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什麼意思?紀允恆冷冷的瞪著邵飛揚。
每週六早上必開的主管會議,這次總裁從國外帶回來的女秘書已適應台灣的作業程序,正式出席會議,成為總裁副手。
共事了十二年,兩人之間熟稔如朋友並不足為奇,也不必大篇小怪。但是他們眉目之間的神情也未免太親了!使人懷疑他們私底下究竟好到什麼程度?
邵飛揚這男人太深沉了,紀允恆不會因為他是自己生父就以為他什麼都好。邵飛揚二十五年來不曾結婚生子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因為他母親吃的苦更多,含辛忍辱也單身到現在;至於母親一直清白自守,是她太過堅貞。但邵飛揚呢?不見得如此回報,紀允恆知道有些時候男人是很難控制自己的。好!那麼以前的事姑且不去計較,至於他現在又回來追他母親了不是嗎?應該要與以前的女人切斷親密的關係才是,連秘書也得保持一份距離才好。在美國他有耳聞,汀娜-克林在七年前離婚後,一直跟著邵飛揚,為了保住工作甚至推掉了許多男士的追求。許多晚宴的出席,她是邵飛揚的當然伴侶,各種謠言滿天飛。可是紀允恆不會在沒有親眼所見的情形下就妄下斷言,批評邵飛揚是非。
他的母親有多麼天真與癡情他很明白,所以更是不能讓母親因再度接受而被傷害。必要時候他會帶母親走,讓邵飛揚找不到,然後想辦法弄垮他的王國——如果他敢腳踏兩條船的話。
紀允恆想不透的是,邵飛揚在玩什麼把戲?他早知道他有個兒子,為什麼故作不知?他對母親是真是假?他的行為太離奇……目的是什麼?他想要什麼?
在散會後,紀允恆故意最後走。看著那個四十歲的老女人一手搭在邵飛揚肩上,一手拿著咖啡要他品,眼中閃著不容錯辨的愛慕,而邵飛揚含笑以對……
他怒而甩頭而去!
「夠了——」邵飛揚拿開汀娜的手,淡淡的說著。
「邵先生……」汀娜美目流轉,溫柔乍現。
邵飛揚揚了下唇角,站起來看向汀娜時,已是公事公辦的淡漠神色。
「你願意幫忙我很感激。這只是公事,希望你明白。」
「是。」她低下頭,咬住豐潤的下唇,直到他走出去,她再抬起時已有堅定的神色。
不會是演戲而已!她會讓一切都成真!等待多年就只差這關鍵了!只要讓她知道佔據邵飛揚二十五年心思的女人是誰,只要讓她接近了,要解決還不困難。她,汀娜-克林,會是邵家大夫人。
十二年前,她新婚,進入已有規模的邵氏企業工作,一見到邵飛揚,汀娜-克林就被他深深迷住了。她第一次發現中國男人這麼的吸引人,他不只是英俊,更是能力卓絕,待人很好,卻適可而止的對待以淡然,讓人接近不了他。直到那股吸引變成無法抑止的愛意,她毅然與丈夫離婚,全心全意跟隨邵飛揚,她的努力與能力終於受他欣賞拔升為專用秘書,從此站在他身邊,天天能看到他。
後來無意中從邵母口中知道他一段苦戀的過去,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治癒他傷口,只要他注意到她,只要他肯從過去中回復過來,那女人不值得他為她如此。
他的癡情讓她心疼又替他覺得不值。他——就汀娜-克林所知,他沒有過女人,完完全全不沾女色,連菸酒也不碰。那段過去值得邵飛揚如此嗎?她一直在等他看她。可是,那女人又出現了,並且還是單身,不知是離了婚還是死了丈夫,反正她是出現了,又吸引住邵飛揚全部的視線愛戀,甚至讓他以計誘她嫁他。不!她不會讓那女人稱心如意的!
陪他創業辛苦的人是她!
陪他寂寞歲月的人是她!
知道他的好惡,知道他的習慣,沒有人比她汀娜-克林更瞭解。那女人從來就不曾知道他有多拚命在工作,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甚至一度病倒才有今天的成就!那女人沒有資格得到這男人!更沒資格坐享其成!汀娜-克林不會讓那女人坐上邵夫人位置的——絕不!
從這星期開始,「飛揚大樓」多了一項福利,星期六下午不必上班。
中午時刻,大家都興高采烈的收拾東西走了。就見經理室依然緊閉,王秘書在門外飛快的打著英文信件,一封接著一封。
席涼秋對她點個頭,推門進入經理室。她不明白為什麼允恆突然這麼忙碌了?
以往業績的出色對他而言是輕鬆的事,有時甚至會大歎無聊。在她這種主任級的業務範圍較小,各地區分隔開來各有天地,只需守住固定客戶,爭取各方訂單就行了,十幾萬,上百萬的CASE才會由上面交代下來。至於經理級的並不是負責管理監督而已,他也要做業績,與某些旗鼓相當的敵對公司爭取上千萬的大工程CASE。紀允恆近兩個月的業績績效是上幾任經理比不上的。而他卻游刃有餘,一點也不覺得辛苦,甚至少有加班的事。那麼,今天是怎麼回事?
就見紀允恆翻著一大堆資料,樣子看起來可真邋遢。領帶歪歪的掛在脖子後面,襯衫扣子開了兩個,袖子高卷,頭髮也凌亂了,整個人粘在沙發上。
「允恆,要加班嗎?」她坐到他身邊問他。
「上面肯定有人要整死我。」他歎了一聲,丟下資料,疲憊萬分的躺在她腿上。
「怎麼說?我記得這星期協理還說你了不起,替公司搶到了『新達』那件生意。可以替公司賺進兩億的利潤,你也分了不少獎金不是嗎?」她手輕沿他輪廓滑動。
「他們肯將高難度的工作交下來我當然高興,獎金不是問題。主要是我要知道我能做到什麼程度,算是一種有趣的自我挑戰。可是接下來一個月,協理給了我五個案子,都在香港與美國。我不僅要出國好幾次,重點是我對那些市場。完全不瞭解,一次又來五件,並且要瞭解對手的來歷與弱點,這一次可不是一億兩億算數,爭取下來的利潤就是今年公司總營業額中的一半。」
她嚇了一跳!這麼重的擔子,又一下子這麼多,太可怕了。「會是誰?邵鎮雲嗎?你可以推掉一些呀!」
他搖頭。
「他沒那麼大的權力,他並不涉足母公司的營運。況且他若要找我麻煩不會拿公司的重要公事來壓我。」
席涼秋有些心疼,看著茶几上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資料,他要忙到什麼時候?
又要探知掌握外國市場,又要瞭解競爭對手的來路,又要計算合理成本與利益得失,更麻煩的事是,這種大生意要交手的對象可不是一些業務代表什麼的,通常是大老闆親自出面。如此一來,「飛揚」派個小經理去協商,基本上就讓人產生排斥。何況,公司給了他多大的權力當籌碼去談判?一句話不合,一項條件談不攏就要馬上刪修協調,上面肯給他多大的彈性?當別的競爭者馬上可以決定時,他這個權力不大的小小經理難道還要趕快打個電話回來請示嗎?
「你不能不要接受嗎?」她輕輕的問,沒有說出自己的反對,只因太瞭解他的傲氣。上面派了下來,他一定會接,既然接了,定會拚命達到完美,這方面他從不嘻笑。
他笑了笑,伸手扶住她後頸拉下來細吻。
「別擔心,涼秋,我努力去做上頭交代下來的事,並不是為了逞強什麼的,我只是要看看自己的能力如何。可是,我也不會讓上頭太好過。反正我從來就不是乖寶寶,我會要求權力的完全授予。並且,我要你來當我的助手,你的能力我太瞭解。我需要詳盡的歸納資料,並且做有條理的分析。這些事,你比任何人都讓我放心。」
「假公濟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紀大經理。」她笑瞪他。能幫他,涼秋心中非常開心,可是冠冕堂皇的背後居心,她太清楚了。
「哪有!」他還裝蒜。不過,一雙閃著淘氣的眼已經洩露他偽裝的無辜。
「沒有嗎?你現在最怕我飛掉。尤其你已經沒有空閒出去騷擾我了,加上要出國,加加減減我大概可以耳根清靜兩個月以上不必見你。你才不甘心放我一人在許多異性的注意下。調我進來幫你,東奔西跑也有理由拉著我一起,這不是兩全其美的方法嗎?紀經理!」
「不愧是我的愛人,太聰明了,紀太太。」他大笑,一雙不規矩的手正企圖移到她衣服內,被她拍打下來。
「別鬧了,我們去用午餐,下午我陪你加班。」她拉他坐起來。
兩人愉快的走下樓,打算吃一頓浪漫豐富的午餐。
步入法國餐廳,席涼秋第一眼就看到紀娥媚。不只是紀娥媚,還有邵鎮雲。
「允恆。」她拉了拉正在與侍者講話的紀允恆。
「你先跟侍者去找座位,我過去看看。」他低語。
兩人怎會認識?紀允恆想知道,席涼秋當然也好奇得要死。不過席涼秋乖乖的與侍者去另一方向的座位。因為她寧願按捺不好奇也不願再見邵鎮雲。反正等一會兒允恆會來告訴她,她不必過去。
今天的紀娥媚沒有上一回的盛裝。兩人約好今天看設計圖,不過邵鎮雲一雙眼老粘在她身上。
她今天頭髮沒有挽成典雅的髮髻,一頭青絲綁成馬尾,臉上只有口紅為妝點,身上是T恤與牛仔褲,看起來很清淡,可是很有朝氣,那件過大的男用T恤使她看起來好嬌小,好可愛。沒有化妝的臉很白皙,有一些細紋在眼尾唇角,那是因為她很愛笑的關係。卻不影響到她清新的氣質。有的女人卸妝後慘不忍睹,可是這女人不化妝卻另有味道。邵鎮雲以往生長在美國,總以為東方女孩上不了檯面,面孔平板,身材乾瘦,一點也不性感美麗,難怪世界小姐中罕見東方人。可是他現在不這麼想了!東方女人比較晚熟,越年長越美麗。外國女人三十歲一過就肥胖變形很嚇人,皺紋、雀斑更是肆無忌憚的爬滿全身滿臉;可是東方女人不是,在三十歲這當口最是美麗,兼具成熟與青春,真是得天獨厚。三十歲的艾珊,與四十歲的汀娜都是大美人,但她們絕對無法在卸妝後見人,年紀到了,過白的皮膚掩不住點點斑痕,由手背就可見端倪。
「邵先生對這些圖案有什麼需要修改的意見嗎?」用完餐後,紀娥媚抬起頭問他。
「哦,呃,我會拿回去與工程師研究,我會與你聯絡的。」他說著。其實她的設計太閒適大方,與他原先華麗高貴的理念不同。難怪老哥會用她的設計圖,陽明山好好的一棟小城堡,內部卻陳設簡單,但他不便多說什麼,頂多以後自己的房子建成後請人弄得金碧輝煌。
「那麼我們再找時間聯絡。」紀娥媚公事辦完當然不會再耗時間下去。邵飛揚不允許她晚上與人應酬談公事,她只好挑中午從百忙之中前來,回去後她還得與設計師開會。
「等一等,也許我們可以再談一談。」他只想留住她,談一些公事以外的事。
紀娥媚不解的看他。
「邵先生,我希望我們合作不要有任何不滿,如果你對圖不滿意直說無妨,我會修改。第一次與貴公司合作我希望能盡善盡美並且合作無間。之中的過程需要溝通是很正常的,你有意見可以說出來。」
邵鎮雲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了。莫非台灣的女人對他這一型帥哥都沒有感覺?
應該是有呀,前些日子還有雜誌社封他為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他還收到不少情書。
參加宴會時更有大票名媛千金圍住他。但是為什麼他有興趣的兩個女人都對他不屑一顧?已有男友的那個女人他查出她叫席涼秋。而紀娥媚呢?莫非心亦有所屬?
「你有男朋友嗎?」他問。
「答對了。」這話不是紀娥媚回答的,突然蹦出的紀允恆代她回答。並且還坐在紀娥媚身邊,很親熱地摟住她。
「嗨!」紀允恆親了紀娥媚一下。
「允恆!」她嚇了一跳,立即笑出來。「壞小子,怎麼來了!」
「他!紀允恆!你們……紀小姐……」邵鎮雲驚愕得又結巴了。
「邵先生,他是我的——」她正要解釋。
「男朋友。」紀允恆存心嘔死邵鎮雲。
紀娥媚不明白兒子在玩什麼把戲,不解之餘也沒有反駁。
「你們認得嗎?」
這小子腳踏兩條船!天哪!而且都是他想要的女人。
「紀允恆!你不是有席涼秋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邵鎮雲看到紀允恆就一肚子火,新仇加舊恨全勾了上來。每次見到他,邵鎮雲就只有處下風的份,而他真是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紀允恆得意的看他。
「我這人很貪心,需要有母愛的感覺,也需要有人讓我表現大男人的氣概。既然她們兩人不介意共同分享我,我當然樂得左擁右抱。」
「而你竟然允許他!他已經有女人了!」邵鎮雲無法置信的問紀娥媚。天!他真不瞭解台灣女人。女權不是高漲得很厲害嗎?還會有人同意一男二女三人行?
允恆有女朋友是好事呀,她為什麼要不允許?
「我為什麼不能允許?我很高興呀。」
「可是那對你不公平呀!而他甚至什麼也沒有,一張臉也比不上我。你太傻了。為什麼不仔細看看我,我是真心要追你的!」他脫口而出。是的,他一直想娶這種女人,他願意給她機會投向他。
原來飛揚料對了!邵鎮雲對她有企圖;紀娥媚現在才知道。一直以為飛揚醋勁太大,想不到是自己太遲鈍。莫非允恆也看出來了,才故意說是她男朋友讓邵鎮雲打消追她的念頭?
「邵先生。我已有對象了,沒有理由再看上別人。我們之間純公事,希望你能明白。」即使砸了這筆大生意,她仍要說清楚。她最不想惹上的就是這種事。
邵鎮雲想尖叫,更想掐死紀允恆。不過他仍記得這裡是公共場合,他得保持形象;而且他要追紀娥媚,不能讓她看見醜態。反正往後有的是時間,他可以慢慢攻取她的芳心。於是在丟給紀允恆一個惡毒的眼色後,他很「從容」的站起來。
「我明白,紀小姐,公私分明,我不會混淆。我會再與你聯絡。」他很優雅的與她握手。「再見。」
紀允恆咬住唇,在邵鎮雲快走到門口時,突然扯開喉嚨大叫:「喂!你吃了五佰肆拾元,忘了付帳!」
音樂停止了,交談聲停止了,羽毛聲落地可聞,數十雙眼睛全盯向邵鎮雲。連正要替他開門的服務生也下意識的放手關上玻璃門,這真是奇恥大辱。
「紀允恆!」他破口大吼,一張臉紅得像彌猴的屁股!生平沒有受過這種侮辱,而他不知道除了生氣外還能怎麼辦!如果殺人不犯法,他會立即將紀允恆剁成碎片,做成人肉叉燒包丟給狗啃!
紀允恆揚著手中的帳單。
「嗯!總共兩仟兩佰元。我還沒有叫你付一半,只付你喝的咖啡與紅酒的錢而已。牛排算是我請,OK?要是沒錢我借你。說一聲就好,兄弟我不會計較幫你一次。」
「允恆,別太過份,是我要請的。」紀娥媚搶過帳單。不知道這兩人有什麼過節,允恆向來不會開玩笑得太傷人,可是他怎麼這麼對待邵鎮雲呢?
「哦!你讓女人請?小白臉,有一套。」紀允恆更刻薄。
邵鎮雲覺得自己快吐血了,發抖著抽出皮夾拿出三仟元丟在櫃檯。「不用找了!」飛奔出去。他不會放過紀允恆!他會恨他一輩子,詛咒他一輩子!
餐廳內有短暫的沉寂。
紀允恆笑嘻嘻的拉母親坐到涼秋這一邊,涼秋真替惹到他的人感到哀悼,最慘者非邵鎮雲莫屬。
「太過份了!也許他會自殺。」
「死不了的。」他才不在意。
紀娥媚手指兒子額頭。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那傢伙調戲我的女人還不夠,還想染指我老媽。你幹嘛與他吃飯?不怕被他的噁心騷擾弄得消化不良嗎?」紀允恆理直氣壯的問她。
紀娥媚看向涼秋。
「他調戲過你?你們怎麼會認得他的?他是我最近合作的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剛回國不久的。」
紀允恆疑惑的看他老媽,莫非她還不知道?
「你怎麼會與他合作?」他先問。
「是你老爸堅持要我去參與,並且這次得標利潤高得嚇人。」她不明白。「怎麼了嗎?」
他有些頭疼的撫著眉心。
「老媽!我想老爸忘了告訴你,那家公司不小心正好是他名下的產業之一。而邵鎮雲那好色男子是他的弟弟,如果你嫁過門,他就是你的小叔。」而他不明白邵飛揚在搞什麼飛機,他真是愈來愈摸不清這男人了。邵飛揚就放任邵鎮雲來追老媽嗎?他不是要娶她?這中間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騙人!」紀娥媚撫住雙頰低呼,看著一同點頭的涼秋,知道它是真的。「那麼是飛揚故意要給我賺錢了?而不是我的能力受肯定?」她心中第一個想到這問題,並且立即感到心裡受了傷。
紀允恆搖頭。
「老媽,別這麼沒自信。他或許有心給你得標,但必然也事先肯定你的才華。他不是笨蛋,賠錢的生意他不會做。不過我倒贊成你用這個理由去追殺他。」
「是呀!阿姨,你要是去看過飛揚大樓就會知道。每一層樓的設計風格都與你好像。」涼秋輕笑說著,以前她就發現了,只是沒想到還有淵源。也足以證明邵飛揚有多麼深愛紀娥媚了。知道功利社會中,還會有人這麼癡心執著相待二十多年,聽起來好感動,好羨慕。
雖是這麼說,可是紀娥媚還是很難過。她知道邵飛揚有多麼霸道與多麼保護她。可是公事這上頭的事關係到她的真本事,她覺得——勝之不武,好丟人。她一向最鄙視人走後門,靠關係,想不到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不,她不要這生意了。
「我要走了,你們慢慢吃。」她站起來。
紀允恆拉住她手。
「老媽,你現在去找老爸理論的結果猜想得到,不必去了。」
「怎麼說?」她正是要去找邵飛揚。
「見到他,你只有被牽著鼻子走的份。要吵要鬧你學不會,反倒他吻一下,親一下你就不知東西南北了。」他三分認真的神色問:「他真的值得你如此癡心嗎?」
紀娥媚不明白兒子為何有此一問,可是對邵飛揚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並且以愛付出。
「如果他不值得,全天下就沒有人值得我愛了。」
在紀娥媚走後,他沉思不語。席涼秋握住他的手。
「你在擔心什麼?」
「我不瞭解邵飛揚。」
涼秋看到他的憂心,但不明白為什麼。父母有美好的結局是好事,這中間還有什麼是不確定的嗎?
紀允恆只是不確定邵飛揚的心。
「為什麼要辭掉紀允恆?」
「飛揚大樓」二十四樓。邵飛揚正與邵平遠在討論公事,就見邵鎮雲氣急敗壞的闖進來,乍紅乍白的臉與顫抖的身體在在顯示出他正在狂怒中,並且心靈大受創傷。一來就叫嚷要把紀允恆趕出「飛揚」。
邵飛揚淡淡的問出口。
只見邵鎮雲義憤填膺。
「不只要他滾出去,我還要他不能在台灣立足,身無分文,並且身敗名裂,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他怎麼了?」邵平遠瞄了大哥冷冷的表情,忙問。
「他——他——」這怎麼說好?說紀允恆佔去了他要的兩個女人,並且羞辱他嗎?
「他羞辱我!」他只能這麼說。
「說前因後果。給我好理由。因為下個月他就要升副總經理了,我正想重用他。」邵飛揚開口。
不行!他不能讓那小子那麼好運!還連跳兩級當副總經理。他要那小子去死。
「不可以升他!他品行惡劣!玩弄女人的感情!他沒資格受重用。」
「不要胡鬧!你們不能有私人恩怨。」邵平遠拉住小弟,哎!要怎麼說才好?
他們兩人怎麼會成為對頭?
「是他先惹我!」他還在叫。
電話內線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傳來接待處小姐甜的聲昔:「董事長,有位紀娥媚小姐在一樓找您,但沒有預約。您是否要讓她上去?」
「娥媚?立刻讓她上來。不,不必,我下去接她,叫她等我。」邵飛揚像個戀愛中的少年,說完後匆匆跑出去。
邵鎮雲不明白的叫:「大哥認得紀娥媚?」
「大哥在追她,所以才叫你不許動她腦筋。」邵平遠幽幽的說著。
「可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呀!而且大哥配她太老了。」邵鎮雲不可置信叫。
「誰是她男朋友?她只有大哥一人。」邵平遠問。
「紀允恆呀!他同時騙兩個女人的感情!」突然,邵鎮雲得意的笑出來。「如果大哥也要追紀娥媚,那麼他有叫紀允恆滾蛋的理由了!」
「什麼呀!紀允恆是紀娥媚的兒子!你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們母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邵平遠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遲鈍的小弟。
邵鎮雲嘴巴張大的足以塞下一顆駝鳥蛋,不!他不相信!紀允恆怎麼會是紀娥媚的兒子?天!那麼她幾歲了?哦……他頭好亂,快神經錯亂了,如果紀娥媚已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大哥還追她做什麼?
「我不相信她那麼老了,而……如果她已經有個那麼大的兒子……大哥追個有拖油瓶的女人做什麼?他應該取身家清白的名門閨秀——天!他不會是要紀允恆當他的繼位人吧?這怎麼行?那小子不配得到邵家的產業!」他急忙大叫!
「他絕對有資格的。鎮雲,除了紀允恆沒有人有資格繼承大哥的事業!」邵平遠低語。
「為什麼?」他不明白!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可是邵平遠沒有回答,因為邵飛揚已摟著紀娥媚進來了,看到兩個弟弟,邵飛揚皺眉。
「你們還沒走?快點回去了。」
「大哥!你不可以讓紀允恆成為你的繼承人!」邵鎮雲叫著!他們三兄弟辛苦創下的大筆產業,到最後竟然要拱手給一個外人?他不答應,一千一萬個不答應!
即使觸怒大哥也在所不惜!
「為什麼不行?」邵飛揚反問,他不知道小弟與允恆如何結下樑子,可是他不打算讓他們再敵對下去。成何體統!他們是叔侄輩份,竟然互相怨恨起來,允恆存什麼心思?這樣捉弄鎮雲?
「他是個外人!而且還是個小人,一個心術不正,滿腦子沽名釣譽的投機份子!他一定是說了什麼甜言蜜語才讓你這麼信任他,其實他滿肚子壞水,我……」
他好不容易能暢所欲言,可是卻被打住。
紀娥媚一時忘了要假裝不認識允恆,兒子被胡亂攻擊,做母親的那有任人胡說的道理,她將手中的皮包丟向邵鎮雲,打中他嘴巴,也成功的使他住嘴。
「你……」邵鎮雲張口結舌不敢相信!這個優雅自信、溫柔、美麗的女人,此時不僅出手傷人,更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怒氣騰騰的站到他面前,小小的個兒,脾氣大得嚇人。
「如果你不瞭解一個人,就不要任意加以譭謗!這是很無知、很無聊、很愚笨的行為。他那裡不好?什麼時候甜言蜜語給你聽見了?你說!」
「大哥……」邵鎮雲被凶得有點腳軟……天,這女人潑辣起來可真嚇人,活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一樣!偏偏這女人又有一種氣勢讓他不敢反駁,到底怎麼回事?
她怎麼敢站在邵家的地盤上叫囂?他大哥怎麼不制止?
「不要大哥不大哥,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筆生意我不做了,對不起。」她覺得說完該走了,卻被邵飛揚一手勾了回來。
「就這樣要走了呀?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哦!」他緊緊將她摟在身前,然後看向邵鎮雲。
「你不可以去惹紀允恆。」
「為什麼?」
「因為——」他低頭看了下有些心虛的娥媚,再抬起頭堅定的宣佈:「紀允恆是我的兒子。」
紀娥媚驚喘一聲,他知道!他真的知道!
邵鎮雲顯然真的天生遲鈍。
「但他是紀娥媚的兒子呀!你們怎麼能結婚?她有一個那麼大的兒子了!」
邵飛揚吐了口氣,不怎麼想多說了,抬起娥媚嚇白的小臉低聲呢喃:「這麼說吧!二十五年前!我讓她懷了我的孩子,所以今天才會出現一個叫紀允恆的兒子。你不會以為我傻得那麼徹底吧!」最後一句話是針對她說的。
現在邵鎮雲懂了,而人也呆了,簡直無語問蒼天。那個與他命中相剋的紀允恆竟然是他大哥的兒子,並且——不!他不相信,並且他還是那小子的叔叔!看看他鬧了什麼笑話?兩個他中意的女人,一個是他的大嫂,一個卻是他侄子的女人,老天怎麼能如此對他?
在邵鎮雲悲歎自己的不幸時,已被邵平遠拖了出去,因為那對久別的癡心男女需要好好獨處。
紀娥媚縮在他懷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幾乎讓自己窒息而死……他怎麼會知道呢?她都沒有露出破綻呀,反正——哎,反正他還是知道了,如釋重負的同時又將心吊得老高,他會多麼生氣?他會怎麼罵她?他為什麼要裝作不知道?她有一大堆疑問在肚子中,可是她不敢問。
「舌頭被貓咬掉了嗎?」邵飛揚拉她坐到沙發上,抬起她的臉端詳,臉上是一片溫柔。沒有狂怒,沒有橫眉豎眼,她心稍稍放了下來。
紀娥媚先撿一個不敏感的話題說,這話也是她來找他的原因:「我能力還不足以憑真本事去爭取生意嗎?要你這樣幫我!」
「你還是這麼天真。」他歎口氣。「舉凡這種大工程的招標,如果沒有內定人選,通常都是企圖讓競爭者自相殘殺,拚命壓低價格到最後血本無歸,搶到了工程,可能也賺不到錢。有內定人選卻還來招標,只是為了造勢,不明就裡的競爭者最後只是來抬轎而已,烘托出內定人選的身價百倍。原本這工程要給美國一個設計師承包,但因他在國內還不算知名,才找了個名目招標。許多知名的國內公司都來參與了,本身已對這批房屋造勢成功,再來就要造就一個知名設計師這種事,與能力不相關,因為基本上來參與的公司,能力全受到了肯定。至於得標不得標就不是本事可以說得準了。」
原來如此,她以前都極少參與這種大工程招標,對這種事不清楚,沒有人告訴她她怎麼會知道,不是嗎?看來她還是拿一些小CASE來做比較不必面對眾多複雜的事情,這些她可應付不來。
「我不接這工程了,勝之不武,受之有愧。」她搖頭,覺得很累,也很空虛。
「所以我說你能在商場上順利立足很不可思議。不肯佔便宜,不把握機會,不靠手腕打關係,一逕的天真與老實,沒沾到一點爾虞我詐。你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他很親密的讓她頭靠在他肩上,把玩她如絲的秀髮。
她有些沒精神。
「一直以來我都很努力的工作,客戶大多是一般居家設計,利潤不多,但大家銀貨兩訖,合作愉快。有些人肯定我的風格,會自己找上門。現在想想,我的確很幸運,如果才能之外還需要高超的八面玲瓏技巧的話我是幸運。但我努力得很辛苦。一個沒有文憑的女人想要有一片天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早期,我替一些成名設計師卻無法再有好作品的人畫圖當槍手。其中還有一幅設計圖得到了大獎,當時我在電視中看到那個用我的設計圖揚名立萬的設計師風光的上台領獎,受到各方稱讚時,我只能一直不停的流眼淚。後來我才成立工作室,但我沒有什麼獎牌可以掛在牆上被客戶肯定,我沒有文憑讓人信任。你不會知道我畫了三百多張圖四處找人兜售的情形有多慘,當我接下第一筆生意時,我日夜不休的畫圖、調配,直到完工,得到屋主的欣賞我才真正可以安心的睡著。那時候我好害怕……怕我已經腸思枯竭卻沒有好作品,怕我認為的好作品在別人眼中只是一堆垃圾——我不能失敗,我沒有本錢承受失敗。那時允恆好小,好懂事,我好怕我不能供給他完善的成長環境,怕讓他承受流浪貧困的童年——幸好他樂觀活潑的,並且很懂事,比我還像大人。」
這些邵飛揚都知道!因為他早已派人調查她的一切,可是現在聽到她親自說出口,他的心抽痛得更難受,她不該受到這種待遇的!她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小心呵護,沐浴在幸福中的女人。
「我一直在想,也許當年我們真的應該再晚幾年認識,兩人就不會分開。」他聲音沙啞的將頭埋在她發中。
「晚個幾年?是幾年?你大學畢業嗎?如果再來相遇那時,如果緣份注定我們一定會在相識的第一眼互相產生情感,那必定是一場悲劇。你大學畢業我幾歲了?二十七歲了,早該已嫁人生好幾個小孩了。原本我父母已替我找到對象,大學畢業後要結婚的。如果事情是那麼發展的,結果只有遺憾。所以,我從不後悔。」她低語。
許多事情過後,人們都會幻想另一種發展的可能。但時光是永遠不能回頭的,即使能回頭,由另一個方向去推演,情況未必會更好——只要來得及,過去的事已無須多懷想。所以紀娥媚記得的只有那一段兩人共有的歲月,將美麗歡笑寫在心中,摒棄哀傷艱苦的過程,這是她一直快樂生活的原因。許多事都得付出代價,代價的結果必定接續著甜蜜。像現在,她又回到心愛男子的懷中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就是因為你這麼樂觀才沒有被生活打垮。」他笑了。既然如此,再挖出更多辛酸往事要做什麼?抱頭痛哭流涕嗎?他們只要知道彼此的思念就行了。
「你——不生氣?」她小心的問,指的是兒子的事。
他揚眉。
「生氣?氣你生了個這麼難搞的兒子?我是很生氣,做什麼生出個大怪胎!」
她立即推開他,坐起來挺起腰怒瞪他。
「你敢說我兒子不好,是個大怪胎?」誰敢批評他兒子,她就與誰拚命。她紀娥媚的兒子是個天才,是個獨一無二最完美的兒子。
「他很聰明,很有能力;可是太聰明了,讓我頭疼。你以為我為什麼沒有馬上堅持要娶你?以我的個性我有可能讓你單身到現在嗎?就為了讓你有心理準備?女人,你已經準備二十五年了。」他有趣的看她那樣子。
她早就在懷疑了,他本來就不是好商量的人。
「你在玩什麼把戲?娶了我,認了兒子,有什麼不妥嗎?」
「你認為他會乖乖的繼承我的位子嗎?認了我這老子,他得失去多少東西。」
「你知道!」她叫出來!原來飛揚也看允恆出對他的事業不感興趣,甚至打算逃跑。
「可是娶了我,他就責無旁貸了呀!費什麼心思?」
「我要跟他鬥智,並且讓他知道我是他的父親。他已經大到不需要父愛了,反正他眼中心中只有他心愛的女人。那麼,我要憑什麼讓他對我這個父親心悅誠服?老實說,我很高興他對我的財產不感興趣。如果財富使他跑來認我,接受我,我會毫不考慮的娶你,並且命令他滾出去自己創業。我不要一個逐名求利的兒子來糟蹋我創下的江山,這樣的一個人接位,對員工而言也不是福氣。他有傲氣,也有能力,我看得很清楚;並且他誰也不服。我要讓他知道他再強的強力與才智也還有很多需要學習與琢磨的地方。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二十五年的歲月沒有白走,他必須以我為榜樣來學習。首先,就得讓他知道,身為他的父親並不只是一個生命的提供者而已。我得讓他服我,尊重我。可是他太聰明,所以我才辛苦的與他鬥智,挑他最重視的東西才能激起他的興趣。」他深沉一笑。如果能讓兒子爆跳如雷,他就成功了。要青出於藍還要有一段時間呢,在那之前,兒子是鬥不過老子的;況且他太瞭解娥媚與自己共同生下的兒子是什麼德行,而兒子卻無從瞭解老子的心思,所以允恆這次栽定了。
「你這麼這麼深沉,不走直路偏要拐彎抹角,很辛苦並且也很無聊。有必要嗎?就為了接住的問題?我並不希望強迫允恆做他不肯做的事。」她知道允恆喜歡自由自在。
他篤定的微笑。
「他不肯接位的原因是他不要坐享其成。你一定知道兒子對什麼事都抱著好玩刺激的心思才會去做對不對?」
她點頭,不敢相信飛揚已經這麼瞭解兒子了。
「如果他知道,當一個公司發展成這麼大的規模後,要繼續維持下去需要比創業花更大心力,其中含著更大挑戰與刺激的話,他一定不會反對接位,也不會執意要去白手起家創業。做一個巨富的兒子才叫坐享其成,但一個接班人可不是,肩挑所有員工的生計,與商場頭大老鬥智競爭,看不完的企劃書與開不完的會,他會知道接位後,他有的是機會天天向自己的能力挑戰!我知道他害怕失去自由,不想一本正經當掌舵人。可是,他既然能在經理位子上勝任愉快之餘又成為有史以來最活潑沒形象的主管,為什麼他不能在接位後成為一個活潑的老闆呢?我並沒有規定他非要學別人不可呀!」
她反駁:「可是你卻那麼閒!」
他皺眉——「那是回台灣後才如此,因為我忙著追你,把工作全丟給平遠一人,他每天只睡三小時。娥媚,我有今天的成就可不是沒代價的!一次胃出血就差點害我斷命。我可不要我的兒子也因為想創業而日夜不分的拚命。至少現在接位後,他可以作息正常,可以培養自己的智囊團與左右手,不必事事自己來。」
聽起來好像他全盤計劃好了,似乎也對允恆比較有利,一想到邵飛揚曾經忙到胃出血就不寒而慄,她可不要允恆也弄壞身體。但——兒子被整她也看不過去,偏偏對頭又是他心愛的男人,那麼,她的立場呢?
「我需要介入嗎?」她問。
「站在一邊看就行了,而且,不論允恆對你說什麼事,尤其有關我的壞話,你都不要相信。」他可不希望由娥媚口中洩露出去。
「他才不會胡亂中傷人,除非他親眼所見。」
「是呀!我就是要他親眼看到。可是娥媚,我要你知道,一切只是演戲,不管他看到什麼。還有,不准對允恆說這些,否則我就馴服不了他了。」
她戒備的看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
「只是一個玩笑。放心,他也是我的兒子呀!我要是不疼愛他,不欣賞他,怎麼會與他玩遊戲呢?我只不過在彌補欠他二十五年的父愛而已。」他很得意的笑著。
原來允恆的頑皮遺傳自他老爸隱性的基因。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邵飛揚也這麼會捉弄人。
唉!她當然知道飛揚不會害允恆,只不過他們父子之間想要來個特別的相認儀式而已。誰負誰勝,她都只能袖手旁觀而已。
「意思是,你很滿意這個兒子羅?」
「滿意極了。」他吻她。輕摟她入懷,親了又親。「你為我們生了一個好兒子,我好高興,也很歉疚。娥媚,你不會知道當我知道時有多麼激動。你怎麼會怕我生氣呢?是我害慘了你,又怎麼有臉在棄你二十五年後回來指責你?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她輕柔的笑著,看著他英俊成熟的臉,手指沿著他的輪廓滑到唇角,低喃:「其實一開始我就有身孕了,可是我騙你沒有懷孕,說月事來了。那時只是為了阻止你貿然休學與我結婚。當時那麼騙你心中早已七上八下,怕你發現我身體有了變化。那種害怕我一直存在心中保留到現在,很怕,可是卻也知道你並不會凶我。你除了吃醋時會臉色難看外,其他時候對我都是一味的疼愛與縱容。」
「娥媚……我真是慶幸我又能再度擁有你——」邵飛揚低語。
「我也是。」她溫柔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