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飛雨與那十二條大漢纏鬥多時,此刻雖已住手,但卻與展夢白離得不近,何況她自顧尚且不暇,怎能出手救人? 
就在這時,展夢白突覺一股大力自身後傳來,竟使得自己身子不由自主騰空飛起,那暗器恰自腳底擦過,忽然消失無影-百忙中再一看萍兒身子竟也是悠悠飛了起來,宛如足底突然有雲湧起一般,蕭飛雨卻大呼一聲,倒了下去! 
這三人中最不可能被暗器擊中的便是蕭飛雨,唯有她能自己避開或是擊落暗器,那知卻偏偏唯有她受傷! 
群豪這時方自驚呼出聲,有些眼快之人才瞧得清楚。 
,原來展夢白與萍兒兩人身後,都始終若即若離跟著一人,只是大家俱都是白袍白罩,誰也不曾留意這兩人。 
直到暗器發出之時,這兩人突然出手一托,便將展夢白與萍兒身子托起,另一手微微一招,便將暗器捲入袖中。 
群豪看得這兩人內功已至驚世駭俗之境,這才知道他兩人絕非布旗門下,更奇怪的是,蕭飛雨竟然不避不閃,竟任憑暗器擊在她身上! 
廳中立時大亂,展夢白身子落地,也不及細想自己身子怎會飛起,驚呼一聲,立刻向蕭飛雨奔了過去! 
他與萍兒身後那兩人,身形更早已飛起,凌空一拍,有如天際神龍,飄飄落在蕭飛雨身側。 
其中一人立刻抱起蕭飛雨的身子,顫聲道:「雨兒……雨兒……」反手扯下頭罩,駭然竟是『帝王谷主』蕭王孫! 
另一人也扯下頭罩,卻是『離弦箭』杜雲天? 
※  ※  ※ 
展夢白再也想不到這兩位武林奇人竟在此刻現身,自是大吃一驚,但也不及細問,立刻便自撲在蕭飛雨身旁。 
蕭王孫老淚眩然欲落,道:「爹爹沒有早些出手,爹爹害了你,但……但……你…… 
你為何不避那暗器呢?」 
他博學廣智,自精醫術,只是不知毒性,也不敢胡亂出手施救,唯有先以截穴手法,封住了蕭飛雨傷口四面的穴道,但關心過甚,出手之下已是滿頭大汗。 
蕭飛雨展開眼來,瞧見爹爹,又驚又喜,淒然笑道:「他……他避不開那暗器,我避開又有何用,我……我們要死……也要死在一齊,我若是讓他一人死了,那……那他在黃泉路上,多麼寂寞?……我怎忍心?……」 
展夢白聽的肝腸寸斷,已是說不出話來,杜雲天連連頓足,群豪群相垂首,那萍兒也聽得痛哭起來。 
蕭王孫道:「傻孩子,但……但他沒有中暗器呀!」 
蕭飛雨道:「他……他沒有……」轉眼瞧見展夢白,身子一陣顫抖,立刻暈厥在她爹爹懷抱中。 
蕭王孫以手??胸,自怨自責,道:「我為何不早些出手,卻偏偏要磨練他們,我若早些出手,怎有此事?」 
話聲方了,突聽頭頂上有人輕歎一聲,緩緩道:「不錯,你我早些出手就好了,但……但此刻也未必太遲。」 
眾人齊地大驚,仰面望去,只見大廳橫樑之上,突然垂下四條腿來,雲鞋白襪,襯著一角灰袍,竟是出家人。 
但那語聲卻偏是嬌柔清脆,悅耳已極,眾人又驚又奇,杜雲天道:「朋友……閣下……大師……夫人……」 
他一連換了四種稱呼,都覺不對,只有喝道:「你是誰?」 
橫樑上人笑道:「你猜猜?」 
蕭王孫沉聲道:「在下方寸已亂,你若是友非敵,千望莫要相戲!」言下之意自是: 
「若再相戲,便自討無趣了!」 
橫樑上人笑道:「遵命!」兩條灰影,飄飄落了下來。 
只見這兩人身穿袈裟,手持佛珠,竟是兩位出家比丘尼,左面一位滿面皺紋,顯得頗為蒼老。 
右面一位,年華雖已逝去,眉宇間卻自絕美,展夢白方覺這兩位出家比丘尼都有些面熟,蕭王孫已失聲道:「你……你怎會出家了?」 
展夢白心中立即閃起一條紅衣美婦的窈窕身影,定睛一望,也不禁失聲驚呼道:「朝陽夫人!」 
那灰衣尼合什含笑道:「阿彌陀佛,朝陽夫人早已死了,此刻只有絕紅女尼,再無朝陽夫人?」 
蕭王孫面容一陣黯然,抱拳道:「故友情關勘破,皈依我佛,眼見已能得證正果,實是不勝之喜。」 
他似是還想再說什麼,卻覺喉頭堵塞,再也說不下去。 
絕紅大師『朝陽夫人』面容亦是一陣黯然,但瞬即合什含笑道:「谷主善頌善禱,貧尼在此謝過。」 
兩人對望一眼,各各移開目光,昔日的情恨糾纏,纏綿了數十年,但今日卻都已在這一抱拳,一合什中淡淡化去。 
※  ※  ※ 
左面灰衣尼道:「我佛慈悲,師姐果真大澈大悟了。」她年齡看來雖較蒼老,卻以師妹自居。 
絕紅大師笑道:「師妹又何嘗未曾大澈大悟?」 
灰衣尼道:「我看破情關,雖在師姐之前,那有師姐這般迅快……」似有觸及心中回憶,緩緩垂下頭去。 
滅紅大師喝道:「咄,分什麼先後,比什麼快慢,師??你豈非又著相了?」這一聲『咄』,正是佛家所謂『當頭棒喝』! 
灰衣尼心頭一凜,抬首合什道:「是!」突向展夢白微微一笑,道:「展施主,可還認得貧尼麼?」 
展夢白見她笑容一片空靈,有如智珠在握,不著塵埃,心頭方自羨佩,聞言一怔,道:「這……這……」 
絕紅大師笑道:「你再瞧仔細些。」 
展夢白定睛瞧了兩眼,身子一震,心中又自掠過一條紅衣窈窕身影,又不禁失聲驚呼道:「胭脂……」 
他雖已看出這灰衣尼駭然竟是崑崙絕頂,『莫入門』中那『胭脂赤練蛇』,但終是未將這五字完全喝出口來。 
灰衣尼合什笑道:「阿彌陀佛,『胭脂赤練蛇』也早已死了,此刻人間唯有滅紅女尼,著起袈裟,脫下紅衣!」 
展夢白又驚又喜,心知公孫兄弟與她糾纏數十年之情仇恩怨,也必早經化解,不禁肅然道:「恭喜大師。」 
滅紅大師笑道:「若非絕紅師姐親上崑崙,以無邊佛法將我渡化,這情之一關,只怕我今生再也休想看破。」 
絕紅大師笑道:「渡你倒還容易,渡那公孫兄弟,卻委實難如登天,只是瞧他兩人生性,今日既為我佛弟子,終生便是佛門中人,這點已絕無疑問……展施主,他兩人還教貧尼轉告你,玉府寒菊,已不必種了,只是有空時莫忘記到崑崙山忘情寺去,看看一個叫忘情,一個叫忘性的老和尚。」 
展夢白恭身應了,更是百感交集,暗歎忖道:「難怪我久不聞朝陽夫人消息,原來她自身剃度為尼之後,又去崑崙渡人……」想及那『崑崙雙絕』公孫弟兄一剛一柔,兩種古怪到了極處的脾氣,居然也被渡化,端的大非易事,絕紅大師崑崙之行的艱苦,自也可想而知:。 
只聽蕭王孫黯然歎道:「想不到你……大師功行已至如斯,不但自渡,還能渡人,卻不知大師能否渡得小女?」 
絕紅大師笑道:「換了昔日,貧尼不敢自誇,但今日有了個昔日使毒的大行家做師妹,令嬡之傷,絕無妨礙。」 
蕭王孫大喜道:「多謝大師……」他深知『胭脂赤練蛇』昔日施毒之能,可稱獨步,再加以『朝陽夫人』蘭心妙手,天下那裡還有救不了的毒。 
究聽蕭飛雨大叫一聲,醒了過來,顫聲呼道:「他沒有死……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展夢白雖知她傷勢已自無礙,但聽得這充滿真情的慘痛呼聲,心頭仍不禁一酸,柔聲道:「你……你不會死的。」 
蕭飛雨流淚道:「你……你騙我……我知道……我……」 
滅紅大師輕撫著她頭髮,道:「天可憐見,要你身穿好幾層衣服,又要你遇著我們,你怎麼還會死?」 
蕭飛雨抬頭道:「真的……我真的不會死?」 
絕紅大師靄然笑道:「自是真的,只要蕭施主和展施主捨得暫時離開你一陣,放心將你交給我們……」 
話未說完,展夢白已自搶著道:「晚輩自然捨得……」突覺這『捨得』兩字用的甚是不妥,面頰一紅,垂下頭去。 
蕭王孫道:「如此說來,就偏勞兩位大師了。」 
突見滅紅大師身形一閃,到了萍兒面前,雙手疾伸,閃電般握住了萍兒的手腕,只聽『當』的一聲,萍兒掌中竟有一柄匕首落在地下,萍兒顫聲道:「放手……放手!求求你莫要管我!」 
※  ※  ※ 
滅紅大師道:「你年紀輕輕,為何要尋死?」 
萍兒痛哭道:「我還能活麼?……我還能活麼?我雖是別人買來送若展公子的人,但我既入展家的門,便是展公子的人,今日既被那妖賊污了身子,只有以一死才洗得乾淨,大師,求你放手好麼?」 
群豪方才見她那般壯烈機智,早已對她十分欽佩,此刻見她竟有尋死之意,不覺大驚,又圍了過來。 
展夢白亦自趕來,萍兒掩面道:「展公子,萍兒已無顏再見到你,你……你還是快些走了吧!」 
滅紅大師道:「你為何無顏見他,他也不會瞧不起你!」 
展夢白道:「正是,展某深感姑娘的大恩大德,若是有絲毫瞧不起姑娘之意,便是禽獸不如了。」 
萍兒痛哭道:「無論公子你怎麼樣說,我……我也……不能再隨著公子了,只有蕭姑娘才配得上公子你。」 
蕭飛雨本就對她甚有好感,聞言更是憐惜,雖然身子不能動彈,口中卻道:「你莫要說傻話,你為何配不上?」 
萍兒道:「蕭姑娘,求你莫再說了,但願你興展公子百年偕老,永為連理,萍兒死了也高興的很。」 
蕭飛雨聽的又是感激,又是悲痛,口中吶吶不知該說什麼。 
突見『賽陳平』熊正雄挺身而出,沉聲道:「夫人縱不願再與展公子成親,但已是布旗門掌門,如何能死?」 
此人說話痛快俐落,群豪哄然道:「熊大哥說的是!」 
萍兒淒然一笑,道:「方纔我說那話,本是一時從權之計,這白布旗是展公子的,只有展公子才能做布旗掌門。」 
展夢白肅然道:「展某若敢接掌布旗門戶,早在棄老前輩仙去時便答應了……姑娘你揭發了楊璇之陰謀,教『布旗門』俠名不致為奸人所污,秦老前輩天上之靈有知,也必定將這白布神旗傳給你的?」 
群雄又自哄應,熊正雄恭聲道:「正是,夫人為本門如此,除了夫人外,再有誰配做布旗掌門?」 
萍兒顫聲道:「我……我本是個煙花妓女,又……又被污了身子,我這麼下賤的人,怎麼配做布旗掌門?」 
滅紅大師沉聲道:「誰說你下賤,那才真是下賤的人,依我看那些三貞九烈的女子,見了你都該抬不起頭來才是。」 
群豪齊呼道:「大師說的好!」 
滅紅大師道:「何況,若論下賤,世上本再也沒有比我昔日更下賤的人了,我還不是好好活在世上。」 
絕紅大師笑道:「師妹說的好!依我看,這孩子生性倒有幾分和你昔日相像,何不就收了她為徒吧!」 
滅紅大師笑道:「萍兒姑娘,你可願意麼?」 
萍兒還未說話,展夢白與蕭飛而已搶著代她說道:「自然願意的……」兩人相視一笑,展夢白住口。 
蕭飛雨道:「萍兒姑娘,你還不跪下?」 
萍兒果然福至心靈,噗地跪倒,道:「大師……哦!不……師父,你老人家若是收萍兒為徒,萍兒就不死了。」 
滅紅大師笑道:「好,好孩子……你且從我幾年,幾年後各位若是還願你為布旗掌門,那時……」 
蕭王孫接口笑道:「那時滅紅大師的高足,也儘夠資格作布旗掌門了,大家焉有不願之理。」 
群豪大喜,一齊哄然響應。 
※  ※  ※ 
蕭飛雨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不知道滅紅大師的高足,可有資格作我爹爹的乾女兒麼?」 
蕭王孫捋鬚笑道:「小丫頭,人家剛說你配得上展公子,你就要收人家為乾妹子了,也不害臊。」 
群豪哄堂大笑,蕭飛雨又羞又喜,不依道:「爹爹,我……我不來了!」口中雖不依,卻一直喜歡到心底,連傷勢都幾乎忘了。 
滅紅大師道:「閒話少說,你倒是收是不收?」 
蕭王孫笑道:「好厲害的出家人,在下怎敢不收。」 
滅紅大師也不禁莞爾失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尼那有什麼厲害」群豪更是笑聲不絕。 
滿堂大笑聲中,萍兒已在蕭王孫面前盈盈拜倒。方才滿佈殺機與悲傷之地,頃刻間便化作一團喜氣。 
那掃地的老頭子不知從那裡鑽了出來,拍掌大笑,一雙終年睡眼惺忪的眼睛,居然也大大張了開來。 
『賽陳平』熊正雄朗聲道:「本門能得滅紅師太之徒,帝王谷主之女統率,實是本門從來未有之喜,更不可不賀。」 
群豪齊呼道:「正是?」 
熊正雄道:「不如由晚輩作東,去整治些酒菜,就在這裡,請各位前輩痛飲一場,兩位大師也不妨進些素酒。」 
絕紅大師道:「盛意貧尼心領,但這位蕭姑娘的傷勢,卻已不能再耽擱了,貧尼即當告辭。」 
群豪聽得此言,自不敢再加挽留,異口同聲道:「但望夫人早日歸來,重整本門,那時再以素酒敬奉兩位大師。」 
滅紅大師笑道:「那時自當拜領,只是此刻貧尼還有件事要相求這位熊施主則個,不知熊施主能否俯允?」 
熊正雄躬身道:「大師只管示下。」 
滅紅大師道:「布旗秘笈暫由貧尼帶去,此柄白布旗,卻要熊施主暫加保管,布旗門中之事,也要請熊施主多多費心。」 
熊正雄道:「遵命!」 
滅紅大師聽他只說『遵命』兩字,不多廢話,便知此人乃是條不說空話,腳踏實地的漢子,嘴裡說的越簡單,卻越是必將捨命護旗,全心做事,是以心下也甚是放心,當下便將那柄白布旗交過。 
萍兒忽然道:「我也有一事相求!」 
熊正雄恭聲道:「掌門吩咐,怎能用此『求』字?」 
萍兒一笑,指著那老頭子道:「他也是楊璇掌下餘生的人,但望你能好好待他,莫教他少了酒喝。」 
熊正雄道:「是!」 
那老頭子感激得老淚婆娑,自然又有一番禮數。只見蕭飛雨與萍兒纖手互握,已親熱的如同姐妹一般。 
絕紅大師向蕭王孫笑道:「貧尼帶走了谷主親女兒,師妹又帶去了谷主乾女兒,谷主你可捨得麼?」 
蕭王孫笑道:「捨得就是捨不得,捨不得就是捨得。」 
絕紅大師失笑道:「原來谷主也會打佛家機鋒的。」 
杜雲天忽也笑道:「幸好他還有個女婿陪著,不致寂寞。」這嚴肅的老人也頑笑起來,顯見心中歡喜已極! 
展夢白、蕭飛雨卻聽得臉又一紅。 
絕紅大師瞧著蕭飛雨笑道:「好,去吧!」 
蕭飛雨怔了一怔,道:「去那裡?」 
絕紅大師道:「還有那裡可去,自是去和他道別呀!」 
蕭飛雨紅著臉道:「誰要和他道別……」口中雖如此說話,秋波卻早已在暗中偷偷向展夢白飄了過去。 
萍兒笑道:「只有我知道姐姐的心意……」 
絕紅大師道:「你且說說看。」 
萍兒道:「姐姐和姐夫反正馬上又要見面了,自然就索性裝得大方些,若是不然呀,嘿!不要她道別也不成呀,你老人家剛剛不是沒瞧……你若是不讓我兩人好好道別,姑娘就要……」她故意學著蕭飛雨方才與楊璇的語氣,但詞句稍稍改了兩句,恰是對題對景。 
但她話未說完,已笑得喘不過氣來,蕭飛雨罵道:「小貧嘴,你……你……」身子又弱,又是羞,又是笑,也是說不下去,群豪見了此等小兒女之嬉笑真情,想起方纔之兇殺毆鬥,當真有如隔世般。 
※  ※  ※ 
眾人目送那兩位昔日之紅衫美婦人,今日之灰袍比丘尼,大袖飄飄,帶著蕭飛雨與萍兒遠去之後,才敢落座。 
蕭王孫、雲天、展夢白自更感慨良多,對坐半晌,展夢白方自探詢蕭、杜兩人,怎會到了此地? 
杜雲天道:「那日我與你分手,果然不兩日便追著蕭谷主……哈哈,其實只是蕭谷主在路上尋著了我而已。」 
展夢白忍不住又插口問道:「前輩既然追著了……追著了……」 
蕭王孫微微一笑,道:「此刻只管隨眾喚我谷主便是,這岳父兩字,料想你也叫不出口的。」 
群豪又自哄堂,杜雲天也不覺莞爾。 
展夢白被他說破心事,面孔一紅,卻道:「前輩既是追著了岳……岳父,令嬡病勢想必已大好了。」 
他性子最拗硬,別人都道他不好意思喚出岳父兩字,他就偏偏喚了出來,只是喚得仍有些生硬。 
杜雲天與蕭王孫相視一笑,群豪紛紛怕掌喝采,杜雲天道:「我與令岳商量之下,便覺小女的病,還是不治的好。」 
展夢白大奇道:「那是為了什麼?」 
杜雲天歡喜的面容上,忽然掠過一陣陰影,沉聲歎道:「有些人若是清醒了,反比終生癡迷更為痛苦。」 
這句話說得甚是含蓄,但展夢白略一尋思,已想通了其中的含意,心下突也一陣黯然,默默垂下頭去。 
想那杜鵑神智若是清醒過來,見到她魂牽夢縈的心上人已成了別人嬌婿,而自己也糊里糊塗地做了他人的妻子,這痛苦是何等沉重深邃,只怕任何人都難以忍受,自不如癡癡迷迷,但卻安適地渡過一生,反倒幸福的多,杜雲天不將為她愛女終生著想的這番苦心解說清楚,只是生怕展夢白對此負疚,為此痛苦,但展夢白想通此理之後,其痛苦與負疚之心也更是沉重。 
杜雲天見他神情那般悲痛,反又展顏笑道:「你難受什麼?鵑兒能如此渡過一生,你該當替她歡喜才是。」 
展夢白黯然道:「但……但……」 
杜雲天仰天大笑道:「想那唐燕也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有那點配不過鵑兒,老夫能得此嬌婿,也心滿意足了。」 
展夢白眼見這武林前輩胸襟如此開闊,風儀如此灑脫,不禁又是欽佩,又是感激,情不自禁,伏地拜倒。 
蕭王孫一直面含微笑,安坐不語,此刻忽然含笑道:「我方才收了個乾女兒,杜兄現在可願收個乾兒子麼?」 
杜雲天怔了一怔,才懂得他言下之情,不覺捋鬚大笑道:「老夫那裡擔當得起……那裡擔當得起……」 
口中雖如此說話,眼睛卻一直瞧著展夢白,顯見得心裡實在情願已極,只等展夢白自己說出口來。 
展夢白也已會意,大喜忖道:「我如此愧對他父女兩人,若是能拜在他膝下,也可稍減負疚之心……」 
當下再不遲疑,伏在地上,大聲道:「爹爹在上,請受孩兒一拜。」恭恭敬敬,叩了九個頭。 
他生平不願屈膝,但這幾拜卻是拜得誠心正意,群豪哄然鼓掌喝采,熊正雄忙著奔出張羅酒菜。 
杜雲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來,大笑道:「好,好,老夫常以無子為恨,想不到行將入土時,竟收了個強爹勝祖的兒子。」 
伸手摻起展夢白,凝目瞧了幾眼,似是一生中這才第一次見到展夢白似的,展夢白反倒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杜雲天已接口笑道:「好!好孩子,好男兒……唉,我那亡妻今日若能見到你,更……更不知要有多麼歡喜。」 
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感懷,口中雖在大笑,目中卻已老淚縱橫,手掌也不住顫抖,顯見心中激動已極。 
展夢白但覺一陣熱血沖上心頭,喉頭哽咽,詰難成句。 
※  ※  ※ 
蕭王孫在一旁撚鬚微笑,清澈的雙目中,竟似也隱隱泛起淚光,這冷靜的老人,顯然也被這種真摯的親情感動。 
突見熊正雄站在高台上大聲道:「咱們佈置這會場時,本以為無異銅牆鐵壁,別人萬難越雷池一步,那知……」 
伸手一指蕭王孫等人,接道:「但這幾位武林前輩,卻將此地視做無人之境,來去自如,兄弟本來難受的很。」 
胸膛一挺,語聲更是響亮,又接道:「但今日若非這幾位前輩到來,『白布旗』固是早已稀哩嘩啦,不成模樣,此地更不會有這麼多喜事,兄弟那些難受,早已變作了高興,此刻兄弟叫的酒菜已送來,就請老前輩們與眾家兄弟共飲一杯。」語未說完,早已響起了滿堂采聲。 
群豪紛紛大呼道:「熊大哥說的好……只是共飲一杯,卻未免太少了些,熊大哥說對不對?」 
熊正雄大笑道:「一杯太少,就喝他個三百杯!」 
蕭王孫微微笑道:「會須一飲三百杯,乃是酒中之仙李太白豪氣,若是勸君更進一杯酒,就顯得太過纏綿緋惻,不似江湖豪士該說的話了,熊大俠你方才說錯了,理合先罰三杯。」 
熊正雄大笑道:「老前輩如此稱呼,在下死也不敢承當,但這三杯酒,在下卻是死也要喝的……」 
忽然間,只聽一陣尖銳刺耳的風聲自眾人頭頂劃空飛過,接著,大廳屋頂上,勃,勃,勃,三響。 
三隻亮銀色的長箭,自窗外射入,一排插在大廳橫樑上,不但箭??色加亮銀,箭身更是特長,顯得詭異已極。 
哄堂笑聲,突然寂絕! 
※  ※  ※ 
除了蕭王孫仍然撚鬚安坐,直似什麼事都未發生一般,眾人或多或少,面上都已變了些顏色。 
熊正雄義不容辭,挺身而出,站在窗口,振臂大喝道:「來的那一路朋友?有何見教?」 
他方才眼見那三枝長箭勁道驚人,此刻仍毫無畏懼地站在窗口,絲毫不怕別人拿他當箭把子,膽量實有過人之處。 
只聽窗外黑暗中立刻有人應道:「裡面的是那一路朋友,我兄弟來此並無惡意,只是想進去瞧瞧?」 
語聲中氣,極是充足,顯見來人武功甚高,而且黑暗中人影閃動,來的更絕不止三五人。 
熊正雄仍挺胸喝道:「瞧什麼?」 
窗外應聲道:「本門中有一男一女,兩個叛徒,偷窺了本門重寶,是以我兄弟要搜搜這兩人是否在你們這裡?」 
熊正雄仰天狂笑道:「朋友們不肯道明字號身份,便要進來搜人,也見兔將這裡的人瞧得太不值錢了吧!」 
窗外人陰惻惻一笑,道:「你見了本門『亮銀奪魂三箭』,還猜不出咱們的來歷,只能怪你有眼無珠。」 
話未說完,群豪已在竊竊私議:「這『亮銀奪魂三箭』,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標誌?」 
『兄弟在江湖中也走動多年,從未聽起過呀!』『張老三,你輕功最好,上去拔下箭來瞧瞧。』展夢白、杜雲天已被蕭王孫勸阻,是以仍在靜觀待孌,否則以他兩人的脾氣,早已忍不住要出手了。 
只見一條枯瘦的漢子,嗖地躍上窗欞,微一換氣,便上了橫樑,身法果然十分輕巧迅決。 
他左手掛在樑上,右手將三根銀箭,一一拔下,自己先瞧了幾眼,飄身躍下,道弟看不出這銀箭的來歷。「他身旁一人接了過去,凝目瞧了半晌,皺眉道:「這箭上既無字跡,也無圖記呀,這箭厥有些特別。」 
有人便問:「什麼地方特別?」 
那人道:「這箭厥製成蛇頭的模樣,莫非是丐幫中捉蛇人的……唉,不是不是,各位有誰知道此箭來歷?」 
熊正雄目光一直凝注著窗外的動靜,口中道:「有蕭。杜兩位前輩在此,你們為何不過去請教?」 
手持銀箭的人搖頭大笑道:「該死該死,咱們早就該……」 
話未說完,突見那自橫樑上拔箭下來的張老三,面容驟然起了一陣痙攣,目中滿充驚駭,道:「不………不好……我……」 
群豪大驚,問道:「你怎樣了?」 
張老三喉結上下移動,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雙臂上下揮舞,但關節已完全僵木,竟已不能彎曲。 
只見他額上滿佈黃豆般大小的汗珠,面目更已完全變了形狀,那模樣當真是猙獰恐怖已極! 
群豪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地瞧著詭異的變化,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也無人上去摻扶於他。 
這時一直安坐不動的蕭王孫,突然如飛掠來,出手如風,先點了那掌中猶自握著三枝銀箭的漢子,左右雙肩,『肩井』穴附近十四處穴道,再點了張老三心脈四圍十二處大穴,出手之快,端的目力難及,但聞『當』的三聲輕響,三根亮銀長箭,已一齊跌落在地上。 
※  ※  ※ 
蕭王孫面色凝重,俯身拾起銀箭,群豪中有人失聲呼道:「箭上必定有極厲害的毒藥,谷主千萬不可觸摸!」 
蕭王孫道:「不錯,箭上有毒,而且這毒藥霸道已極,竟能自人皮膚上滲入血脈之中,藥性之陰毒,世少其匹,但這毒藥還未見能傷的了蕭某!」要知他掌中是何等功力,當真可稱是金剛之手,水火不侵,莫說這些毒藥,便是刀劍烈火,也難傷了他這雙鐵掌! 
群豪又驚又佩,但蕭王孫凝目瞧了幾眼,也不禁搖頭歎道:「在下也瞧不出這銀箭的來歷,杜兄……」 
杜雲天接口道:「我來瞧瞧。」 
他卻不敢托大,先取出汗巾包在手上,才敢伸手去接銀箭,瞧了半晌,亦是雙眉緊皺,頻頻搖頭。 
蕭王孫沉聲歎道:「杜兄久走江湖,數十年來,足跡遍於天下,若連杜兄也看不出這銀箭的來歷,只怕……」長歎住口不語。 
熊正雄更是滿心焦急,問道:「那兩位傷勢如何?」 
蕭王孫道:「經在下先下手截住了毒性之蔓延,他兩人或許還不致有性命之慮,但兩條手臂,唉!」 
練武人失去兩條手臂,那實比死了還要難受,群豪不覺悲憤,紛紛道:「管他是誰,衝出去和他拼了!」 
這時窗外已又傳入了冷笑之聲,道:「給了你們這麼多時間,你們莫非還猜不出咱們的來歷?」 
熊正雄怒喝道:「藏頭露尾的鼠輩,大爺們怎會認得你們……」突聽一道風聲襲來,嗖地一響,已射去熊正雄冠上一粒纓絡,來勢之急,實是筆墨難以形容,熊正雄雖是鐵漢,也不禁駭的面容大變。 
窗外人狂笑道:「這一箭若是取你咽喉,你此刻早已送命,但我『惡鬼門』只求搜出叛徒,也不願多傷生命!」 
另一人接口道:「你們若是識相的,便快些拋下兵刃,待我兄弟派幾人進去搜上一搜……我兄弟再給你半盞茶時分……」 
先前那人接道:「時候到了,你們若無答覆,那時我弟兄萬箭齊發,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了!」 
蕭王孫皺眉道:「惡鬼門?杜兄你可曾聽過這門派?」 
杜雲天搖頭道:「從未聽過?」沉吟半晌,又道:「但江湖中只要稍有名聲的門派,在下本都清楚………」 
蕭王孫皺眉又道:「這些人暗器如此霸道,為何不敢直闖進來,只是在窗外以言語威駭!莫非……」 
目光緩緩四掃一眼,沉聲接道:「莫非他們來的人並不多,高手更少,如此只是虛張聲勢不成?」 
四下群豪,那一個不是闖過幾十年江湖的老手,此刻經蕭王孫一言點破,俱都恍然道:「不錯!」 
展夢白忍不住歎道:「只怕我內傷未癒,否則……唉!」 
蕭王孫微微一笑,道:「否則你便要當先闖出去了,是麼?」 
展夢白苦笑道:「否則我方才便衝出去了。」 
群豪紛紛喝道:「衝出去……衝出去……」 
蕭王孫沉聲道:「敵暗我明,衝出去我方必有傷損,何況……我瞧其中必定還有隱秘之內情。」 
展夢白道:「什麼內情?」 
蕭王孫沉吟道:「此刻我還猜不甚準,但不妨試探一番……熊大俠,請暫退一步,待在下與他答話。」 
熊正雄道:「遵命!」方自反身退下,窗外已又有三枝長箭,破空飛入,黑暗中人聲喝道:「時限已至……」 
蕭王孫道:「請再等片刻,在下還有事請教。」 
窗外人冷笑道:「答不答應全在你,還請教什麼?」 
蕭王孫道:「不知朋友們是否來自滇邊苗人山?惡鬼門是否便是昔年重創點蒼八劍的門派?」 
窗外默然半晌,方自狂笑道:「算你還有些見識,猜的不錯,連本門昔年重創點蒼之事也知道了!」 
群豪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的暗暗忖道:「還是帝王谷主見多識慶,終於想到了惡鬼門的來歷。」 
杜雲天心中卻不禁大是奇怪:「滇南那有個惡鬼門,點蒼八劍幾時被人重創過?武林中若是發生此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怎會不知道?」心裡雖然疑竇重重,口中卻一個字也未說出。 
只見蕭王孫目光一陣閃動,似是暗中已有成竹在胸,沉聲道:「貴門既能重創點蒼八劍,在下怎敢抗命?」 
窗外人道:「你可是答應了?」 
蕭王孫道:「不錯,就請貴門派人進來搜索便是。」 
群豪目瞪口呆,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更不知堂堂的帝王谷主,怎會對別人如此畏懼恭順。 
但帝王谷主既已答應,別人自也不敢爭辯,只有杜雲天心裡有數,知道蕭王孫此舉必有深意。 
蕭王孫卻已走到杜雲天身側,耳語了幾句,杜雲天面上立刻泛起笑容,頷首道:「妙極妙極,就是如此!」 
只聽窗外人狂笑道:「算你知機,終於答應了……趙三弟、秦四弟,隨為兄進去,王二弟、石五弟、吳七弟、張八弟,帶領本門七十二傑,守候在外面,其餘的弟兄,且到四下巡邏,莫要放外人進來!」 
接著便是一陣串恭應之聲,群豪暗地吃驚:「惡鬼門來的人竟有這麼多?」 
蕭王孫卻是面帶微笑,竟似將這等嚴重而緊張的局面,當作十分可笑之事,群豪更是莫測高深。 
但等到暗黑中走出三條人影,蕭王孫面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見,孌得十分緊張凝重,彷彿孌了個人似的。 
只見這三條人影,俱是身材頎長,行動矯健的漢子,滿身黑衣勁裝,面上卻戴著個猙獰可怖的青銅鬼面,腰佩一隻黑色鏢囊,右掌之上,也戴著只已染成黑色的鹿皮手套,一眼望去,神情果然詭異已極,膽量稍差的人,心底便要情不自禁冒出一陣寒意! 
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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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入微一飄身,便穿窗而入。 
當先一人道:「朋友們若是謹守諾言,我兄弟也不想多生事端,否則……哼哼,後果如何,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 
蕭王孫道:「我等縱有天膽,也不敢失信。」 
黑衣鬼面人道:「好,朋友可是這裡的龍頭?請教大名?」 
蕭王孫垂首道:「在下只是個無名小卒,名姓實是羞於出口,咱們人都在這裡,便請三位搜查。」 
黑衣鬼面人齊地應了一聲,六道目光,瞧見了展夢白,眼神似是微微一笑,但卻向另一邊搜索了過去。 
群豪直挺挺站在地上,面上俱是隱含怒容,只有杜雲天竟已蹤影不見,不知在何時悄悄走了。 
三個黑衣鬼面人步行不停,在群豪面前走了一遍,看的既不詳細,更未仔細搜索,走過展夢白時,更是連看也未曾看一眼,他們先前情勢那般嚴重,此刻搜索的卻如此馬虎,群豪更是不解。 
卻見三人已在窗口停下腳步,當先一人抱拳笑道:「本門叛徒未在這裡,我等無端打擾各位了。」 
蕭王孫笑道:「各位可要再搜一遍?」 
黑衣鬼面人道:「不必,朋友的好意,我等心領……」領字方出口,三人手掌突然一揚,數十百道細如游絲般的烏光寒芒,暴雨般向展夢白射出,來勢快如閃電,事先毫無朕兆,實是令人難以躲閃。 
群豪大驚失色,只道展夢白此番定必難逃毒手!只因展夢白自身既無力閃避,別人也趕不及前去援救。 
那知黑衣鬼面人這一著陰毒已極的煞手,竟似早已落在蕭王孫意料之中,是以事先早有防備。 
只見他身形橫移,隨手一抖,便有條長達丈餘的黃帶,神龍般夭矯飛出,突然孌作一道圈子,向那數十道寒芒套去,那急如閃電般的烏光寒芒,到了這空蕩蕩的圈子裡,便宛如突然受到大力吸引,頓時停住不動,黃帶圈子越收越小,竟將這百十道細如游絲般的暗器,收作一匝。 
黑衣鬼面人做夢也未想到這『無名小卒』竟身懷如此驚人的武功,三人本待一擊得手之後,便向窗外躍出,此刻反被駭的呆在地上,群豪紛紛喝罵道:「無恥的惡徒,莫放他們逃了!」已有十餘人隨著喝聲撲了上去,黑衣鬼面人大喝一聲,揚手又是一片寒芒撤出。 
但蕭王孫早已搶在眾豪身前,黃帶一圈,便又輕輕收去了他們的暗器,要知蕭王孫眼見江湖中歹毒之暗器日漸甚多,日漸猖獗,這種驚人之手法,便是他近日練來專為對付世上各種歹毒的暗器之用,布帶出手時,早已只注了他數十年性命交修,世上至陰至柔之內力,布帶一圈,圈子裡便形成一道道有質無形的氣渦,無論什麼暗器,一遇到這種氣渦,便有如受到磁力一般,投落其中。 
這道理正和水中急流漩渦相同,乃是蕭王孫秉承古法,獨創新意之作,不啻為後世成千成萬武學後進接收暗器的手法,開創了個嶄新的境界,當真可稱是繼往開來,震古爍今的絕學,四下群豪乍睹絕技,忍不住震天價喝起采來,黑衣人那裡還敢戀戰?肩頭微聳,便待自窗戶逃出。 
突聽窗外有人哈哈笑道:「三位要到那裡去?『離弦箭』杜雲天,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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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弦箭』字號一亮,黑衣人身子又是一震,為首之人壯著膽子道:「惡鬼門是好惹的麼?弟兄們,放箭!」 
杜雲天哈哈笑道:「你那八弟兄,七十二傑,加起來也下過只有五個人而已,早已被杜某料理了。」 
黑衣人更驚,硬著頭皮乾笑道:「好大膽的奴才,今日你們若是傷了我弟兄一根寒毛,他日惡鬼門報復起來,定要殺得你們雞犬不留。」雖然仍在故作陰森冷笑,但笑聲已是不住顫抖。 
蕭王孫笑道:「惡鬼門?世上那有惡鬼門!」 
目光四掃一眼,含笑接道:「方纔他們自稱『惡鬼門』,我便有些疑心這門戶根本便是他們胡亂造出來的,只是還不敢確定,便故意說他們是來自滇邊,又造出點蒼八劍重創之事,試探於他,其實滇邊根本就沒有苗人山,點蒼八劍更遠在六十年前便已逝去,可笑這些蠢才竟敢厚顏承認了!」 
群豪忍不住一齊大笑起來。 
蕭王孫含笑又道:「那時我便知道,那蛇頭銀箭、惡鬼門,都不過是他們故弄玄虛,為的只是要掩飾他們本來身份,到後來他故意喝出什麼八兄弟、七十二傑,也不過是為了要使咱們害怕,好教他們三人進來搜查時,咱們便不敢難為於他,我也樂得故作不知,看看他們還有些什麼花樣!」 
群豪這才恍然大悟,又驚又笑,有人忍不住大聲問道:「這些蠢材本來究竟是什麼身份?」 
蕭王孫緩緩道:「他們便都是蜀中唐迪的門下!」 
群豪齊地一呆,過了半晌,方自有人歎道:「難怪那箭上毒性那般陰毒,所使的暗器又如此霸道。」 
黑衣人頭戴鬼面,雖瞧不出面容如何,但目中卻充滿驚怖之意,道:「胡……胡說,誰……誰是唐迪門下?」 
杜雲天面色一沉,厲聲道:「還敢強辯?不招認麼?」 
黑衣人道:「沒……沒有什……什麼好招……招認的。」雖然還想故作強硬,說話卻偏偏不爭氣抖得更是害怕。 
蕭王孫微微一笑,道:「他們既不肯招認,我便代他們招認了吧……『搜魂手』唐迪知道展夢白已聽到他的秘密,自然便一心要將他殺死,卻又因展夢白名氣不小,相交遍天下,是以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便故意令門下戴起青銅面具,冒充惡鬼門徒,事後也好諉過他人……是麼?」 
這最後兩字是向黑衣人問的,黑衣人那敢答話。 
群豪卻不禁紛紛歎道:「好毒的計,那麼展大俠若是被他們殺死,親朋友好便只會去尋惡鬼門復仇,而那時他們只要毀去蛇頭銀箭,青銅鬼面這些東西,惡鬼們便從此自世上失蹤,卻教人到何處尋去?」 
蕭王孫緩緩接道:「他們自恃暗器霸道,又認為展夢白人單勢孤,是以便將追騎分成數批,以便於追尋,卻想不到展夢白已到了這裡,身畔還有這許多英雄豪傑……」 
有人忍不住截口問道:「他們怎知展大俠到了這裡?布旗門下縱有與唐家互通消息的奸細,消息也傳得沒有這麼快呀!」 
蕭王孫道:「這原因卻湊巧的很……楊璇那孽障,雖被我等以掌力震傷,臨出門後還發出一聲慘呼,但卻僥倖未死,而那時咱們忙著去瞧雨兒的傷勢,便被他乘機逃脫,恰巧遇著了唐門的追騎,他便說出展夢白現在此地,這虛張聲勢之計,想必也是楊璇想出來的,他們主要的目標,只是展夢白一人,但他們瞧見展夢白後,還不得不故意搜查一遍,然後退到窗下,驟下毒手,得手之後,便可立刻穿窗而出,便再也無人能識破他們的詭計,只可惜……」 
微微一笑,住口不語。 
杜雲天接口笑道:「只可惜他們竟遇著了料事如神的『帝王谷主』,竟在事先便識破了他們的詭計。」 
群豪更是恍然,這才知道蕭王孫方才與杜雲天附耳低語,便是要他出去制伏餘黨,截斷他們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