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別愛我 第八章
    我喜歡在溫暖的胸膛中甦醒——

    鈴--鈐--鈴--如果電話聲音不是這麼尖銳要人命的話就更好了。我將臉埋得更深,索性當成蚊子叫,不想去理它,它總會停的。

    果真不叫了。

    「喂,找哪位?」我的抱枕在震動,頭頂上方傳來鍾昂慵懶的聲音。

    對喔,他昨晚在這邊過夜。本來有替他準備客房的,但因為看完「鬼話連篇」之後,我死抓著他聊天,不讓他走開;最後在精神不支的情況下,我先行入睡,八爪章魚似的纏住他,他也就在我身邊睡下了,可憐兮兮的當我的抱枕兼暖爐。四、五月天,白天熱,入夜可是會感到涼哩。

    「菲凡,你的電話,朱先生打來的。」他撥開覆住我面孔的發,將電話筒放在我耳邊。

    我樂得不必睜開眼,懶懶地回道:「棣亞呀?有事嗎?我在睡覺呢,你就不能晚上再打電話來嗎?」

    「菲凡,你身邊有人?」向來冷靜的聲音掩不住震驚的語氣。

    我低沉的笑出了聲:「嗯,一個大抱枕,很舒服,還可以幫我接聽電話,很好用喔。」

    「是那位住在花蓮的鍾先生吧?」

    「對。」我懶得問他何以如此神算。

    他倒是說了:「見過兩次面,很有預感他對你的興趣,只是沒想到你願意接受他。」

    「喂!你打電話來只是為了講這個嗎?那我可不可以掛你電話,回頭睡覺。」我喃喃抱怨。這男人是不是快當父親了,所以變得如此長舌?

    「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們必須談一些事情,明天我就要回新竹了。還有,意蓉--我的未婚妻很想見你一面,可以嗎?」

    「我又不是動物園的動物。」我咕噥,翻轉了個身才又道:「還有,如果她想示威或道歉,叫她省省吧。再假如她只是想明確瞭解你我果真無愛情,才肯放心,那我更是沒空。老兄,咱們相識二十九年知己一場,我什麼都可以依你,但可不要規定我得與你的女人當好朋友,我沒這種興致。再者,我很忙,你辦完離婚手續的話,幫我把戶口遷回台南,謝謝。最後、最後,請給我四佰萬當贍養費,謝謝!這樣一來,我未來五年的生活費就不必愁了,拜拜,您保重。」

    「菲凡,你不想見她,我不勉強你,可是我必須見你一面。」他當然知道我掛電話的意圖,連忙搶言。

    「等你當爸爸時,我會去喝滿月酒,就這樣了。」我這次果決的掛上電話,卻也消褪了睡意。真可惡!

    我翻了兩翻,終於坐了起來,想賴床也沒心情了。

    「你介意嗎?」他一直在打量我。未梳理的儀容看起來很狂野。

    我抓了抓半長不短的發,全往後攏去--「曾經,我決定與他共度一生,以沒有愛情的方式。但老天不肯成全。」

    「沒有愛,會活得比較安全嗎?」他試圖明白我不斷抗拒的心態。

    我聳肩:「不是的,我只是厭煩於人人都必須有愛情加身的說詞。我不怕「愛情」,只是討厭它。當然它如果硬要到來,我也沒辦法。看不慣人人視之若命而已。」

    「反骨。」他湊過來給我一個早安吻。

    「嗯,我們都還沒刷牙那。」我很快推開他,準備刷牙洗臉去。

    他仍靠坐在床上看著我,我站在浴室門邊才想到一件事,回身看他:「喂,男人早上性慾較強是真的假的?」

    他愕然了下,雖紅了臉,但仍是道:「不一定。」

    我不懷好意的笑了下:「可憐的男人,你必須明白,我並不頂欣賞上床的行為,我比較喜歡抱摟的感覺。」

    「現在談這個有點早,不是嗎?」他攤攤手。

    我挑眉:「你似乎很保守;你們保守的男人怎麼看待上床這擋子事?」

    好傢伙,他反將了我一軍:「保守的男人認為,交往沒有半年以上,不許上床,正好與你試驗愛情的時間相同。」

    喔!這男人愈來愈不木訥了,不知道跟誰學壞的。我給了他一個鬼臉,梳洗去了。

    與我相處是很輕鬆的事,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因為我的性子不像女人,趨於大而化之的中性。然而,既是中性,就沒有所謂的女人味,那麼會愛上我的男人,本質上是不是有一點點同性戀的傾向?

    好詭異!我的腦袋總愛亂轉一些莫名的事。不知鍾昂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哈哈※※※在台北待了二十天,為了等朱婭的母親病體可以稍稍康復,送回花蓮的醫院一步一步慢慢治療。醫生評估必須在未來五年內做多次手術,才可使毀掉的臉變得「能見人」;但要不見疤,或得回原來的美貌,卻是奢求了。幸好我得到了唐或的好消息,至少朱婭的母親不必煩惱醫藥費無著落。

    只是——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我不知道朱茜迪能不能承受得住,也不曉得朱婭的未來會如何。也許母愛可以使一切如舊,也或許朱蒂迪會心性大變,連女兒也視為仇人。那麼,未來不免令人感到悚慄不已。

    所以鍾昂護送朱女士回花蓮前,我一再一再交代他務必為她們母女倆做好健全的心理輔導。至於我,則要下台中處理一些事情。

    「不許打電話給我,不許問我行蹤,不要因為我們在試著交往就認為你有任何權利過問我的一切。」在他還沒開口叫我保重時,我早已劈哩啪啦的先下手為強。

    他早已被我的一串交代弄得傻眼,更別提要他對我的交代有所回應了。

    許久許久,他才道:「我不會打擾你,但你隨時可以打擾我。這是我的電話。」他將一張紙塞入我手中。

    呃——呃——似乎我的宣告在相較之下有點不近人情。可是,這畢竟是我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嘛,我只能依別人的經驗與必然的行為先下個通牒,不然以後不就任人予取予求了?

    但顯然鍾昂不是尋常男人。他也沒戀愛過,所以不太知曉「正常」的步驟,也就不懂得對我要求互報行蹤。

    那——我是不是太防備過度了?

    我哈哈傻笑矇混過去。

    「好好好,您好走,路上小心。」

    他伸出雙手,勾攬我的腰身以入懷,額抵著我的額,氣息在我面孔上吹拂:「我會想盡方法讓你不感到壓力,不要防我。愛上我並不需要失去你原有的自由,我只要你心中對我有所掛念而已。這樣就好,就好。」

    然後,然後呢?

    「當你開始不滿足於現況了,該怎麼辦?」我問。

    「反正你逃跑的功夫很強,沒有人抓得住你。我期望當風箏另一端的牽引者,但,倘若風箏執意自由,遺留下的,也只會是一條繃斷的線。不要害怕讓我接近你,因為最沒有把握的人是我,該害怕的人也是我。」雙手漸漸收緊,在不令我窒息的力道之內,也是不容我掙脫的力道之內。

    我,我這個大刺刺的女人,在他眼中像什麼呢?

    是揉了怕碎,含了怕化的弱質物品嗎?還是,男人在面臨愛情時,都會有患得患失的不確定感,因此總是小心翼翼?我不懂。但他的行止令我有些心疼,心疼他的不值得。為了我,真的很不值。

    如果今天他傾情的對象是文小姐,情路一定非常好走,比捷運還順暢快速,但人類似乎最為擅長做自討苦吃的事。我還能說什麼?

    一如鍾昂曾說過的,追根究柢,是我自己先惹他的。中國人不比西洋人,對吻認知大大不同。也許我就是在做惡作劇的事時,邱比特正好在場,射了一箭。不然就是我的吻技高超得吸魂攝魄,他被我吸來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哎!反正,都是一個吻惹的禍啦!

    「無論如何,讓我們一直保持這種心態吧。不要被愛情這玩意兒折磨得顫顛倒倒。如果相愛起於快樂的因素,就不該讓它轉為苦澀。鍾昂,我希望一直快樂且自由,但願你也是。」

    「我是呀,把心交給你,看著你意氣昂揚,快樂自負,為所欲為,確實是很快樂的事。你一直在做許多人不敢去做的事,說著許多人不敢說出口的話,活得自我快意。而我愛你,因為分享你的快樂,所以我的心情也舒展。沒錯,愛上你,所以我快樂。吸取你自由的氣息,即使我的身體不能隨心所欲陪你浪跡天涯,但我的心卻有,它跟著你。」

    好——肉麻!好挑逗——好惡!

    可是我的眼眶卻有點濕。原來我以為他與朱棣亞是同質性的男人,但細分之後,他們卻是大大不同的。

    朱棣亞是事業心強的人。這種人在善於包容照顧人之外,其實是強悍且霸氣的,不然他不會掛念著他的未婚妻與他的相遇方式錯誤,久久無法釋懷。

    但鍾昂則較為包容。他沒有很強烈的事業心,在生活過得去的情況下,心思全轉在流浪動物或弱勢團體上。無所求,所以寬容別人的行止,甚而欣賞起來。

    不能說哪一個人的心態較為正確,只能說他們在自我價值觀的世界中,尋到了最佳安身立命的方式去過生活。

    但乍看之下,他們真的很像,形於外的斯文、冷靜很像。

    當然啦!一白一黑,一帥一平凡,一有錢一無錢,如此而已。

    莫怪注重身家的母親在探聽到鍾昂銀行的存款不足六位數字時會差點休克。期望我速速換個體面的男朋友給朱家人看,不要找一個平凡人充數。

    我也只是皮皮的回嘴道:「別擔心,我的公寓可以出租,收了租金足以養活他。」存心氣瘋我阿娘,我想也達到目的了,氣得她行李打包十來箱,跑去大陸找舅舅訴苦去了。

    「我不會追問你行蹤,只但願--你偶爾會想起我。」

    「好吧,我會在想起朱婭時,同時努力想起你。」我很誠意的保證。

    他燦笑出聲,直親著我的臉。

    待出院事宜全已辦妥,救護車也將病人搬運置妥,他們終於走了,往花蓮出發而去。

    會想他嗎?會吧,應該會想——一點點--?

    ※※※在南下中部之前,我仍是見著了朱棣亞。不知道他哪來的神機妙算知道我人仍在台北,於是我只好賜給他請我吃晚飯的榮幸了。

    向阿怪要了一束白玫瑰,很大的一束,我捧進了日本料理店的包廂。沒有意外只見到朱棣亞一人。

    「唔,分手花束。」

    朱棣亞的表情啼笑皆非,輕咳了兩聲,仍是意思意思的收下了。我興之所至的種種行為,他想要不習慣都不行。

    「近來過得好嗎?乾媽說你會在我之前結婚。」

    「你信她?拜託。」我嗤之以鼻,老人家的誇張方式他還真不瞭解嗎?會當真的只有呆瓜。

    「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篤定「婚變」對你的傷害不大,只是大家繪聲繪影下,我這個「陳世美」己紅得發紫了,現在只差真正的哀怨下堂婦出場。」他點完了菜,為我倒一杯清酒。

    「別理會了。大哥,顧好自己最重要,我相信長輩們的雜音對你影響不大,倒是--如果你老婆成天兜在心中就麻煩了。但--」我嘿嘿邪笑:「我是惡女,沒有義務當她的救贖仙女,她自求多福吧。」

    他搖頭直笑:「呵!這可不是你六歲那年的心願嗎?如今在二十九歲終於如願實現。」

    我打量著他笑容增多的俊臉。紅光滿面,似乎也胖了些;聽說愛情的功效驚人,比化妝品、歐羅肥更厲害,果然可以由這個男人身上印證。不常笑的男人,開始不吝惜微笑了;工作狂的男人,已開始走出辦公室,注意起花花世界的種種。

    「你變得這麼愉快,應是事事順心的證明吧?」

    「是。我與她已能漸漸走出協調的步伐。很平凡的一個愛情故事,酸甜苦辣。」他輕描淡寫。

    「不是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驚天動地撼鬼神嗎?怎麼老兄您如此實際?」

    「每個愛情都是一樣的,到最後都會走向互相佔有,我看不出我們這一對有何不同。」

    唷呼!這傢伙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愛了一場還可以保有冷靜的大腦分析。那麼我以前看到的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看過昏頭到徹底的唐或夫婦、女性友人、男性友人--姑且不論婚後是否過得蜜裡調油,但戀愛時的鬼樣子--欲生欲死,神智不清,沒一例外。

    時代又變了嗎?在我活了二十九年之後,男女的交往又成了另外一回事了嗎?人類的進化如果太快,是否有礙健康?

    「我不太明白戀愛的走向必然會如何,但我認為所謂的「佔有」,是有很大彈性的。有的人身心俱擄;有的人只求交心。我並不想與任何人談我自身愛情的進展,不過我必須說「佔有」這兩個字,只能成為擄心名詞,而非拘束身體的動詞,否則我會窒息。」

    朱棣亞歎了口氣:「這,也是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你的原因。」

    我訝然眨了眨眼。到了此刻,再去談一些未曾釐清的情愫不好吧?

    「呃——嘿嘿!吃壽司。」侍者已送來所有的食物,我低頭先行填飽自己空虛的胃。

    「別慌。」他失笑的看出我的無措。「菲凡,我們仍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兒,至少在我還沒步入禮堂之前,你別太急著疏離我。」

    他看出來轉變了,我不意外。但——他可否也曾像我一般為這界線而哀悼?也許沉浸在愛河中的男人根本無從領略這種苦澀。

    「曾經,我想與你做一世夫妻,不僅友情可以長久不變,互相扶持一生相伴不分。喜歡你賴在我懷中的溫馨,也愛看你雲遊四海的瀟灑自在。在友情或兄妹情的範圍內,我可以將所有的你看成優點欣賞。不過倘若走入了男女之愛,我自知是個佔有心強,且傳統沙豬的大男人。我追求傳統的家庭,喜歡女人眼中的世界只有我,相夫教子,或成為居家主婦,或成為我事業上的助手;但那個人不能是你,你的的靈魂不會只為一個男人佇守,你的世界太大,所注意的事情太多,你的腳永遠停不下來。我太瞭解你,所以不忍心將你拘留在我一小方世界中。所以,我沒讓我們之間轉變成愛情。」他輕聲陳述著。彷彿因為看出我與他之間恐怕無法過回以往的生活,所以在今日,一次說個足。

    「每個人渴求的不同。不過——也許我可能為了愛而改變呀。」我不確定的說著。

    「剛開始你可能會,但你會漸漸失去生命的光采,而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不快樂。你的世界如果只繞著一個男人打轉,並且因這個男人的種種而活著,其實是在扼殺你的活力。愛情絕大多數的方式都是相同的,結局也不會差太多,但一定有人是例外的。愛上你很容易,但差別在這個愛上你的男人,在自己心中為自己的伴侶下了什麼定位。我要一個與我共同全力經營家庭與事業的女人;也許,現在令你心動的那個男人,要的是與他相同熱愛公益、獻身於社會大眾的女子,而非天天廝守在旁,關起兩人的世界,以自身為重。」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下了結論:「愛情的發生,其實並不困難,但思考共容的長遠性才是延續愛情的方法。所以我不能與你有孩子,就是不想讓你有牽絆,在你還沒找對愛情時,完全自由對你很重要。只是我曾以為我們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我倒是給了你一份好禮物:自任起負心漢,陳世美。」

    「棣亞--」我爬繞過桌子,摟住他腰:「你真是冷靜得可怕,理智得嚇死人。與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一定會被你吃得死死的。」

    他摟住我,在我額上親了親--「終究,我們求的,不就是互相需要、契合的伴侶?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是我的初戀情人。」

    「棣亞,你笨死了。」我悶聲罵奢。罵他的理智,也罵他的白癡,居然會拿我當初戀情人看。心裡有點苦,有點酸,又--有點輕鬆;百味雜陳,我只能以一摟表示出千言萬語。

    「傻瓜!那是因為你也很笨,咱們只好笨成一氣了。」他笑了出來。

    而我只是抱緊他,最後一次的擁抱,就這麼最後一次了。

    ※※※可惡!就是朱棣亞的一番話讓我南下台中之後,開始思念起鍾昂。本來我根本沒打算想他。

    做完了鍾女士交付下來的工作,我上南投叨擾她老人家,順道拐拐幾泡春茶喝。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投羅網!老太太一臉眉開眼笑的上上下下看著我。

    我的雞皮正準備起來跳舞哩。鍾玉藜那小妮子更迫不及待的落阱下石:「行情不錯哦,壞女人。才離婚就有男人對你死心塌地,來了南投兩三次,嘴上念念不忘杜菲凡這三個字,桃花運很好嘛!」

    「你思春啊!滿眼全是桃花。」我輕而易舉的撂倒她。二十歲的小鬼也妄想與二十九歲的妖女鬥!省省吧。

    「你——我在為你高興耶!」小女生氣得跳腳。

    我掏掏耳朵:「哦?那我怎麼聽不出來?」

    「你——你——你——」

    可憐!永遠的手下敗將。

    「好了,小藜,別與菲凡鬥嘴。」老太太制止著,然後才笑著對我道:「菲凡,我很訝異你與昂會湊在一塊。因為他太木訥,對女孩子也不主動,從沒看過他對什麼人動心過,連文小姐暗戀他多年他也不曉得。可是沒料到他一旦動心,行動力會這麼迅速,簡直跟他父親一個樣。」

    「哦。」我不感興趣的漫應。「沒有其他的事好聊嗎?」我又不是上來談他的。我幹嘛涉入這個話題,然後讓他更進駐我心中?

    「對不起,但我真的太高興了。」

    我沒轍的直對鍾老太太潑冷水:「拜託!他的人生觀一向很正確且進取,也就不會在我的加人之後突然大放光明,輝煌多少。因此我實在不懂您高興個什麼勁。即使我與他素未謀面,他依然過得很好。請別高估了愛情,我也不是什麼黑暗的救贖者。」連續劇看太多的後遺症。

    以前我們行銷學老師就說過:電視千萬別看太多,當你面對著離譜的劇情大肆嘲笑的同時,其實那些扭曲的資訊正一點一滴的洗著人們的腦。久而久之,思考模式也會出現雷同,以及表現在行為上。這就是行銷的威力。

    以前我是不信啦,但看看這些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真的很沒有情調你知道嗎?真不知道喜歡你的男人看上你哪一點。」鍾玉藜受不了我的叫著。

    「舒服,沒有壓力。」我聳肩,不誇大一丁點的說出別人曾說過的話。

    鍾老太太搖搖頭。

    「別怪我們老人家太鄉願,但身為長輩總樂見小輩有個歸屬。你說得對,假如鍾昂沒有愛上你,他的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尋常的日子中,若能心中有所牽念,應該會更加充實才是。不然為什麼在離婚率這麼高的現代,大家依然樂於步入禮堂呢?」

    「明天小蘋果她爸要公證結婚,請我當證婚人。」我順道提起:「我上來山上就是要邀你們一同去的。」

    「我們有接到電話了。哎,一大堆喜事哪。」鍾老太太愉悅的笑了。

    「喂!你不尷尬呀!人家曾經那麼喜歡你。」鍾玉藜好奇的問我。

    「誰不是呢?不過想由喜歡轉成愛,是要有很大的勇氣的。愛我並不容易,通常我會一再勸他們最好別愛我。」

    「很抱歉,那我真的好奇,你是否對昂這麼說過?或著他有特別待遇?」鍾老太太仍是忍不住問了。

    我坦白道:「當然有。大帥哥如谷亮鴻都挨我閉門羹吃了,你們以為鍾昂那種平凡姿色何德何能可以成為例外?我得說:他是個氣度恢宏的奇男子,挺特別的。要嘛就像木頭,一旦動心了,就不管別人接不接受,逕自放入愛情。幸好他愛人的方式沒有壓力,否則我甩人的方法多的是。」

    「可是他很窮耶,你又好吃懶做,甚至不事生產,他又沒錢,怎麼活下去呀。」小妮子想到現實問題,不免疑惑我的眼睛是否有脫窗之嫌。

    「我養他不行呀?我名下有三間公寓耶,隨便租一間出去就有固定收入了,怕什麼!」迂腐!都什麼時代了,女人又不是養不活自己,挑丈夫還是只向錢看。會賺錢只是一種條件,看各人需要而已。

    「還不承認自己陷入愛河?搶錢妖女原本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的。」

    我懶得理會小丫頭。這種事哪能兜在一塊來說?不過倒是證明了一件事--如果鍾玉藜小妹妹的觀感是全人類一致的看法的話,那麼,我杜菲凡的確是個思想無比特別的女人,難怪男人、女人都會輕易喜歡上我。

    嘿嘿嘿————

    我是一則傳奇——是誰說過的?

    呀!是鍾昂。討厭!說好不想他的,竟又想起。

    戀愛中的女人?好肉麻的用詞。

    想他就想他吧,有什麼大不了。反正我特別嘛,看在他愛我的分上,多想他一點回報一下吧。

    ※※※好意外的,我在參加完台中友人的婚禮後,到台南遊蕩,準備參與當地某慈善機構的募款活動,居然遇到了鍾昂!他、他、他——怎麼會跑來台南?並且在這裡窄路相逢?

    那時我正在向幾位老闆級人物洗腦,以不容迴避的滔滔大道理企圖由這些如坐針氈的人口中敲下一筆助學經費。正當我掏出收據的一剎那間,我猛然看到不遠處笑望著我的鍾昂。

    也不過就這麼一個閃神,那些大老闆全悄悄呈放射狀沒入人群中,我回神時簡直不敢相信。沒關係,他們還是得掏錢出來的,更可悲的是還得再讓我炮轟一次;那絕對不是好受的事。

    「我打擾你了嗎?」他見我身邊的人群已作鳥獸散,便走了過來。

    我撇撇嘴:「你嚇到我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不想打擾你的,卻又是怎麼也走不開。看你神采飛揚的形貌是一種享受。」

    咦?那是說他早就看到我了?

    「看到我多久了?」

    「半小時吧。」他看了下手錶。

    我攀著他肩膀:「喂!偶遇是一種驚喜,你不高興見到我嗎?還是你想我,並沒有我想你的多?」

    他也摟住我,與我並列著。

    「如果你定位我的人必須在花蓮才得以與你重逢,那麼在花蓮以外的地方不期而遇,怕會給你壓力,覺得似乎被盯梢住了。我不想引起你臆測,也不想在你眼中看到對我的抗拒。」

    我瞠大眼看他:「你乍看之下老實坦白,其實一肚子曲曲折折。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很高興看到你呀,而且我想你也沒有時間與金錢容你成天追著女人轉。一定是有事才來台南的嘛。」這男人一點猜忌的機會也不留給我。嘖!恐怕我以後是沒什麼無理取鬧的機會了。他硬是比我多了幾分細心,我還能說些什麼?

    「你來做什麼?」

    「送來一隻訓練好的導盲犬給台南的客人。還有,這家育幼院的院長向我要了兩只可以看門的狼犬,我也一同送過來。明天開始要到台南各鄉鎮的流浪動物之家義診。」他細數下來,約莫會停留八至十天。

    「那正好,台南是我的地盤,我可以帶你四處走。如果你沒有地方住,可以往我家,我家現在只剩一名管家--喔,對了,文小姐有一同來嗎?」我一直看不到人。

    他搖頭:「我將她介紹到台北友人處工作。既然不能接受她的感情,還是別給她期望最好。我那位朋友是個年輕英俊並且很有抱負的獸醫。」

    喔,美男計!這男人不呆嘛看得出來文小姐對工作的熱情通常附帶著浪漫的條件。一次的感情挫敗或許無法在短時間之內重振旗鼓,但希望永遠存在,美男在旁久了也就芳心暗移了。希望她這一次可以追求到瑰麗的戀情,表現出現代女性的精神。

    「你真是不容小看」我噓他。

    「何苦讓三個人都不自在?」他低頭親我。

    「鍾昂,我想沒有女人逃得過你的手掌心。」我歎息著。

    他溫柔微笑:「我不要其他女人。但我只要你在我的手掌心。」

    我想,我終究會愛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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