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展夢白呻吟一聲,張開眼來,四望一眼,駭然要掙扎起來,方辛輕輕一按他身子,假笑道:「你毒深傷重,才被老夫以稀世雪蓮教醒,此刻毒雖已散,但內傷卻仍未好,萬萬動彈不得。」 
展夢白一覺醒來,宛如隔世,此刻更是滿心驚疑,愕然道:「你……你救了我……」 
此人竟會救他,實是令人難信。 
方辛道:「若非老夫救你,你此刻早已命歸黃泉了。」 
展夢白呆了一呆,暈迷前的情事,一剎時俱都想起,心裡又是驚奇,又是感激,忖道: 
「這方辛行事雖不正,但見人危難,便伸手相助,但真比那些自命俠義,不分皂白之人好的多了。」只是他生性耿直,心中雖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感激客氣的話卻終是說不出來。 
方辛是何等人物,早已看出他生性,乾笑道:「你此刻還是先靜息一下,待體力稍復,老夫再與你暢談。」 
展夢白心裡更是感激,只覺這方辛的確是個好人,方辛一心要博他好感,又端來一盞參湯,給他喝了,心裡卻在著急,只望他兒子此刻不要抱著杜鵑回來,卻又希望他兒子快生回來,不要出了事故。 
他正自心中忐忑,滿腹鬼胎,突聽「嗖」地一聲,一條人影,自簷頂直落下來,白髮白髮,面目森寒,手裡倒提著一人的背脊,赫然竟是杜雲天,方辛一見此人,心膽皆裂,撲地坐在椅上。 
原來方逸色慾沖心,一把將杜鵑抱起,他生怕爹爹又來阻礙,竟想將杜鵑抱得遠遠地成其好事。 
杜雲天急怒攻心,暈倒之後醒來,已尋不著他愛女的蹤影,惶急之下,飛掠下山,一路上探問行人,幸好方辛一行人太過令人觸目,杜雲天不消問得三兩句,已探知他們的行跡,雖未想出方辛父子是誰,但斷定其中必有他愛女無疑,當下一路趕到吳興,夜已深了。 
吳興夜市已歇,杜雲天找不著查間之人,自是束手無策,只得暗中搜尋客棧,搜到這一家時,突見一條人影穿房越脊,直奔而去,他只當是夜行人半夜作案,還在猶疑是否該追蹤而去。 
就在此刻,杜鵑本覺有趣,突地想起了展夢白,失聲道:「放我下去,我要去看我丈夫!」杜雲天一聽之下,飛掠而去,方逸只覺一條人影閃電般飛來,還未看清面目,已被他夾頸一把制住,再也動彈不得,杜鵑卻又癡癡她笑了起來。 
※  ※  ※ 
杜雲天見到她愛女如此模樣,心裡急痛交集,杜鵑道:「他又活了!」 
跳躍著奔回客房,杜雲天一見房中燈火,搜地一聲掠下,目光一掃方辛面目,大怒道: 
「原來是你!」舉手一拋,將方逸擲在牆角。 
方辛乾笑一聲,諮媚道:「多日不見,想不到杜大俠風采依舊。」 
方逸掙扎著爬起,大聲道:「你怎地如此欺人,是你女兒自願嫁給我的,你多事作什?」 
杜雲天厲叱一聲:「住口!」 
方辛嘿嘿笑道:「犬子無知,杜大俠千祈見諒,但小犬所說的話,卻是千真萬確之事,不信一問你女兒便知。」 
杜鵑已悄悄走了進來,走到展夢白床前,杜雲天印光一掃,厲聲道:「真的麼?」 
杜鵑隨口道:「真的。」手掌輕輕撫向展夢白。 
杜雲天本自一呆,突地見到趴在床上之人竟是展夢白,不禁更是驚奇,大喜之下,脫口道:「你沒有死!」 
展夢白冷冷一笑,奮起一掌,將杜鵑手掌打了開去,厲聲道:「不勞杜大俠父女關心,在下死不了的!」 
杜雲天滿心欣喜,也不願再嚴究方氏父子,橫目瞪了方辛一眼,輕叱道:「今日饒你一次。」舉步走到展夢白床邊。 
展夢白變色又道:「你要作什麼?」 
杜雲天歉然一笑,道:「先前老夫一時不察,錯怪賢弟你了……」 
展夢白嘿嘿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這淫賊,怎配被杜大俠稱為賢弟,杜大俠你饒了我吧。」 
杜雲天面頰一紅,低聲道:「賢弟你千祈要隨我回去,待我以內力為賢弟打通經脈,聊為贖罪。」 
展夢白道:「展某縱然膽大包天,也不敢隨杜大俠回去的……」他屢遭冤屈,九死一生,此刻雖是滿腔悲憤,但十分尖刻的話,他還是說不出口,喘息了半晌,抬手道:「請請,在下萬萬不敢勞動大罵。」 
他若是大罵一陣,杜雲天自覺好受一些,他如此說話,杜雲天卻是難受已極,吶吶道: 
「難道賢弟就不肯……」 
展夢白轉首道:「方前輩,這屋子可是你租的麼?」 
方辛目光一轉,道:「不錯!」 
展夢白道:「如此粗陋的屋子,你怎敢屈留杜大俠的俠駕,還不快將杜大俠恭送出去,小心被杜大俠一掌打得吐血。」 
方辛咯咯乾笑一聲,恭身向仕雲天一禮,道:「展老弟傷毒未癒,不宜激怒,杜大俠若是不想展老弟傷發而死,就請……」哈哈一笑,住口不語。 
杜雲天愣在當地,面上陣青陣白,他稱雄一世,幾曾被人如此對待,黯然一歎,道: 
「鵑兒,走吧!」 
杜鵑搖了搖頭,嘛笑著道:「我不走,這人把我丈夫救活了,我答應要嫁他兒子的。」 
展夢白方自心中一動,杜雲天卻已厲聲喝道:「什麼?你要嫁給他?」目光炯炯,凜然望向方逸。 
方辛只見他目光滿含殺機,心頭一寒,惶聲乾笑道:「那不過是一時說笑的,你女兒天仙般人物,犬子怎高攀得上?」 
方逸心裡雖然不服,但見了杜雲天的神情,也嚇得再也不敢抬頭。 
杜雲天哼了一聲,一把抓起杜鵑的手腕,轉身就走,杜鵑哀聲道:「我不走,我不走…… 」但也不敢掙扎。 
展夢白目送他父女倆人身影消失,心中不禁暗歎一聲,方逸卻跺腳大罵道:「老怪物,老不死……」 
方辛道:「莫待這父女倆再來惹厭,我們還是遷地為良的好?」輕輕抱起展夢白,推窗而出,展夢白只當他要換家客棧,那知方辛竟乘夜出了吳興城,展夢白此刻對方辛父子已甚是感激,也未出口詢問。 
到了城外,繁星點點,夜色甚是清朗,方辛尋了個柳林,將展夢白放到樹下,展夢白見他一路抱著自己,似乎十分勞累,不禁感歎道:「前輩如此對我,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方辛哈哈一笑,道:「你知要報答於我,倒真方便得很。」展夢白怔了一怔,方辛又自笑道:「我救你一命,的確花了不少心力,將冒死得來的稀世雪蓮,都給你服下了,也不望你對我怎樣,只望你將從秦無篆那裡得來的布旗秘岌,拿來給我,此物本非你所有,你用它來換性命,總是值得的吧?」 
展夢白心頭一動,恍然忖道:「原來他父子救我,為的只是此事而已。」 
心念一轉,又不禁暗中自責:「無論怎樣,我性命總是他救活的,我怎能如此想法,只……秦老前輩臨死之際,再三托付於我,我又怎能將之胡亂送給他生前最痛惡之人…… 
他心中正在猶疑不定,方逸已自跳起腳來,厲聲罵道:「好個忘恩負義的奴才,沒有我們,你小命早已沒有了,如今叫你拿樣東西出來,你卻推三阻四,再不答應,少爺我將你褲子脫下……」下面的話,簡直罵得令人難以入耳。.展夢白雙眉一軒,大怒道:「你兩人救命之恩,我自當還報,但要我將秦老前輩的遺物,交給你這樣的人,卻是萬萬不能。」 
方逸跳足道:「不能,你敢說不能,我將你宰了,我……」世上所有惡毒的話,剎那間都被他罵了出來。 
展夢白面色森寒,冷冷道:「展某受你救命之恩,你叫我赴湯蹈火都行,但你若叫我獻出布旗,……」 
方逸霍地自靴中拔出一柄解腕尖刀,刀光霍霍,直刺而下,刀尖點到展夢白咽喉之上,厲聲道:「我宰了你!」 
展夢白面色不變,道:「請!」 
方逸道:「你真的不肯?」刀尖一挺,展夢白咽頭鮮血泊然而出。 
展夢白道:「要殺便殺,多說亦無用處。」 
方逸厲喝一聲,刀鋒直落,在展夢白前胸劃了一道血口,展夢白面色木然,連眼皮都未眨動一下。 
方辛心念轉動,突地一掌擊飛了方逸掌中的尖刀,方逸怒道:「你……」 
方辛一掌將他推開一丈,跌到一株柳樹之後,口中厲喝道:「畜牲!」又是一掌擊去,但右掌方動,左掌已出,雙掌相擊,「拍」地一聲,這一掌他卻是打在自己的掌上,只不過讓展夢白聽聽聲音而已。 
方逸一呆,方辛道:「蠢才,此人性情剛烈,寧折不彎,你便是打殺他,他也不會說出的。」 
方逸道:「那麼?」 
方辛抬手堵起了他的嘴吧,輕聲道:「大凡性情剛烈之人,心腸定必極軟,我們只要好生騙他,遲早總有一日騙出來的,他此刻毒性雖解,但卻已被我暗中閉住了他血氣交流之處,若不解開,他氣力再也不會恢復,四肢軟如嬰兒,難道還逃得脫我手掌麼?」 
方逸展顏一笑,方辛道:「只是你以後卻要裝得和善些……快生喊痛!」 
雙掌一拍,左打右,右打左地又打了幾掌,口中喃喃道:「畜牲,畜牲……」走到展夢白面前,長身一揖,道:「犬子無知,冒犯了兄台,但望兄台你千萬不要記在心上,布旗的話,再也休提,只等兄台氣力恢復,兄台如有公幹,便請自去,此刻方某卻是仍不放心的。」 
展夢白又不禁為之怔住了,他雖然天資絕頂,但到底只是個初入江湖的公子哥兒,那裡知道人情之險詐,聽了這番言語,心裡反倒頗為不安,吶吶道:「前輩救命之恩,在下本該……」 
方辛哈哈笑道:「施恩望報,豈是我輩本色,此話兄台再也休提,尋個安靜之地好生將息才是真的。」 
方逸摸著臉出來,居然也向展夢白陪話,展夢白胸襟坦蕩,一笑置之,方辛為展夢白胸前的刀創敷上傷藥,道:「在下江陰有個朋友,莊院甚是安靜,兄台療傷最好。」展夢白實是四肢無法動彈,他自不知是方辛暗中施的手腳,心中只有感激,當下唯唯應了,三人一齊上道,一路上方逸果似性情大變,和言悅色,一如君子,父子兩人將展夢白侍候得無微不至,又叫了一輛大車,讓展夢白舒舒服服地臥在車裡,展夢白氣力一直不能恢復,心裡雖然奇怪,卻在暗中忖道:「我傷毒竟如此之重,直到今日猶不能痊癒,若非他父子兩人,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見到方逸日漸循良,他心裡不覺又甚是活動:「其實這少年也並非大惡之人,我再看他一些時日,若是他真的學好,我便將布旗秘岌傳他又有何妨。」 
方辛察言觀色,心頭暗喜,暗地教他兒子:「你切莫露出狐狸尾巴,再忍些日子,等他將旗書獻出,為父再將他碎萬段,替你出氣。」方逸咕咕嚷嚷地答應了,風度果然更好,行行重行行,展夢白直將已落人他父子的圈套。 
※  ※  ※ 
他父子兩人怕見江湖人物,也是一直坐在車裡,這一日到了無錫,地頭已近,展夢白車窗中望去,只見市面繁華,人物風流,斜陽紅袖,煙花楊柳,果然不愧是江南名城,春風熙和,以已將江湖問的殺氣吹得乾乾淨淨,偶然有三五個佩劍少年漫步街頭,面上卻也是一團和氣。 
三人尋了處較為清靜的酒樓坐下,展夢白已可喝上幾杯,望著窗外的濃春景色,胸懷不禁一暢,方氏父子頻頻勸飲,只望將展夢白灌醉了,騙他說出布旗秘度的下落,那知展夢白年紀雖輕,卻是海量,三五斤黃酒下去,猶自面不改色,方逸卻已先醉了。以筷擊杯,大唱道:「十七八歲的心奴家,日日夜夜想婆家,有一天在路上遇見了咱家,咱一把把她抱回了家……」詞鄙歌粗,四座嘩然。 
方辛雙眉一皺,沉聲道:「你醉了,不要唱了。」 
方逸哈哈笑道:「怎地,難道我唱的不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大喝道:「誰說我唱得不好……」突地反身一把將鄰桌的一個酒客當胸抓了起來,道:「你說我唱得好不好?」 
那酒客具他窮凶極惡,早已嚇得臉色發自,連聲道:「好好,好極了。」 
方逸哈哈一笑,一把將他按在椅上。 
突聽一陣蕭聲自樓下傳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垂髻女孩,牽著一個盲目老人的衣角走了上來。 
這女孩伶叮瘦小,面色蠟黃,走上樓梯,便不住輕輕咳嗽,那老人鶉衣亂髮,面目憔悴,亦是久病初癒的模樣,但蕭聲吹得甚是悠揚悅耳,老人走上樓梯,喘了口氣,道:「伶伶,給爺台們消遣一段。」 
垂髻女孩伶伶手按衣角,福了一福,輕輕道:「唱得不好,請爺台們原諒,唱得好就請爺台們賞咱們租孫兩個飯錢。」語聲柔弱,楚楚可憐,展夢白心裡大是惻然,只聽她啟口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 
方逸突地伸手一拍桌子,大喝道:「不好,唱得不好,待大爺教教你……」伶伶歌聲一住,面色慘變,方逸一步竄了過去,劈手就要去奪盲目老人手中的竹蕭,酒客們見到這種場面,有的人心中不忍,有的人大為氣憤,有幾個卻早已悄悄溜下樓了。 
展夢白變色道:「方兄住手!」 
方逸轉頭大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你管得著我!」手掌仍舊抓去,那知他明明看得很準,這一抓卻抓了個空。 
方辛急怒之下,罵道:「畜牲!還不回來。」 
方逸只知未聞,大喝道:「老頭子,快拿來……」語聲未了,突地翻身跌倒地上,竟再動彈不得。 
那盲目老人面色木然,緩緩道:「這位爺台醉了,伶伶,我們走!」腳步緩慢,便將下樓。 
方辛面色一變,肩頭一聳,凌空躍到他面前,冷冷笑道:「老丈好高的手法,犬子無知,竟未看出老丈是個高人。」 
盲目老人木然道:「你說什麼?」 
方辛嘿嘿一笑,展夢白已自掙扎著走來,道:「方纔敝友無知冒犯,在下這裡向老丈陪罪。」 
盲目老人道:「你說什麼?」面色仍然冰冰冷冷。 
方辛見到他這種面色,心頭不覺一寒,轉頭一看,只見方逸僵木知死,雙睛怒凸,詳細查看一遍,竟不知是被什麼手法點中的穴道。以他的武功經歷,竟解之不開心頭不覺駭然,轉身而起,吶吶道:「老丈……」 
突地又聽樓梯一陣小響,一條錦衣高大的漢子,快步奔了上來,展夢白、方辛一看此人,心頭齊地一驚。 
這錦衣漢子見了方、展兩人,神色卻突地一喜,微一抱拳,道:「方巨木敬問宮老前輩大安!」 
展夢白心頭大奇,忡道:「方巨木怎地喚我宮老前輩?」只見那盲目的老人冰冷的面色突然一變,這才知道方巨木眼睛雖望著自己,其實卻是向這老人說話,只因這老人是個瞎子,是以方巨木目光便不用望著他。 
只見盲目老人變色道:「你是誰?誰是宮老前輩?」 
方巨木微微一笑,道:「前輩自不認得小人,小人只是代我家主人,恭請宮老前輩到城外一敘。」 
盲目老人厲聲道:「誰是你的主人?」 
方巨木道:「我家主人只令小人轉告宮老前輩,說二十年前塞外飛騎的故人,渴思再見宮老前輩一面。」 
盲目老人身子陡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緩緩道:「在那裡?」 
方巨木道:「小人這就恭迎前輩前去。」 
盲目老人抬起手掌,輕輕撫摸著他身旁垂髻女孩的頭髮,沉聲道:「伶伶,去解開那輕薄少年的穴道。」 
伶伶垂首應了一聲,回身在方逸身上拍了一掌,方逸「咳」地吐出一口濃痰,翻身站起,木立當地,酒瘋再也發作不出,方辛狠狠瞪了他一眼,卻附在方巨木的耳畔,輕道: 
「四弟,此人……」 
方巨木搖手示意,教他住口,卻向展夢白含笑道:「展公子怎地與我三哥一路,蕭三夫人那裡去了?」 
展夢白黯然一歎,還未答話,突聽盲目老人道:「走!」當先下了樓梯,他雙目雖盲,腳步卻甚是輕盈,已不復再是先前的龍鍾老態。 
方辛雙眉一皺,輕輕問道:「此人是誰?我怎地一時想不起來了。」 
方巨木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此人便是宮錦弼!」 
※  ※  ※ 
方辛失色道:「此人便是昔年人稱「貌如子都心如鋼」的「千鋒劍」宮錦弼麼,怎地變成了這般模樣?」 
展夢白亦自大奇:「素來極少在武林中露面的「七大名人」,今日居然又讓我見著一個。」 
只聽力巨木匆匆道:「人老了,模樣自然變了,他已下樓,我們還不快走!」 
方辛沉吟道:「我們也要一起去麼?」 
方巨木道:「你放心,主公怎會出谷,我不過只是代二駙馬假借主公之名,將宮錦弼騙去而已,你自然去得?」 
方辛道:「展公子意下如何?」 
展夢白滿心好奇,實在想看看他們口中的「主公」,「駙馬」,是何模樣?何況這些人又俱都與他母親有著極深的淵源,自然應了,當下四人一起下樓,只見宮錦弼仰天負手,立在路旁,月色星光中,果然依稀還可看出三兩分昔日的風采,那女孩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看到展夢白,垂首輕輕一笑。 
方巨木呼哨一聲,街頭突地車聲大震,車轔馬嘶聲中,一輛八馬並駕的馬車,急地奔馳而來。 
展夢白只見車馬俱非凡物,彷彿王侯所乘,心中不覺更是驚異,眾人上了馬車,宮錦弼遠遠依在角落裡,神情傲岸,顯見是不屑與別人為伍,方逸欺他眼瞎,不住惡眼相加,展夢白暗歎忖道:「此人實已不可救藥,我險些就看錯了他。」方辛見到展夢白望著他兒子的神色,嘴角隱隱泛出一絲冷笑。 
※  ※  ※ 
那八匹馬不但毛色如一,而且腳步絲毫不亂,八匹馬同時舉步,同時落步,四匹在前,四匹在後,通著轉角時,內側的馬腳步驟小,外側的馬腳步變大,銀鬃飛揚,在月色下閃閃發光,便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伍,步伐地無這般整齊,這般壯觀,一路馳過,路人盡皆側目。 
展夢白等坐在馬車裡,有如端坐在房中一般安穩,片刻間馬車便已出城,道旁楊柳,看來宛如被狂風吹倒,一根根倒在他身旁。 
奔馳半晌,前面隱見山巒起伏,馬鞭呼哨,健馬長嘶,方巨木展顏一笑,道:「到了!」 
下車一望,只見山助中一座寺觀,高聳飛簷,氣象頗宏,但寺牆卻甚是頹敗,彷彿是荒廢已久。 
寺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卻又不聞一點人聲,方巨木引吭高呼道:「宮老先生到!」 
觀門「呀」地一聲洞開,兩行錦衣大漢,高舉宮燈,一個接著一個走了過來,眾人自燈杯中穿過,只見一條鮮紅的長氈,自觀門一直到大殿的石階上,石階上卻負手卓立著一個錦衣少年。 
那垂髻的女孩伶伶小手緊緊握著她爹爹的衣角,神色極是緊張,展夢白雖然出身世家,卻也未見過這樣的排場,卻見宮錦弼昂然而入,衣衫雖襤褸如丐,神情卻一如王子,沉聲道:「蕭相公在那裡?」 
燈火中只見那石階上的錦衣少年,長身玉立,劍眉星目,風吹衣袂,宛如臨風玉樹,見了眾人來到,也不下階,傲然一笑,舉手道:「宮老先生請!」宮錦粥大步而上,方巨木、方辛父子卻已拜倒下去。 
方辛垂首道:「方辛拜見粉侯!」 
要知「粉侯」便是「駙馬」之意,展夢白見到一個武林豪強竟然自居駙馬,亦不知是氣是笑,但見了這少年如此風姿,暗中又不禁起了相惜之心。 
錦衣少年頷首道:「好!你也來了!」目光一掃卓立旁邊的展夢白,面色立沉,厲聲道:「此人是誰?是誰帶來的?」 
方辛惶然道:「此人姓展名夢白,乃是三夫人的……」 
方巨木接口道:「乃是三夫人的少爺!」 
錦衣少年面色微微一變,凝注展夢白幾眼,見到他衣衫不整,神情委頓,傲然一笑,道:「請進!三夫人好麼?」轉首入殿,再也不望展夢白一眼,展夢白劍眉軒處,怒火上湧,但轉念一想,自己如此形狀也難怪別人看不起,不禁暗歎一聲,緩緩走入了大殿。 
※  ※  ※ 
這大殿中的佛像早已拆去,四壁宮燈高懸,壁上裱貼著一層宮紙,被燈光一映,五色生光。 
四下並無桌椅,但卻堆著數十個獸皮錦墩,檀木矮几,宮錦弼早已坐到當中,伶伶寸步不離地靠在他身後,錦衣少年也不招呼展夢白等人,自管坐下,雙掌一拍,喝道:「看酒!」 
剎那間便有七、八個錦衣朱履約二八狡童,奔入了廳來,在矮几上呈上酒筵,酒餚豐美,備極豐渥,器皿更是絕佳,晶盤玉林光照几榻,錦衣少年道:「在下不慣居留客棧,只有借這荒寺,聊為駐足之地,匆匆而成,諸多草率,還望宮老先生見諒?」 
宮錦弼冷冷道:「是好是壞,反正老夫也看它不見,只要你說話莫要如此張狂,教老夫聽得舒服些,也就是了。」 
錦衣少年怔了一怔,玉面變得鐵青,宮錦弼道:「老夫來了這許久了,怎地主人還不出來?」 
錦衣少年沉聲道:「主人早已出來了!」 
宮錦粥道:「在那裡?」 
錦衣少年道:「便是在下!」 
宮錦弼大怒道:「你是什麼人?也配請老夫來這裡?」 
錦衣少年道:「在下花飛,奉家岳之令,到江南一遊,家岳曾囑咐在下,見到宮老先生時,多加問候。」 
宮錦弼面色稍舜,道:「原來你便是蕭……蕭相公的女婿,想不到二十多年,他還沒有忘記老夫。」 
展夢白暗奇忖道:「那蕭相公究竟是何人物?他一個女婿,竟被人稱為駙馬,遠行至此,還有這般排場,這宮錦粥言語錢銷,傲骨崢嶸,卻也不敢直喚他名字。」一時之間,不禁對這傳奇人物,起了好奇之心。 
只聽花飛朗朗笑道:「家岳怎會忘記宮老先生,常道二十年來,宮老前輩的劍法必定越發精進了……」突然轉口道:「請請,用些淡酒……」自己端起杯子,仰首一飲而盡。 
伶伶望著他面前的酒菜,滿面俱是羨慕之色,兩隻眼睛,睜得又圖又大,宮錦弼一撫她頭髮,笑道:「伶伶,好久沒有吃肉了吧!既有人請,還不多吃些。」 
伶伶畏縮地吃了一口,心裡雖害羞,卻又捨不得不吃,展夢白暗歎道:「這宮錦弼劍法絕世,若想富貴,豈非易如反掌,不想此刻欲如此潦倒,想必此人定有一身傲骨,滿腔俠心,才會一窮如此。」 
突聽花飛朗笑一聲,道:「展朋友怎不吃上一些,大家俱是自己人,吃一些沒有關係。」 
展夢白心頭大怒,冷笑道:「自是沒有關係!」舉起筷子,大吃起來,其實他方才早已吃飽,只是不忿花飛的言語神情,生像是他心存畏怯,不敢動筷子,是以他雖早已吃不下了,卻仍然手不停筷子,吃之不已。 
伶伶見他如此吃像,垂首一笑,也放心地大吃起來,一時間各人都不說話,倒像是要吃個夠本似的,大殿中只聽一片咀嚼之聲,神佛若是有靈,真要氣得瘋了,那些錦衣童子不住添酒加菜,在旁邊卻看得呆了,忍不住俱都掩口竊笑:「駙馬爺怎地請來這些餓鬼?」 
宮錦弼組孫兩人將面前矮几上的菜吃得乾乾淨淨,痛飲了十七壺多年陳酒,伸手一抹嘴巴,道:「好酒,好菜,你將老夫請到這裡,若是只為了飲酒吃菜,那麼老夫此刻就要走了。」 
花飛哈哈笑道:「如此匆匆,老丈怎能就走,待花某敬老丈一杯!」雙手持酒,離座而起,走到宮錦弼面前道:「花某先為老丈倒滿一杯。」 
宮錦粥仰天笑道:「再滿千杯,又有何妨?」舉手拿起了酒杯。 
展夢白只道他兩人要在倒酒時一較內力,不禁凝目而視,只見花飛緩緩伸出酒壺,不帶一點風聲,宮錦弼冷笑一聲,酒杯隨意一抬,便湊到壺口,宛如有眼見到一般,花飛雙眉一軒,突地將酒壺移開一尺,宮錦弼神色不變,酒杯立刻跟了過去。 
花飛又突地手腕一提,宮錦弼酒杯立刻隨之一舉,花飛手掌移動,酒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他手法快如閃電,但宮錦弼的酒杯,卻始終不離壺口,晶杯銀壺,在燈火下閃閃飛舞,眾人不覺都看得呆了。 
宮錦弼突地厲叱一聲,道:「豎子膽敢欺我眼瞎麼?」手臂筆直,動也不動地停了,花飛的酒壺黏在杯緣,竟再也移動不開,只見他面色漸漸凝重。掌上青筋暴起,指節處卻越來越白,雙足生了根似的釘在地上,厚底官靴的鞋底,竟變得越來越薄,原來竟已陷入地裡。 
展夢白暗歎忖道:「難怪這少年如此狂傲,原來他武功竟如此深厚。」大殿中靜靜寂寂,只有呼吸聲此起彼落。 
突聽「咯」地一聲,花飛掌中酒壺,壺嘴折為兩段,花飛腳步踉蹌,連退數步,「噹」地一響,酒壺跌在地上。 
※  ※  ※ 
富錦弼仰天飲盡杯中之酒,擲杯大笑道:「宮錦弼雖然又老又瞎,卻也不是別人欺負得起的。」 
花飛目光一轉,眉字間突地殺機畢露,冷冷道:「真的麼?」 
宮錦粥道:「你若不信,不妨再試一試。」 
花飛緩步走回座上,步履間又自恢復了驕傲與自信,緩緩道:「二十年前,家岳在塞外匆匆接了宮老先生一劍,便常道海內劍客,宮老先生可稱此中翹楚,在下雖少涉足江湖,卻也聽得江湖傳言,「千鋒之劍,快如閃電」,想見宮老先生的劍法必定高明的很」他忽然改口恭維起來,宮錦弼撚鬚笑道:「閣下何以前倨而後躬?」 
花飛冷冷道:「但這不過是宮老先生雙眼未盲之前的事而已,如今……如今麼…… 
卻是今非昔比了。」 
宮錦弼笑容頓斂,大怒道:「劍法之道,正邪優劣,在乎一心,老夫雙眼雖瞎,自信劍法卻絲毫未弱。」 
花飛冷笑道:「目為心窗,心窗閉了,劍法還會一樣麼?嘿嘿,在下的確是難以相信。」 
宮錦弼怒喝道:「你懂得什麼?老夫也不願與你多語……」 
花飛截口道:「正是正是,口說無憑,眼見為真,宮老先生若要在下相信,還是以事實證明的好。」 
展夢白見花飛的神情,已猜出他此舉必定懷有惡意,卻又看不透他惡意何在,自己也實在想看一看這位武林名劍手的劍法,只見宮錦弼手掌一按,身形離地而起,刷地躍入大殿中央,叱道:「劍來!」 
花飛大喜,拍掌道:「劍來!」一個錦衣童子,匆匆拿來一柄綠鯊劍鞘,黃金吞口,裝飾得甚是名貴長劍。 
宮錦弼手持劍柄,隨手一拔,「嗆」一聲,長劍出鞘,他左手姆指中指互勾,中指在劍背上輕輕一彈,只聽又是一聲龍吟,響澈大廳,宮錦弼傾耳凝神而聽,有如傾聽仙樂天音一般。 
花飛道:「此劍怎樣?」 
展夢白亦是愛劍識劍之人,此刻情不自禁地脫口讚道:「好劍!」眉飛色舞,躍躍欲試。 
要知愛劍之人見到好劍,正有如好酒之人見到佳釀,好色之人見到美女一般,立刻心動紳搖,不能自主。 
花飛斜目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也懂得劍麼?」眼色語氣之中,充滿了蔑視不屑之意。 
展夢白怒火上湧,卻只得忍住,暗中忖道:「此後我劍法若不強勝於你,展夢訂誓不為人!」 
只聽「嗡」地一聲,宮錦弼手腕微微一抖,掌中長劍,突地變作了千百條劍影,劍雨繽紛,旋光流轉。 
宮錦弼劍勢一引,剎那間展夢白只覺劍風滿耳,劍光漫天,森森劍氣,幾乎直逼到眼前,宮錦弼身形早已沒入劍光之中,大廳裡彷彿只剩下一團青華翻滾來去,只看得人眼花撩亂。 
花飛冷冷一笑,道:「好好,果然不愧是「千鋒之劍」,但一人舞劍,畢竟與對敵傷人不同,宮老先生你說是麼?」 
話聲未了,劍影頓收,宮錦弼倒提長劍,氣定神閒,冷冷道:「你可要與老夫試上一試麼?」 
燈光下只見他一劍在手,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所有的龍鍾憔悴之態,完全一掃而空,當真是威風凜凜。 
花飛看了,亦是暗暗心驚,口中卻哈哈笑道:「不錯,在下正想看一看宮老先生對敵之際,還有沒有昔日的威風?」 
宮錦弼雙眉一剔,眉宇間亦是殺機畢露,一字一字地緩緩道:「你可知道曾與老夫對劍之人,至今已無一人活在世上!」 
花飛大笑道:「別人若是傷了老丈又當如何?」 
宮錦弼狂笑道:「好!」突然盤膝坐到地上,道:「無論你們有幾件兵刃,老夫就這樣來接幾招!」手臂平伸,劍尖微微一挑,有如泥塑木雕般坐在地上,只有殿外微風,吹得他鬢髮不住飄動。 
「粉侯」花飛目光閃閃,緩緩長身而起,微一招手,緩步走入大殿之後,那八個錦衣童子和方巨木一齊跟了進去,片刻後又一齊走出,方巨木仍是長衫大袖,錦衣童子倒卻換了一身勁服,八人手中,俱都倒提著一柄青鋼長劍,腳步移動,將宮錦弼圍在中間。 
展夢白見到如此情況,那裡像是比武較技的陣式,分明像是仇敵,心頭方自一跳,方巨木已來到他身後,含笑道:「得罪了!」手指一伸,點住了展夢白的穴道,展夢白又驚又怒,卻發不出聲來。 
突見眼前銀光一閃,花飛輕輕落到宮錦弼面前五尺開外之處,他已換了一身織錦銀綢的武士勤裝,平平貼貼地穿在身上,絕無一絲垂縐,更顯得軀體修偉,光采照人,左右雙手,分持著一柄長劍,一柄匕首。 
右手長劍,碧光耀目,宛如一湖秋水,一看便知,已比宮錦弼掌中之劍鋒利名貴百倍。 
右手匕首,更是光華燦爛,令人不可逼視。 
花飛右手平舉當胸,左刃隱在肘後,目光注定宮錦弼,沉聲道:「宮老先生,你可準備好了?」 
宮錦弼冷「哼」一聲,動也不動,花飛目光一轉,那八個錦衣童子立刻將掌中長劍舞動起來,但腳下卻不動半步。 
另聽劍風凜凜,沖激在大廳之間,但人人都仍都木立如死,展夢白知道這是故意以此來淆亂宮錦弼聽覺的詭計,心下不禁更是替這盲目老人擔心,要知宮錦弼目力已失,對敵全憑聽覺,聽覺若再一亂,便根本無法分辨敵招刺來的方向部位,若是連敵招來勢都分辨不出,豈非有如束手待斃。 
花飛突地腳步一錯,同旁滑開三寸,但宮錦弼卻仍是木然盤膝端坐不動,花飛的目光也盯牢不瞬。 
剎那間花飛的腳步連移七步,他腳步每動一步,大殿中的殺機,便似又濃重了幾分,直壓得人人俱都透不出氣來。 
宮伶伶滿心驚惶,滿面畏懼,劍風越急,她神色問的恐懼也越重,花飛長劍輕輕一展,宮伶伶忍不住脫口驚呼一聲:「爺爺!」她小小一個孩子,那裡禁得住這般驚駭,小小的臉蛋,早已蒼白如死。 
花飛冷「哼」一聲,揮手道:「不用比了!」 
錦衣童子應聲住手,殿中劍風頓寂。 
宮錦弼變色道:「為什麼?」 
花飛冷笑道:「宮老先生自己一雙眼睛雖然瞎了,但卻另外帶著一雙眼睛在旁邊觀望,若遇險招,只要輕輕招呼一聲……」 
宮錦弼怒喝一聲,道:「伶伶,過來!」 
宮伶伶顫聲道:「是!」長畏怯怯地走了過去。 
宮錦弼厲聲道:「你可是宮一聊的女兒,宮錦弼的孫女?」 
宮伶伶垂首道:「是,爺爺!」 
宮錦弼緩緩道:「你可知道你爹爹是如何死的?」 
宮伶伶淒愁點了點頭,兩隻大眼睛已紅了起來。 
宮錦弼大喝道:「你爹爹為了我宮氏一家的名聲,力戰不屈而死,他雖死於亂劍之下,但臨死前卻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是以直到如今,武林中提起宮一聊來,仍是人人敬重……」 
說到這裡,他神色也不禁一陣黯然,便立刻厲聲接道:「你是我宮氏門中的兒女,怎可弱了宮氏家聲,今日爺爺未分勝負之前,你便是利劍穿心,也不能再哼出半聲,知道丁麼?」 
神色俱厲,鬚髮皆張。 
宮伶伶淒然應了,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花飛軒眉道:「好!」劍尖一挑,八柄長劍作舞,只聽「呼」一聲,劍風方起,花飛身形突地直竄出去,一道劍光,直刺宮錦弼咽喉。 
宮錦弼猶如未覺,但花飛長劍方至,他掌中青鋒已展,「叮」地一撥花飛劍尖,劍勢一引,貼著花飛劍脊直劃下去,這一劍當真急如掣電,又乘勢將花飛長劍封在外門,眼見花飛右掌五指便要被他一劍弄斷,但花飛左掌中的匕首,卻已無聲無息地刺向他胸膛。 
展夢白身不能動,一顆心卻砰砰跳動不止,雙眼更以已將凸出眶外,宮伶伶一雙眼睛也是睜得又圖文大,牙齒咬住嘴唇,都已咬出血來,但仍是不出一聲,兩個錦衣童子一聲不響,展動身形,齊地兩劍,就向宮錦弼肩頭、後背,他兩人身形雖急,但劍勢卻是穩穩慢慢,不帶一絲風聲。 
只見宮錦弼突地厲喝一聲,青鋒一抖,震開花飛長劍,劍柄一沉,「叮」地一聲,敲在花飛左掌匕首之上,震得花飛雙掌虎口,俱都裂出鮮血,宮錦弼左掌已自脅下倒穿而出,姆、食、中三指一捏,捏著了左面錦衣童子的劍尖,一抖一送,劍柄直擊在這錦衣童子的胸膛上,右手青鋒,劍勢不停,倒削而出,劍光一閃,震飛了右面錦衣童子的長劍,一劍乘勢削下,自這錦衣童子右脅之下削入,左肩之上削出,生生將這童子挑為兩半! 
只聽一陣驚呼,兩聲慘呼,左面童子狂噴一口鮮血,仰天飛了出來,五臟翻騰,立時身死。 
右面童子被他一劍削成兩半,上面一截斜飛而出,砰地落在一張矮几上,鮮血立刻與酒相混,下面一截去勢未竭,猶自向前走了一步,才跌在宮錦弼身旁,濺得宮錦弼一身鮮血! 
他掌中的長劍,卻被宮錦弼一劍震得筆直飛起,「奪」地一聲,插入梁木,花飛大驚之下,倒退七步,面上已無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