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言晏破門而入之後,她住的公寓,自此再也不是獨她能享的禁地。多了一個言晏,大剌剌地分享她的天地。當然,日子也難免熱鬧起來。
他呀,實在是她見過最嘮叨、瑣碎的男人了。
「你請清潔公司每週來掃一次?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自己掃一掃不就好了嗎?一個月多少錢?」
「六千五。」
「請我掃好了,算你五千。」他瞪她。
她不理他,低頭修改一件長襯衫。
「好啦!一個月花五千元請歐巴桑洗衣服、六千五請人打掃,加上房租六千元。請問單小姐,你這些基本的開銷打哪來?你沒工作不是嗎?」
「我不是成日無所事事。」她舉了舉手上的衣服。
「OK,你有事做,但沒進帳總是真的吧?」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糾正她揮霍的習慣。公主落難為灰姑娘,首先必須學會過平凡人的生活。
「我有錢。」
「多少?」錢,他也有。一塊錢也叫「有」錢。
她側首想了下:
「沒去算過。」
「可怕的金錢態度!你別是那種銀行存款已經一毛不剩了,自己卻還不知道的人吧?」
「我從來不必去擔心那種事。」大哥向來慷慨,就算她用不著,每個月還是會被匯入六位數的金錢。
「你該要了。」他搖頭,目光掃向牆角堆放的那數十隻背包,問:「你很喜歡做女紅?」
她停頓了下動作。
他走過去,拿起一隻細看,點頭道:
「手工很精細,沒拿去藝品店寄賣看看?賣個三、五百應該不成問題。」看在她有一技之長的分上,他眉頭鬆了許多。「要不要我去幫你找店家?」
「我不賣。」
「要留著自己用?」用得完嗎?那麼多耶。
夜茴看向那堆包包,輕喃:
「我討厭做包包。」
「嘎?」這絕對出乎言晏意料之外。「你不可能討厭的,沒有人能把一件討厭的事做得那麼完美又那麼多。」
她咬住下唇,別開眼。
「你下了功夫去學習,不會是為了討厭它,它一定曾經讓你非常快樂。回想一下,想些快樂的事。」他坐到茶几上與她相對。他已經瞭解,在溫和柔雅的外表下,她其實非常憂鬱、非常不快樂。
快樂的事……她有過嗎?
「……曉晨……」
「曉晨?誰?」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吧!
「姊姊。她是……我的姊姊。」她閉上眼。
言晏看著她臉上的傷感與脆弱,心口跟著一揪。
「沒見過你有訪客。你姊姊哪兒去了?」
「她……嫁人了,在美國。」
「為什麼哭了?」
他的手承接住她的淚,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為什麼哭?」
「以前,我不哭的。」她抽一張面紙拭淚。
「才怪,你淚水多得可以創造土石流。」他右手拇指刮去她頰邊的水漬。
她笑了笑,慘澹地看向那堆包包:
「從前,我的淚,縫在那裡。」
他窒住。
「只有在幫曉晨縫包包時,我才真的快樂。累積在這兒的、在日本的、在家裡的,全是我流不出來的淚,所以……我不喜歡縫背包。」
「你……」
她看他:
「我不賣,因為我的眼淚要自己藏。」
他用力將她抱摟入懷,緊緊地,幾乎要弄疼她。
「如果你姊姊對你那麼重要,為何她竟放你一人在台灣,任由你過得像遊魂?」
「她不要我了……」她哽咽,新淚又盈。
「她好過分!怎麼可以——」
她伸手抓住他後背的衣服,泣道:
「曉晨走了,不要我了……」
「可惡,我去——」
「他們都要我快樂、要我幸福,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我要怎麼去找到?我真的需要嗎?」她低喊。
言晏拍撫她,輕聲探問:
「他們?」
「哥哥,還有……曉晨。」她苦笑了下。
他搞迷糊了。如此一來,那個叫曉晨的,到底是正派還是反派?
「你到底出生在怎樣的家庭?」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其實他並不曾真正瞭解過她的背景,一切認知純屬他個人想像,未經她的證實。
她的家庭似乎非常複雜。
夜茴窩在他肩上仍在輕泣。繼續道:
「我母親是父親的小老婆,她……曾經……是是……我大哥的家庭老師兼……保母……」
果真很複雜。言晏保持沉默,只以輕拍她背表示關心之意。
「在……在大媽懷有曉晨時……我母親……跳上了……風流父親……的床……有了……有了我……」
她一定不曉得她此刻的語氣有多羞慚。他沉聲道:
「那不是你的錯。」
「是錯!是我的原罪!」是她一輩子的十字架。
他警覺到這一點正是她這輩子憂傷的來源。突然他好奇起她那對兄姊——那一對在夜茴生命中舉足輕重的兄姊,是如何對待她的。
「他們——你哥哥姊姊……會欺負你嗎?」他眼光瞥向她左手臂那道傷疤,心中暗暗揣測。
「他們……」她深吸了口氣:「保護我。」
咦?保護?這又是怎麼說?
「他們保護你?那麼,是保護你免於遭遇誰的欺負?」是她的大媽,還是家族的人會欺負她?
夜茴抬頭,對他詭異一笑——
「我的生母。」
他眼睛瞪得快蹦出眼眶。
絕絕對對是誰也想不到的答案。
「別再說了!」他突地下決定。他今天聽得夠多了,多到他難以承受。
他不想再看到她這種自卑自厭的神情。永遠也不!
「走!」他拉起她。
「去哪?」她不想出門啊。
他想到了什麼,走到堆放包包的角落,大手一撈全部抄起,便對她揚了揚下巴:
「走啊。」
「你在做什麼?」她連忙抽一大把面紙擦臉,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後。他到底拿她那包包要做什麼?
「跟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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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實際的人,永遠不可能有衝動浪漫的作法。
言晏跑到黃昏市場,在兩個小時內把精緻的背包賣得一個也不剩,共收入六千多元。
「喏。」他分了三千給她。
「嘎?」她仍在傻眼中。
「販售你的眼淚之所得。咱們二一添作五,夠意思吧!」他拉住她手,往另一條街道走去。
她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
「我答應你賣了我的包包了嗎?」
「剛才你也沒反對的樣子嘛。」他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
「我不知道你會做這種事!居然販售我的眼淚——」
他回身看她,淡道:
「一個包包記載著一件傷心往事。老擱在那兒,看著惦著,只會讓心情更鬱悶,沒有遺忘的功能,反倒有礙健康。我賣掉它,有什麼不對?」
「你憑什麼代我決定?」她質問,不肯再走。
他也不強拉她走,反正第一個目的地已到——花店。他掏出錢買了把自情人節過後,身價迅速跌落海溝裡的花。
「多少錢?」他指著一大束白玫瑰問。
「三百塊。」老闆慇勤地包裝好奉上。
接過美麗的白玫瑰花束,他往她懷中一塞。
「喏,送你。」
不是沒人送她花的,只不過從沒有人會用這種粗魯的方式硬塞。
「我不——」才不要收下。
「瞧,這花多襯你。把眼淚換成香花,人生也就美麗多了,不是嗎?」
她握緊了花,冷道:
「我不喜歡花!」因為曉晨對花粉過敏,她一向不愛接近花。
「我知道,我知道。世界上你只喜歡曉晨,其它全討厭,所以我根本沒問你喜不喜歡對吧?」
「我——」是那樣嗎?
言晏繼續拉著她走。
買了一條素白的絲巾——
「你不喜歡絲巾。」
買了一頂小圓帽,白色的——
「你不喜歡帽子。」
買了一把五顏六色的氣球——
「你不喜歡氣球。」
最後,坐在一攤拉麵攤子前——
「現在,我們來吃一碗你不喜歡的拉麵吧。」
她覺得自己快被一堆被命名為「不喜歡」的東西淹死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氣惱地問。
「做一切你不喜歡的事。」
「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熱呼呼的拉麵已端來,在盛暑的黃昏吃這種食物,有著挑戰中暑極限的快感。
「吃吧!」他扒開免洗筷,率先大吃起來。
「我哪吃得下?」
「不吃哪來的力氣吵架?」
「我才不想與你吵架!」她要走人了。
他堅定地按住她肩膀,並接過她手上一大把東西往旁邊一擱。
「吃。我們今天的目的地不包括醫院,所以請善待你的胃。」
「你!」
「嗯?」他揚眉,低首在她耳邊道:「淑女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飆喔。」
她氣紅了臉,像被點中了罩門,果真不敢拂袖而去,也做不出潑婦罵街的行徑。啊!此刻她多麼羨慕那些被冠上潑婦名銜的人。
幾乎是粗魯的,她大口吃麵,用以洩憤。
「吃慢些,細嚼慢咽,保重你的胃。」
哼!不理他。呼嚕嚕地,把她在日本多年的吃拉麵技術發揮個淋漓盡致。
言晏笑笑,由她去。與其躲在家裡自傷自憐,還不如讓她生氣發洩出來,這樣比較健康。
「吃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真是遇到煞星了,由著他這樣擺佈。
付完帳,他再把一大堆東西塞回她手上。
「拿著。」
「我不要——」
「你該拿著,不能不要。」他完全地沒有紳士風度。
「你憑什麼代我決定?」
言晏指著她:
「是你自己決定的,你背負著所有的『不喜歡』,壓得自己愁雲慘霧不快樂,從沒想過要改善,當然也就不必從現在開始排斥。」
不由分說,他拉著她手腕繼續向前走。
「你——」她突然有些惶然:「你還想怎樣?」
「我想怎樣?」言晏拍了拍口袋:「想把你的眼淚花光光!」
哦!老天。他瘋了,而且是當真的。
三千元雖然不多,但在他專挑便宜的東西買的情況下,往她身上堆放的東西肯定沉重到雙手非斷掉不可。
她想逃,但他可不放。
直到最後的五百元買定了一隻絨毛貓,她早已氣喘如牛。一路上企圖丟下東西卻被他阻止,踉踉蹌蹌地,就是擺脫不了他。
「喏,你不喜歡的貓玩偶。」
「夠了吧?」她沉聲問,醞釀著砸他的時機。
言晏機警地張手摟住她,陪她一同承受那一大把東西的重量。也陪她立即發飆。
「這個階段,夠了。」
「那我——」很好,他死定了。
言晏止住她的動作:
「你可以砸我,連你的所有『不喜歡』一同砸過來。然後——」他笑笑,很溫柔地道:「別再哭了。」
他放手,很認命地等待。
她丟了,一件件向他丟過去;就像眼淚一顆顆直掉——
胸口苦澀難忍,之前的怒火全化為酸楚的波浪——
「我不喜歡你的品味!」丟小圓帽。
「我不喜歡你的無賴!」丟絲巾。
「我不喜歡你的多管閒事!!」丟科學面。
「我不喜歡你的自以為是!」丟滷味。
「我不喜歡這可惡的一切!」丟蜜餞。
「我不喜歡、不喜歡……」丟了花束、丟了糖果、丟了所有飾品,她全身發抖,虛軟無力地跌坐在地,手腕上纏著五彩氣球,面孔埋在大貓玩偶裡,抽噎道:「我不喜歡我自己,我不喜歡!」
他由著她哭,蹲在她面前,摟住她,輕柔地解開她手上的氣球,道:
「我們放掉它,也放過你自己。」
夜茴淚眼迷濛,低頭看去,十來顆氣球被放逐向天空。今夜的台北,意外地明亮,星星很多,月亮很圓,氣球隨風飄去,像是所有的煩惱也能煙消雲散……
「我也能消失嗎?」
「傻話!」他輕搖晃她。「別忘了你把自己也砸給了我,我的所有物是不允許消失的。抱歉得很,在下出身微寒,做不來敗家的事。」面紙一張張遞上止水患。
她吸吸鼻子:
「那你還買那麼多東西讓我丟。」
「那是因為我不敢相信你會真的丟。」他歎息,對著滿地的食物泣血。
她苦笑了下:
「謝謝你。但這樣是沒用的……」心中那股痛意,今生都難消除。
「至少你好受些了不是?」他笑,扶起她。「來,我們把東西撿一撿丟垃圾筒,我們還有下一站。」
她問:「要回去了嗎?」好累人的一天。
「才不。別忘了你那裡還有三千元。」
夜茴呻吟起來,別吧……
「我沒力氣丟東西了。」沒發現口氣裡有撒嬌的意味。
言晏拉住她,不讓她溜。
「不丟東西。現在,丟完了你的『不喜歡』,我們開始去找你『喜歡』的吧!」
她拒絕:
「我沒有喜歡的東西,我說過了!」
「那是因為你從沒去找過!」
「找不到的。」
他笑笑地道:
「我們一定會找到。」
她不以為然,但仍然跟著他走。
心中或許是期待的……
期待他找到她的喜歡……
喜歡的東西,會令她快樂吧?
而快樂,就是幸福了吧?
她真能找到嗎?真能得到嗎?
有資格去擁有嗎?
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呀……就算短暫如朝露,虛幻若掠影,也是好的。
言晏說要幫她找,那她就跟他去,也許有的。世上也許真的有屬於她的幸福……而非只是待在不屬於她的世界裡,對著別人的幸福……心痛。
※ ※ ※
他們乘坐了五次雲霄飛車、蕩了八次海盜船,然後東倒西歪地攤在椅子上喘氣,劫後餘生的驚悸讓他們臉色發青。
到遊樂場玩耍,買星光票最划算,因為每項設備可玩上很多次,門票又打折,人人都玩得盡興。
「你真是瘋了,找罪受還拖著我一起。」她伸手打他,一下又一下,早已破了「生人匆近」的規矩。
「嘿!不知是誰一玩再玩,嘴上說怕又不肯下來的。」他可是捨命陪美女。
「我——以前沒玩過。」她嘖嚅。
他收住她雙手,拉入懷中:
「以前沒玩過,可是想玩玩看,是不?」
她想了下,不甚確定地點頭。
「大概吧……」
「大概?既然是不確定用詞,那咱們再上去,直到你確定為止。」他拉著她就走。
「不必了啦!」她拉回他。
「怕啦?」
她雙眼亮晶晶,看向還沒玩過的高空翻轉——
「我們去玩那個,也許就能確定了。」
言晏啞然:「那……那個?你臉色還青著呢!」
她揚眉看他:
「怕啦?」
「當然不!」他挺直胸膛。
「那就走哇!我這個要玩十次!」換她拖著他走。
言晏大聲歎氣,而她偷笑。哈哈!他也有今天?看他還敢不敢這麼囂張。她決定要喜歡來遊樂園玩,而且每次來一定要帶著他。
言晏能怎麼辦?連掙扎也沒有就直接投降。青白的臉上掛著一抹笑,很溫柔的縱容。
她笑了,開心了,那就好啦。
可惜手上沒鏡子,不然她就可以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麼美了像個無憂無慮、頑皮貪玩的少女。
九點半,遊樂場打烊,但夜還沒有完,他們搭車去海邊。快樂的夜晚,本就不該太快結束,延伸再延伸,最好讓它無止無境……
她心中偷偷地盼望。而言晏像是知道她的心意,沒帶她回公寓,來到海邊聽潮看星空。
海風很大,吹得髮絲四散,也吹得體膚生涼,他們的失策是沒帶夠衣服。
「可以想見明天八成要生病了。」言晏攤開薄外套包裹住坐在他懷中的她。並打開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關東煮與熱咖啡,兩人吃著暖身。
不知怎地,言晏在咬了口米血後,笑了出來。
她側著身子以便回頭望他。
「笑什麼?」
「突然想到一則電視廣告。」他拿過關東煮。
「嗯?」她眨著眼,唇角微勾,等著他說出來分享。一定是什麼好笑的事吧?
「沒什麼,挺無聊的。」
「說啊,哪有人光笑卻不肯說的?」她推他膝蓋。
「不說。」言晏又咬了口米血。
她索性拿過他手上的關東煮杯,不許他吃。
「不說不給吃。」
他笑得更大聲,整個人往後貼靠在大石子上。
「言——晏!」她作勢要兜頭淋他個痛快。
他連忙伸起雙手投降。
「好好,我說。」
她這才住手,捧著溫熱的紙杯,等他說分明。
言晏努力忍住笑,輕輕拿過她手上的紙杯放一邊。
「呃……你有沒有看過一則關束煮廣告,就是一對情侶在冬天裡買關東煮來取暖?」
「有。那有什麼好笑的?」
「這在網路上衍生出幾種陰謀論的說法。」他咳了咳:「你知道,這紙杯的設計不好,普通人握著不到幾分鐘就要喊燙了,所以電視裡男孩買關東煮讓女孩子捧著取暖基本上有兩個用意,一是可免自己燙傷;二是防止女朋友跟他搶著吃,又可裝作很體貼的樣子……」
「啊!好奸詐。」她叫。
「想一想很好笑對不對?」他笑完,又一副正經八百樣,以誘哄的聲音問道:「手還冰不冰?要不要再取暖一下?」說完就破功,哈哈大笑起來。
她白他一眼,作勢要抓一把沙丟他。
言晏告饒:
「別別別——」
「誰理你!」看招!
「你真的丟?啊!呸呸——」吃到沙了。
她趕緊爬出他懷中,不時抓沙丟他,可見今天是丟上癮了,欲罷不能。
言晏立刻反擊,往地上一抓,可還沒來得及丟出,就被撲倒在地,在星星月亮以及啾啾叫的小鳥飛轉裡,還有長串嬌笑聲當伴奏……
「你來真的哦!」他甩甩頭,開始捲衣袖,很威脅的樣子。
「哼!」又來一把沙,以茲證明。
「吼——」他拔身而起,像一輛暴沖的進口車。當然,也像一隻抓狂的台灣黑熊。
她大笑地跑開,放聲地尖叫。像個瘋婆子,她知道,但那又怎樣?今夜她不要當淑女,不要當單夜茴,就只要當個瘋婆子!
大哭過、大笑過,而她現在,正與一個叫言晏的男人在玩耍著。她想要這麼下去,繼續不斷地下去,把今夜延伸成永遠,教太陽別升起……
海風很大,呼呼直響,獨有他倆的海邊並不寂靜,夜的世界,是繽紛熱鬧的,不是她以為的黯然困頓。
「嘿,看你哪裡逃!」抓住她了,一把揪回懷裡,卻因衝勢太猛,兩人跌在沙灘上。沙裡的石子扎得他生疼,他忙問身上的她:「有沒有跌疼了?」
她雙肘抵在他胸膛,低首看他,搖了搖頭,臉上仍有笑容,並沒受到驚嚇。
他放心了,又要玩鬧,想使壞心眼翻身壓住她,反正兩人身上都髒得不像話了,便再也沒顧忌,但——
她手指滑上他鼻尖,輕輕勾勒他輪廓。像是直到現在,才認識他,正在熟悉他的相貌模樣……
他沒動,由著她去。胸口一陣熱,不敢動,只能以燃火的雙眸看她,像是在心版上烙印下她般……
盈盈的美眸也日望他,沒有迴避,不怕被灼傷。
「你是誰?」她問。
「言晏。」他低沉地回道。「你呢?」
「我是夜茴。單夜茴。」
她笑了,好快樂地笑了,額頭抵向他的。輕問:
「我們會怎樣呢?在自我介紹之後。」
言晏低啞地道:
「接下來,就該誘拐你的吻了。」
「不行。」她低笑:「我不會讓你得逞。」結果她居然輕咬他唇瓣。
他身體重重一震,雙手如鐵鉗般環住她腰。質問的口氣:
「那這又是什麼?」月亮不算太圓,但狼人也是可以變身的哦。
她捧住他臉,重重地、重重地吻住他——
他歎息,很快地投入……
原來哪,不是他誘拐她的吻,而是她來奪他的吻呢!在考慮要不要控訴非禮的時間裡,他決定好好享受,然後……之後……有空再回家咬著棉被半遮面……哭著要她負責好了……他暈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