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瞄準,發射!
唐雪兒用力一踢,正中莫宜升的屁股。
「滾下去!」她大叫。
然後,他順勢的跌入噴水池子中,驚跳了四、五隻金鯉躍出水面。
「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雪兒托腮輕喃,原本計劃讓他跌得更遠,最好是剛好黏在假山上面。
兩個警衛連忙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
莫宜升這一臉迷糊的坐在噴水池中,手裡抓著一條來不及逃,給他壓死的金色鯉魚,狼狽的正要站起來。
唐雪兒指著他大叫:
「抓他,他要偷魚。」
年輕力壯的守衛飛快的一左一右架住莫宜升。瞧他一身飛仔打扮,肯定是不良少年。他手中那一條一命嗚呼的大金鯉是日本巨富送的,價值好幾萬,不必要多狡辯了,肯定是為偷魚而來——只是竟然笨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偷魚。
「我……我……你……你……不,不是——」莫宜升回過神,口吃的大叫,偏偏叫不出一個所以然,只能驚痛的瞪著他心中的白雪公主瞧——她為什麼要陷害他?
雪兒當然不忍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嬌笑道:「本姑娘名字叫——」
「雪兒。」溫行遠大步走來。開完會後知道雪兒一個人在門口玩耍,為了一解愧疚之心打算帶她去吃大餐;把她丟在會議室之外兩個小時實在過意不去。
雪兒揚起天使一般的笑容,往溫行遠懷中撲去。
「要帶我去玩,是不是?」
他微笑,抬頭看到兩個守衛架著一個服裝怪異的少年,兩旁圍了些人。他收起笑容淡問:「怎麼回事?」
「總經理,這少年要偷我們的金鯉,其中一條還給他壓死了。我們正要將他送到警察局。」守衛回答。
「不是……我……她……」莫宜升還是擠不出話。
雪兒的心情因溫行遠出現而變得大好,決心放他一馬,反正整得他夠慘了。
「溫哥哥,他還是個孩子,不只是個孩子,還是個全天下最笨的小偷。大白天的跳入池子中捉魚,他一定以為他是什麼神偷之類的人物,才膽敢那麼明目張膽。我們抓到他,讓他知道要當神偷沒有那麼簡單就行了。不必抓他去坐牢了啦!要知道,人的一生品性要是烙上了污點,則難以見容於社會。搞不好他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妻兒子女嗷嗷待哺。我們要寬宏大量一點,別計較了。所以呢,我建議放了他。」唐雪兒滔滔的說出一場即興演講,四周的人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之後,即露出無可抑遏的笑容。
溫行遠對雪兒偶來驚人之語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仍不免一愣,笑開了來。想想年輕人也沒犯什麼大錯,瞧他一副楞呆又單純的模樣,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而他更知道,雪兒待在門口好一會兒了,其中被雪兒做了多少手腳,他可不知道。不過,雪兒行事向來只為好玩,沒有真存害人之心,也無須多追究了。
「放他走吧!讓他回家。」
「是!」
司機已將車開到大門口。溫行遠牽著雪兒的手坐入車子中,揚長而去。
沒戲好看,人潮漸散了去,只剩仍一臉楞呆的莫宜升站在原地,不知該有什麼表情才好。哭?笑?怒?悲?不!都沒有!只有升上一抹癡癡然——唐雪兒——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名字,與她真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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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搗蛋,剛剛那個可憐蟲那裡惹到你了?」
坐在龍心百貨九樓的餐廳中,吃著龍蝦沙拉,伴著優雅的音樂與美麗的油燈,一個英俊的男人與一個美麗逗人的小女孩,在這種情人才會來的地方而言,確實怪異了些;但雪兒堅持要來,因為她要溫行遠以對淑女的方式對待她。強自克制下想吃冰淇淋、薯條的慾望,唉!真是辛苦。含了一口龍蝦肉,雪兒可愛的笑了一下。
「他叫莫宜升,是為他姊姊打抱不平而來。大言不慚的說要我後悔整了莫宜芳。什麼潑硫酸毀容之類的話說絕了,我想他是發燒過度,頭殼壞掉了,不忍之下踢他到池子中冷卻一下。其實我早就後悔整他姊姊了,在你打了我可憐脆弱的小屁股之後,簡直天天在懺悔。」
「你會懺悔才怪!」他叉了一塊西瓜塞入她口中。
雪兒喜歡被他寵愛的感覺,但也不免抗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吃。」
溫行遠疼愛的看著她的小臉。
「一心想把你喂成白胖小娃娃,卻老是不長肉。」
「壞心眼,那是我天生注定該長得曲線纖秀。」她白了他一眼,專心對付眼前的沙拉。
雪兒像是稀世珍寶,稚氣中透著精靈,嬌貴中蘊含天真純良。外表更是無可比擬的完美。——真想守著她,看她長大,看她由小女孩蛻變為少女會是怎生的模樣?看她走過青澀的初戀,踏入社會,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每一個階段的成長也不願有所錯過——如果將來他也能有這麼一個女兒,那會有多麼好?——溫行遠溫柔的眼光直盯著小雪兒看。
他以為三個月的生活會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但事實上半個月來,小雪兒除了晚上不肯睡,老愛他說故事,早上會用一些可怕的方法充當他的鬧鐘叫他起床;在他看新聞時吵著要看卡通錄影帶;在洗澡時老愛幻想自己在海中落難奄奄一息的尖叫;在上班時會鬧他之外——其他時間,她很好,真的很好。
真要數落她的缺點,竟然還不只一籮筐,這丫頭!他眼光不經意的看向雪兒身後,突然,眼光定在一處,臉上的溫柔笑意,全化成一股莫測高深的淡漠。
他眼光看向的地方,是隔兩桌外的一個美麗的女人,美麗、優雅而且脆弱——
石雁羽低頭沉浸在自己的哀愁情緒中,形成對外界的疏離與隔閡。否則,溫行遠的眼光可不是任何人能忽視得了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已坐了許久的丈夫——前夫,何雲堂。一個英俊、風流、出手闊綽的人,一如其他富家子一般。
四年前,猶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學生,享受著戀愛與交誼、遊玩、上課的一名女子。輕易的被一個駕著BMW名車,英俊、多情的白馬王子擄獲了芳心,懷了孩子,然後母憑子賈的飛入豪門,輕易的取代了他前妻的地位。雖然她從未心機深沉的計算過,但在一切隨緣中不免也為自己幻想著公主王子的生活,以為自己可以和每一都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從此過著富裕與愛情兼俱的幸福日子,畢竟她這麼美,不是嗎?
但,四年後的今天,他第一任妻子的淒慘下場同樣落到她頭上了。他甚至等不到七年之癢,等不到她人老珠黃,又愛上了一名十九歲的清純大學女生,並且又讓那個女孩懷孕了。這是個週而復始的把戲,他總樂此不疲。
原來他愛的從來就不是她,也不是前妻與現在那女孩,他只是喜歡當白馬王子,得到女孩子的心與愛要情,膩了,丟掉,再找一個。這是他事業之外的娛樂。她不能怪那女孩搶了她丈夫,畢竟四年前她也是搶了別人的丈夫才成為何太太的。
心碎之後,倒也看清了一切。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冷靜的告訴雲堂,她要一筆金錢與一家公司做補償。以及每個月去看兒子的權利。她很理智,兒子住何家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跟了她將會什麼都沒有。
今天,是他將公司讓渡書籤結她的日子,因此兩人才會見面。她有一張嬌弱的容貌,即使不再是夫妻,何雲堂仍會覺得心疼,當年就是這樣楚楚動人的容顏才緊抓住他的心。她也明白,所以她更可以讓自己沉溺於悲傷之中。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由男人呵護、疼愛一輩子,怎麼會落到下堂婦這種地步?說到呵護,何雲堂與任何人實在真的很疼她。只有——他——大學時,她心儀的男人,也是她的男朋友,一個不懂得什麼叫溫柔的男人,卻是女同學競相追逐的對象,一個商學院的風雲人物。如果當初他肯溫柔,肯說半句甜言蜜語,也不致於使她投入何雲堂的懷中,——至少不是那麼快的投入。她知道,剩餘那半學期的日子,在她休學嫁人後,他是在一種難堪的譏嘲中度過。溫行遠——如今已是商界聞人,依然光彩逼人,英俊出色。她常注意財經雜誌上的人物特寫。如果當年她嫁溫行遠,那麼生活將會是安全而幸福的,並且隨著他的功成名就,她將與有榮焉,成為眾人欽佩的焦點;雖然少了浪漫——但,現在她看清了,婚姻本身就是實際重於浪漫的,然而,即使她現在懂了,卻也喪失資格了。
「雁羽……」何雲堂看了下手錶。
「你先走吧,我想再獨自坐坐!」
何雲堂再深看了她一眼後,說了聲保重立即走了。石雁羽也拿起皮包,站起身要走。不經意的看向對面的桌子,猛地,她臉上血色完全褪去。
溫行遠!
是他!真的是他!顯然他還沒有看見她。
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眼中滿是笑意縱容的看向一個長髮的女孩。那長髮女孩背對她,所以她看不清女孩的長相,但內心卻猛的抽緊了。
丈夫另結新歡也不曾令她這麼難受過。溫行遠不該有那一種表情的,向來他俊朗的臉上總是罩著一層寒冰,交往兩年也不曾對她溶解過,為什麼卻可以對別的女人如此?如果當年他肯這麼對她……哦……已經來不及追憶過往了……但……真的,如果當年他肯……
「星期天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台北看外婆?」雪兒並不是那麼想念台北的親人,只是她討厭溫行遠連星期天都要埋在書房中工作。
「司機會送你回娘家的,彆拗了,溫叔叔有事。」
「那我不回娘家,我回婆家可不可以?你不能拒絕我哦?」雪兒一雙明眸盯著他。
「婆家?」他愣了會兒,不明白她指的是那裡。
唐雪兒一點也不害臊的說:
「以後我會是你的妻子,你父母的家不就是我的婆家?這點簡單的推理也不懂。我沒去過埔裡,我想去,我要去。你要知道,為人子女就該及時行孝。像我每天闔眼時都會去爸媽那邊陪他們吃消夜。你呢,依我看,只怕連家門在那邊都忘得差不多。」
溫行遠的心底泛出了溫柔與憐惜,柔聲道:
「雪兒晚上都做些什麼夢?」
「我祈禱上帝讓我每天夢見爸爸媽媽,可是夢中卻什麼也沒有。唉!好寂寞。我就不敢睡,怕會忘了他們的模樣,每天早上天亮睜開眼,都希望媽媽坐在我床頭,告訴我她與爸爸車禍的事只不過是我的一場惡夢……」聲音越說越低,小雪兒是不輕易感傷的。
她那明朗天真的笑容常讓他忘掉她是個孤兒的事實。原來她晚上不肯睡、睡不沉、睡不多的原因竟是那麼令他難受又心疼。他輕撫了下她披散在身後的長髮。
「埔裡是一片花海。現在才七月,正是花季盛開期,有玫瑰、滿天星、太陽菊……千百種花,應有盡有。」
「那也要閣下肯帶我去才看得到,現在說一大堆話引誘我,實在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雪兒很快的從感傷中恢復。說這話可刁得很哪!
「小鬼頭。」他笑。
一陣淡雅的香風移來,白衣白裙,一身靈秀的石雁羽站在他們面前。
「行遠,好久不見了。」她飛快的看向那個女人——女孩一眼。小女孩的美麗幾乎令她屏息,但她的年紀令她放心——至於為什麼會放心,她心中有些明白,有些心虛。
「好久不見。」他淡淡的應著,一如以往,禮貌而生疏,完全沒有溫柔,甚至比以前更冷淡。
「我可以坐下來嗎?」石雁羽想與他談一談,也許——一切還能重頭來過……
未等溫行遠回答,雪兒突然跳起來大叫:
「我吃飽了,我要回家!」一股心慌湧上雪兒的心,想要快些拉開溫行遠離開這個美人兒。因為溫行遠看她的眼光不是視而不見的那一種。一旦他對別的女人有所情緒,就代表他在乎。而雪兒就怕這一點,所以她飛快的跑出去。 「雪兒!」溫行遠大叫,連看石雁羽的時間也沒有,更別說要打招呼什麼的了,抓著帳單,在櫃檯丟下錢就追了出去。
石雁羽楞在一邊。顯然她低估了那小女孩對溫行遠的重要性了。如果時間夠,她可以在溫行遠眼中找到一些什麼。但,沒有機會讓她發現。是恨是怨是遺憾?一如以往,什麼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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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回公司,雪兒對他理也不理。溫行遠也沒心思逗她開口。心中想著石雁羽有話要說的表情,她想說什麼?何雲堂的風流花心並不是現在才有。遠從他未進入商業界之前就有耳聞。當初他阻止過她,並不是因為她是他女朋友,他真有愛她那麼深;只是因為他早已看出來,她絕對不會是何雲堂獵艷名單上的最後一名。將來她一定會後悔。基於朋友的立場,而他確實是喜歡她,所以與她深談了一次。但她卻以為他是在爭風吃醋,反而激起她的報復心,更快的投入何雲堂的懷中。留他在校園中承受被遺棄的所有嘲弄與同情。其實那些蜚短流長並不真的那麼令他在意。只是可惜石雁羽在人生賭注上步步為營,卻因一時看不清或者真以為自己容貌足以拴住丈夫的花心,貿然下注。四年來,他接觸上流社會後,對何雲堂的為人更為清楚,早已料到今天的結局。
他們夫妻分手已一個月,消息傳得比什麼都快。石雁羽得到一筆鉅額金錢與一家營利頗高的外貿公司。她從來就不會虧待自己,雖然看來弱不禁風,卻站得比誰都要直。
車子已駛到公司門口。溫行遠收回冥思,先下車,繞到另一邊開車門。
「雪兒,下車。」
唐雪兒默默的下車,低首往大樓內走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正有幾輛車從地下停車場開上來,險些撞到她而猛踩煞車。
溫行遠的心跳上喉口,急忙一把抓回她。
「做什麼呀?」雪兒不明白的看他一眼,又心不在焉的往內走去。
她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傢伙。有些事情必須想,就完全不管時與地是否合宜的思考了起來,偏偏又一心不能二用。
連溫行遠一把抱起她也不自知。為了他的心臟著想,他只好抱著她走上辦公室了。
而我們的小小女主角正在沉思什麼偉大的道理呢?佔住她滿滿的尊腦那麼久?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在溫行遠心中佔第一位呢?她知道溫行遠一直對她很好,但他可也從未打算娶她哦!哎,真是討厭,為什麼不快些長大呢?電視中常演著一個女主角如果懷了孕,男主角就是跪地乞求也會將女主角娶回家,不會罷休,可見這個方法很好。可是因為自己還沒長大.不能做羞羞臉的事。而且老師說過,月事還沒來潮的人是不可能懷有小寶寶的,那她不就慘了,完全行不通嘛!不行,不行,既然從溫行遠身上無法下手,那麼就得改變戰略,改而去討未來公婆的歡心吧,那麼將來公公婆婆還是會叫溫行遠娶她了。好,就這麼辦!
唐雪兒不禁為自己的老謀深算偷笑了起來,咭咭的笑出聲,想再板著臉也板不成,才發現自己正坐在溫行遠的膝上喝牛奶,猛的一嗆,咳嗽連連,溫行遠連忙輕拍她的背。
「怎麼了?無端端的笑了出來,這樣子喝牛奶很容易嗆到的,你一口含在嘴中還沒喝下去呢!」
「誰——讓你給我牛奶喝啊!」雪兒抱怨直叫。
「你自己點頭要喝的,忘了嗎?誰曉得你一直點頭的原因是你的尊腦還在神遊太虛。」
接過溫行遠遞過來的面紙,雪兒抹擦了嘴角又笑了出來。「溫哥哥,再四年,我滿十八歲就可以結婚了呢!」
溫行遠輕點下她俏鼻。
「滿腦子想結婚的念頭,難道不想有志氣一些,出社會後當個女強人光宗耀祖?」
「才不急呢,一步一步來啊!」雪兒比著小手指頭。「喏,先嫁給你,再上大學,然後畢業後靠你的裙帶關係進入公司工作。再來拉攏人心,使我聲望提高,時機一旦成熟了,我就請你退休回家待著,我來當老大。再來呢,籠絡各大股東推翻唐煜叔叔下台,那時我就可以當大老闆了呀。不叫女強人叫什麼?直到我當個過癮,膩了,就回家洗盡鉛華,乖乖的和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活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聽得溫行遠直笑。
「野心好大呀,推我和你唐叔叔下台,那你一走了之之後,公司誰來管?放著讓它倒嗎?」
雪兒聳聳肩。
「當然是別人來管呀,到時候就與我們無關了,管他那麼多。所以,溫哥哥,我告訴你,為別人的公司努力工作,拚死拚活,拼掉了老命,公司還是別人的,何必把時間完全丟在這裡浪費大好青春呢?嫌大錢也不是你的,搞垮公司負債纍纍的人也不是你。唐叔叔每天坐在家中淨收大把公司營利,而你有什麼?頂多薪水之外,多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年終分紅的小獎金而已。人家現在正躲在法國逍遙,玩得開心,你呢?有什麼?」說到後來就是為他打抱不平了。
「小東西。」溫行遠失笑。「我也是公司占股頗多的股東之一,每年分的股利不會比別人少。何況工作對我而言,已不在賺錢圖溫飽那一階段了。它是一種挑戰,挑戰我自己的能力能發揮到什麼程度,你還小,不會懂。只要我認為唐煜給我的薪資相等於我對公司的付出,其他的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將一個穩定的公司經營得輝煌騰達是我的本事。」
雪兒可不贊同他那一套理論。
「少唱高調了,有本事,自立門戶去嘛!死待在這裡當夥計,老了,沒用了,還不是一筆退休金掃地出門,再多的豐功偉業還不是一筆勾消。」
「唐煜要是知道你這個小傢伙那麼吃裡扒外,回來不好好虐待你的小屁股才怪!竟然拚命鼓吹他手下重臣去自立門戶,你哪,保重你的小命哪。」他身子貼入椅背中,笑看雪兒不可一世的俏臉。
她自是還有一大堆話要說——
「我這是給你機會耶!別不知好歹了。喏,你走了,自創公司辦得有聲有色,走出門,在各個場合,誰不恭敬叫你一聲:溫老闆。有了自己的公司才有歸屬感,當了老闆也就不必這麼累人,以後我們夫妻可以天天守在起,不好嗎?至於我唐叔叔,成天無所事事,只知道玩,玩物喪志這句話你懂不懂!哪天被推翻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你這一走,他沒有人可以依賴了,公司的事只好親力親為,當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老闆,人心才會歸向,不敢在背後搞怪。有得忙之後,他自也是不會成天想玩了。」
一番話聽得溫行遠對小雪兒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心思恁般細密又善組織分析。說得頭頭是道,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卻有這麼一顆機敏的腦子,好好訓練的話,假以時日,也許她真的會有一番大作為。
不過,小雪兒是不宜錦上添花的,她的下巴早已經傲得朝天了,再誇獎她,她會忘了自己是誰。
「我想!你仍然在記恨唐煜沒有帶你去法國充當大電磴泡。」
唐雪兒的小嘴頓時噘得半天高,大眼一瞪。
「哼!哼!我唐雪兒是那種人嗎?我是那種會記恨的人嗎?」
「你就是,否則你不會拚命扯他後腿。」
溫行遠哈哈大笑,在雪兒嫩乎乎的小臉蛋上親了一記,順手打了下她小屁股,雪兒尖叫的跳下他膝蓋,逃開五大步遠,雙手捂臀,快氣炸的瞪溫行遠。
「壞人!偽君子!紳士才不會打小姐這裡。」
溫行遠看了下時間,也該辦公了,今天多做完一些事,明天星期六就可以帶小雪兒回埔裡玩了。
「好了,坐回位置上寫作業。記得寫完三天的份。明天下午我們就出發去埔裡,住一晚,星期天晚上才回來,好不好?」
雪兒不甘不願的回座。
「我要告訴你爸爸媽媽,說你打我。然後他們就會很生氣。氣你長了那麼大依然沒有紳士風度,欺負我這個弱女子,然後他們會將你吊起來打屁股。」
繼續與小雪兒鬥嘴聊天實在是個大誘惑。但想到堆積如山的工作,與永遠看不完的企劃書,他還是決定閉嘴,否則接下來一定是天南地北談個沒完沒了,然後他就會發現今天下午的工作績效是零。他笑看她一眼,逕自埋首在文件之中了。
沒得玩,雪兒也只能乖乖的專心對付暑假作業,兩隻懸空的腿在桌子下晃來晃去,反正要她完全靜下來,除非老天塌下來了。
雖是炎夏,但地處十八樓,四面玻璃窗半開,風仍是涼得很,微微的吹拂進來這一間好不容易呈安靜狀態的辦公室,室內沉浸在一種舒服清爽的詳和氣氛中,舒服極了,舒服涼快得——唐雪兒那小子早已不知何時給周公召去吃下午茶了。
溫行遠因長久的沉靜而好奇的抬頭,這麼安靜原來是有原因的,他唇角忍不住笑了笑。
七月吹來的風仍是有些涼。溫行遠拿下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小雪兒身上,將她抱到長沙發上安睡,替她調了個舒服的睡姿,撥開吹落臉上的髮絲——真是一副小天使的純真睡容,溫行遠不禁看得有些癡了。一直知道雪兒長得很美,但每多看一次卻不免被她的美再次震動一次。他的眼光竟然移不開了,猶如被下了咒似的深深癡望她。大多時候,她活潑得很,活靈活現的放縱她的俏皮美麗,縱容的揮灑動人之處.總被她的動態鮮明所吸引。她很少有靜止的時候,而當她靜靜不動時,又是另一種寧靜優雅的美麗。長大後的她,會是怎生傾國傾城的風情?——
叩門聲打破了這層無形的魔咒。溫行遠收斂起滿心滿眼的柔情與癡意,坐回辦公桌之後。
「進來。」
林秘書推門而入,手上抱著卷宗,放到他大辦公桌上,才說道:
「溫先生,方經理中午回到台灣,現在已從機場過來,人在樓下。」
溫行遠皺了下眉,然後微笑了,道:「叫他上來——」
未說完已有人大剌剌地推門而入,臉上熱情爽朗的笑容與窗外火熱的陽光相比毫不遜色。
「嗨,行遠。」是方志桐。
溫行遠的高中同學兼死黨。到美國哈佛上大學後,一畢業立即給唐煜拐入唐氏機構的美國分公司。幾年來經營得有聲有色,與總公司保持優良的聯繫。在兩年前也以最年輕的年紀坐上美國分公司總指揮的位置,領導五個不同性質的分公司。由於家人已全部移民美國,所以他一年難得回台灣一次。回來也只因為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這次莫名其妙的回來可真是意外。
方志桐的塊頭是標準美國人的體格。一八九的身高,肌肉結實,看上去像運動健將,與溫行遠俊朗儒雅的氣質迥然不同。他是個運動狂兼情場浪子,也是個工作狂——但只限於上班時間內。喜歡一切有成就感的挑戰;曾經瘋狂的迷戀上溫行遠的姊姊溫蓉遠,在高中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動心,到目前為止唯一的認真。很可惜卻只是一場單戀。眼睜睜看溫蓉遠給唐煜那個無賴迫不及待的拐入禮堂,傷心之餘只有跟著家人移民到美國去了。
溫行遠站了起來,雙手撐住桌面笑著看他。
「方兄弟,什麼風把你給吹回來的?別是公司撐不下去,回來向我討救兵吧?儘管開口,兄弟我兩肋插刀。」
方志桐隨意在他辦公桌沿坐下,笑罵:
「你他媽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是順應美國潮流,在長時間做牛做馬之後,放自己一個長假休息,以舒緩一下疲憊的身心。當然,上司想偷懶自然是不能讓屬下知道,所以美其名回台灣總公司進修一個月,學習總公司的管理制度,加以評估。編了個這麼冠冕堂皇的名目,還怕那群臣子不放人嗎?何況唐煜那混小子人又不在國內,此時不摸魚,更待何時?」說完,得意兮兮的賊笑著,好不快活。
「既然打定主意要休息一個月,為什麼不滾得遠遠的?讓我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剌剌的跑來我面前閒晃,對別人可不好交代。」他順手還了他一拳。
「本來理應如此沒有錯。但是呢,回台灣度假,首先想到的就是風光明媚的埔裡。不先跟你打招呼,怎麼好意思去叨擾伯父伯母幾天呢?」方志桐嘻皮笑臉地又道:「我的行李還放在樓下,沒有車又沒有屋的,你身為我的兄弟.好意思要我露宿街頭嗎?明天下午咱們一同回埔裡。在那之前我打算好好梳洗一番,再睡個覺,等精神飽滿,容光煥發時才去見你父母,讓他們後悔當年沒把女兒嫁給我,而許給了那個無賴。」方志桐如今還是很遺憾沒娶到心中的佳人。
溫行遠坐回椅子中,林秘書送來兩杯紅茶又退了出去;他笑了笑。
「有你這傢伙回來攪和一氣,我的生活將會更多采多姿了,老天真是厚愛我。」
方志桐嗤之以鼻。
「拜託,老兄,你的生活是和尚在過的那一種。乏味之至!還敢自稱多彩多姿呢!你得感謝我選擇回台灣,而不是跑到大溪地、夏威夷去泡妞。」
唐雪兒的午睡給方志桐的洪亮嗓門吵醒,久別相見的兩人都忘了降低音量。而方志桐根本沒有發現辦公室內還有第三者。不過,他倒是看到了溫行遠桌邊的小書桌,不禁笑了出來。
「你請助理了嗎?別告訴我你的助理是個侏儒。這桌子的高度用來當我的椅子都嫌矮。天!——還是粉黃色的,我大哥的育嬰室就用這個顏色。行遠,你怎麼會容許這塊可笑的桌子破壞整個威嚴沉肅辦公室的美觀?還是你的審美觀出了問題?」方志桐不知死活的一屁股坐上那小小的書桌。「看來你管理手下不怎麼嚴格嘛,人呢?跑去摸魚了你也不聞不問。」
溫行遠微笑了。這話要是讓雪兒聽到了還得了?她一定樂得又多來一個捉弄的好對象。他不禁把眼光看向小雪兒睡覺的方向,卻發現小雪兒早已醒來了,一雙大眼正死瞪著方志桐的背。
「胖子,把你的屁股拿開!」雪兒大叫。
方志桐猛回頭,才發現原來屋內還有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兒存在。也忘了剛才小娃娃在叫什麼,呆看了好久他才笑了出來,好俏的娃娃兒。方志桐看向行遠。
「行遠,你什麼時候偷生了一個這麼美麗的私生女?要得!」他走向雪兒。「來,叫叔叔,叔叔等會兒買棒棒糖給你吃。」
唐雪兒怒極反笑,笑出了一雙迷人的小梨窩。
「閣下這張臉之臭,台北淡水河猶不及也。有一種除臭劑,清理馬桶的那一種,效果很好,你不妨去買一個好隨身掛著。你知道,夏天到了,缺德事少做,免得臭氣沖天,玉皇大帝受不了將會一腳踢你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說得方志桐一時語塞,那知道這個外表看來純真無邪的天使娃娃,會有這麼一張刻薄的嘴。溫行遠在肚子中直笑,卻不得不板起臉。
「雪兒,不可以沒有禮貌,叫方叔叔。」
雪兒虛情假意的睨著方志桐。
「叔叔?叫叔叔多麼沒有誠意,這麼偉大的人我們應該以更偉大的稱呼來叫才能表示出我十二萬分的尊敬,叫什麼好呢?這麼高,又這麼胖,又這麼臭,這樣吧,豬八戒或河馬,你任選一個,夠尊敬了吧?大笨牛。」她給方志桐一個鬼臉,走到溫行遠身邊。
「小淘氣,這麼沒禮貌!」他從小冰箱中拿出牛奶給雪兒。
雪兒吐吐舌,暫時放過方志桐,坐到溫行遠的辦公椅上解渴涼快去。
方志桐的眼光仍追隨著唐雪兒。
「她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真該帶她去環遊世界,讓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洋人看看,真正的東方佳人長得什麼樣子。他們老以為咱們中國人小眼、扁臉、塌鼻,一無可取,也從不列入世界美女之流。嘖!嘖!假以時日,會是長成什麼樣的大美人兒。」
兩個大人坐到沙發上去,一個雪兒,再加上一個方志桐,溫行遠知道,他今天的辦公時間已告終結了。
「她叫唐雪兒。唐煜好不容易爭取到監護權,可是那時唐煜早已打算到法國度假了,臨時找不到人,只好拜託我帶她三個月。」
「可惜她還是個小娃娃,再大個幾歲,我肯定會死纏活纏,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將她娶到手。」方志桐不勝惋惜的搖頭,遺憾生不逢時。
雪兒不勝睥睨的橫了他一眼。
「一邊涼快去吧,這麼牛皮糖的追法,我只會當你是瘋狗一隻,甩也不甩你;至於哄女孩子那一套,我肯定比你還行,你信不信?」
「哦?」方志桐看向溫行遠,後者笑了。
「她是個鬼靈精,也是個電視迷,成天電視上頭演的情呀愛的,她學了個十成十,這會兒用專家的口吻來批評呢!」
方志桐輕視地叫:
「電視上頭太誇張了,我才不同。我這個花花公子之名絕非空得。雪兒姑娘,要不要本公子示範一下呀?」他逗她。
雪兒眼睛眨了眨。
「可以呀,你用特別的方法來追求我。搞不好本姑娘一時開心,就會移情別戀,決定長大之後嫁給你。」
「移情別戀?」說到這個,方志桐可是不能理解。
雪兒瞪了他一眼。
「先別管那些,我想改嫁是你的福氣,還不快些擺出很幸福的表情。」
「是是是!本人心存無限感激,幸福盈滿心頭。假若我有幸娶到雪兒小小姐,將會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方志桐像在唱大戲似的,唱作俱佳的誇張叫著。
不管話中誠意多少,含了多少戲諱,反正答案讓雪兒很滿意就是了,一搖三擺的走到溫行遠面前,不可一世的道:
「看到沒有?已經有人排隊要預約娶我了,你還不快快改變態度,好留住我的。」
想不到溫行遠卻揮了揮手,像趕蚊子蒼蠅似的。
「早日得以擺脫你才是最明智的保命之道,我正巴不得有人來移轉你的注意力。」
「死心吧!我就是要當牛皮糖,死死的黏住你!」唐雪兒再次發表宣言,加重決心。
突然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兩個男人為她突來的舉動愕然,溫行遠叫:
「雪兒,你去那裡?」
「洗手間。」已一溜煙不見人影。
方志桐收起笑臉,銳利的打量溫行遠眼底來不及收斂的溫柔。
「你很疼他呀!」他輕描淡寫的陳述。
「她是個人見人愛又惹人憐的小孤女。」溫行遠坦然的面對好友,對於雪兒,他只是以父女之間的感情對待她。
「這孩子很喜歡你嘛,口口聲聲說要嫁你!」
「小孩子說話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好玩。你當真?我可不。」與雪兒之間介入男女之間的情感?太可笑了。她這麼小,老天,果真心存邪念實在有謀害民族小幼苗之嫌,他連想都沒想過。
這一說,方志桐也失笑了。笑自己把雪兒看成超乎年齡的成熟,這那能當真呢!但——雪兒剛才那表情未免太過於堅決,而這種堅決出現在一個年紀才十三、四歲的娃娃身上,卻又何其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