兩大毒功——腐骨掌和化血刀。」桑白虹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想練這兩門功夫?這個,這個——」公孫奇彎下腰,在妻子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柔聲說道:「虹妹,我已經發過重誓了,你還不相信我麼?你怕我練了你們桑家的武功,就會拋棄你麼?唉,你每多煩惱,甚至弄出病來,這都是你不能放心的緣故。自們本來可以過得更快活的,只要你減少猜疑!」
蓬萊魔女偷聽至此,心裡很不舒服,暗自想道:「我只道他們夫妻十分恩愛,卻原來彼此猜疑。夫妻本應推誠相向,師嫂卻似守財奴般守著她的武功,留為縛住丈夫之用,心胸也未免太狹窄了!」又想道:「師兄也未免太沒男子氣了,為何要覬覦別人的武功?咱們本門的武功,絕不在桑家之下,你若然都已精通,一生便已受用不盡。又何須去練這種妖邪惡毒的功夫?」
桑白虹卻似很受感動,說道:「官人,你聽我說,我不是吝不肯傳,只怕這兩門功夫,你練了反而不利,你知我爹爹是怎麼死的?」公孫奇詫道:「你爹不是病死的麼?」桑白虹道:「我爹爹就是因為練這兩門功夫,一不小心,敗血而亡的。這兩大毒功,非同小可,練的時候,危險得很。我也一直不敢練。」公孫奇道:「但咱們要打敗華谷涵,就非練這兩大毒功不可。你讓我試試吧,也許我憑著我本門的正宗內功,可以克制得住毒性。」
桑白虹沉吟不語,公孫奇又道:「我也是為了你的緣故,試想咱們融會了兩家之長,再夫妻聯手,天下還有何人是咱們敵手?你也不必受人欺負了。」桑白虹神情委頓,半晌說道:「官人,你容我仔細想想好嗎?這兩大毒功太過厲害,可不是鬧著玩的。當然你一定要練,我也不會吝嗇,但對這練功的奧秘,我自己也未深明底蘊,先得推究一番。」
公孫奇雖然有點失望,但已知道妻子已給他說動,遲早會得到這兩大毒功,眼角眉梢,也不自禁露出一絲喜色,當下端起藥碗說道:「咱們只顧說話,藥已涼了,你喝了吧!」桑白虹將藥碗一推,說道:「且慢!」公孫奇詫道:「怎麼?」桑白虹道:「我還想問你一句話,我妹妹哪裡去了?」公孫奇道:「喝了再說吧。」桑白虹道:「不,我一直記掛著她,你又不肯和我說,我悶在心頭,難過極了。我要你說了再喝。」公孫奇笑道:「青虹大約是追耿照那小子去了。」桑白虹道:「是誰給她通風報訊的?」
公孫奇道:「這個,這個——她精靈古怪,耳朵長著呢。我怎知她從哪兒打聽到那小子的消息?」桑白虹道:」你別瞞我,是不是玉面妖狐來過咱們這兒?」
公孫奇苦笑道:「我怕你又瞎起疑心,所以沒有告訴你。不錯,她是來過了。」桑白虹道:「你當真沒有和她勾搭?」公孫奇佯怒道:「你把你丈夫當成什麼人了,這妖狐人盡可夫,你丈夫還來至於這麼下賤!」公孫奇一發脾氣,桑白虹反而賠笑道:「我知道你不會。但這玉面妖狐委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不願意你和她來往。」公孫奇道:「她只是來找青虹的。第二天青虹就悄悄和她走了,連我也未曾告訴。」桑白虹道:「她不是只單找妹妹吧?你和她不是曾在密室裡談過兩次嗎?談的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公孫奇吃了一驚,心道:「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丫鬟偷偷告訴了她?」只好說道:「沒談什麼,她只是來告訴我關於耿照的消息,她知道耿照偷了咱們的大衍八式,問我要不要將耿照逮捕回來。我記得你曾說過,看在妹妹的份上,你不願意理會這事了,我就這樣告訴她。大約她因為見我不理,後來又將這消息告訴妹妹,妹妹對那小子不肯死心,就跟她走了。我怕你病中多擔心事,所以沒有告訴你。」
桑白虹冷冷說道:「怕還不僅僅這樣簡單吧?」公孫奇道:「那你以為還有什麼?」桑白虹道:「我怕你受她慫恿,做出了不好的事情。」公孫奇道:「你又來了,唉,你總是不能放心你的丈夫。」桑白虹搖手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公孫奇道:「那又是什麼意思?」桑白虹道:「我在擔心,擔心你受她慫恿,做金朝的鷹犬!」公孫奇面色一變,說道:「你真愛胡思亂想,沒這回事!」
桑白虹道:「沒這回事就好了。你還記得麼,那回北宮黝未咱們這裡,他透露口風,說是金主完顏亮想請你出山,做什麼龍騎都尉,馬上就給我趕跑了。我就是不願意你做金朝的官,和北宮黝、玉面妖狐這些人混在一起:」公孫奇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
桑白虹提高聲音說道:「你還有不知道的呢,我爹爹人稱大魔頭,他也是強盜頭子。但他只不肯做一件事情,他生前對我說,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金人的官,因為一做了金人的官,稍微有點骨氣的都不會跟你了,那時你想做強盜頭子也不可得了。咱們的手下,大半是我爹爹的舊部,只要他們知道你與那妖狐往來,他們也會對你離心的,所以我不單是怕你受那妖狐勾引,而是怕你壞了咱們的基業,你可得仔細想想才好。」公孫奇出了一身冷汗,說道:「虹妹你說得對,你放心,我也不會做那樣傻事的。」蓬萊魔女聽了桑白虹這一席話,大感意外,暗自想道:「我只道是師嫂帶壞我的師兄,卻原來她也有幾分正氣。雖說是為了本身利害,但也算難得了。」如此一想,對師嫂的惡感也就減了幾分。公孫奇又端起藥碗說道:「藥都涼了,你可真得喝了!」
桑白虹道:「唉,我可實在不想喝。」公孫奇道:「不喝病怎會好呢?虹妹,就算是為了我的緣故,你也喝了吧!」桑白虹道「我有個奇怪的感覺,我這病是醫不好了的。(公孫奇插嘴道:『胡說。』)但你既然定要我喝,那我就喝了吧。」
藥碗已端到唇邊,桑白虹正待張嘴吃藥,忽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只聽得「叮」的一聲,接著「噹啷」聲響,那藥碗突然從公孫奇的手上掉了下來,裂成八塊,湯藥潑了滿地,地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紫氣。
這一瞬間,公孫奇嚇得呆了。桑白虹道:「咦,你怎麼啦?這藥不喝也罷,何必難過?」她在病中耳目不靈,還當是公孫奇失手打破了藥碗。
蓬萊魔女這一驚可比她的師兄更甚,她聽得出那「叮「的一聲,聲音極為微細,乃是梅花針之類的暗器打著了藥碗,但因藥碗隨即墜地,藥碗碎裂的聲音便將它遮掩過了,桑白虹聞得藥碗碎裂之聲方始驚起,根本就沒察覺是有人用暗器將藥碗打破的。
這一瞬間,蓬萊魔女當然也知道了另有個人,也似她一樣,在向這房中偷伺。這人用極微細的暗器,竟打破了公孫奇手中的藥碗,事前公孫奇絲毫也沒發覺,連蓬萊魔女也是事發始知另有一人在暗中埋伏,這人武功之高,那也就可以詛見了。「誰人有如此武功,他為什麼要打破藥碗?」「以那人的武功之高,他若要用梅花針偷襲,盡可射人公孫奇的穴道,但他只是打翻藥碗,可見用意只是在阻桑白虹吃這碗藥。為什麼?哎呀,莫非……」蓬萊魔女心念電轉,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事情,但想至此外,己不敢再想下去,她可得先看看這是個什麼人?當下立即一個「鷂子翻身」,從「珍珠倒捲簾」的姿式變為「一鶴沖天」,飛身上了屋頂,夜色迷濛,星光黯淡,哪裡看得見什麼人影?就在這時,桑白虹已在叫道:「外面有人!」掙扎欲起,公孫奇驀然一醒,心神稍定,倏的一個轉身,長袖一揮,撲滅了那層淡淡的紫氣,立即破窗而出。桑白虹詫異萬分,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是什麼原因?他為什麼如此驚恐?」要知公孫奇並非初出道的雛兒,他是屢經大敵的江湖上一流人物,即使發現有敵人來到,也不該如此驚慌的,而且他也沒有向妻子交代一勾話,就匆匆破窗而去,這也令得桑白虹多了一層思疑。
當下,桑白虹就掙扎下床,察看究竟。
按下桑白虹慢表,且說公孫奇追出來的時候,蓬萊魔女已藏到一塊假山石後。她是想等候那另一個人出來,而且她也不願引起桑白虹的猜疑,故而不想在這時候便與她師兄會面。
公孫奇跳上那座假山,周圍一望,不見有人,卻也並不聲張,一溜煙就跑了。他料想不到蓬萊魔女就藏在一塊假山石後。
蓬萊魔女伏地聽聲,辨出了師兄所走的方向,待他走了一會,這才施展絕頂輕功,向那個方向追蹤,遠遠的只見師兄的背影走進一間房子。
這是公孫奇自己的書房,他點燃燈火,翻開抽屜,翻出了一本子抄的小冊子,納入懷中。這是他十年來偷學到的桑家武功,最近所得的「大衍八式」也在其內,只因這些武功乃是東鱗西爪,並非連貫起來的整套東西,因此他要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加以整理,仔細琢磨。因而這本冊子,不單純是他所愉學的武功的記載,其中也有他啟己的研究心得。
蓬萊魔女借石障形,從後窗偷望進去,只見她的師兄繞室彷徨,似乎正有重大的心事委決不下。原來公孫奇此際正在尋思:「白虹是用毒的大行家,她若起了疑心,定然能夠發現。唉,剛才我為什麼不即殺了她?」他突然起了殺機,自己也覺礙有點吃驚,隨即想道:「我怎麼可以有這個念頭?她究竟是我的妻子,而且我若是下手殺她,這可就要聲張起來了,這堡中多半是她父親的舊人,事情發作,我雖不懼,但我在這裡的基業可就要毀了。何況還有兩大毒功的練功密訣,我也還沒有到手。」想起了這兩大毒功,他不知不覺地喃喃自語,說出聲來:「我走呢還是不走?」原來他作賊心虛,一怕桑白虹發現他的陰狠手段,二怕剛才打碎他手中藥碗那人乃是桑白虹暗中埋伏窺伺他的人,事情已然發作,他在這堡中是站不住腳的了。但隨即又想道:「不對,這人的武功十分高強,只有在我與白虹之上,堡中諸人,誰有這樣本領?」「嗯,這也難說,她父親是一代武學大師,往來的朋友,焉知沒有本領極強的人物?說不定是她哪位世交叔伯,一向隱藏身份,在這堡中,連我也不知道?今晚他已經識破我的汁謀,出頭示警。」公孫奇不斷尋思,疑神疑鬼,既不敢回去殺桑白虹,又怕剛才打破他藥碗那人,追來與他算帳,而且即使那人不來,他也料想事情定會發作,他妻子決不肯與他甘休,左想右想,彷徨無計,終於還是決定一走了之。就在他準備開門的時候,忽聽得門環輕輕碰了兩下,那是有人在外面敲門,公孫奇大吃一驚,喝道:「是誰?」把門拉開,藏在門後拔劍出鞘,準備那人一踏進來,他在門後一劍就刺過去。哪知那人進來只說了一聲:「是我!」公孫奇這一劍登時刺不出去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
公孫奇抹了一額冷汗,插劍入鞘,說道:「師妹,原來是你?你怎麼來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個驚。
你作了什麼虧心事了?」公孫奇道:「哦,剛才發梅花針的那個人就是你麼?」心中又驚又喜,暗自想道:「師妹決不會是白虹暗中埋伏來窺伺我的,只要不是白虹的人,那我就不用害怕了。
從日前之事看來,師妹對我也似乎並非全無情意。」
蓬萊魔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冷冷地盯著她的師兄,追問道:「你給師嫂吃的是什麼藥?」公孫奇訥訥說道:「是補中益氣湯。」蓬萊魔女雙眉一豎,冷笑說道:「你休騙我,補中益氣湯潑在地上,會有一層紫氣的麼?」公孫奇把心一橫,說道:「師妹,你已然識破,我也不妨對你直說,那不過是湯藥中加上一小撮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失聲叫道:「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這還說不是毒藥麼?」
閩南桃花溪在武夷山的九疑谷,遍地桃花之外,溪畔還有野生的茉莉,溪水蘊藏有機花瘴,毒性甚烈,茉莉根受溪水的滋養,也含有毒質。但經過了百年之久,瘴氣都已去盡,研成粉米,無色無味無臭,即使是用吸毒的至寶玉蟾蜍來驗,也驗不出它是毒藥。而且因為經過了百年,毒性已減,只能慢慢致人於死,死後也無絲毫中毒的跡象。宋代開國之初,宋太宗就曾用這種毒藥暗吉了後蜀降王孟旭,其後秘密流傳於外,許多人都知道了。所以蓬萊魔女雖然不是使毒行家,也曾聽過「閩南桃花溪百年茉莉根」這個毒藥的名字。
公孫奇尷尬笑道:「我並不是想要她性命,這茉莉根是慢性毒藥,她內功造詣甚深,不會就死去的,我只要得到她那兩大毒功,我就不會再用此藥了。」蓬萊魔女道:「要是她始終不將那練功秘訣交出來,那你不是要繼續用藥,把她毒死了?再說,她中毒已深,即使你停止用藥,那她也要長年臥病在床,不能復起了。」蓬萊魔女把公孫奇問得啞口無言,他原來的打算,實在就是這樣。
蓬萊魔女冷笑道:「你使用這種慢性毒藥,然後再假情假意地服侍她,原來就是要騙取她的武功?」公孫奇道:「她是用毒的大行家,用這種毒藥,才不至於給她發覺。」蓬萊魔女哼了一聲說道:「還有,你還想繼續役使她父親的舊屬,稱霸江湖,所以必須讓她死後,屍體上毫無中毒的跡象,這才能使得她的部下不起疑心,仍然跟你?」公孫奇給他說中了心事,只好默不作聲。
蓬菜魔女毛骨悚然,想不到師兄如此惡毒,又是傷心,又是憤激,心想:「我只道師嫂不是好人,卻原來師兄比她更壞百倍!」公孫奇忽道:「師妹,你不知道,我實在後悔得很!」蓬萊魔女道:「你後悔什麼?」
公孫奇道:「我悔不該當年離開你們,和這妖婦私逃。」蓬萊魔女本來也是一直把桑白虹當作「妖婦」的,但此時此際,這「妖婦」二字出自公孫奇之口,她聽來卻是刺耳非常,心裡大大不以為然,不禁勃然作色,說道:「師嫂對你實在是情深義厚,你怎麼可以這樣罵她?好壞你們都做了一場夫妻,你就連這一點夫妻之情都沒有了麼?」
公孫奇嘻皮笑臉他說道:「師妹,你不知道,我本來不打算和她做夫妻的。我當年血氣方剛,受不了她的狐媚手段,被她勾引私奔,現在是越想越覺不值。我只說一件小事給你聽,你也會感到可笑了,她年紀本來比我大,但她卻一直要我將她喚作『虹妹』。你說可笑不?哼,不瞞你說,我早就討厭她了!」蓬萊魔女心道:「你不知道,我聽了你這話,我也是多麼討厭你!」
但因公孫奇畢竟是她師兄,她還在想怎樣好言相勸,而不願即時破臉。
公孫奇機靈之極,察覺師妹面色不對,又歎口氣道:「我娶了這個妻子,弄得我有家難歸,爹爹不認我作兒子,師妹,你和我的情份也斷了。唉,想起咱們從前所過的日子,你叫我怎不悔恨,怎不傷心?」說著,居然掉下兩滴淚來。
蓬萊魔女本已對師兄充滿惡感,但聽了這一番話,想起師父對自己的恩情,而師父又只有這一個兒子,不禁也起了淒惻之情,當下說道:「師兄,師父雖然不滿意你做的事情,表面上雖然是口口聲聲不認你做兒子了,但他老人家心裡卻還是掛念你的。他一喝醉了酒,就會叫你的名字,這是我知道的。師兄,你若痛改前非,我一定給你向師父說情,連師嫂也一起接回去。
至於我,我是一向把你當作師兄的。」
公孫奇苦笑道:「多謝師妹,師妹,我知道你對我好,只要咱們的情份還在,那我也沒有這麼傷心了。但你說把、把那賤人也接回去,那就不必了。你想,事已如斯,我和她還能再做夫妻嗎?師妹,只要你還是像往日一樣對我,我馬上就跟你走。
她的什麼毒功秘訣,這裡桑家堡的基業,我統統都可以不要了!」
蓬萊魔女聽出他話裡有話,怔了一怔,驀地變色,說道:「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公孫奇笑道:「師妹,你是絕頂聰明的人,你還不明白?我把那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弄來,給你師嫂吃,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你啊!」
蓬萊魔女氣得說不出話來,正要發作,忽聽得外面似有腳步聲響。公孫奇吃了一驚,作乎勢指那書櫥,示意叫蓬萊魔女暫避一避。蓬萊魔女心想:「我且看來的是誰?」當下就依從公孫奇的意圖,躲到書櫥後面,外面已輕輕響起了敲門聲,公孫奇道:「來啦!」手心裡捏著一根毒針,便去開門。
公孫奇只道是妻子前來問罪,心中打定主意:「我且先聽聽她來意如何,要是未曾發覺,我就找個藉口,解釋剛才之事,再騙她那兩大毒功的神功秘訣;要是她已經發覺,知道我在她湯藥中加上了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哼,哼,那就沒話好講,只能將這根毒針刺進她的天靈蓋了。捨棄這裡的基業雖然有點可惜,但得了師妹,一切都可以補償了。師妹比她貌美,比她高強,師妹又是綠林領袖,比桑家堡這點基業更是大得多。好,一意這麼辦了。」他想得如意,似乎十拿九穩,師妹定然從他。
一切都可以在所不顧。但,雖然如此,他和桑白虹畢竟是做了將近十年的夫妻,一旦要下毒手,他捏著毒針的那隻手,仍是不禁微微顫抖,手心也淌出了冷汗。
公孫奇輕輕把門拉開,只見一個披著白狐裘的女子走進門未,笑道:「公孫奇,原來你躲在這裡,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公孫奇怔了一怔,道:「原來是你,你怎麼又來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玉面妖狐連清波。蓬萊魔女躲在書櫥後面,暗暗歡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好個妖狐,這次可是你自投羅網,逃不脫我的手心了。且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看看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秘密?」
連清波格格笑道:「你以為是誰,你不說我倒忘了,我上次是幾時來過的?」公孫奇皺眉說道:「我可沒工夫和你說閒話!」
連清波道:「好大的架子,翻臉就不認人了麼?喂,我當真是忘記了咱們幾時會過的了,你不可以告訴我麼?」
公孫奇背向書櫥,料想蓬萊魔女瞧不見他的面部表情,便連連向連清波打了幾個眼色,示意屋內有人,叫她趕快走開,同時心裡又很奇怪:「她怎的儘是找些閒話來說?她是個精明仔細的人,上次幾時會面她怎的也會忘記?就是忘記了也沒什麼打緊,為何老是發問?」當下只好說道:「我也不很記得清楚,大約是上月十二、十三吧!」
連清波竟似不懂他的眼色,說道:「好,那麼已過了一個多月了,咱們上次商談之事,你已經準備好了沒有?」公孫奇道:「什麼準備好了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又接連打了兩個眼色。連清波道:「你想想看,我上次和你說的什麼?」公孫奇惱道:「你真是無理取鬧,快走,快走!」
連清波反而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說道:「我好辛苦才來一次,哪有這樣容易走的?你放心,我周圍巡視過了,外面沒有人。你趕快說吧,你把準備好的計劃告訴我,我馬上就走!」公孫奇氣得七竅生煙,心裡罵道:「你號稱妖狐,怎的這樣愚蠢,連我的眼色也會意不來?哼,你是真的愚蠢呢,還是有心要我出醜?」
公孫奇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清波,你知不知道。
我的妻子正惱你呢,她的病已經好了!」用意是要把連清波嚇走,哪知連清波雙眉一豎,仍是坐著不動,卻冷笑說道:「我知道她是個醋娘子,但我來得光明正大,怕她何來?哼,你要是怕她,那你就更不宜拖延時候了,快快把你的計劃告訴我,我好回去覆命,你也可以省了嫌疑。」
公孫奇道:「你知道她為何惱你?她惱你慫恿她的妹妹出走,要找你算帳呢!什麼計劃不計劃的,我全不懂,我只知道你上次到來,為的是要青虹和你去找那姓耿的小子,這件事我倒是無可無不可,但我的妻子卻是大不高興。你可得當心點兒,惹翻了她,我也沒法保護你的。」心想:「我已經說得這樣明顯了,難道她還不會意嗎?」公孫奇這番話也是有心說給蓬萊魔女聽的,好撇清他與連清波之間的關係。
哪知連清波依然還似不懂,說道:「那個姓耿的小子,他的事我才管不著呢:」公孫奇跺腳道:「你不是來通風報訊,叫青虹去將耿照捉回來的嗎?她碰著了耿照沒有,為何不與你一同回來?」連清波面向書櫥,蓬萊魔女從縫隙偷看出來,見她的面色,倒似是怔了一怔,這才支支吾吾他說道:「晤,不錯,不錯,青虹是追那姓耿的小子去了,她武功高強,不用我幫她手。所以我和她出了商河縣境,我就讓她獨自去了。」她頓了一頓,接著說道:「你不要節外生枝,咱們話回正題吧.你不是說要投效朝廷,但因為時機未到,北宮黝的意思,也只是要你暗中出力嗎?北宮黝想知道你的計劃,叫你詳細地回報他!」蓬萊魔女聽到這裡,疑心大起。第一,連清波分明是在濟南途中見過耿照,還騙了耿照,救了那個被俘的軍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連清波一同到了濟南的。第二,北宮黝破擒,她在濟南,不該不知道,怎的還說了北宮黝等著回報?心裡暗自尋思:「她的話中露出許多破綻,都與事實不符。我師兄既是與她同謀,她在我師兄面前,還用得著說假話嗎?還有,聽她一路說來,似乎在想套取我師兄的口風,這又是什麼道理?她和師兄的對答之間,也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晤,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這兒,有意說出一些假話?」但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個猜想,也還是有幾點站不任腳,連清波若是察覺有人埋伏房中,何以還流連不走?而且她也不該,老是迫公孫奇說出什麼計劃,難道不怕洩漏了秘密麼?蓬萊魔女心細如髮,旁觀者清,聽出他們的對答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
公孫奇雖是聰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連清波早走,卻未曾發覺她話中的破綻。
公孫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難道北宮黝當真是等著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談,卻是壓根兒未曾提過北宮黝的,怎的平空多鑽出一個人了?哼,豈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宮黝之上,我即算投順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顏亮才配管我,他北宮黝是什麼東西,也想騎在我的頭上,以頂頭上司自居?」原來連清波上次來做說客,拉攏公孫奇歸順金朝,是奉了金國御林軍統領檀道清之命,還帶了金主完顏亮的「密詔」,以金主完顏亮的名義來進行的。要他暗中效力,剪除綠林中抗金的豪傑,並在金兵大舉侵宋之時,由他去攻襲兩股義軍的山頭,表面上裝作是綠林火並,實際是牽制義軍的兵力,使他們不能「擾亂」金兵的後方。事成之後,金主完顏亮默許公孫奇在山東自立為王,金國官軍與他可以訂立互不侵犯之約。
連清波上次是直接傳達完顏亮的「御旨」,公孫奇覺得完顏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這次連清波卻說是奉了北宮黝之命,來向他索取什麼「計劃」,這就等於無形中降低了公孫奇的身份,公孫奇自是大不高興,心中想道:「北宮黝是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完顏亮的一名御前侍衛,也配給我下令?他的把兄東海龍我尚且不放在眼內,難道反而要向這條北芒狗賣帳?」
公孫奇想至此處,不覺晴晴惱怒,這時連清波的眼光正注視看那個書櫥,公孫奇心頭一動,隨即想道:「我師妹是北五省綠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樣可以自立為王!」原來公孫奇此人野心極大,但求能稱霸綠林,佔據一方,隨心所欲,事齊事楚,他倒並不在乎。
連清波見他沉吟不語,說道:「怎麼,難道你不信任我麼?」公孫奇疑心忽起,尋思:「上次她只是說完顏亮許我便宜行事,官軍可以在暗中幫我一把,讓我可以吞併其他山寨。至於什麼詳細計劃,她可並沒有要我呈報。那樣的機密大事,她都可以與我商量,她又是有完顏亮『密詔』的,我怎會不信任她?」他人極聰明,登時從連清波這一句話看出破綻。
當下公孫奇冷冷一笑,說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計劃麼?青虹已經去追蹤了,我再添多幾個人幫他追捕就是。這個,北宮黝也要知道嗎?」
連清波詫道:「你說什麼?」公孫奇道:「你上次和我談的,不就是這個計劃嗎?」連清波更是驚詫,說道:「我說的是關於你投順朝廷的事情!」
公孫奇道:「你哪裡說過這種事情?我公孫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贓,也不知什麼朝廷不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麼人?到這裡胡說八道!」
連清波叫道:「你說什麼?你想想看,你有沒有弄錯?」公孫奇道:「我說你才是弄錯了,跑到這兒胡說八道!」連清波站了起來,退後一步,厲聲說道:「哦,原來你是壓根兒沒有歸順朝廷的意思!」公孫奇道:「你再囉嗦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悄悄地對連清波又使了個眼魚,原來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雖然自己覺得七八分把握可以獲得師妹,只要獲得師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會連清波,不必走連清波給他安排的道路,但畢竟師妹還沒有答應嫁他,他心裡還想給自己準備一條後路,因而也就不想對連清波太過絕情。他一面作勢要驅逐連清波,一面給她打個眼色,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連清波忽地笑道:「哦,這麼說來,或許倒真是我弄錯了。
你既然沒有投順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萊魔女躲在書櫥後面,聽到此處,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尋思:「原來我的師兄雖然誤入歧途,與這妖狐也有來往,卻倒還不是叛國投敵!但這又焉知不是他們故意一唱一和,有心在我的面前說的假話。」這時連清波正要跨出房門,蓬萊魔女豈能容她就此走掉?驀地一聲冷笑,從書櫥後面出來,冷冷說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誰,你還想跑得了嗎?」
在蓬萊魔女意料中,這玉面妖狐一見是她,定然驚惶失色,哪知連清彼的態度卻大出她意料之外,只見她在門口立定,「噗嗤」一笑說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這裡了!我又沒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幹嘛要發這樣大脾氣。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該知道我是為了正事來的吧?公孫大哥,你是否瞞著嫂子的?好,嫂子你既俄出來了,那咱們就機明來說吧,我先想問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順朝廷,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的主張?」
連清波竟然把蓬萊魔女誤認作公孫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萊魔女初是驚詫,繼之惱怒,只道玉面妖狐故意戲弄十她,氣得滿面通紅,一聲喝道:「好個妖狐,你死到臨頭,還敢對我污言穢語,我先把你宰了!」聲到人到,拂塵一展,立即便向連清波當頭罩下!
連清波這才大吃一驚,叫道:「什麼,你不是……」話猶未了,只覺一股勁風,已是迎面撲來,連清波衣袖一拂,盪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聽得「嗤嗤」聲響,雖是盪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她的衣抽也已給抑塵撕成片片,一條欺霜賽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幾道血痕!雙方交了這招,連清波固然是心頭大震,蓬萊魔女也是詫異非常!
要知蓬萊魔女與玉面妖狐是曾經交過一次手的,蓬萊魔女對這敵人的武功深淺,知得清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雖然不弱,比起她來,畢竟還是相差很遠,但現在玉面妖狐居然能用衣袖盪開她的拂塵,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雖說這一招也還是連清波吃了大虧,但比之上次交手,卻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萊魔女大為詫異:「想不到隔別不過半年,這妖狐的武功竟爾精進如斯!」
蓬萊魔女見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運內力,拂塵閃電般地掃去,塵尾根根豎起,恍如千百根利針,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孫奇嚇得慌了,連忙叫道:「師妹手下留情,放過她吧!」
但見拂塵過處,聲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條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隨風飛舞,剩下了兩條膚光如雪的臂膊,已無衣裳遮蔽。蓬萊魔女冷笑道:「師兄,你還替這妖狐討饒?這妖狐為虎作悵,劇處殘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將這妖狐宰了,難消我心頭之恨!」說時遲,那時快,第三招又已發出,連寶劍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塵,右手長劍,同時齊下殺手!
連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錯了!……」可是她的活聲未了,蓬萊魔女的劍尖吐出一縷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後。連清波一個「細胸巧翻雲」,在間不容髮之際,箭一般地射出門外。但饒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過僅僅避開了蓬萊魔女的劍招,左臂光滑的皮膚上卻又已添了十幾道血痕,骨頭都給拂塵掃得隱隱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萊魔女也追得急,兩人幾乎是首尾相銜,如影隨形,霎眼之間,蓬菜魔女的劍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
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萊魔女的劍鋒堪堪要刺中她身體之際,她反手一格,「噹」的一聲,竟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架住,她手中業已多了一樣兵器。
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貴的建漆漆得鮮紅奪回,在月光中可以瞧見人影。上面刻有刀法精細的春山牧牛圖、牧童、橫笛、青山、雲樹,在月光下也隱約可見。畫的線條嵌成石綠色,題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顯得十分古雅。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心道:「這支笛子可是人間罕見的寶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高人隱士的手中,這妖狐用來當作兵器,卻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萊魔女吃驚的卻還不是這支笛予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數,她把這支短笛使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雲,毫無粘滯,招招都是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瞬息之間,連拆了蓬萊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最最奇怪的是:玉面妖狐的點穴家數竟是與「武林天驕」頗為相似,不過一個用的是簫,一個用的是笛而已。這種奇妙的點穴神招絕非半年之內所能學會,蓬萊魔女奇怪極了,不禁想道:「上次在天寧寺廢墟之戰,這妖狐與我生死相搏,何以不使這套功夫?當時她已有性命之憂,論理是該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領才對。還有,她從前用的兵器乃是青劍紅綢,現在卻改用一支笛子,兵器的性質,也是毫無相似的地方。」同是一個玉面妖狐,武功卻是前後判若兩人,饒是蓬萊魔女絕頂聰明,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萊魔女把心一狠:「管它這麼多,她是玉面妖狐,總沒有錯!」正要痛下殺手,忽地想道:「她剛才為什麼說我弄錯了?」
隨又想道:「這妖狐狡猾非常,我斥她為虎作悵,她大約是還想狡辯。哼,你這妖狐騙得別人,可騙不了我!任你如何狡猾,今日也是要取你性命的了!」要知連清波的來歷,蓬萊魔女雖然還未完全清楚,但她的惡跡,蓬萊魔女已是查悉甚多,今晚又親見她來充當說客,口口聲聲要公孫奇投順金朝,對這「妖狐」的說話,蓬萊魔女還焉能相信半分?當下心意已決,再也不去琢磨連清波的那句說話,立即痛下殺手。
連清波的點穴招數雖然奇妙,畢竟還是不如蓬萊魔女。蓬萊魔女一發了狠,天罡塵式、柔雲劍法,同時展開,一剛一柔,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連清波的笛子點不到蓬萊魔女身上,蓬萊魔女的長劍卻是欺身直進,招招緊迫,越來越見凌厲,不過片刻,連清波全身都已在她的拂塵與劍光籠罩之下,進既不能,退亦不得。
公孫奇趕了出米,看得膽戰心驚,但卻已不敢再為連清波討饒,就在此時,只聽得蓬萊魔女大喝一聲:「著!」拂塵一裹,連清波的那支笛子脫手飛出,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的劍尖已指到了她的心口。
就在這千鈞一髮,性命俄頃之間,忽聽得「叮」的一聲,不知何處飛未一粒石子,竟把蓬萊魔女的劍尖蕩歪少許,連清波身法何等快疾,趁此稍縱即逝的時機,一個「倒踩七星」,倒縱出一丈開外。
蓬萊魔女心頭一凜,喝道:「好呀,原來你這妖狐還有同黨!」話猶未了,只見一條黑影,倏然而來,已是攔在她與連清波之間。蓬萊魔女唰的一劍刺去,那人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咱們今日又在這裡遇上了!」蓬萊魔女在瞬息之間,疾攻七招,那人竟是兀立如山,絲毫未動,蓬萊魔女這時才看得清楚,原來此人不是別個,正是與她在泰山玉皇頂上交過手的那個「武林天驕」!正是:造化弄人緣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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