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太值得意外的,「程雪歌被姚子望拐走了」這個話題成了每個商宴場合最熱門的八卦話題。連一些老成持重的企業大老們,在正經八百談完國際情勢、天下大事後,也會利用剩餘的零碎時間悄悄打探著:
「聽說姚家四小姐跟程雪歌走在一起,是真的嗎?」
雖然程雪歌不是-赫人家出身,但他在上流社會一直相當知名,畢竟他可是趙家女王苦追七年而不可得的男人。程雪歌會「草」落誰家,大家都無比好奇。沒想到居然會被姚子望追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什麼程雪歌會棄趙冠麗這個各方面條件都完美極了的女人不要,反而與姚子望走在一起,這簡直沒道理嘛。
如果程雪歌討厭強勢的女強人也就算了,那麼趙冠麗出局可以理解。然而不是,這姚子望在商場上可也是狠角色一名,與趙冠麗不相上下的難纏,根本是同一類型的女人。
把這兩名女人放在同一個天秤上去衡量,趙冠麗肯定比姚子望更值得把握。想想看,趙冠麗是趙家的獨生女,理所當然的「皇昕」繼承人,年紀輕輕已經手握大權,家族內部沒有任何爭權奪勢的問題,未來五十年她女王的地位都不會被動搖到;更別說她是一名大美人了,是男人都會選她才對。
反觀姚子望,雖然在商界有出色的表現,但是熟悉姚家的人都知道,這個家族的女人再能幹,也永遠沒有出頭天的一日,因為重男輕女的姚萬傳根本沒把女兒當一回事。娶到了姚家的女兒,沒被剝掉一層皮就很萬幸了,完全別想「夫憑妻貴」,藉此分沾到姚家一點點好處。
大家都在猜,若不是程雪歌根本不清楚姚家的內幕,就是他雖然知道,卻還是逃不過姚子望的手掌心。要知道,姚子望可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誰知道她用什麼手段得到這個男人的。
「搞不好就是她通知八卦雜誌去拍下那些照片的呢。」貴婦們一面倒的認為程雪歌被設計了。
「我也是這麼想。程雪歌形象太好,禁不起醜聞,所以被設計拍到照片後,只好認了。他是一個風度很好的人,你沒看他都沒在媒體上放話嗎?」
「對對,他是一個很優質的男人呢!程雪歌我是見過幾次面的,也談過話,他人非常非常的好,多麼彬彬有禮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去跟姚子望同居。人家雜誌也說了,後來就沒再拍到程雪歌進出姚子望公寓的畫面了。訪問管理員,也說很少看到。」
「噓!你們看,姚子望來了。」所有的聲音霎時靜止,一致看向會場的大門口,果然出現姚子望的身影。
有人低低笑了出來。
「聽說今天晚上趙冠麗也會來。有好戲看了。」
一群八卦同好充滿期待的笑了,又開始談論起來,並密切注意著姚子望的行蹤。
姚子望不是沒注意到有多少雙估量的眼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不過她不在乎。今晚這個宴會是某商界大老的八十壽宴,而她之所以會來,是為了爭取日本「東野集團」的汽車代理權。這位商界大老的夫人出身日本豪門,與東野家族交好,也有聯姻關係,所以向來不喜出席宴會的東野家族少東特地搭機來台拜壽。
透過程雪歌的幫忙,她已順利與東野集團搭上線,但要說服東野集團釋出代理權,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基本上對方抱持的就是抗拒的態度。要不是看在程雪歌的面子上,八成是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每一次接觸,都會備受冷眼與刁難。但那無所謂,在商場上就是這樣,想從別人身上賺到錢,總是要付出相對的代價。
父親對她的要求是愈來愈嚴苛了,丟到她手中的案子一件比一件難做。別人看她是沒日沒夜的幫「姚氏」賣命,而她做出來的成績也頗為出色,雖然不是件件成功,但也容不得她件件失敗。她這個開發部經理的位置是擺在高空鋼索上的,表現得太過或太不及,都只有跌落成爛泥的下場。
「如果今年你沒有爭取到『東野汽車』的代理權,那你這個經理就不必當了,自己東西收拾好,到基隆港管貨櫃倉庫去吧。」一個月前,姚萬傳是這麼威脅她的。
她不是非要拿到「東野汽車」的代理權不可。不過,拿得到手的話,對她來說也不是件壞事。再說,她對東野純一這個人也興起了好奇心,決定正面與他交手,好好的觀察他,以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有誤。她總覺得這個日本少爺對程雪歌未免親切得過頭,每次來台,總非要他作陪不可……
「姚子望。」趙冠麗來到會場後,沒理會其它人的招呼,找到了姚子望的身影,立即筆直走過來。
「趙小姐。」一個端著各類美酒的服務生正好經過,姚子望拿了兩杯,問道:「要香檳?還是紅酒?」
趙冠麗不理會她的示好,雙手環胸,冷然問她:
「你跟程雪歌在一起的事,是真的嗎?」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將紅酒放到一邊桌上,她緩緩品啜著香檳。
「你當然有。」趙冠麗緊緊盯著她。「七年前,你答應過我的,不對程雪歌動腦筋。那時我並不確定你對他抱持著什麼看法,對他的興趣有多濃,可是我知道你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對付你最好的方法就是明明白白的跟你談條件,所以我同意成為『姚氏』的股東,並取得一席董事,讓你可以在『姚氏』裡興風作浪。我完成我的承諾,可是你沒有。現在,請你給我一個交代。」
「我也完成我的了,趙小姐。你別發火,請聽我說。當年,你要求『姚氏』不要收購『遠帆』我們也就收手了。你想要把程雪歌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向你求援,所以要求我不許再插手。我沒有,不是嗎?你後來設計了程雪歌,平白得到一塊土地,加上一間『遠帆營造』以及一千萬的違約金,我有插手嗎?」
就算姚子望有插手,也不會笨得教人抓到把柄。趙冠麗咬牙道:
「好,我承認我對他狠不下心,沒辦法趕盡殺絕,這是我的失策。可是,你現在跟他在一起的事,你怎麼解釋?」
姚子望——的揚起下巴。
「解釋?我欠你嗎?趙小姐。」
「你真是太囂張了,姚子望。」
「好說。」姚子望甚至挑釁的對她舉杯。
「我不會放過你的。」趙冠麗直接撂下戰帖。
「無所謂,反正程雪歌愛我--」
啪!
匡啷!
趙冠麗一手揮掉姚子望唇邊的酒杯,酒杯落地,在一片抽氣聲與驚呼聲中,熱鬧的會場霎時死寂無聲。
在死寂聲中,程雪歌正好踏進會場,一眼就看到姚子望嘴邊的血跡,驚得馬上跑過去--
「子望!」
姚子望的唇側被玻璃碎片刮到,滲出了血跡。她探出舌尖,舔到鹹澀的血腥味,見到程雪歌向她跑來,扶住她的下巴正要幫她擦去血跡,她睞了臉色蒼白的趙冠麗一眼,由著程雪歌照顧她,還以甜得嚇人的聲音說道:
「雪歌,我沒事,瞧你急的。只是一個小意外,趙小姐不小心碰到我的酒杯,沒什麼的。」
「你臉上有傷口,把妝卸掉比較好,如果你沒有其它的事要辦,我馬上送你回去。」
「好呀,你說什麼都好,我最聽你的話了,你知道。」姚子望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一點也不避諱別人的注視,整個人偎在程雪歌懷中。「我是沒什麼事啦,不過你特地出現在這裡,應該是有事的吧?」
「嗯,東野先生希望我陪他來。」
「哦?那東野先生人呢?」
「他先去樓上向老夫人請安。」
「這樣呀?那太好了,我一直想跟東野先生好好談呢,東野汽車的代理權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你一定要幫我哦。」
程雪歌以點壓法按住她下巴的小傷口,直到確定不再出血,才把面紙拿開,並以眼神問她:你在搞什麼?
演戲給人看哪。姚子望聳聳肩。
「雪歌,你會幫我吧?」
「我會跟東野先生提,但不保證結果。等會我們就過去找他,你可以直接跟他談。」她就非得把自己的名聲搞得更臭更功利就是了?
「雪歌!姚子望只是在利用你,你看不出來嗎?!」趙冠麗忍無可忍的叫著。這就是姚子望接近程雪歌的真正目的對吧?她要利用程雪歌接近東野純一!
程雪歌直到這時才正視趙冠麗,平淡道:
「趙小姐,你不小心讓子望受傷了,應該說一聲道歉吧?」
「她不配!」趙冠麗冷哼,狠狠的瞪著姚子望。「你會後悔惹到我的,姚子望。」
「我不會後悔。」姚子望摟緊程雪歌,笑得好滿足好幸福好欠揍。「我不會。」
程雪歌帶姚子望去見東野純一。
東野純一對姚子望的觀感一直不大好,總覺得她太世故、太精明,市儈且不夠真誠,所以縱使已見過她幾次,也吃過飯,算是認識了,但面對她時,從來沒有好臉色。
東野純一百思不解為什麼程雪歌會跟她有所往來,如今甚至成為戀人;再怎麼想,都想不到程雪歌會看上姚子望這樣的女人。他把程雪歌當成好朋友看待,所以自認有義務提醒他小心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知道程雪歌與姚子望相熟時,就不時要程雪歌離那女人遠一點,誰知道程雪歌不僅沒放在心上,還跟她走得這麼親密!他是被催眠了還是被下降頭了?不然再怎麼說,他也下該看上這女人。
而那個女人,分明存心氣死他!
她提汽車代理權的事,東野純一當作耳邊吹過一陣風。
她努力跟他攀交情,知道他對中國古樂器情有獨鍾,更打聽到他不只千方百計的弄到一套編鐘,還找來了一票樂師正在編製樂曲呢。很厲害,消息很靈通,這確實是他津津樂道的話題……不過東野純一還是不理她。
反正不管她怎樣討好,他就是不理會她,當她不存在,只跟程雪歌談話。結果,那女人眼見情勢如此,不羞愧的乖乖退下就已經十分厚顏了,竟大膽的坐到程雪歌那邊,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靠在程雪歌身上,不時大吃豆腐。東野純一相信,要不是他人還在這裡,那個發浪的女人早就把程雪歌的衣服剝光,將他給強暴了!
這個明顯的挑釁讓天之驕子的東野純一氣壞了,不客氣的結束這場會面,並當著姚子望的面對程雪歌道:「下次我們見面,就不要帶閒雜人來了。」
姚子望的回報是:「親愛的,今天好累哦,我們回家洗完澡後,要幫我按摩哦。」說罷,啵了程雪歌臉頰一記。當然是當著東野純一的面。
東野純一臉色鐵青,緊握著的拳,像是極力在控制揍人的衝動。
而,程雪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事實上一整晚--包括更早之前與趙冠麗起衝突那一役;他看著姚子望,對她種種的表現,都顯得若有所思,像在研究著什麼。
姚子望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因為當有敵人在場時,她都是全神貫注的對付;尤其在確定某件在心底懷疑了許久的事後,她對東野純一就再也不客氣了;像只最兇猛的母獅,不斷的示威,以宣告自己的主權。
我的男人是你可以垂涎的嗎?哼!
「你在做什麼?」當姚子望被擺平在床上時,錯愕的出聲問。
「不是要我幫你按摩嗎?」程雪歌讓她趴臥著,大掌在她背上輕緩揉捏。
「哦……」她舒服的長歎出聲。真舒服!他的力道拿捏得真好,都不會弄痛她,那些指壓小姐真該來找他拜師學藝。閉上眼享受他的體貼,輕聲說著:「你會討厭這樣嗎?在別人面前因為演戲而利用你。」如果他討厭,那她以後就不會再做了。
「我不喜歡你到處樹敵。以前你跟我提過,趙冠麗這人與她正面對上,不會有任何好處。那為什麼你今天還要惹她?」
「是她跑來惹我。你忘了,這星期最大的商業八卦就是我們同居的新聞,她看到了怎麼可能不來找我?她針對的人不是我,而是每一個站在你身邊的女人。以前清舞也沒少吃過她的虧,你還記得吧?」
程雪歌當然記得。有一次清舞哭著回公司,原來是去銀行辦事時,遇到趙冠麗,被當眾羞辱一頓,不僅什麼事都沒辦成,還讓趙冠麗要求離開程雪歌。那時他氣炸了,當下就要跑去找趙冠麗理論,後來還是高秘書立即打電話給姚子望,讓姚子望透過電話勸阻下他的衝動。她當時對他分析,趙冠麗做了這樣的事,就是等著他上門;若他真的傻兮兮的上門去,到時被下藥失身,就別怪她沒提醒過他。
「她什麼時候才會死心呢?」程雪歌對這種事真的是煩到不願去想。
她半睜著眼看他。
「我會幫你解決的。等我解決掉她,你就可以安心的去找一個你喜歡的女人結婚生子。你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會幫他解決掉趙冠麗,也會解決掉那個太過喜歡雪歌的東野純一。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要我去找個女人結婚。」程雪歌沉默了一會,問。
「我對你說過謊嗎?」
「那你就是在對自己說謊。」程雪歌將她臉上的髮絲撥開。低聲道:「我發現你最坦白的時候,居然是你認為在演戲的時候。」
「什--」姚子望震驚的跳了下。「你說什麼?!」
程雪歌讓她坐起來,兩人面對面後,才道:
「子望,你只敢以這樣的方式喜歡我嗎?」
姚子望沒法回答,因為她已經呆若木雞了。他在胡說什麼?這是外星話嗎?為什麼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你說要我去找個喜歡的女人,然而,你認為會有女人能通過你高標準的審核眼光嗎?在你心目中,這世上有誰能配得上我?」他想起她面對東野純一時,眼中所閃動的母獅厲芒。
他在說什麼?!他要的女人為什麼要通過她的審核?她才不會做這種事!沒有道理去做這樣的事!她又不是瘋了,她是他的誰呀!姚子望想大聲嘲笑他的胡說八道,想以最譏誚的口吻來反駁得他無地自容,她想……
「你認為我不會愛上你嗎?子望。」
這夜,他沒有留下來,在她唇邊留下一個溫暖的吻後,離去了。
姚子望失眠了。疲憊的身體亟需藉由睡眠得到充足的休息,然而在床上翻來覆去四個小時之後,她不得不坐起來面對自己失眠的事實。
抓過床頭的鬧鐘一看,凌晨四點半了呀……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遊魂似的走進浴室洗了把臉,站在鏡子前面發呆了好久,才發現自己在發呆;轉身離開浴室,溫暖的大床已經失去吸引力;往書房走去,打算辦公的,卻在打開計算機後,轉而蹲在書桌後方最角落的大書櫃前。
她的書房有三面書牆,書牆的下半部留了五十公分高的空間製成一格一格的收納櫃。她拉開角落最底下的那個抽屜,從裡頭拿出一本資料夾。
那資料夾已經太久沒人動過,上頭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而且邊角的地方也泛黃了。她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靜靜的打開資料夾,望著裡頭的照片……
那是二十歲的趙冠麗、十八歲的姚子盼、十五歲的程雪歌,以及其它已經記不起名字的青春少女們的所有合照。
這些照片的所有人原本是姚子盼。拍完平面廣告後,廣告公司給了參與的人一份照片當作紀念。當時因為廣告爆紅,所以姚子盼無比得意,把這些照片寶貝得像什麼似的,天天找人獻寶,以搏得同儕間艷羨的眼光。
可是隨著時間流逝,半年、一年過去,廣告熱潮消退了,新的偶像取代了人們對絕美少年程雪歌的記憶後,姚子盼也就把這些東西拋諸腦後了。當家裡要重新裝潢,對一些無用的舊物進行清理時,這些照片就被姚子盼丟進大紙箱裡,叫管家當垃圾丟掉。
姚子望也不知道自己當年為什麼會把這些照片撿起來,並且保存到現在。
手指自有意識地輕輕撫上少年好看的臉。
「你會愛上我嗎?你會嗎?」她低喃。
不會的。
不只他不會,沒有人會愛上這樣的她。
她的世界只有算計,沒有溫情。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愛她,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從來不需要。
她對自己解釋過了為什麼會特別關心程雪歌的原因;那是因為他是她的搖錢樹,是她最忠實的合作夥伴,由七年來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是「遠帆』的幕後老闆這件事看來,就知道程雪歌是一個多麼值得信賴的人。不管他多麼討厭她、有多恨不得撂倒她,他都不會用這個把柄對付她。再有,最後,她想到了,程志昂過世的前一天對她說過的話--我兒子麻煩你了。
那時她沒有應允,然而卻還是接下了這份請托。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真心照顧他的;她從不信任誰,這個程雪歌當然不會得到她毫無理由且盲目的信任。
看著他一路辛苦的往上爬,雖然總是氣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不做扯她後腿或陽奉陰違的事,沒有在她的毒言毒語下失手宰了她。他只是努力學習她教給他的一切,拚了命的工作。
本質上,他是一個具有許多美德的人,難怪大家都喜歡他。他做人厚道、工作努力、秉性正直……還有,算是尊師重道吧!就算是她這麼糟糕的一個老師,他還是沒想過要背叛,一步一腳印的被她給磨出光芒來了。
如果程雪歌有一天成為國際知名的紅頂商人,那麼他所得到的評語應該也是相當正面的吧?不像她,一路走來,沒少過陰險狡詐、唯利是圖的形容詞。她就跟她父親一樣,典型的重利輕義。所以,程雪歌不會愛上她,沒有人會愛上她。就算有一天她結婚了,也絕對不是基於「愛情」這樣的夢幻理由。
她的夢幻,很少很少,少到只能收藏在這份薄薄的資料夾裡,將之放在抽屜的底層,別人不會知道,自己也甚少想起。就只能這樣。
程雪歌不會愛上她。不會。
好,想清楚了,應該可以安心睡下了。收好照片,把書房的燈關掉,「啪」地,世界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臉上濕濕的,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她一點探究的意願也沒有。
姚子望來到「遠帆」,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東野純一。這個讓她約了一百次都說沒空、非常忙的少爺,就等在一邊,等著程雪歌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好陪他去吃日本料理。
「你來做什麼?!」東野純一不客氣的質問。「就算你找到這裡,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不會跟你合作。你死心吧!」該死!是誰把他的行蹤洩露出去的?!
姚子望揚了揚眉,好矯情的抬手撫著心口。
「您怎麼這樣說呢,東野先生。」
「少來這一套,離我遠一點!」東野純一嫌惡的說著。
「我也很想呀,可誰知道你會出現在雪歌這裡呢?這些日子以來,聽說貴公司與『皇昕』往來密切,我就知道合作的事是不用再提了。所以我今天是來找雪歌的,誰知道你會在這裡呢。」
東野純一臉色一變!這女人怎麼會知道他最近與趙冠麗往來密切?
程雪歌終於與下屬開完會,走出辦公室,招呼道:
「子望,你也來了,那就一起去吃飯吧。」他走到姚子望身邊笑道:「我們今天標到了一件上億的公共工程,一群人說好了去慶祝。」
「雪歌,不能就我們兩個去酒吧安靜的喝點小酒嗎?」東野純一特地來找他,就是只想跟他聊天吃飯,不想讓一大堆人作陪。
程雪歌滿是歉意的道:
「東野,抱歉,今天的聚餐是早就說好的了。不然,改天我特地空出時間陪你好嗎?」
姚子望點頭,勾挽住程雪歌的手,一副夫唱婦隨的賢慧表情道:
「對呀,改天我們做個東道,請你去最知名的『漁川』吃好不好?請東野先生就別生氣了。」
「你!如果有你,那就不用了!」
程雪歌不明白東野純一為什麼看起來火氣很大,低頭問姚子望:
「剛才你們談了什麼不愉快的話題嗎?」
「怎麼可能。我才來不到五分鐘。」她對他眨眨眼,好不無辜的樣子。
「就算只有五分鐘,也是可以造成很大殺傷力的。」程雪歌也頑皮的回她一記眨眼。
姚子望心口一撞,幸好擅於作戲的臉,還可以保持住愛嬌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都聽不懂。」
他笑了笑,問她:
「忘了問你,特地過來,有什麼事嗎?」
「很想見你呀,算不算大事?」偷偷給東野純一丟去一抹得意的眼神,她又玩起恩愛情侶的遊戲。
「算。」程雪歌輕淺一笑,托起她的下巴,印下一個吻。
「總經理,我們都準備好了。」一個略顯嚴肅的女聲走到程雪歌身邊報告著,有意無意的打斷這方濃情蜜意的氣氛。
姚子望笑著輕推開程雪歌。「好了,大家都準備好了,一起走吧。」她看也沒看發聲打斷他們親吻的人,只看向臉色很不好看的東野純一,問:「東野先生,如果你沒有其它意見的話,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她是認為他不會去嗎?哼!「當然,還等什麼!」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發去聚餐聯歡了,雖然心思各異。
看得出來自出生就在奉承中長大的東野純一非常不喜歡這種聚會,非常不習慣不被當成主要貴賓來招待--雖然他一直要程雪歌把他當普通朋友看待,不要管他身後所代表的大財團。然而當程雪歌真的這樣做了,他才知道這感覺有多壞!
是朋友,就不能端出東野少東的架子。
是朋友,就不能要求特別待遇。
是朋友,就得忍受與討厭的女人共處,因為那女人也是朋友,而且還是程雪歌的女朋友。
說到那個女人,姚子望,實在是一個現實極了的女人。昨天還不屈不撓的對他的秘書絕命連環call,不管吃了幾次閉門羹都沒看在眼底,一心只希望敲不會面談生意的時間,就算被拒絕了一百次,她還是厚顏的當作沒那回事,口氣依然熱絡,像是大家交情多好似的。可是,自從知道他故意找「皇昕」合作後,今天電話便沒再響起;意外見到了面,也絕口不提代理權的事。她放棄得好輕易,而放棄之後,對於她曾經努力想爭取的客戶,就再也沒有討好的神色。事實上,她冷淡透頂,幾乎把他當透明人看。不當透明人看時,就是一副以「程太太」的姿態招待他。而這,更令東野純一惱火!
這女人一點也配不上程雪歌,他一定要勸雪歌跟她分手!
這個聚會一點也不歡樂,每個員工都恨不得早早收攤回家休息,不想待在這種奇怪的氣氛裡,因為實在太教人如坐針氈了。公司的慶功宴只是內部的事,怎麼適合有日本大財團的小開、「姚氏」的女強人參與呢?更別說那個傳說中是老闆女朋友的姚小姐,從頭到尾都甜甜蜜蜜的坐在老闆身邊,兩人你儂我儂的,害得公司那些愛慕老闆的女性員工們,一個個臉色難看到爆。
程雪歌可能是在場唯一能自在享受聚餐歡樂的人。員工的苦瓜臉、東野純一沒有笑容的表情、以及……專心一意要給東野純一「好看」的姚子望,那不斷表現出賢妻良母姿態的模樣,在在都讓他覺得有趣。
員工們至今仍不知道「遠帆」最大的老闆其實是姚子望。他們對姚子望並不熟悉,卻因為聽多了商界的傳聞,所以直覺把她當敵人看待,百般防範;再加上八卦雜誌的效應,她現在又成了拐走純潔金童的邪惡魔女。
名聲愈差,是不是更能讓她覺得安全呢?程雪歌忍不住這麼想。因為他覺得姚子望好像非常享受惡名加身的感覺。
他一直清楚東野純一對自己有著莫名的好感,喜歡與他親近,但絕非如姚子望所臆測的那樣,認為這是同性戀情誼。
一個花名在外、紅顏知己遍佈各國的花花公子,怎麼可能會是個同性戀?他的上一段婚姻甚至還留下了三個孩子呢,子望實在是想太多了。可是看到子望每每在東野純一面前表現出捍衛自己領地的模樣,變成一個既可依偎又能甜蜜的小女人,這感覺挺不錯,程雪歌也就由著她去誤會。
就算她認為所有的甜蜜都是演戲,那就由著她去這麼想吧。
她沒有演戲的天份,雖然她以為自己有。
就拿她以四成的「遠帆」股份來要求他幫她取得東野汽車的代理權這件事來說吧,活似這代理權非拿到手、有多麼重要似的,所以她下了這麼大的血本來請他幫忙。結果,看看現在是什麼樣子?完全看不出這個代理權對她的重要性,不然她不會在東野純一面前這麼囂張。
她一點也不需要得到那個代理權。四成股份的讓渡,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想要讓他覺得好過一點,不要為清舞的事難過。那是她拙劣的安慰人方式。當他開始注意她之後,許多事情也就有了不同的看法與發現。
很不可思議的,他覺得她很可愛。
程雪歌心底很明白,當一個這麼不可愛的女人,能夠讓他覺得可愛,事情就很清楚了--
他喜歡上她了。在清舞離開之後,他終於又產生了喜歡人的心情。
他當然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再談感情,卻是想也沒想過,對像會是姚子望。
他喜歡她,他知道。
而有趣的是:她喜歡他,她自己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