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總是在下雨。
非假日的重慶南路行人不會顯得太擁擠,撐著黑傘,羅紅一家書局逛過一家。早上沒課,她決定買一些書回家充實她的書櫃。
沒什麼朋友,卻有不少書。才逛了一半,她的手袋沉重不少。七、八本書已然造成負荷,幸好不必走太遠。早上與趙令庸約好,中午在賣酸梅汁的店口見,他今天與客戶在附近洽談,有空來順道載她回家。
母親已動完手術,目前在家中安養,醫生囑咐必須安靜休養半年以上,不能勞累與提重物。這樣一來,幾乎必須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下,全仰仗趙令庸一人獨覽大局了。
母親認為他的能力與歷練已夠,並不過問公司的種種決策。倒是趙令庸仍每星期來家中做簡報。
手上愈來愈沉,該買的書已買得差不多,不想再多逛了,走到相約的地方,意外的看到趙令庸的車子早已到了,而站在車旁的人令她訝然的眨了眨眼……
雷、星、罩、頂!
秋晏染咬牙切齒的看著自己褲管上的一片泥水,剛買的酸梅汁陣亡在車輪下,雨傘不知飛向何方,剛買的書全浸在水窪中……實在是……實在是令人髮指、天理不容、千刀萬剮不足以謝一身罪的渾——帳!
「對不起,我會賠償你一切損失。」趙令庸手上的大傘遮在怒火沖天的小女生頭上,綿密的毛毛雨飄落在他名貴的西裝上,「不過,小妹妹你應該知道,邊走邊吃且不看路,是不智的行為。」
秋晏染自詡是個冷淡善嘲的人,任何事情都不能令她破口大罵,形同潑婦,她是個毒舌派的人種,不屑與人大小聲,倒是適合以言話去挑撥得人蹦蹦跳且大小聲。
是的,她要先冷靜,不要想著由白轉黑的褲管、不要想她心愛的酸梅汁、不要想那幾本中意的書,更別說裡頭夾著下午上課必須用的筆記了——
「去你的!你沒長眼呀!胡亂停車又技術不佳,你是亂視還是瞎啦!沒看到我正由店裡走出來,而且你的車輪正輾過一處大水窪嗎?台北市交通之所以混亂,你絕對是參與有分的造亂人士!」
原本只覺得此姝有點面熟,在她仰首對他叫囂時,趙令庸便立即想了起來——是她!那個小日本的表妹,在K大經濟系屬功課頂尖的人物,叫——秋晏染是不?
「K大的才女當街叫器不好看吧?我聽說貴校的校長以「K大出淑女」而自傲,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喝!他他他!怎麼猜出她是K大學生?
咦?有點面熟……秋晏染瞪大眼看他,不久便想了起來,不正是前一陣子慇勤接送羅紅的那個痞子嗎?表哥為了他還獨自黯然神傷得不敢再侵擾入佳人的生活中,誠心祝福咧。
「你是趙令庸?」她退了一大步問。
「是的,秋小姐。」他有禮的躬身,唇邊一抹邪笑令人想揍一拳。
他怎麼會知道她?
「令表兄近來安康否?」他閒閒的問。
「你查過我們?」她又退了一步,對於這種在社會上打滾已久的奸商,實非小小經濟系才女可以應付。
「我總得知道是什麼人在動我小妹妹的主意。」他上前一步,將她再度納入雨傘的遮擋之下。
將驚詫的悸湯甩到一邊納涼,秋晏染立即反應:
「小妹妹?不是小情人嗎?」她的消息錯了嗎?
「三姑六婆的話幾時可信了?」他依然是一副邪笑的死樣子,放肆的打量這名個性美女的每一抹生動表情,很是樂趣,像藏著千萬個揶揄準備消遣人。
不行,這人太奸詐太強悍,她不宜戀戰,速速鳴金收兵,下回再說。
「呃……今天的事,算我倒楣,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了,拜拜,不見。」
「嘿,別急。」他抓住她右手。「下著雨呢,女孩子禿頭不好看,你該知道在台北淋雨的下場。」將雨傘塞入她手中,趁她搞不清楚狀況時偷了個香,啵了個吻在她挺俏的鼻尖上。
「色狼!」玉腿反射性的踢出,卻只有撲了個空的命運,而且還悲慘的讓人抓住了腰。
「放手啦。」
「想要再來一次嗎?」他的眼神充分表現出樂意。
「去、去你的!」她飛快掙脫他,不敢再動報復的歪腦筋,現下只求在損失最少的狀態下退兵。
所以她一邊詛咒、一邊急退,最後消失在人來人往中,一隻向上指的中指為最後的道別式。
而這取悅了趙令庸,他幾乎是沒形象的加大笑容的弧度,最後大笑了出來,久久不能停止,已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這麼惡劣缺德過了,實在——很過癮。
羅紅立於他身後不速處,驚奇的眨巴著眼,若有所思了起來……
***
由小扮那邊知道了秋晏染原來是范群的表妹之後,前一陣子她的刻意接近,便有了明確的解答。
范群是喜歡她的嗎?所以讓一些人大費周章,卻弄得她生活烏煙瘴氣。
不能怪別人多事,因為眼下,她可不就是多事的一分子嗎?范群在第四節有一堂語言學概論的課,她坐在日語系辦公室外頭的亭子內邊看書邊等人。
早上甫一進教室,她便收到一張紙條,上頭凌亂的字跡昭示著氣急敗壞的情緒——
趙令庸是個金玉其外、色慾其中的老色狼,我個人建議你拋棄這匹狼,另覓良綠,以免終生遺憾。
秋晏染
她看到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由昨日的親眼所見,對照著紙條上的火爆,真的非常有趣。今天趙令庸沒有來接她上學,她由小扮載來,一路上便聽小哥說趙令庸一大早不知上哪去了,平常都會來他們家吃早餐(他住在她家附近,約莫十分鐘車程的距離),哪知父親電話打過去都沒人接。
然後她便收到這張紙條了。一定是趙哥又對秋晏染做了些什麼,她心中有這抹篤定。
下課鈴聲響起不久之後,便見著范群往辦公室這邊走來。她心下突發一陣緊張,不由自主的想隱藏起自己,幾乎忘卻自己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他。
有點……尷尬。因為前幾次的見面,她總是一張冷臉,對他只有氣惱。風水果然是輪流轉的,她想。但若不是找不到秋晏染的影跡,她不會來找他。
還來不及細想該怎麼與他打招呼,范群便已感應到她的存在似的,原本專注看著前方的眼驀然投向亭子這一邊。隔著七、八公尺的草坪、樹林,他就是瞧見了她。
驚愣、不信,然後是狂喜得手足無措。
他大步跨了過來。
「嗨。」她是來這邊找人的嗎?或乘涼而已?會不會……會不會介意他的參與?當他想到這一點時已來不及了,因為他已在亭子內與她對望了。
羅紅站直了身於,突然發現一派斯文書生長相的他,其實有著筆挺的身長與寬肩。兩本厚重的日文硬皮書,只讓他以手指箝制住,似乎毫無重量。男人的力氣真的強過女人很多,她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認知。
「你好。」她遲疑的開口。
「你好。」他連忙回應,努力壓抑自己快飛上天的雀躍,生怕有任何不當的舉措惹得佳人拂袖而去。
「你來找人嗎?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對了,你餓不餓?一起吃中飯好嗎?」
他燦然的笑臉與熱切的語氣令羅紅有點退縮。她並不習慣來自於外的盛情,也……沒有人這麼的對她表現過,嚇到了,但並沒有以往的抗拒。
今天是她來找他的,理應表現出一點禮貌。她想了一想,決定道:
「我請你吃飯,學校對面的簡餐店可以嗎?」
「請我?」他訝異低呼。「我很樂意與你共進午餐,但男人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付帳,不行。」
「這很重要嗎?」她微蹙眉,不明白他幹嘛在意這種小事。還是她索性直接借用他幾分鐘談完走人就行了?但這會不會太不禮貌?太唐突?
「不重要。」他承認。「只是開口的不該是女孩子。」
「那……午飯還吃嗎?」她主隨客便,不勉強。
「走吧。」他不再對這件事發表高見,怕佳人轉身就走,那他就該死了。
他先退出亭子,邊走邊轉身,差點往石柱上撞去,幸好緊急頓住。
「這裡有柱子,小心。」他羞愧的示警。
誰不知道那邊有柱子?該小心的人是他吧?她唇角蘊著一抹笑,低首不讓人瞧見。嘲笑別人笨拙是惡劣的,所以不該表現得太明顯。
簡直像個呆子!
范群在心中為自己哀號,平常他冷靜且得體,為什麼一在她面前便成了十足的呆子?愈想表現出完美就愈是笨拙,想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評價又更差了吧?
幾乎沒臉去迎視她,在走了許久之後,他以眼角餘光偷偷瞥了佳人一眼,然後失魂於她冰冷面孔上淺淡的笑意,她的微笑有一抹羞澀……
當她無意中也看向他時,目光相撞,她怔楞住,迅速的別開頭去,有被抓包的心虛困窘,紅潮包圍了她白皙的面龐。
而范群,則早已溺斃於她罕見的美麗中,連手上的書本掉了都沒察覺。
***
其實他身上有一種從容的氣質,必是來自於心性及教養的陶冶薰化,讓他沉穩且閒適。而這樣的人,不該有毛躁無措的表現——一如這一頓午餐,他已經掉了好幾次湯匙與筷子了,最後他在服務生的白眼下,歉聲連連的讓人把食物撤下,送上果汁,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地,服務生以塑膠杯子裝果汁,與她的精緻破璃杯呈現明顯的落差。
不過,范群並不介意,甚至每次服務生一來,他就忙道歉,臉都紅了好幾次。
他的脾氣很好,與父親、小扮很像,但氣質上仍有些不同。范群身上除了有陽光般的正面性格外,其實還有一些不可捉摸的其它特質,相當的沉潛,不好挖掘。想來今日這種無措,對他而言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吧。
她會令他緊張嗎?為什麼?側著頭沉思,不願刻意故作無知的忽略他對自己明白昭示的好感,但是,喜歡她會造成他這麼大的緊張嗎?為什麼?
「我不是趙令庸的女友,煩請你轉告秋晏染一聲。」不願多思索一些難以理解的事,她直接把重點表明。
「這……有什麼原由嗎?」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范群努力抑制自己再度死灰復燃的心,那麼……他還有希望嗎?
可是有希望又如何?他們之間會走出一個圓滿的結果嗎?也許,能夠與她結交為朋友便是十足幸運的事了,他不該再妄想其它。
羅紅淺啜了口果汁道:
「她以為趙令庸是我男友,更以為他很風流花心,我希望她不要讓錯誤的訊息誤導。」
「他在追求小秋?」這會兒他有點了悟了,訝然的問著。這兩人怎麼會湊成一氣?
這人反應極快,倒令她有一點訝異。比起半個小時以來的頻頻出錯,她幾乎要以為這人是書獃子那一類的人了。
范群低笑了出來。
「那我倒是不擔心趙先生是否如外傳的惡名昭彰,只不過他會追得很辛苦。小秋是個很有目標的人,對她自己的人生早有一番規畫,不太容許有人半途介入擾亂。她對異性並不看重。」
他是個比較開通的兄長吧?她打量他爽朗的笑臉,不由得回想起數日以來,家人對她「可能」會交男朋友的反對態度,與其說是反對范群(前提是他必須真的有心追求她),倒不如說他們已想到她遠嫁異國、難以相見的情狀,所以認為她此刻不宜交男友,換個對象更好。小扮與父親屬於沉默支持者的少數。
而她,只覺得他們的憂慮十分可笑且荒謬。
「能交上朋友也不錯,沒有人能說以後必定會如何。」她只是想再次看到純粹且愉悅的笑臉在趙哥臉上展現,如果愛情如同情詩所歌頌的那麼靈如仙丹,也許趙哥會因此而有不同的生活。她的人生少有不切實際的渴盼,其中,首推這一點教她堅持不已。
她看到了秋晏染令趙哥開心,所以想做一些努力。似乎,秋晏染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的,不是嗎?
「我也能與你成為朋友嗎?」他小心的問。
「我沒交過朋友。」她道。
「可以從我開始嗎?」他雙眼灼亮。
有何不可?只是……
「朋友之間要做什麼?」她一直有這種困惑。共同分享秘密嗎?她沒有秘密。共同織夢吟風花弄雪月嗎?她少有不切實際的時候,更別說在異性之間。通常異性之間進行的是理所當然的愛情。
范群被她的問題問得一楞!有誰會問別人:我交你當朋友做什麼?除非她從來沒經歷過交友模式,她是嗎?
他以為她的獨來獨往是冷淡的天性使然,令她厭煩所有的人際關係與交流。沒有想過她或許根本就沒有交過朋友,所以一直過著獨自來去的日子。
「朋友之間,不必刻意去做什麼,有時就是像你與你哥常做的,一同上下學,偶爾散步吃個冰,有心事時一通電話聊到通霄,例如現在,我們為了我們共同關心的人坐在這裡談話。」
「一定要有這種交流才能是朋友嗎?」
「不,重點在兩人同時有這種心情的隨性。朋友是——當你苦悶或開心時,一個共分享共分擔的管道,我希望有這個榮幸成為你的朋友。」
「那,不容易有喜悅與苦悶的人就不需要朋友了?」她從不感到自己有這方面的匱乏。
「那這時候,朋友的存在便成了一個備胎。備胎也很有用的,誰知道突發狀況什麼時候會來。」
這人真能拗。備胎?好像不是用在這兒的詞,她低頭淺笑,吸了吸只剩冰塊的果汁,久久不想抬頭。實在是他專注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臉上,看得她漸漸不自在。
不禁疑惑著:他對「朋友」都專注到像在研究什麼稀奇物品似的不懂得移開目光嗎?
「我……該回去上課了。」她看著表,鬆了口氣的找到離開迫人眼光的藉口。
「喔喔,好,我付帳。」他連忙起身,膝上的餐巾掉落,他掏出的皮夾也掉落。他趕忙彎下身去撿,結果頭往桌面撞了上去。
又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慘狀……
她偷偷將書本掩住嘴,怕他看到自己笑得太明顯的唇線。嘲笑人是不對的,笑人笨拙更是殘忍的,但……真的好好笑……
這人,叫范群,一個笨拙的男人,居然是因為他的笨拙,她深深記住了他,在心版上。
***
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兩年來都是范群單方向找她當心情垃圾桶,如今咧,可真是慘,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換她愁眉苦臉的縮在表哥這邊唉聲歎氣。
這時候不免怨歎起自己明知道雞婆是不智的行為,偏生就是忍不住雞婆了一回,落了個如今牛皮糖加身,真正是悔不當初,她幹嘛因為不忍見表哥太過哀怨而加入羅家一家子事件中攪和!並且從此黏上一個牛皮糖?
那個高齡已三十的趙家老頭總是弄得她咬牙切齒悔不當初。
為了想知道羅家人何以有奇特的性格,她一次又一次給趙令庸騙去公司當小妹,沒支薪不說,還為了得到更多情報而傻傻的賠上了寒假,偏偏他說的「艱辛」一點價值也沒有。直到她的周休二日、春假、寒假全被拐騙走,當定了白工小妹之後,才悔恨的想起這些資訊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由羅紹身上問出來——那個熱誠坦白的呆子會很樂意提供的。
唉唉唉!她實在很困惑為什麼趙令庸突然莫名其妙的充塞在她的生活中。
「羅紅的童年幾乎都在醫院裡度過?為什麼?」將卡布其諾放到表妹面前的桌子上,范群為自己倒了杯不加奶精的藍山。
「心臟不好。因為常被告誡不能有太亢奮的情緒起伏壓迫到心臟,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便養成了冷淡。」
「她現在看起來很健康,可能是病治好了吧?」他憂慮的輕問。
「嗯,開了好幾次刀。」她大大喝了一口咖啡,唇角沾滿了泡沫,「我這星期六有幸見到羅夫人一面,發現她們母女長得好像。羅夫人剛開完刀,不能操勞,只是來發放中秋節禮金。叫憐的工讀生小妹我,終於在做白工三個週末之後,收到第一筆進帳,有二仟元耶,如東小妹工讀生都有這種價碼,那趙老頭的進帳一定多得嚇死人。不然那天晚上他不會破例請我吃牛肉麵。」以前拖著她加班到入夜,總是一碗陽春麵、一顆鹵蛋打發掉她。
這男人真的是她生平僅見最摳的男人了,虧他穿得人模人樣,嘖!
「小秋,這個男人喜歡你,你感覺不出來嗎?」聽了好幾次的抱怨,范群反倒詫異著精敏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趙令庸在追求她呢?否則以那種事業心重的男人來說,哪來的閒工夫去逗一個小女生玩?
「喜歡?我的老天!我當然明白什麼是喜歡該有的表現。我高中時期收過一些情書與花,有二愣子替我在公車上佔位子、跟蹤我回家;大學時,學長藉社團或功課的理由約我去圖書館或一同舉辦什麼活動;再有就是我同學的哥哥約過我看電影……這才是喜歡的表現,並且力求表現出最出色的一面來讓人印象深刻,你有見過人反其道而行的嗎?如果今天,你表現愛慕的方式是去羅紅身邊不斷的逗她、騷擾她、欺負她,我懷疑你早就被人剁成碎片、棄屍荒野了。更別說可以進行到現在這樣,成為「朋友」。哈,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要怎麼跨越朋友這個鴻溝,直接說要追求她有那麼難嗎?」
范群苦笑。
「我與她,還是當朋友就好了,我很樂意當她一輩子的朋友。」
「喝!不會吧?我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手段。」
「她不可能會與我回日本,我不該撩撥她後又耽誤她。這不是你一直在告誡我的嗎?目前能與她成為朋友,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他以往沒有談過感情,卻深深明白感情的易放難收,何苦在女孩子最美麗的初戀上留下遺憾?
「當她是妹妹看待?」秋晏染不可思議的叫出來。
「那對她最好。」他是這麼認為著。
「像那個趙痞子一樣?沒緣沒故陪了她十五年,卻只當個妹妹看待?你們男人都在想些什麼呀?趙老頭如果自卑於年紀太老這我是可以理解,但你呢?不會真的自卑於日本人的血統就真的卻步了吧?」
他笑。
「不是自卑,而是不忍心讓她與家人分離太遠,小秋,你是知道如果我追求她,必然冀望可以有結果。」
「你這種心思老早就有了,可不會因為你今天拿她當朋友就可以死心。少來。」騙她那麼多。
「對。所以這種痛,我不想讓她也嘗到。能與她成為朋友,已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秋晏染突然想到什麼,抓過手袋,掏出一張四寸大小的照片。「喏,從趙老頭的相本中A來的照片,是去年過年時拍的。羅紅不喜歡照相,能A到一張獨照可以說是千辛萬苦,賠了我下星期六的美好時光。」也就是說又得去趙老頭那邊做白工了。
他連忙接過,癡癡的看著照片中的人兒。照片中的她,穿著寶藍色的寬毛衣,坐在靠窗的一角,盯著一盆蘭花看著,渾然不覺有人捕捉到她的倩影入鏡頭。
「小秋,謝謝你。」他簡直移不開眼了。
能看到表哥這麼高興,她也就不枉這麼犧牲了。
「表哥,日本那邊,非回去不可嗎?有沒有想過在台灣定居?」
「不行的,我爺爺年紀大了,一直希望我可以幫他幾年,就算不入主公司,至少也要隨時在他召喚得到的地方。我不能不理會這一切。」
「即使婚姻也是?都可以讓家人因需要而安排?依照你那些堂兄弟的慣例,全部排名門千金相親,然後結婚,結合成更大的利益團體?」她真受不了日本人大戶人家的門戶之見。她阿姨不就是因此而進不了川端家的大宅?雖然川端家如今已軟化了,反倒是阿姨不肯步入那個大家族。但門戶之見永遠不會消失的。
「我並不想結婚。」在遇見羅紅之前,他沒有這門心思,遇見她之後,其他女子再也不能入他眼,更不可能有結婚的念頭了。「我父母也不會允許我把婚姻奉送在利益上的結合。」
她拍拍胸口。
「算你腦袋清醒。我真擔心你好商量的性格讓你爺爺牽著走。」
「該堅持的,我從不讓步,雖然我抗拒的事物不多。」他又看向照片,再捨不得轉開眼。
「當你與「朋友」羅紅相處愈久、認識愈深、吸引愈重時,我懷疑你可以讓這份純純的友誼維持多久。」她又反過來道:「再有,倘若她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他怔住,對著照片道:
「我想,她不會喜歡上我吧。在她面前,我只是個笨拙的男人。女孩子會同情笨拙男人,卻不可能會去愛上。」想到那些糗事,不免面孔又一陣赧然。
但他的笨拙讓她笑了……
范群不知道該為這一點歡喜還是憂愁。
只能小心翼翼的,將她美麗的笑容收納在記憶的寶盒中,一輩子珍藏。
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哪會牽牽唸唸?
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悸動的來處。
愛上你,若是我的宿命;
硬稱朋友,便顯得矯情。
朋友是一條溝,我必得跳過。
建了距離又拆了距離,別笑我反覆。
請讀取我急切跳動的心——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