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城外,一山孤立江心,如翼如峙。 
萬脈東注,一島中立,浮玉堆金,團沙砌岸!削壁千仞,危樓百尺,而風捲波濤、雲迷獻岫,極陰陽晴晦之勝,恣攀援榮曲之樂,山雖少而錦簇,石皆奇而牙列,足令胸臆豁然開展這便是蘊集著許多神秘的傳說,與英雄往的「天下第一江山」金山了。 
長江如帶,煙波漂渺中,傳來一縷歌聲: 
「……東坡玉帶諸葛鼓,江山第一最分明,天翻地轉江湖湯,且喜金山尚無恙,塔頂尖尖一朵雲,猶籠淨妙莊嚴相,白蛇紅玉兩茫然,只有朱顏猶未改,朱顏綠鬢都飛去,長空一抹橫秋煙……」 
歌聲低回於江水天雲間,江心湯來一葉孤舟。 
舟頭一爐,爐頭一壺,壺中茶香四逸。 
四逸的茶香中,一個黃衣人垂目端坐在船頭,曼聲而歌,他全身動也不動,心念彷彿已馳於往事之中。 
盤膝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雙目如星的軒昂少年。 
歌聲頓處,只聽那黃衣人微喟道:「此歌乃是我多年前漫遊此地所作,不想舊地雖能重遊,人面卻已全非了。」 
軒昂少年微微皺眉道:「前輩心中,時時刻刻都彷彿在思念著一人,卻不知世上又有誰值得前輩如此思念?」 
黃衣人黯然長歎一聲,住口不語。 
孤舟湯到岸邊,黃衣人目中仍是一片陰鬱之色。 
那軒昂少年正是展夢白,深悔自己不該觸及他心中的隱痛,改口笑道:「聞道這金山寺中,藏有周鼎漢鼓,東坡玉帶,江南第一泉水所烹之茶,更是妙絕天下,只可惜……這金山未免太小了,不足以令人一快心胸。」 
黃衣人緩緩道:「我漫遊山海數十年,本覺江南山勢如拳石,但如今我已深悟蒙莊秋毫之旨;心中自有穹廬,便不覺其小了。」 
展夢白苦笑一聲,這種至高至深的理,他這種熱血奔騰的少年,此刻自然還不能領受。 
抬眼望處,只見嵯峨突的山勢中,漫山叢生的竹木花果間,隱約露出了宏麗莊嚴的金山殿宇。 
展夢白胸襟方自一暢,只見山路上已走下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為首一人,灰眉白袂,手捧佛珠,大步走到一個華服老者的身邊,朗聲道:「寺中還有遠來之客,是以方丈不能同來相送,還請施主見諒。」 
那華服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自來自去,最是適意,方丈大師若來遠送,反令老夫不安。」 
語聲頓處,目光一掃,突地凝注到迎面走來的展夢白身上。 
展夢白亦是身子一震,脫口道:「秦瘦翁!」 
這華服老人正是武林中的名醫秦瘦翁! 
※  ※  ※ 
只見他微微冷笑一聲,再也不看展夢白一眼。大步自展夢白身側走過,笑聲中滿含冷淡輕蔑。 
展夢白怒喝一聲,道:「無行庸醫,還認得少爺我麼?」腳步一橫,雙拳緊握,擋住了秦瘦翁的去路。 
秦瘦翁冷冷道:「閃開!」 
展夢白怒道:「你若肯快走一步,我爹爹何至不治而死,我含恨至今,今日怎能不教訓教訓你!」 
秦瘦翁仰天冷笑道:「教訓教訓老夫?」 
展夢白厲叱道:「正是!」 
舉手一掌,拍向秦瘦翁的面頰! 
秦瘦翁動也不動,展夢白一掌擊出,突聽一聲輕叱:「住手!」一縷風聲,斜擊他腕肘之間! 
風聲強勁,展夢白收拳退步,只見那灰眉僧人面沉如水,厲聲道:「少年人怎地如此無禮?」 
這僧人方才以掌中佛珠,封退了展夢白的一掌,顯然亦是武林高手,此刻佛珠猶在微微垂湯。 
展夢白忍住怒氣道:「大師休得多事……」 
灰眉僧人雙眉微軒,道:「秦施主乃是金山寺中住客……」 
展夢白截口怒道:「卻是杭州城裡的無行庸醫,庸醫殺人,其罪更甚強盜,大師你莫非不知道麼?」 
灰眉僧人沉聲道:「無論你說什麼,這裡總不是你能隨意動手之地,還不快快退下去!」 
秦瘦翁冷笑道:「他若要動手,也無非是自取其辱而已。」雙手負在身後,全未將展夢白看在眼裡。 
黃衣人一直冷眼旁觀,此刻突然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難道還沒有看到這位老先生的保鏢麼?」 
展夢白目光一掃,只見兩旁的竹木中,果然有人影閃動,黃衣人接口笑道:「至少也有三個!」 
突聽竹林中一聲輕叱,道:「不錯,正是三個!」 
叱聲未了,三條人影飛躍而出,俱是滿身疾裝,腰佩兵刃,但面目之上,卻覆著一面黑色絲巾。 
展夢白厲聲道:「朋友們藏頭露尾,究竟是誰?」 
為首的一個黑衣人沉聲道:「朋友,你不必知道我們是誰!我們來自四面八方,為的只是要保護秦老先生。」 
左面一人接口道:「普天之下,唯有秦老先生能解「情人箭」之毒,我們只不過是為天下武林朋友效力而已。」 
展夢白呆了一呆,突地仰天狂笑起來。 
灰眉僧人道:「清淨叢林,不得喧嘩!」 
展夢白厲聲道:「你等苦苦保護著他,恐怕你們中了「情人箭」時,他便不會出手來救你們了。」 
右面一人沉吟道:「朋友你可是展化雨展大俠之子?」 
展夢白道:「不錯!在下正是展夢白。」 
三個黑衣人身子俱都為之一震,那黃衣人似乎也聽起過展化雨的名字,目光微微一變。 
灰眉僧人面色稍霽,道:「你既是展大俠之子,便不該如此無禮,你可知道老衲與令尊亦是方外之友麼?」 
展夢白退後一步,灰眉僧人接口道:「讓開道路,老衲要送秦施主過去了。」袍袖一拂,自展夢白身側走過。 
黃衣人道:「小兄弟,我們遊山玩水,多生什麼閒氣?」扯起展夢白的衣袖,大步向山上走去。 
展夢白心念數轉,狠狠一跺腳,正欲轉身同去,突聽秦瘦翁冷冷道:「老夫終年都在杭州城裡,你隨時都可前來生事,老夫歡迎的很!」 
只見他拂袖而去,再也不望展夢白一眼。 
※  ※  ※ 
那三個黑衣人呆了半晌,其中一位吶吶道:「展大俠生前素為我等仰慕,但人死不能復生……」 
展夢白厲聲道:「快走!」 
黑衣人長歎一聲,相繼垂首而去! 
黃衣人道:「你可看得出他們三人是誰?」 
展夢白恨聲道:「都是些趨炎附勢之徒!」 
黃衣人道:「這三人都是北派劈掛掌的門下,而且與你家必定甚有淵源,不知你可想出他們是誰來?」 
展夢白道:「前輩一看他們行動,便能看得出他們是那一派門下麼?」 
黃衣人道:「不錯!」 
展夢白長歎道:「我卻猜不出他們是誰?」 
黃衣人微微笑道:「猜不出也就罷了!且讓我帶你去看一看那名聞天下的東坡玉帶、諸葛銅鼓!」 
展夢白滿心鬱結,隨著他上了金山! 
只見那金山寺殿宇沉沉,飛簷崇閣,果然是莊嚴宏麗,氣象萬千,不愧為江南第一叢林。 
繞過香煙繚繞堂皇蕭穆的大殿,突貝五個灰袍大袖的僧人,一排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為首一人合十道:「施主們要去那裡?」 
黃衣人道:「求見方丈,瞻仰瞻仰那天下聞名的周鼎秦書,以及東坡玉帶、諸葛銅鼓。」 
那僧人長髯垂胸,地位彷彿甚高,沉聲道:「方丈室中正有佳客,請兩位施主改日再來。」 
展夢白道:「什麼住客,難道我們是惡客不成?」 
長髻僧人微微一笑,口喧佛號道:「出家人眼中,眾生皆是佳客,但方丈室中的客人,早與方丈有約,還請兩位見諒。」 
話聲方了,突聽一個嬌脆的語聲冷冷道:「什麼?逛廟還要先約好的,這倒是奇聞了。」 
展夢白轉首望去,只見一個妙齡道姑,一個黑衣女子,一個白衣婦人,已並肩來到他身後。 
這三人正是「華山三鶯」中的「石鶯」石靈筠、「鐵鶯」鐵飛瓊,以及「銀鶯」歐陽妙。 
展夢白見到她們三人,不覺一呆,她三人見到展夢白,神情亦不禁微微一楞,其中兩人立刻轉過目光。 
只有「銀鶯」歐陽妙微微一笑,稽首一禮。 
展夢白還禮道:「三位……」 
語聲未了,「華山三鶯」卻已越過了他,「鐵鶯」鐵飛瓊道:「方丈室中有客,我們便看不得銅鼓、玉帶了麼?」 
長髯僧人道:「既使無客,三位女檀越也是不能進去的。」 
鐵飛瓊怒道:「為什麼?」 
長髯僧人道:「敞寺除了前面的大雄寶殿外,一向沒有女子涉足,還請三位女檀越見諒。」鐵飛瓊大聲道:「為何不許女子涉足?常言道:「我佛普渡眾生」,難道女子就不是人了麼?」 
歐陽妙道:「三姝……」 
鐵飛瓊道:「你不要攔我,我好歹也要看一看那銅鼓、玉帶,不許我進去,我偷也要偷出來。」 
長髯僧人面色一沉,道:「女檀越說話需得慎重一些……」 
突聽一聲女子的嬌笑,自後面殿宇中傳出—— 
「華山三鶯」齊地面色一變,展夢白亦是心頭大怒,暗忖道:「他說不許女子進去,裡面怎地有女子的笑聲?」 
鐵飛瓊更是大怒,喝道:「那裡面可是女子笑聲?」 
長髯僧人神色不動,道:「不錯!」 
鐵飛瓊、石靈筠一齊勃然作色,就連「銀鶯」歐陽妙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道:「如此說來,我們也就進得去的了!」 
後面的四個僧人,身形一閃,攔住去路! 
石靈筠冷笑道:「久聞金山寺的和尚,人人都有一身世傳的武功,但出家人也不能以武欺人呀!」 
長髯僧人道:「裡面的女客,乃是方丈大師特許,又是來自方丈大師心目中久已仰慕之處……」 
鐵飛瓊怒叱道:「你說什麼我都不聽,今日姑娘是看定了那銅鼓、玉帶了!」腳步一抬,向前衝了出去。 
長髯僧人沉聲道:「女檀越既是如此,貧僧便只得無禮了!」袍袖一拂,風聲直擊鐵飛瓊面門! 
鐵飛瓊大喝道:「來得好!」刷地一掌,直切僧人右肘,左手兩指,急點雙目! 
那長髯僧人腳下半步不移,一連擋了三招。 
黃衣人微微笑道:「金山僧果然身手不凡!」 
展夢白道:「只是有些欺人太甚……」 
突聽一聲「阿彌陀佛」,自後傳來。 
佛號之聲,清越入雲,餘音飄湯在殿宇之間! 
※  ※  ※ 
鐵飛瓊身手微頓,殿宇已走出一群人來。 
她一眼之下,便看到其中兩個女子,一個雲鬢華服,容華絕代,一個卻彷彿是男兒打扮。 
展夢白目光掃處,也看到這兩個人了,心頭不覺一凜:「原來方丈室中的貴客,竟是蕭飛雨姐姝!」 
他再也不願見到這兩人了,心念一轉之間,人已縱身躍起,飛身而遁,只聽人群中彷彿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驚呼道:「展夢白……」還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大呼道:「展兄!那裡去?」 
黃衣人眼神一掃,目中微露詫異之色,心念轉處,袍袖一拂,身子突然輕飄飄飛了起來,剎那間便無人影。 
人群一齊大亂,「華山三鶯」見到蕭飛雨,便悄然而去,但蕭飛雨卻根本沒有見到她們三人! 
她眼中只有展夢白,驚呼一聲:「展夢白!」便要飛身掠去,卻又被她身側的蕭曼風,一把拉住手腕。 
蕭飛雨道:「我只要見一見他……」 
蕭曼風嬌笑道:「回家去了,還要見他作什麼?你看看,別人都在看著你,你也不害臊麼?」 
蕭飛雨無法可施,唯有滿心惶急憤怒。 
那方自殿後走出的方丈大師,面容亦是一片驚詫之色,望著人影已去的殿脊,低說道: 
「這是什麼人?」 
他身後還有一群佳賓,其中一人方才高呼了一聲:「展兄!那裡去?」此刻道:「那位便是展夢白,乃是昔年杭州名俠展化雨的公子。」他嘴裡說著話,眼中卻不住打量蕭家姐妹,奇怪展夢白怎會與她們有了糾葛。 
方丈大師微笑道:「原來林施主也認得挪位少年檀越,但老衲奇怪的卻是那黃衣人的一身輕功。」 
此人正是「九連環」林軟紅!除他之外,那一群佳賓,人人俱都是神情明爽的武林人士。 
只聽方丈大師道:「諸位施主俱都見多識廣,必定可看出那黃衣人的輕功之高,委實驚人,只可惜他身法太快,讓老衲看不到他的面目。」 
※  ※  ※ 
暫不提金山寺中眾人的驚異,且說展夢白他一口氣奔出金山寺之後,方自喘了口氣,突聽身後一人道:「小兄弟!你為何見了她們,便要逃走?」 
展夢白心頭暗驚,這黃衣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絲毫未覺。口中長歎道:「只因我再也不願見著她們!」 
黃衣人目光一轉,道:「你不願見誰?」 
展夢白道:「前輩!你可看到人群中那兩個女子?」 
黃衣人道:「看到了。」 
展夢白道:「說起她兩人的來歷,前輩想必也知道,她兩人乃是武林傳說中「帝王谷」谷主的愛女。」 
黃衣人道:「那麼你為何不願見她?「帝王谷」又不是江湖下五門之地!見見她們有何關係?」 
展夢白長歎一聲,久久不語! 
黃衣人只見他眉宇間鬱結著一種怨憤不平之氣,接口道:「莫非是她們欺負了你不成?」 
展夢白霍然抬頭,恨聲道:「只恨我武功不高,家門不幸,飄零江湖,才會被人如此輕視。」 
黃衣人默然半晌,道:「她們怎樣輕視於你?」 
展夢白道:「那姐姝兩人中,一人定要我隨她回谷,但另一人卻屢屢訕笑於我,說我不配入谷。」 
他此刻已將黃衫人視為知已,是以言語毫不隱瞞。 
黃衣人突然輕輕一笑,道:「我平生縱游天下,也知道那帝王谷的所在,你不妨隨著我去……」 
展夢白胸膛一挺,截口道:「我若不能練成驚人的武功,便再也不願見到帝王谷中的人,前輩!我寧願別人恨我傷我,甚至砍了我的頭去,也不願受到別人的冷眼輕視。我不能揚眉吐氣,又有什麼顏面入谷一步?」 
黃衣人大笑道:「好!好!有志氣!待我傳授你幾手功夫,再加上你自天老道處學得的拳路,包你到「帝王谷」去,能揚眉吐氣,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教我聽了,心裡也舒服得很。」 
展夢白心頭一動,道:「前輩與帝王谷莫非也有什麼過節不成?弟子我日後必定為你出氣。」 
菁衣人笑道:「好!好!帝王谷中那般奴才,我早已看不慣了,只是不好自己動手,有你代我出氣,當真再好不過!」 
他心中似是十分歡偷,大笑數聲,又道:「半年後我便可帶你入谷,此刻先讓你我領略一番金山風景。」 
※  ※  ※ 
那金山山形雖不大,但萬石奇列,削壁千仞,處處俱有奇麗的巖洞,清婉的流水,名花異木,更是布遍全山。 
慈雲塔高入雲霧,四角鐵馬,隨風而湯,音韻鏘然。門首懸掛著一幅長聯,字跡古拙,寫的是: 
「但使此心無所住,雖有絕頂誰能窮?」 
此刻夕陽已落,滿山蒼茫。 
轉上慈雲塔,便是高出群峰,獨立霄漢中的留雲亭。 
黃衣人、展夢白緩步而登,但覺天風吹襟,煙雲人袖,心神為之大暢,展夢白抬目望處,只見亭中一碑,寫著: 
「江天一覽」四個劈巢大字。 
突聽黃衣人驚喟一聲,道:「亭中有人!」 
語聲未了,亭中已有兩條人影飛起,颼地兩聲,掠人留雲亭後,身法之輕靈迅急,令人吃驚。 
展夢白輕叱一聲:「什麼人?」 
他身形一長,方待追去,卻被黃衣人扯住手腕。 
展夢白道:「見人驚起,必非善類,前輩何不一查?」 
黃衣人微笑道:「高山絕頂,必多異人,查什麼?」 
語聲未了,突又驚「咦」了一聲。 
展夢白隨著他目光望去,只見那「江天一覽」碑後,竟還有一條盤膝端坐的人影,寂然不動,彷彿入定。 
※  ※  ※ 
山風勁急,吹得這人影長髯衣袂,四下飄舞,仔細一看,赫然竟是方才送秦瘦翁下山的灰眉僧人。 
黃衣人道:「大師獨覽江山,心中有何感慨?」 
那灰眉僧人動也不動,生像未聞他的言語。 
展夢白怒道:「這種人何必與他多話……」突見黃衣人目光中露出了詫異之色,一步走到灰眉僧人面前。 
展夢白隨之而去,目光掃處,身子突地一震,驚呼道: 
「情人箭!」 
這盤膝端坐的灰眉僧人,身上雖一無傷痕,但卻早已氣絕,只因他當胸之中,已並排插入一紅一黑兩根短箭! 
他面容如生,雙目卻睜得滾圓,目中猶帶著臨死前的驚怖之色,彷彿他直到臨死前那一剎那,才發現自己的危險。 
呼嘯的山風中,展夢白身子已不住顫抖起來。 
這僧人送客之後,為何到了這裡? 
他匆匆趕到這裡,顯見是與人有約,而約他的人,卻身懷「情人箭」!與他所談不合,便下了毒手! 
黃衣人心念一閃,判定了此事發生的情形,大致必是如此! 
但約他的人是誰?所約的是何事? 
黃衣人百思不解,暗歎一聲,目光四掃,只見這留雲亭中,除了兩根情人箭外,便再無任何線索可尋。 
展夢白呆了半晌,突地大喝一聲,翻身掠去! 
黃衣人袍袖一拂,擋住了他,道:「你要作什麼?」 
展夢白道:「方纔掠出的兩人,必定就是「情人箭」主人,我與他仇深似海,上天入地,也要尋著他們!」 
黃衣人歎道:「那兩人輕功之高,在武林中可謂絕頂高手,便是我此刻也追不到了,何況你呢?」 
展夢白狠狠一跺足,道:「又遲了一步!」 
就在這剎那之間,突聽滿山鐘聲大震! 
亮的鐘聲,自金山寺中響起,直上霄漢! 
黃衣人沉聲道;「此山必定已生巨變,我們犯不著在此多事,只要你信心不移,何愁尋不著仇人的下落? 
他拉起展夢白,直下山亭! 
※  ※  ※ 
鐘聲不絕,突見一縷火箭,自慈雲塔上衝天而起! 
接著,四條人影,急如飛鳥,自第三層塔上飛墮而下,這四人衣袂凜風,蠟蠟作響,俱是灰袍大袖的金山寺僧人! 
展夢白腳步驟頓,這四人已落到他身側,前後左右各據一方,將展夢白與黃衣人團團圍住! 
黃衣人目光閃處,沉聲道:「大師有何見教?」 
四個僧人面色沉凝,目光炯炯,眉宇間俱都帶著一種肅殺之意,只是凝目望著他兩人,卻不答話。 
滿山鐘聲更急! 
展夢白軒眉道:「我等遊山而來,並未冒犯貴寺,更未對佛不敬,大師們為何又攔住我們的去路?」 
一個高大僧人,突地冷笑一聲,厲聲道:「既然如此,便請兩位隨貧僧到寺中一走!」 
展夢白怒道:「我為什麼要隨你回寺?」 
高大僧人道:「不去也得去!」 
展夢白怒叱一聲,一拳向這僧人當胸擊去。 
黃衣人朗聲笑道:「我正苦你沒有練武的對手,不易練成武功,此刻這四人正好給你練武!」 
笑聲中他身子突然飄飛而起,落到第一層塔簷上。 
那四個僧人本待分出兩人,追蹤於他,那知展夢白一連四拳,竟將他四人逼得誰也不敢妄走! 
那高大僧人身形威猛,顯見甚是孔武有力,見到展夢白一拳擊來,不避不閃,一掌迎去! 
拳掌相擊,「砰」地一響。那高大僧人只覺腕肘一麻,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噗」地一聲,跌坐到地上。 
展夢白一拳擊去,便再也不看他一眼,身形一轉,雙拳齊出,右腿斜斜飛起,踢向另一人手腕。 
那三個僧人那裡還敢與他硬拚,各各閃動身形,避開一招,那知展夢白招式不停,身子一旋,本來擊向左邊一人的鐵拳,突地擊到右面一人的肩上,那僧人禁受不住,狂呼一聲,仰天跌倒! 
黃衣人臨風笑道:「好好,這一拳和藍老兒的拳路,簡直一模一樣,只可惜左拳沒有用上,否則兩人都倒了!」 
語聲中那高大僧人已又撲上,另一個跌倒在地的僧人,卻翻身跳下山去,要知展夢白早已手下留情,是以他雖被擊中,卻未重傷。 
剎那之間,蒼茫暮色中已現出了數十條人影,身形飛動,向展夢白動手之處飛撲而來。 
其中一人身形猶急,接連幾個起落,便已來到近前!只見他長髯飄飛,正是方纔那長髯僧人! 
※  ※  ※ 
三個僧人本已被展夢白拳風震得東倒西歪,此刻齊地猛攻數拳,退了下去,展夢白冷笑一聲,也不追趕! 
長髯僧人目光掃過,變色道:「原來是你!」 
展夢白道:「是我又怎樣?」 
長髯僧人冷笑道:「我認得你!」 
展夢白道:「認得我又怎樣?」 
黃衣人大笑道:「答得好!答得好!」 
長髯僧人變色道:「笑什麼?你兩人再也休想生下此山!」 
語聲中數十個灰袍僧人,俱已飛奔而來,圍在四周,一個個俱是滿面殺氣,手橫戒刀。 
這些出家僧人,此刻竟都變了凶神惡煞,彷彿俱都與展夢白有什麼血海深仇一般,目中都幾乎要噴出火來。 
展夢白大笑道:「我與你們這些和尚,素來無冤無仇,你們竟要動刀殺我,難道這就是你們佛門弟子的本色麼?」 
長髯僧人厲聲道:「無冤無仇!哼!既是無冤無仇你為何不敢入寺,你為何要動手毆打我門下弟子?」 
展夢白冷笑道:「我為何不敢入寺,龍潭虎穴,展某都敢闖上一闖,何況你這小小金山寺!」 
長髯僭人道:「既是如此,便請隨我一行!」 
展夢白道:「走!」 
他平生最是受不得激將,此刻胸膛一挺,大步便走! 
黃衣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這和尚懼你武功,又怕你逃走,想將你騙人廟裡,再好好地收拾你……」 
長髯僧人突地厲叱一聲:「下來!」 
他身形筆直拔起,凌空一拳擊去。 
那知他拳勢方出,黃衣人又自輕飄飄飛起,落到第二層塔簷,大笑道:「就憑你能要老夫下去麼?」 
長髯僧人怒叱聲中,足尖一點飛簷,身形再次躍起。 
他身法迅急,變式極快,輕功端的不弱,長髯飛舞中,一招「驪海探珠」,直擊黃衣人肩下! 
黃衣人笑聲不絕,人便到了第三層塔簷。 
長髯僧人又驚又怒,剎那之間,連攻三招,連躍三次,卻連黃衣人的衣角都未沾著半點。 
塔下群僧,仰頭望去,只見那黃衣人身子已到了第六層塔簷上,腳尖輕點簷角,衣袂四下飄飛,笑聲猶自未絕,風搖鐵馬,他身子彷彿也要化仙飛去一般!群僧心中又驚又佩,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長髯僧人連翻五層高塔,真力已漸不支,只覺塔下一片寂然,鴉雀無聲,俯首一望,百十道目光俱在仰目而視! 
這百十道目光,看來竟宛如是夜空中星群一般。 
※  ※  ※ 
長髯僧人怎肯在這許多弟子面前失去顏面,暗聚一口真力,身形突地再次躍起,直撲塔頂! 
他這次已將全身真力,孤注一擲,身形之急,有如沖天直上的旗花火箭,直越過黃衣人之上,落在塔頂第七層飛簷上,姿勢當真美妙已極,塔下群僧貝到本門師長露了一手,不禁轟然發出了采聲。 
長髯僧人凌空而立,豪氣大生,縱聲笑道:「你要上來,還是要下去?」笑聲如鐘,四山皆聞。 
黃衣人道:「下去的是你!」 
語聲中他身形又自飄飛而起,竟又越過了長髯僧人的身子,直上兩丈之後,方自凌空撲下! 
那知他身形方落,突聽長髯僧人驚呼一聲,嗖地竄入了塔中,彷彿又在這高塔裡發現什麼驚人之事! 
黃衣人心念動處,袍袖微拂,隨之掠入! 
只見這塔頂斗室中,除了長髯僧人外,竟赫然還有三個女子,正是那「華山三鶯」! 
長髯僧人呆了一呆,厲聲道:「你等為何躲在這裡?」 
「華山三鶯」心頭雖吃了一驚,但面上卻不動神色。 
「鐵鶯」鐵飛瓊冷笑道:「這慈雲塔人人來得,難道我姐妹三人,就來不得麼?這倒怪了!」 
長髯僧人冷「哼」了一聲,道:「貧僧倒真的正在奇怪,為何三位看不到銅鼓、玉帶,也就走了?」 
他目光回掃一眼,接口道:「原來三位竟已將銅鼓、玉帶悄悄偷了去,這方法當真不錯!」 
鐵飛瓊變色道:「你說什麼?」 
長髯僧人面色陰森,沉聲道:「這本是姑娘你說出來的,難道不出一日,你便不承認了麼?」 
鐵飛瓊道:「好呀!佛門弟子,竟敢隨便誣人為盜,我倒要和你評評這個理,看是誰拿了你的銅鼓、玉帶?」 
長髯僧人道:「貧僧正要請各位回寺評理!」 
鐵飛瓊大聲道:「走就走!」 
此刻塔下群僧,已漸漸起了騷動之聲。 
黃衣人暗忖道:「難怪這些和尚看來怒氣洶洶,原來是他們的鎮山之寶被盜,如此我倒不能不去說清楚了。」 
一念至此,立刻道:「我也陪你走一遭吧!」 
身形一閃,直下七重高塔,輕飄飄落在地下,不帶半點聲音,當真有矯若游龍,輕如飛絮之妙。 
長髯僧人以及「華山三鶯」,也各各自飛簷上飛落,「華山三鶯」雖以輕功聞名,但卻也不能一躍而下。 
展夢白見到「華山三鶯」突又現身,自不禁為之一驚,但也不便多話,當下隨著群僧,回到寺中。 
金山寺中,更是戒備森嚴,二百僧眾,此刻全都紮緊了衣衫,手提著戒刀,如臨大敵,四下巡防! 
大雄寶殿裡,香客早已絕跡,四面的燭火油燭卻已全都燃起,只映得正中一尊佛像更是寶相莊嚴,不可逼視。 
長髯僧人面色森沉,道:「各位遠來朝香,本來俱是施主,但此刻貧僧卻不能再以施主來視各位了。」 
鐵飛瓊怒道:「我倒要聽聽你將把我們看作什麼?」 
長髯僧人冷笑一聲,還未答話,黃衣人已沉聲道:「事已至此,還不請你掌門方丈出來說話?」 
長髯僧人面色突地慘變,厲聲道:「你還要見我掌門方丈麼?」 
黃衣人冷冷道:「事情若不分出皂白,老夫不走。」 
長髯僧人仰面慘笑道:「你要走也走不掉的……」 
黃衣人突地輕叱一聲:「住口!」 
他叱聲中,自有一種威嚴,群豪見了他面上顏色,早已心寒,就連這長髯僧人竟也不敢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