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今生的最愛 第三章
    在放學之前,天空突然落下滂沱大雨。八月份是雷雨季節,見怪不怪,只苦了一大票沒有危機意誠的老師與學生了。早上還見一片藍天燦爛,中午就變臉成黑天暗地,看來下午也不必計畫什麼玩樂的事了。林如月原本想趁今天週末帶笑眉去百貨公司買幾套較有女人味的衣服打扮一下。老見她T恤、牛仔褲,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已經二十歲了還沒有一點長大的跡象,她這個當母親的連帶憂煩起來,聰明與天真並存實在是矛盾的;但笑眉就是。笑眉的直覺很準,很有自己一套看法思想,並且善於評析別人的心思,可是這種聰明卻無法進入她天真的大腦中,她對什麼事都是好奇又不解。她可以看穿別人內心的念頭,卻無法理解他們何以如此。大人世界中深沉與做作或等級之分是她所不明白的,她總認為大人喜歡把簡單的日子過得很複雜,一句簡單的話說出口竟然還可以帶著雙關語、弦外之音或者反諷。她學不會,也不想學,在她天真的世界中,那種故作姿態是很愚蠢的行為。

    這樣的笑眉立足於社會可預見絕對無法適應。她太聰明,卻也太天真。如果長久無法協調,結果很清楚,不是她被孤立,就是她會一再地在尋求友情中碰壁。

    林如月承認,她是喜歡這樣的女兒的。當初離婚的提出,最先開口的是十二歲的笑眉。她不是早熟,也不是無知,而是她看得太明白,這種日子再過下去沒有一個人會快樂。笑眉生平最大的目標是順心隨性過生活,大家一同快樂過日子,不要有所勉強。

    林如月盯著長廊外的大雨,許多老師與學生都給家長接走了,她沒有動,唇邊露出淺笑。

    笑眉太真,而這個社會需要面具才得以生存,可是,近來笑眉似乎過得很開心,也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太杞人憂天了。社會的形態充滿了各種面貌,也許,笑眉幸運的在工作中遇到真心坦誠相對的朋友。在福利社或餐廳的場台中,沒有職能較勁,就不會有爾虞我詐;沒有太高的學歷,就學不會賣弄文字遊戲說尖酸刻薄的話。職業無分貴賤,這是她對笑眉說的,所以林如月沒有反對笑眉做著一個月薪水九千元的工作,只要她開心就好。

    雨下得很猛,像瀑布傾瀉,她雙手抱住大袋子,背靠著廊柱,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才能走回家。今天車子送去保養,沒有雨具.她連走到校門口搭計程車的機會都沒有。走廊內的燥熱凝結了一股蒸氣浮在她鏡框上成一片白霧。她摘下眼鏡收入袋子中,才兩百度,沒有到非戴不可的地步,也許以後也不用戴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女人還怕引來追求者的覬覦嗎?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對自己笑了笑。

    一柄黑色雨傘(五百萬保障的那一種)出現在她視線內,拿著傘的,是一隻白晰學者型修長的手,連同袖子與手掌全是濕的,出現時並且有些顫抖。

    不必抬頭,她就知道是誰,歎了口氣,這個二愣子!抬頭看向雨傘的主人差點笑出來,努力保持最古板無味的表情看著本校最高權力者——理事長陳其俊先生。

    他全身濕得差不多了,原本往後梳的頭發現在卻一根根凌亂地垂在額前,襯衫褲子全皺巴巴的貼在身上,他的古典眼鏡也是兩團白霧,一反他平日整齊嚴謹的形象,此刻他看來像只落水狗,也像個大男孩。除了鬢角些微灰白洩露他的年齡之外。不過大體上而言,他看來仍是儒雅又清新。

    她應該感到詫異的,因為五年來理事長從不敢與她面對面眼對眼的直視。他靦腆得叫人吃驚又好笑。竟然還可以持之以恆五年。不過,林如月以為他應該會一輩子這麼下去,直到一個合適他的女人出現才會有終止。看準了他不會採取行動,想不到今天他竟然這麼有勇氣。可是,真的很好玩,他既然有傘,為什麼還是一身的水?老實說,她覺得他是個怪人。有好幾個女老師,其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在倒追他,還有他家中安排的相親對像條件都好得不得了。可是陳其俊在那些女人面前就不是眼前這副模樣了。他會很斯文、很淡然有禮的與她們談笑,並且保持距離,一點也看不到害羞或者惶恐,為什麼獨對她時表現得像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她不開口,等著他先說話。

    陳其俊全身不自在的看向外頭的大雨,又看著地板,又看著傘,空著的一隻手有些傻的撥著一頭濕髮,卻不料甩落了眼鏡,只聽到「匡啷」一聲,摔在地上。然後他很快的蹲下來摸地板,以他八百度的近視來說,少了眼鏡簡直與瞎子無異。因為看不清,一個下小心摸到林如月的鞋子。林如月沒有尖叫也沒有逃開,倒是他嚇個半死差點跌入雨中。林如月咬著唇,急急拉他一把,想不到卻更嚇到他,他真的跌到大雨中了。

    老天!她對天空翻著白眼,想大笑一場心中卻又升起無限的同情。她撐起傘,走入雨中拉起目前形同瞎子的陳其俊,輕問:

    「你辦公室內有沒有衣服可以換?有沒有備用的眼鏡?」

    然後,就看他呆若木雞,一張嘴巴可以塞下整顆駝鳥蛋似的大張。她想,他可能是驚喜過度了,因為從他眼中看到的的確是這種情緒,但他的表現卻像是見鬼了,一動也不動。林如月決定不再開口以免嚇到他,直接拉他往理事長辦公室走去。他哪,比她女兒還像小孩子,她今天才知道,原來笑眉沒有她想像中的絕等天真純樸,還有人排在她身後;這真是值得安慰!

    這個男人的確需要有一個女人來好好照顧他;林如月心中深深肯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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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其俊在更衣時間將自己咒得半死!在她面前,他永遠是大傻瓜一個,好好的一件事情在她面前總是弄巧成拙。剛才從窗戶中看到走廊上的林如月似乎沒有帶傘,心中欣喜的想到終於可以正大光明接近她、與她談話,他的車子內有準備一把傘,正好可以用來英雄救美;不敢奢望從此贏得芳心,但是,必然會博得她的好感,往後與她聊天或擦肩而過,絕對不會再得到冷漠回應的待遇。

    他原本的構想是這樣的:穩重溫文的表情,帶著悠閒成熟的氣度站在她面前,有禮的撐開傘輕聲道:

    「好大的雨,我知道你今天沒有開車,不如我送你一程,因為這雨看來還會下個好一陣子。」

    她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好意,於是他與她就出現了一個好的開始。上車後,他可以假裝突然發現快一點鐘了,兩人還沒吃午飯,順理成章的約她一同午餐。她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不會急切的表示愛意來嚇她,他們用餐時可以聊學生、聊學校活動,或者她女兒,這些一定會引起她開口的興致,幸運的話,還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他五年來的收穫也不會有今天的多,他相信這將會是充實的一天。

    可是——唉,他在她心中的評價恐怕是毀得更徹底了,他真想去撞牆!再這樣下去,他一輩子也別想娶老婆了,如果他有一點追女人的經驗就好了,偏偏他打有記憶時的光陰全埋在書堆中度過,拿了三個碩土、四個博上,到頭來對他的人生卻毫無一點助益。五年,五年可以用來拿三個碩士學位了;但他用在感情上卻是沒一點收成,平白虛度了,唉!他可憐的、遲來的春天。

    林如月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翻閱他著作的一些學術報告,發現內容充實,見解精闢深銳。陳其俊是個很有學識內涵的男人,以她國文老師專業眼光來看,他的文字功力相當高深,使得原本看來精深卻乏味的研究報告,變得引人入勝,絲毫不感枯燥。原來他眾多學位中其中一個竟是中文研究所的碩士。她現在手上這本報告書是他所寫的「談紅樓夢賞析與曹雪芹」看得她渾然忘我,毫無感覺時間流逝。她被他的文采與學識迷住了。書架上還有研究中國另兩部古典鉅著「三國演義」與「西遊記」的評論文章,想必也非常可觀。他對古典文學研究如此透徹與精深,倒教她身為國文老師的人汗顏了,在汗顏的同時又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牽引出一股想再去進修的渴望。她還有太多太多的學問需要充實,那是窮其一生也難饜足的呀!

    茶杯落地打碎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現實。她嚇了一跳,抬頭看著陳其俊耳根臊紅,他原本想悄悄倒一杯水給她,想不到因為偷偷看她而讓熱水燙到了手,茶杯一時拿不住,掉到地上;他總是笨手笨腳……

    「有沒有怎樣?」她站起來問著。

    「沒有。」他匆忙蹲下要撿碎片。

    「別動!」林如月叫了聲,不理他的呆楞,拿來掃把將碎片掃到角落,臨時找不到容器來裝,這樣處理最保險。

    看來她還是早點與他分隔開來比較妥當;為了他的生命安全著想!她不捨的看著他一書櫃的著作,問:

    「可以幾本借我拿回家看嗎?」

    「如果你喜歡,可以全部搬回去……我的車子可以載……還有書架……」他大喜過望的點頭,連帶語無倫次。

    她要書架做什麼?林如月忍住大笑的衝動,拿出幾本她有興趣的書,道:

    「我得回家了,也許你願意借我傘到校門口招呼計程車。」

    「我有車,順路送你回家好了,傘也可以送你!」他終於說出他最想說的話了,老天保佑。而且他想,將傘留給她,往後她還他傘時,兩人又可以說話了。多麼完美的遠景。

    林如月笑了笑,點頭。有何不可?

    而陳其俊樂得差點飛上天,嘴巴幾乎咧到耳後開始傻笑。耳中彷彿聽到結婚進行曲的音樂聲……

    不過,事情沒有想像中進行的完美。當他撐開那把五百萬保障的大黑傘,準備與佳人共享漫步雨中的詩情畫意時,從老師辦公室中奔出一團肉球直扯著大嗓門尖叫:

    「陳先生,等等我,送我一程!」是全校最重量級的女老師,三十歲未婚,對陳其俊心懷不軌,老愛找機會接近他,賣弄她的「嬌弱」、「羞怯」——都這把年紀了還這麼做作本已非常匪夷所思,加上臉上的調色盤與大花大紫的服飾凸顯出她的「渾圓」使得她——黃美美老師得到一個雅號——「花癡繡球」。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她對高根鞋的虐侍,她那兩隻萬巒豬腳老愛擠在比她尺寸小一號的細跟高跟鞋中欺壓那可憐的鞋子。每次走路發出來的腳步聲都清楚的聽到鞋子垂死的哀號。數年來常常可聞她腳扭到的消息與她鞋子報廢的慘叫,一百公斤左右的體重跑這麼一小段路早已氣喘如牛,全身贅肉一顫一顫的抖動,更可以聽到她那買不到一個月的鞋子發出「吱!吱」欲報銷前的慘叫聲。

    於是,原本大得離譜的傘加上了黃美美老師的介入,變得不敷使用。陳其俊只能努力的將傘撐到林如月上方,不讓她淋到雨。當然,他這一身衣服又濕了。

    因為太緊張鑰匙插不進車門鑰匙孔中,於是林如月決定由她來開車;她還想活過今天!

    一路上,車內充滿了笑聲與談話聲,不過,只有一張血盆大口在拚命的動,林如月與陳其俊有志一同的想塞住耳朵以抵擋刺耳的笑聲。最好是塞住黃美美的嘴巴以一勞永逸。既然兩樣都行不通,林如月只能將車速加快往回家路上而去,早點脫離苦海;而陳其俊只覺得無限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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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笑眉走到玄關看著母親。

    「我還以為你沒帶傘。」

    「有人借我。」林如月將黑傘放到傘架上滴水。

    「那個呆頭鵝?」笑眉瞄到了傘柄上的名字。真稀奇啊,他竟然鼓起膽子踏出第一步了。「有沒有一起去吃午飯?」

    「我餓得快沒力了。」林如月笑了笑。

    林笑眉坐回大沙發上托腮道:

    「早該知道他只能做到這種地步!如何?他有希望嗎?」

    林如月到廚房端出一份帶有餘溫的炒飯坐到女兒對面吃,一邊思考自己今天的心情。算一算,陳其俊是八年來唯一與她共處那麼久的男人。在女校任教,原本就少有與異性相處的機會,加上她無意再與男人有牽扯,外界的男子更沒有機會接近她,要說共處半小時以上的男性也不是沒有,只是像今天弄得她想笑又好氣的男人真的沒有過。包括她的前夫也不曾。若說他的行為讓她捧腹,那麼他的文采就是令她震撼了。知道他學識淵博,但五年來她卻沒看到足以佐證的事跡,即使知道他在某大學兼課任教頗具敬重聲名,可是老看見他笨拙出糗倒對他失了些許信心。今天才看到他的著作,就立刻被他深深著迷住,心中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重,對他改了看法。林如月知道在震撼的同時,心湖也起了一點波瀾,可是她不認為自己會再度陷入熱戀或婚姻之中,對於經歷過的事,她沒有再來一次的打算。與王達翔結婚十二年,離婚是她預料到的結果,只不過一直缺少有力的原因,直到他出軌,才讓她得以解脫。共組家庭需要有太多的遷就與協調,可是她為他轉變得好累。她不適合家庭,她渴望自由、渴望獨立又清朗的天空、喜歡沉浸在文學領域中做著美夢與神遊、喜歡單純與悠閒。王達翔當初就是看上她有一顆吉普賽女郎的心與林黛玉的感情。這種極端的矛盾使他這個當初建築系第一才子兼白馬王子卯足全力死追她這朵中文系之花。等不及她畢業就將她娶到手,因為他已畢業,無法天天守著她,只好先下手為強。她並不喜歡那種霸道與強硬,可是,她仍是嫁了他,並且挺著一個肚子繼續求學。無論他有多麼不高興,她依然堅持完成大學學業。這一點,他再霸道也動搖不了她。而現在,面對另一個男人,她知道他的好,可是還不值得她為這一份好而再度扼殺自己的自由。

    「我無意再婚!你的看法呢?」她問女兒。

    林笑眉挑著她美麗的雙眉肯定道:

    「我認為你應該再婚。第一,基於公平原則。我記得當年離婚時,律師叔叔最後一句話是『從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很喜歡這一句。爸結婚了,你沒有不結的道理。別笑我,媽——」她對母親的笑容表示抗議,又道:

    「而且,老爸風流花心大半輩子到頭來竟然還能娶到一個好妻子才讓人不平。媽,我覺得你才是最有資格得到幸福的人。你第一次婚姻的失敗在於你們理念不同。老爸太功利,而你太理想浪漫。老實說,呆頭鵝不夠靈活,不大配得上你。可是他有一顆金子的心,而他豐富的學識與學者的氣質也是你所需要的。除了理念上的相知相惜外,你需要一份忠貞的感情。你可以考慮接受他,而且,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他還是童男。」

    「笑眉!」林如月裝出生氣的模樣來斥責女兒的口無遮攔,可是心中卻非常想笑。

    笑眉吐吐小舌頭,接著又開口:

    「追不到你,呆頭鵝恐怕會絕子絕孫!我記得他是獨子。」

    「如果他要子息,應該去找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笑眉,不管將來如何,我沒有再生育的念頭。」老天,她都四十歲的人了。

    「不談孩子的問題,那麼可憐他終將孤寂過一生如何?」笑眉不死心的說著。

    「那又關我什麼事?」林如月放下盤子,往臥房走去。「我去洗澡,順便午睡。你自己打發時間吧!」她不想談這種無意義的問題,反正與她無關。

    在笑眉看來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老媽真的心中不起一絲波瀾的話,此時就不會逃避談論陳其俊。她比較有可能會將他拿來當笑話說,或者再三搖頭表示無奈。就像林如月說過的,笑眉有著最敏銳的直覺與最聰明的心思。她當然看出了一點端倪,母親已經有些動心了,只是不願去接受而已。如果可以撮合兩人想來很不錯。呆頭鵝已經苦守五年相思了,連笑眉也忍不住要幫他,只等母親動心她才好撮合他們!看來,是時候了。

    才想著要幫陳其俊,第二天輪到笑眉煮早飯,她六點鐘跑去菜市場買菜回來時,就見到大門口站著一個看起來很呆的笨男人——就是陳其俊。他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裝加上一臉嚴肅的表情看來像要去參加喪禮,即使他只有一七二的身高,穿起衣服仍是很有派頭,一看就知道是學者的氣質;而他手上拿的東西則是最可笑的地方——一大束黃玫瑰加百合花,和著兩支天堂鳥突兀的直挺,恐怖的配色,加上白色的包裝紙與緞帶。笑眉心想,這個人恐怕是真的要去參加喪禮,並且找不到路。他正目光呆滯地直視著三樓陽台!如果說花束的搭配已經很好笑了,那麼他另一手抱著半人高的多多洛玩偶就更是絕頂好笑了。

    這個笨蛋在做什麼哪!

    「理事長!你站在這裡有事嗎?」笑眉站定在陳其俊面前,好玩的對他左看右瞧。

    陳其俊紅著一張臉,看來有些失望卻又如釋重負,一股腦的將手上的東西全交到她手上。

    「給你。」他說著。

    她想,她可以逕自猜想出兩樣禮物的歸處,花是要給母親的,多多洛是用來巴結她的。

    「這花……有什麼含意嗎?」她問。

    陳其俊搔搔後腦,又推推鏡框,低聲道:

    「買紅色的花太囂張了,而買白色的玫瑰又不合宜。於是我看黃色玫瑰不錯,你媽媽穿黃色的套裝很好看;而百合花代表清幽自愛,與她的人很像;天堂鳥也很喜氣。」

    「可是……」笑眉皺眉看著黃玫瑰:「除非你想與某人老死不相往來,否則千萬別送黃玫瑰——那代表離別。」

    他嚇得不輕,楞楞的看笑眉,一臉的不知所措。

    「晚上有空嗎?」她問,心中歎了好幾聲。

    「有。」他開始垂頭喪志。

    「請我一頓飯當顧問費,我來當你的愛情軍師。七點正,我們在學校對街那一家歐式自助餐廳見。」笑眉心想他可能會因驚喜而呆楞不能自己很久;於是她轉身進入公寓大門,沒興趣慢慢等他回神。可憐他不過是原因之一,其實這事做起來一定很好玩才是主要吸引她的地方。要攻破媽媽心防談何容易?她等不及要當推波助瀾的那隻手,更好奇的想知道兩人會如何談戀愛。終歸一句,林笑眉是個好奇寶寶。

    繡芙蓉2003年10月4日更新製作

    七點半正,門鈴響透了整間寂靜的屋子。正在打電視遊樂器的笑眉不明所以的看向門口,而正在書房改作業的林如月也探出頭來。

    「會是什麼人?」兩人同時有這個疑問。

    是李成風。她們母女都忘了今天是他正式補習的第一天。

    既然全世界的人都忘了,為什麼偏偏他記得呢?天理何在,笑眉真的沒心情重拾書本再當學生。一早上的美好時光就要這樣子被糟蹋掉了嗎?她太不甘心了。

    「我沒有課本。」她擋在門口,沒有打算讓李成風踏進來。

    李成風打開他的大包包,裡面放了兩本教科書,英文與數學。她簡直想尖叫;而他則是非常開心。

    「上課吧!我教法簡單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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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屁!

    接下來的三小時中,沒有任何一秒足以證明他的說法正確,只有更加的將她的大腦攪成一團豆腐渣。李成風講得興致勃勃,但一雙眼卻從頭到尾盯著她的臉沒有移開。他這放肆又無禮的行為讓笑眉生平第一次有想將人掃地出門的衝動。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會那麼討厭別人對她行來的注目禮,因為佟至磊看她再久再呆滯也不會引起她的反感,反而還讓她有點喜孜孜的;而李成風這樣癡看,毫不收斂的對她放射熱情,那是很過份的,尤其前提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不懂,明明男人只有一顆心,為什麼卻可以分成三心二意對眾色女子不約而同地表現出傾慕。她最討厭的是用茶壺與茶杯的論調來詮釋男女關係,不知道這是那個臭男人提出來的;她比較喜歡有鍋必有蓋的說法——一個配一個,剛剛好。這樣一來,李成風倒顯得太貪心了。長得端正一點的男人都有這種見異思遷的權利嗎?或許有吧,可是她絕對不參與其中。

    「下午有空嗎?我有兩張電影票……」

    「正好夠你連趕兩場。」笑眉直截了當的打斷他的企圖。約會?找別人去吧!要自虐去找塊石頭撞就成了,不必假手於他人。「你該走了,我要做菜了。不送!」她看手錶指著十一點——唉!果真浪費了一早上寶貴的時光。

    李成風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留下來請吃午餐,如此一來他可以乘機巴結林如月,藉由她來說動笑眉與他共度下午的約會,這下看來是無望了。不過,不急,往後多得是時間,他有信心打動笑眉的冰山面孔。對於一個獨立特別又有個性的女孩而言,自然沒那麼容易追求,他早有心理準備了。

    「那我走了,明天見。」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林如月這會兒才走出書房,看著女兒不耐煩的神色,輕笑。

    「真的很討厭他呀?」

    「正解。」她大叫,然後哀哀的說:「可不可以別補了?沒用的,媽。」

    林如月輕拍女兒臉蛋。

    「你爸是說先補一個月看看。如果你真不愛,一個月後再提出來,媽媽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可是與討厭的人共處實在很難過。」

    「笑眉,學學容忍異己,社會中能與自己完全志同道合的人太少了,更多的人是要學會虛應才得以共存的。別人再差、再不好,反正是與你無關,不要深交就好了。李成風不合你意,又沒有人會逼你嫁他,是不是?乘機讓你見識形形色色的人種不好嗎?」

    笑眉努起嘴。

    「研究不同人種是很好玩,可是在第一眼就已看穿其本質後,就沒有再相處的必要了。搞不好日子一久,別人還會以為我對他有意思呢!像李成風那種人因為長期的意氣風發因而自以為是地衍生出剛愎自負,我要是再對他笑一下,恐怕他會以為我真的動心了,這往後肯定沒完沒了,我可不要牽扯出麻煩。」

    「想太多了。」林如月只能如此說了,因為在她看來也的確是如此。

    「我去煮飯了。」笑眉甩頭煩思,拒絕花費腦筋在李成風身上,跳起來直往廚房走去。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偶爾吃一頓山珍海味是不錯的享受。

    笑眉努力的吃、用力的啃,將自己的肚子撐得鼓鼓的。反倒是對面的陳其俊緊張得有些食不下嚥,直等笑眉酒足飯飽後才開始授課。他並且還帶來筆記,準備記錄下來,回家好存入電腦檔案中。有了她女兒的幫忙,那婚禮的鐘聲在耳邊響得更真實了。

    在授課之前,笑眉想瞭解的是陳其俊為什麼會愛她母親愛得那麼慘,這根本是沒理由的。

    陳其俊深思了好一會兒,才回答笑眉的第一個問題——

    「在二十年前我見過她一面——那是在她的婚禮中。她美麗得叫人不敢相信,純白的婚紗使她看起來像仙女。那時只是驚鴻一瞥的震撼,可是我心中就想,娶妻當娶這一種。不過因為那時一心求知,所有心思全放在書本之中,對異性的印象只止於你母親穿婚紗的那一幕。回國接管學校後仍不放棄求知,於是接受了A大的聘書教歷史,可以讓自己不停地吸收新知識,我沒有想過要娶妻,我以為我將以書本為終身情人。即使父母逼迫我去相親,仍無結婚的意念。可是,這些意念全在見到你母親之後消失了。我知道她就是二十年前婚禮中的那新娘,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因為她仍與以前一樣美麗出色,多的只是年齡帶來的成熟與韻味。得知她離婚多年,我心中自私的開心好久。我想,她一直在我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只不過因為那時她已為人妻,就將這份想念寄放在心中直到今天。五年前開始有了排山倒海追求她的念頭。可是翻遍了各種愛情書本,卻沒有一條方法可行,學校中也沒這一門課程,我又不能學少年那一套死纏活纏那一招,你母親是成熟的女人,我用任何方法恐怕都顯得幼稚了。」

    原來他愛母親那麼久了。笑眉有點不可思議,輕聲道:

    「我想,你把她想得太好了。你只看到好的一面,而事實上,我媽並沒有那麼完美,她沾酒時會發酒瘋,重複念著李白的『將進酒』,拉著我跳兔子舞。她也沒有再生育的打算;而且她討厭束縛,婚姻會拘絆祝她的自由——這是她離婚的原因。事實上,她可能是個好朋友、好夥伴,卻不是個賢淑妻子。」她必須先讓陳其俊明白娶了母親後將會有的生活,也得讓他自行斟酌他必須退讓多少。

    陳其俊卻笑了。笑眉不明白的看著他;他道:

    「我早看出來了。她的舉手投足全表現出她的個性;而那本來就深深令我著迷。愛她,就要愛她的全部,而不是企圖將她改成自己希望的那一種。如果是這樣,那就沒必要娶了,自己去訂做一個機器人還來得快一些。我也不打算有孩子,如果我與你母親有結果,那麼,你就是我現成的女兒了呀!多省事,平白得到一個這麼大的孩子。再來,我也不需要一個善於理家的妻子,我家中本來就請了一個菲傭打理一切雜事。想娶她,是因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與我契合的特質,在求知的領域上,我們都有著永無止盡的慾望,我們可以一同切磋,她可以與我共享心靈交流;而她的動則可以互補我的靜,她的自愛自律更讓我佩服不已。」

    想不到這呆子也說得出這一長篇大論來。笑眉心想這下子可要對他重新評估了。他的思想很棒,是她最佩服的那一種。昨日母親不經意提到陳其俊有豐富的內涵時,她還不信;現在,她可信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只是對追求一事一竅不通而已,笑眉決定教他了。

    「你有研究過古文吧?我媽喜歡詩詞的東西。喝酒時最愛吟『將進酒』,看海時會想到『赤壁賦』,賞月時會高歌『水調歌頭』。喜歡李白與蘇軾、最討厭溫庭筠的脂粉味;花間詞派比較欣賞李商隱與李後主;李清照的才情她喜歡,卻不喜歡她詞賦中的哀愁。記住了嗎?」笑眉看他拚命的振筆疾書,問著。

    「可以了,再來呢?」他非常興奮。早知道的,他與她的思想是相通的。

    「含蓄又詩情的文章片語最容易打動她的心。太直接的告白她不喜歡。所以我建議你每天偷偷在她桌上放一張小卡片,寫一些詠情卻不浮誇俗賴的詩句,她一定會喜歡的。還有,她『三國演義』看了十八遍,最欣賞曹操與諸葛亮。武俠小說你看不看?金庸的作品中她最喜歡『笑傲江湖』的令狐沖;古龍筆下最欣賞西門吹雪的酷俊與陸小鳳的豪邁;倪匡的科幻小說中最愛看羅開與衛斯理系列;日本作家只喜歡赤川次郎的小說。還有,如果背得全長恨歌與琵琶行,我媽一定會開心的與你聊二十四小時也不會感到累。大概就這些了,可以嗎?」這些應該夠了!只要陳其俊不會聽得暈頭轉向。

    「那西洋史呢?日本的三島由紀夫如何?印度的泰戈爾?以前的徐志摩?」

    笑眉聳聳肩。

    「泰戈爾還好啦!我媽只是說他比不上中國五千年的博大精深,不過還是會看就是了;至於另外兩個,一個切腹、一個為錢斷命,我媽對他們感到非常不屑,所以也沒有多看。」

    「那倒是,她是個百分之百的中國文學擁護者。」陳其俊開心的盯著筆記本,開始有食慾了。

    「還有,雖然《紅樓夢》中她挺欣賞林黛玉的才情,但並不高興別人將她比喻成林黛玉。我爸老說我媽太重視精神生活,性情孤傲不群,與林黛玉相同。可是我媽媽並沒有那麼糟,她身體健康,也不自私,那是完全不同的。」

    「我從來就不覺得她嬌弱孤高。可是……」他轉為湎腆:「小卡片要怎麼寫才合宜?」

    「寫你的心情呀,像你常常偷偷看她,因她的無情而感傷,你可以先寫『笑聲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這一句。再來寫自己的癡心與自憐,可以用李商隱那兩句『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情狂』,我說,理事長,你碩士學位是拿假的呀?還要我這個半吊子來教你嗎?如果找不到合用的詩句來追人,我看你就算了吧!」

    「可是——可是——這種表白太膩人了呀,又這麼赤裸裸……」陳其俊更是結巴了起來。

    他真是保守透頂了;她忍住歎息的衝動道:

    「還有更膩人的詞句你要不要聽?以前我爸寫紙條約我老媽時用的是哪一句你知道嗎?是那一句『花明日暗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這是因為我外公不大贊成我媽那麼早嫁人,她都是偷跑出去約會的。這闋菩薩蠻的最後兩句你不陌生吧?會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字句才嚇人。如果你不敢寫這種詞句,那麼將來你鐵定仍是光棍的身份,改不了了。然後我只好又坐在這裡送你『節哀順變』這四個字!不然,咱們就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了——我陪你哭——這是做軍師最大的犧牲了。」她開始自覺得這個遊戲爛透了!再聰明的孔明遇上了扶不起的阿斗也沒轍了。陳其俊筆記做了一大篇,卻沒有實行的勇氣,有個屁用!

    陳其俊仍是紅著臉,不過神色肯定多了。為了使自己達成美夢,他決定放手一搏了。反正他不可能對林如月死心,再等下去恐怕一輩子沒結果。但他仍有一些遲疑。

    「可是——如果仍打不動她的心呢?」

    「那就置之死地而後生,刺激她一下,寫那兩句『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嚇她說你要去漂泊外地了,也許她會突然動了婦人之仁嫁給你。」笑眉扯出一個笑容,摸摸肚子眼光再度溜向食物區,不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佟至磊!他似乎早已發現了她,站在食物區側方,雙手橫胸半靠圓柱盯著她,又瞄著與她同來的陳其俊。笑眉眼睛一亮,跳起來跑到他面前。

    「你怎麼來了?來吃晚飯嗎?」

    「他?」他眼光看了下陳其俊,詢問著,整個人看來很淡漠。

    笑眉不明白他這種情緒來自何處,他是不高興看到她嗎?否則為什麼還要站在這邊等她發現?

    「他是我國中學校的理事長。」

    「看來不年輕了,但並不像你父親。」佟至磊突然微笑了起來,弄得笑眉一頭霧水。他真的好奇怪,她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四十歲了,想追我——」她來不及說完。

    「笑眉,是朋友嗎?」陳其俊走過來有禮的問著。

    而佟至磊臉色霎時又沉了下去!這老頭子想追笑眉?他怎麼有那個臉?

    笑眉轉身對陳其俊笑了笑,「是呀!他叫佟至磊,是我的朋友。理事長,我吃飽了,如果將來還有問題再找我。你還想吃嗎?」

    陳其俊看了看手錶,搖搖頭。

    「不了,明天要開會,我得回去準備一些資料。早點回家,知道嗎?」

    「知道,拜拜。」

    直到陳其俊結帳完走出大門,佟至磊不動聲色的盯著笑眉,托起下巴。

    「那傢伙——在追你?」

    「追我?」笑眉眼睛口睜:「才不是,他在追我媽啦!我是他的軍師。」

    「那你剛才不是說在追你?」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情緒大起大落了兩次,心臟有些不勝負荷。

    佟至磊原本約了人,不過那女人既然有遲到的癖好,他就沒必要等下去了,與笑眉一同打發晚上時光會更開心。「走吧,換個地方,咱們聊聊。」

    笑眉於是讓他牽了出去。一路上順便告訴他因為她想看看大人談戀愛的情形,所以有心撮合母親與理事長。

    他只能驚異的瞪她。這小女子的思想程序恐怕是弄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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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一家氣氛浪漫的餐廳用餐。笑眉又開始覺得有些飢餓,點了一份龍蝦沙拉吃,兩隻大眼滴溜溜的轉向舞池那邊,看著三三兩兩婆婆起舞的男女隨著美妙的音樂擺動,感覺很寫意,她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這裡是大人的世界。

    「你對戀愛很好奇,是吧?」佟至磊心中迅速成形一個計謀。

    「你早知道的。」笑眉聳肩,不明白他為何又問。他一直知道她最好奇的莫過於人人嚮往的戀愛到底是什麼。

    「你何不自己找人模擬實習呢?這樣才有深刻的體認,看別人戀愛根本不准。」

    「找誰?」她腦中浮現幾個人名,但是想到要與那幾張她看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人談這檔子事就有些想笑。她已經大到不適合玩家家酒了。好吧!假若她真的又去玩了,只為想知道那滋味,到時別人假戲真做那可怎麼辦?記得在學校時,話劇社老是在每一次公演後傳出男女主角陷入熱戀如火如荼,一雙雙皆成為情侶。笑眉可不想惹出麻煩,而且在她現有的名單中的那些人,她深深肯定他們絕對引不出她一丁點感覺。

    佟至磊起身走到她身追半彎著身做紳士狀。

    「找我呀!反正你很閒,我也很空。我來教你別人是如何談情說愛的吧!首先,我們要一同去跳舞。」

    笑眉的心「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感到有點失措,對他——似乎是有點不同的。在她認得的人當中,她最喜歡他,與他扮情侶感覺不會很可笑;而看來,他也無愧為上上之選,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唉,只是演戲,何妨呢?他一定會讓她知道很多很多東西的。於是,她將自己想成氣質高雅的淑女,將手交到他手中,由他領入舞池。但是,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面對佟至磊時,有時候竟會不期然的心悸。雖然這種情形不是很常有,可是自己的身體狀況脫出能掌握的範圍的確很讓她困惑,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呢!

    原來他的身高不只一七五。笑眉被他摟入懷中第一個發現的就是這件事。她一六0的身高正好頂著他下巴,如果有穿高跟鞋與他一起跳舞會更好看,他大概有一八O。

    「我覺得我們一起跳舞好奇怪。」她第二個發現是自己一身的T恤牛仔褲的確不適合跳這種慢狐步。佟至磊即使沒穿西裝打領帶,只要他衣著整齊看來都很貴氣。氣質上兩人真是天差地遠、高度上更像是大人與小孩。愈看愈想笑,連踩了他好幾次腳也無法集中心神在浪漫的音樂中。她實在不想再踩他了,可是他好心要教她領略愛情滋味,她怎好拒絕他的授課,回頭去吃她的龍蝦沙拉?而且舞池中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每一對情侶迷醉的表情,所以只好再跳下去了,為了他的腳著想,她盡量分開兩人的距離,以策安全。

    然而佟至磊卻不領情,皺眉的又將她摟進。

    「我想我們之間不需要隔開一條走道吧?」他喜歡摟她的感覺,她身上的氣息很乾淨,沒一點脂粉味。除了香皂味外還含著牛奶味。她一定有喝牛奶的習慣,的確還是個小丫頭,他愛透了她身上的清新。

    「跳舞都是情侶必做的消遣嗎?」那肯定很累。笑眉乾脆把下巴倚在他胸前,一曲未完她就覺得很累了。

    「那要看地點與場合。再來就是散步了,營造詩情畫意的氣氛。」

    「別又來了。剛才我才與理事長談了一大堆詩詞的東西,已經無力再負荷更多了。我得先聲明,我沒有像我媽咪一樣的熱中古典詩詞,想來我的戀愛也不會有那一套詩情畫意的情懷出現。」

    笑眉想,如果戀愛中的情侶每一對都這麼不切實際追求浪漫清高的話,也難怪怨偶會出現那麼多,專辦離婚事務的律師工作應接不暇。風花雪月是不能當飯吃的;古老社會不時興自由戀愛時,都靠相親結婚,男方女方家世、職業、學識先各自配好排好再來撮合。現實問題先解決後再步入禮堂,倒沒聽過有什麼離婚事件發生。是戀愛本身害人,或是人人都將戀愛幻想得太好?不管答案是那一個,結婚之後的調適問題恐怕是最難挨的。

    一曲既畢,佟至磊領她回座位。

    「詩情畫意的情境有很多種,而我恰巧不怎麼喜歡借古人來幫我談情說愛。」

    笑眉塞入最後一塊龍蝦肉才道:

    「你凡事都很自主唷!上回你說自己的事從不靠他人假手。這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會很寂寞嗎?就拿我來說吧,我現在才知道你從不讓女人付錢,卻還老叫我請客。我每次興致勃勃要付帳都給你沒收了錢,直到要回家時才還我。這對我並不公平,你踐踏了我的好意,而我是真的有心要回請你。」

    他笑得壞壞的。

    「那是為了讓你良心不安呀!你不妨當成欠債,欠久了不還算你佔便宜。如果你不愛佔便宜,可以找機會償還債務。我會給你機會的,在你已償不清的時候,到時恐怕你就要準備賣身契了。」

    「誰要呀!賣你自己還比較值錢,我這個小娃娃沒什麼特長,誰會要?」

    「我要。」這一句聽起來很嚴肅。

    笑眉的心跳又快速了!這句話加上他堅定的眼神像在對她無言的承諾些什麼。而她不明內容為何卻已心慌起來了。又怎麼了?哦!她真是不知道。那種帶點狂亂,又含著點欣喜,更多的無措不知從何而來。雙眼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直視他而無言低垂了。

    佟至磊也無言了,一雙墨黑的晶眸緊緊看著她的臉,唇邊泛著笑意。她的紊亂與困惑盡看入他眼中;他給她時間回復原狀。

    這才叫進展哪!老天,這些天他一直辛苦得半死卻老看她純真好奇的眼對他笑,不見她一丁點喜歡他的眼神。他實在怕笑眉將他看成兄長或父親,如果走到那種地步,佟至磊幻想自己恐怕會考慮去買一塊豆腐撞死算了。

    現在,他看到了她的困惑,代表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產生了微妙的轉變,也有可能她漸漸開竅了,開始產生少女的迷惘或情懷。他在一旁等著。此時不是一舉攻下芳心的時間,趁她迷糊之時拐她當女朋友是小人行徑。他要她像一朵含苞的小花在他耐心的護守下為他而綻放。在她瞭解感情這東西之後因愛他而投入他懷中。他相信,那一天指日可待。

    當然,在這期間,別的男人休想介入他與她之間。

    當笑眉又抬起臉時,他笑道:

    「走吧!送你回家,再晚對你家人就不好交代了。」

    手錶上正指著十點四十五分。

    與他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笑眉知道佟至磊住在公司附近,與她家是反方向,可是他仍堅持兩人共乘一輛計程車,先送她回家。其實笑眉是想,搭公車方便又省錢。不過佟至磊非常厭惡與人擠來擠去,所以只好依他了。

    在她家公寓門口,她下了車,關上門,倚在車窗口道:

    「明天見羅!」

    佟至磊可沒打算就這麼放她走,伸出一隻手托住她下巴,在她額上印了一個吻。

    「祝你有個甜美的夢,快上去吧!」

    熱辣辣的感覺由脖子升上滿臉,笑眉只能呆呆的用手蓋住他吻的地方,在他告別後匆匆奔入公寓中,不敢停,直到電梯關上門,往上升移,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在呼吸!雙手包住雙頰瞄到電梯內的半身鏡中自己一張紅蘋果似的臉。她生平第一次臉紅!怎麼會這樣呢?只不過是一記親吻而已。媽媽也常親她額頭呀!只不過她向來沒什麼感覺。怎麼!佟至磊親了下,就讓她的臉紅成這樣?

    哦!她真的不知道!

    結果這一晚,佟至磊的影子更囂張的入侵她的睡眠與思考。失眠大半夜全是因為他;後半夜入眠他又來夢中逗弄她……他不可以再親她了,明天一定要鄭重對他聲明!不然往後她一定無法安睡了……明天……明天……睡夢中,她淺淺的笑了!她對他警告不許再親她。結果他化成一道風,圈住她,無所不在的在她臉上印下吻跡……癢得她拚命的笑……然後那陣風變成一具溫暖的胸膛,暖暖的摟住她,讓她舒服的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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