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暮色漸濃,炊煙處處,四野裡不見有人,只偶然見到兩、三隻瘦骨嶙峋的餓狗,有氣無力地跑著。 
    展玉翅走到一棵大樹下,見那裡有幾塊平整的石頭,便坐了下來,心中暗問:「我該不該加入通天丐幫?」 
    此念剛起,另一個念頭隨即浮現上來:「不行,當了叫化子,整天跟著那些友衫襤褸、無所事事的叫化子到處跑,有何前途可言?父母大仇又怎能報得了?更何況這些叫化子晶流複雜,人品低下,混在裡面,連自己也受了辱。」 
    可是又覺得天下茫茫,霓無一個奸去處。人總要吃飯穿衣,不名一文,寸步難行,而且好像有點對不起沙連水。他一時委決不下,心頭極是煩嗓,不由自主站了起來,繞了三、四圈,又有一個念頭冒起:「大丈夫志在四海,要幹大事業,豈能整天為三餐一宿煩憂?沒飯吃便去當鏢師,何須乞求於人,辱沒了祖先?而且我也曾救過沙連水一次,一報還一報,兩不虧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主意一打定,抬頭往前望去,這才驀地發現,不知在何時,面前已站了好幾條大漢,其中一個,他認得出便是那泣自稱是「百默之王」的林森。他心頭不由一沉,連忙捏住刀柄,一對眼睛緊緊瞪著對方。 
    站在林森旁邊的是一位老者,貌不驚人,但聲若洪鐘:「你便是展玉翅?乖乖跟老夫們跑一趟。」 
    展玉翅邊思索逃跑之策,邊問道:「閣下是誰?跟你們去哪裡?」 
    林森道:「你連陸總瓢把子也不認識,居然還敢如此目中無人!跟咱們去見仙子。」 
    「西方仙子,在下跟她無冤無仇,無瓜無葛,她老跟我作對,到底是甚麼事?諸位受命於她,必定知道,可否告訴一二,若在下認為確需與她見面,自然會跟你們走一趟。」 
    林森尚未開腔,後面一位漠子巳不耐煩地道:「臭小子,若非仙子交代不許殺死你,咱們早已……」 
    林森喝住了他:「少俠,咱們也很想知道,仙子因何一定要你去見她的原因,不過她不說,咱們也不敢問,但不管你願不願意去,也得眼咱們走,別無選擇。」 
    展玉翅明知故問:「假如少爺不肯去呢?嘿嘿,其實前幾天少爺早已見過她了,她並沒有說出要見少爺之原因—哼,看來你們是假傳『聖旨』了。」 
    那姓陸的冷冷地道:「哪容你說不去,上!」後面那些漠於除了林森之外,全部走前,把展玉翅圍住。 
    展玉翅怒道:「你們別惹火了少爺,否則我拚死也能殺傷你們幾個!哈哈,西方仙子有令,不許殺我!來吧,上來啊!」 
    剛才無意中說漏了玄機的漢子,是「七星客」三寨主白復剛,他首先大叫一聲,標前伸臂,十指箕張,向展玉翅抓去。他一動手,其他人也不閒著。 
    展玉翅十分可惜自己失去使慣的長劍在手,但狗急跳牆,把搶來的單刀拔了出來,一陣亂揮。他內力雄渾,青木道長灌輸於體內之內力,巳被他吸收得七七八八,是以刀勢不成章法,但風聲呼呼,威勢嚇人。 
    陸源道:「慢慢來,這小子只有一、兩道板斧。」 
    誰知展玉翅巳知對方不敢殺自己,而且他自己也覺得生不如死,因此勢如瘋虎,悍不畏死,相反那些大漢,心存顧忌,此消彼長之下,被殺得連連後退,林森忍不住罵道:「真是膿包!」 
    姓陸的老頭怒瞪了他一眼:「你稅什麼?老夫這些人再膿包,也比你那些小野獸強得多。」原來他便是陸上七十二旱寨之總瓢把子陸源,發怒自有一股懾人之氣勢、林森乾笑賠罪。陸源怒喝一聲:「捉不了這小子,你們今後也別來見老夫。」 
    下這個命令,等於對他手下下道催命符,陸源在綠林之中,享有極高之聲譽和威望,那些大漢本來避重就輕,現在卻不敢再後退,硬碰硬之下,不怕死者勝,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激戰之中,天籠寨副寨主傅從君以長槍自側急戳展玉翅的左肋,右側的飛鷹寨寨主左良堂,手揮斧頭橫劈,一左一右把展玉翅封死,後面的梅花寨寨主曹嚴生,又退而復進,但層玉翅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尖刀挾著一陣尖銳的破空聲,直劈白復剛。 
    這一刀,他用了八、九成真力,刀勢無招無式,直出直進,直截了當的一刀,卻極具威力。白復剛不敢攖其鋒,倉皇後退。 
    展玉翅大-一聲:「哪裡跑!」提步再進。說時遲,那時快,猛地一個轉身,左手一落,緊緊抓住猶疑不決的傅從君的長槍槍桿,猛地用力一拉,傅從君失卻重心,向前蹌出兩步,長槍刺向左右為難、投鼠忌器的左茛堂之小腹。 
    博、左兩人都大吃一驚,忙不迭收勢及退身,展玉翅手起刀落,一刀砍在傅從君的後背上,入肉寸餘,血光進裂,伴著一道淒厲之慘叫聲。 
    展玉翅虎吼一聲,再一腳將傅從君踢翻,飛身撲向左頁堂。左良堂為其勢所懾,一退再退。白復剛連忙上前截住展玉翅。 
    陸源看了林森一眼,低聲問道:「林兄弟是要下場,還是由老夫出馬?」 
    展玉翅悍不畏死,仙子又要活的,這分明是個燙手之山芋,林森城府深沉,才不願意接手,是以道:「有總瓢把子在場,在下怎敢潛越?」 
    陸源輕哼一聲,抽出插在腰帶裡的旱煙捍,慢慢走前:「你們退後,看老夫收拾他。」 
    白復剛等人巴不得他有此命令,都忙不迭退開。 
    正點子下場,展玉翅不敢造次,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幾口氣。陸源冷冶地道:「小子,你有沒有遺言?再不交代,可沒有機會了。」 
    展玉翅哈哈大笑:「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而,隔壁王三沒有偷,別看你是甚麼總瓢把子,但在少爺眼中,根本不值一顧,你敢傷我一根毫毛麼?」 
    陸源老臉泛紅,惱整成怒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信不借老夫能活捉你,而不傷你一根毫毛?」 
    「少爺不相信,正想試試總瓢把子的手段。」 
    陸源氣得七竅生煙,但他縱橫綠林數十年,非同小可,很快便冷靜下來,緩緩踏前一步,又停了下來,挺立如同一尊石像。 
    他嶽峙淵停,不勤聲息,展玉翅反而不敢造次,立即集中精神,注意對方每個動作及眼神,陸源悠閒地點起煙來,奇怪,展玉翅竟然不敢乘機進攻,相反,他精神卻稍為鬆懈下來,心想一袋煙燒完,還有一段時間。不料,陸源迎面噴出一口濃煙,直奔展玉翅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陸源同時展開攻勢,煙桿使出小花槍的招數,急戳展玉翅要害。 
    那口濃煙吃陸源內力一激,去勢極快!展玉翅冷不提防,大吃一驚,幸好他反應快,雙腳一頓,身子倒飛丈許之外,總算脫出煙陣,看到煙桿。 
    只見他單刀一挽,在身前灑下一片刀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陸源暗讚一聲,煙桿避重就輕,不與單刀碰上,每次出手,未待招式使盡便已變招。 
    姜到底是老的辣。展玉翅雖有拚死之心,但此刻卻無從發揮威力。那陸老頭一根煙桿戳、點、刺、掃、敲、打,使得出神入化,專找展玉翅身上之穴道,至此,展玉翅才領略到其厲害。 
    展玉翅已經歷過大小數戰,不如以前毛躁,他很快便冷靜下來,見招破招,刀中挾掌,腳踩七星步法,封不住的便利用步法閃避。陸源雖然厲害,但要生擒對手,一時之間,可也不容易得手。 
    眨眼間雙方已鬥了二、三十招,展玉翅越鬥越穩,單刀不時使出他自創之招式,姿勢雖不好看,卻十分實用。 
    旁邊觀戰之林森也看得暗暗稱奇:「怎地這小子幾日不見,便似脫胎換骨般?」 
    他心念未了,耳畔卻聞有人道:「陸總瓢把子,偌大的一把年紀,還跟後生小子過不去,羞也不羞。」抬頭望去,卻見沙連水帶著一群叫化子,正風馳電掣而至,心頭不由一沉。 
    陸源沉聲道:「沙老頭,你我素來河水不犯井水,請不要破壞規矩。」 
    沙連水怪笑道:「他是老夫弟子,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弟子被你抓去不成?」 
    陸源抽身道:「叫化子,你可別騙老夫,這小子是個紈褲子弟,他肯當乞丐?」 
    沙連水冷笑道:「這種事還有假的?他昨夜已向我『拜桿』,今日因為跟桿子發生了點誤會,心情不快,私自跑出城來,老叫化子正來找他回去。」 
    陸源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問展玉翅:「姓展的,這可是真的?」 
    展玉翅咬咬牙,道:「這種事還有假的麼?」 
    陸源噓了一口氣,道:「老夫才不管你是否加入丐幫,就怕你是哄我的!假如你是叫化子,便沒老夫的事了。」他向手下招招手:「咱們走!」 
    沙連水忙道:「總瓢把子可否把話說明白了再走?」 
    陸源笑道:「彼此不同道,與我無關之事,老夫不會多管,有些事與你無關的,你也不該多問!倒是老夫該向你道賀,收此佳子為徒。」回頭又問:「你們都聽清楚了沒有?」 
    曹嚴生和傅從君等人均答道:「咱們都聽清楚了,通天丐幫沙老叫化子說展玉翅是他弟子,展玉翅也自己親口承認了。」 
    林森打了個哈哈:「陸老不必擔心,此事林某當會向仙子稟告,若有問題仙子自會找他晦氣,與咱們無關,沙老叫化子,咱們後會有期啦!」 
    展玉翅急問:「到底少爺跟西方仙子有甚麼瓜葛?她為何屢要與少爺過不去?」可是那些人卻充耳不聞,展開輕身功夫跑了。 
    沙連水道:「咱們回去吧!」 
    展玉翅見他眉頭深鎖,乃走近他:「沙老,多謝你又一次救了晚輩,只是無端端連累了你,晚輩心中難安。」 
    沙連水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傻子,既不想連累老夫,為何還不喚我一聲師父?你放心,老夫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展玉翅心頭一震,他此刻再不願意也不敢說一個不宇,是以乾巴巴地喚了一聲師父。沙連水又笑道:「記住,以後在人前還得以此稱呼!叫化子這輩子,就只收你一個弟子!你要把老夫當作真正之師父也好,當作「開山師父」也好,總之從今之後,你便是通天丐幫之桿子了。駱元,你把幫內之規矩及暗語告訴他。」 
    駱元應了一聲,神情卻十分興奮,跟展玉翅並肩而行,邁步返回鳳陽縣城,待到城門,展玉翅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乃問道:「幫主如何了,明天大會又如何?」 
    沙連水沉不住氣地道:「不要多問。」 
    進了城,沙連水又走進城隍廟裡,小牛見到展玉翅,連忙走上前問道:「展大哥,你去了哪裡?要離開咱們啦。」展玉翅哪裡敢答他,只搖搖頭。 
    忽然駱元走了出來,拉著展玉翅的手,道:「老爺子喚你進去。」 
    展玉翅懷著一顆忐忑之心,隨駱元進廟,駱元引他進殿,自己便退了出來,那後殿坐著奸幾個人,周通、龍永富、孫小三、風七娘等等都是沙連水之心腹愛將。只見眾人臉色都十分沉重,展玉翅乾澀地喚了聲師父。 
    沙連水擠出一絲笑容,道:「你既然叫我師父,拜桿禮儀便不能免!嗯,今日不同往日,一切從簡。」 
    風七娘道:「還不快跪下?」 
    展玉翅依言跪在沙連水面前,沙連水取出其打狗棒,在他頭上輕輕叩了三記,風七娘道:「叩三個響頭。」展玉翅依雷叩了三個頭,風七娘又道:「站起來,向師父身上吐三口涎沫。」 
    層玉翅怔了一怔,龍永富道:「快!這是本幫之入幫儀式中最重要的一環!而且要大大口地吐。」展玉翅只好在沙連水身上吐了三口口水,心頭卻有說不出的滋味。 
    風七娘道:「吐了口水,以後使得尊師敬老,即使日後當了幫主,對師父也不能無禮。」 
    展玉翅忙道:「尊師敬老這一點,在下自信還做得到,諸位大可以放心。」孫小三等人紛紛向他倆道賀。 
    沙連水道:「都坐下來吧!大家商量一下,明天假如幫主順著郝拓他們的意思做,可有甚麼妙計阻止?」 
    風七娘道:「除了再施拖延之計外,還有甚麼辦法?」 
    展玉翅見眾人均不發言,乃道:「事實上沒有辦法,除非你們敢於違反幫規。」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開腔。展玉翅清一清喉嚨,續道:「其實分家也沒有甚麼不好啊……」 
    話還未說畢,周通已叫了起來:「咱們可是來真的,不是開玩笑!」 
    「在下也不會在此時開玩笑。」展玉翅打開話匣子之後,反而沒有顧忌了,侃侃而說:「分家之後,幫內人員單純了,不會再分裂,此是一;避免了兄弟闋牆,此是二;保護幫譽此是三。」 
    「再說下去。」沙連水忽然站了起來。 
    「我不反對老弱殘廢當叫化子,但這次來開會的,十居其八均是四肢健全的,而有拳有勇,按理該自食其力方合,廁身丐幫,伸手乞討……」 
    沙連水乾咳一聲,阻止他再說下去:「先把話說清楚,照你這樣說,在座的人,竟無一人是好的了。」 
    展玉翅忙道:「這個屬下不敢說,而且我只是有疑問,向諸位提出來,以求解開茅塞。」 
    沙連水乾咳一聲:「當時幫主創立本幫,是希望集合天下家無業產之流浪者,形成一股力量,既解決他們之溫飽問題,也希望以此力量為武林正義做點事,故此各地丐幫被武林同道視為白道,其理在此。」 
    「但據弟子所知,老百姓對咱們丐幫,並無多大之好感。」 
    「族大有乞丐,樹大有枯枝,本幫幫來這麼多,良莠不齊乃正常之現象,不足為奇,老夫已老,卻希望後浪能將敝幫納入正軌,是以老夫極力反對本幫弟子做雞鳴狗盜之不法事,只是……」 
    展玉翅道:「但依屬下之見……請恕弟子大膽妄言……郭幫主對本幫之幫義,似乎瞭解並不透徹。」此言一出,眾人神情均是一震。 
    展玉翅索性暢所欲言:「郭幫主只為解決本幫弟子之吃飯問題而困擾,卻好似未曾為發揚武林正義而著墨!如此本幫有何前途可言?」 
    沙連水緩緩吸了一口氣,接口道:「說得有點意思,快再說下去,說錯了也不怪你。」 
    展玉翅索性豁了出去:「若郭幫主是為了武林正義的,今日便不會為吃飯的問題跟人糾纏不清。讓幫內弟子偷、搶、拐,還能發揚武林正義嗎?若為了吃飯,便甚麼事都可以幹,還有善惡、正義、邪惡之分嗎?若要以此解決吃飯之問題,太容易了……」 
    他說至此,故意頓了下來,風七娘雖是女人,但性子比男人還急躁:「我的螞呀,你別吊老娘的胃口啦,快說快說,這些話老娘十分中聽。」 
    眾人卻忍不住失笑起來,但也一個勁地催促展玉翅說下去,展玉翅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晚輩也是胡說八道,諸位千萬別當真。」他頓了一頓才續道:「天下幫會林立,他們是以甚麼為生的?」 
    風七娘道:「有的以搶為生,有的做生意,有的以侵佔別人財產為生,不一而足。」 
    「以在下愚見,大可以做生意作為幫內弟兄之部份收入,雖有租訓不許做生意,但祖訓未必能適合今日之情勢,大可以權宜行事,否則光景不佳,收成不好,老百姓自身難保,怎會有人願意養乞丐?」 
    這席話又說得眾人啞口無言,良久沙連水才道:「祖訓誰都不敢違背。」 
    展玉翅又問:「幫主如今在何處?」 
    周通忿忿不平地道:「被郝拓那老賊扣住了。」 
    展玉翅吃了一驚,孫小三忙道:「你不要誤會,其實是幫主他自己要留在那裡的。」 
    周通道:「你別糊塗了,幫主明知那些傢伙不懷好意,為何不跟咱們回來,嘿嘿,我說他根本忘記了老幫主之遺訓!哼,不是俺看不起他,他實在太軟弱了,當不了咱們的當家。」 
    展玉翅道:「其實你們不必擔心,郝拓要分家便由得他們分家去,清掉垃圾,丐幫反而乾淨了,就不明白你們因何要反對?」 
    眾人又一陣沉默,過了一陣,龍永富才道:「大概大家都不想削弱丐幫之實力吧!要知道他們已活動有年,他們一退幫,也不知要拉走多少人,而且願意跟他們的,必都是些四肢健全、有拳有勇的人,剩下些老弱殘兵,這通天丐幫還能在武林立足麼?」 
    沙連水歎息道:「老夫擔心的還不止於此!我怕他們不是要退幫,而是分家,最後以實力表決,則他們將佔上風,退出丐幫的必是咱們。」 
    周通叫了起來:「這如何使得?幫主不會這般糊塗吧!總不能以乞討為生者反被趕出丐幫……」 
    龍永富冷冷地道:「這有何奇怪?郝老賊和米常滿甚麼事做不出來?只怕他們也不會作甚麼表決,而是要把咱們擠掉。」 
    沙連水接道:「這正是老夫聶擔心的,屆時免不了一場血戰,兄弟闡牆,總不是件奸事。」他抬頭問道:「小展,你有甚麼好辦法?」 
    展玉翅想了一下,道:「依我看也許幫主有甚麼把柄-在人家手裡,是故他不得不低頭! 
    哎,其實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分家就分家,他叫通天丐幫,咱們可以叫正義丐幫。」 
    周通截口道:「你說得倒好聽!咱們為通天丐幫流了多少血汗?就這樣拱手相讓,老子說甚麼都不幹。」 
    風七娘也道:「這也怪不得他,他對敝幫尚未有感情!哎唷,餓死了,叫他們弄些吃的東西來吧。」她一陣風似地跑出去,隨即又回來了,喜孜孜地道:「原來他們早已弄好了,你們把食物搬進來吧。」 
    東西雖然粗劣,倒也乾淨,還有半罈子酒,眾人吃了東西,卻默不作聲,沙連水煩躁地道:「你們快說吧,有甚麼辦法?」 
    龍永富道:「哪有辦法?除非你老人家有膽反幫主。」 
    周通道:「不錯,俺那些人都在城外,大不了召他們進來,大幹一場,小展說得不錯,擔心甚麼!兄弟闡牆也不怕,咱們可是被迫的。」 
    沙連水忙道:「可不能莽撞,明天,一切照我眼色行事。早點休息吧!小展,你留下來。」龍永富他們聽他這樣說,便紛紛出去了。 
    後殿只剩下沙連水及展玉翅兩人:「小展,不管你以後如何,但老夫希望你留下來助我渡過難關。」 
    展玉翅忙道:「師父為何說這種話?弟子既然加入敝幫,自然一直跟隨在你左右。」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沙連水臉露笑容:「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很有見識,日後得好好重用你。」 
    「弟子哪有甚麼見識,只是旁觀者清罷了。」 
    「老夫對你以前之事,一無所知,你快告訴我。」沙連水坐在牆角,靜靜聽展玉翅說往事,不插一腔,直至展玉翅說畢才問道:「武當真的就這樣將你趕出門牆麼?」 
    「是的,到底是甚麼原因,弟子也鬧不清楚。」 
    「哼,武當派那些牛鼻子都是陽一套陰一套!他怕你留在武當派裡,張三奇不會放過他們,是以只好把你趕出來了,你這還不明白?」 
    其實展玉翅也猜到幾分,只是不願意接受,他發了一陣呆,問道:「師父,那次你為何上武當山?」 
    「武當派裡有一道人跟老夫交情不淺,可是他們不歡迎門下弟子跟丐幫中人來往,而又不能隨便下山,那次老夫剛好路過,才上山欲去找他,卻不知他們正處於內亂,又不能道明來意,以免連累了他,是故只好跟他們抬槓,不料那些牛鼻子竟把老夫當作奸細,真是可恨。」 
    說到此,沙連水故意頓了一頓:「老實說,若非老夫內傷未曾痊癒,憑那些牛鼻子那幾下三腳貓功夫,才傷不到老夫一根毫毛。」 
    展玉翅又沉默了一陣:「如此看來,弟子被逐出師門一事,也是武當派故意放出消息的?」 
    「當然,否則武當派已封山,還有誰會知道?別把此事放在心上,沒有武當派作靠山,你照樣能在江湖上立足。」 
    「談何容易?你看,甚麼『百獸之王』、旱路七十二寨總瓢把子,甚至是括蒼派的弟子也不放過我,江湖還有弟子立足之地?」 
    沙連水輕輕拍拍其肩膊:「以後此事不必煩惱,他們不是說,只要你加入了丐幫,便與他們無關麼?」 
    「師父,他們這是甚麼意思?」 
    「不管是甚麼原因,反正老夫在生一天,便不會叫你吃虧。」沙連水雙眼閃著光芒:『剛才你說旁觀者清,照你所看,老夫正想再聽聽你的高見。」 
    展玉翅見沙連水如此看重自己,反而不敢高談闊論,沉吟了好一陣子方道:「師父,以弟子之見是,假如不能挽回大局,倒不如分家算了,慢慢再擴充實力。 
    「不,老夫是想聽聽你對幫主之看法。」沙連水道:「你認為幫主有把柄讓郝拓抓住? 
    但據老夫瞭解,他嫖、賭、飲、吹均不好,會有甚麼把柄讓人抓住?說真的,老夫敢說是看著他長大的。」 
    「若不是有把柄讓人抓住,便是落入了郝的圈套,否則他斷不會留在那邊,看來明天他會贊成郝拓之建議,而且會迫咱們退幫。」 
    「嗯,有此可能……」沙連水憂心仲忡地道:「如此說來,咱們可得小心了,但老夫不願發生兄弟闕牆之事件,還有,依你看法幫主是身不由己?」 
    展玉翅點點頭,暗道:「我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沙連水又問:「可有妙法避免?」展玉翅搖搖頭,沙連水又長歎一聲:「天若真要亡我通天丐幫者,那也無話可說,一切只好聽天由命,你早點睡吧。」他說得有神無氣,看得出其內心十分痛苦、焦慮,甚至無奈。 
    展玉翅連忙安慰他:「師父不必過慮,說不定咱們是杞人憂天,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也應該早點休息了。」沙連水點點頭,右掌一揚,發出一掌劈空掌,把燭光震熄。 
    後殿一片黑暗,展玉翅身心俱疲,就和衣倒在地上,黑暗之中,仍見到沙連水眸子閃閃生光,他一合上眼,只消片刻便進入夢鄉。 
    待他醒來,紙窗上又呈現一片白光,他轉頭一望,沙連水已不在,不由著急起來,一骨碌爬起來,跑出前殿,幸好,大夥兒仍在,正好一位大漢提著一桶豆乳進來,風七娘道:「姑奶奶正想來喚醒你哩。」展玉翅赧然地笑一笑。 
    「快吃吧,時間差不多了。」 
    群丐吃了早飯,又列隊出發,依次進入廣場內,也許前兩天還有人未及趕到,今日人比前兩天又多了。 
    沙連水拉著展玉翅,低聲道:「你如今已是本幫弟子,進去吧!」展玉翅默默跟在沙連水背後,走至上戲台前面,見到郭煥彩及郝拓等人已坐在郡裡了。 
    米常滿嘴角噙著一抹陰笑:「沙老,昨夜可好睡?」 
    「老叫化身無長物,天塌下來也睡得著,就怕有些人整夜裡動腦筋睡不著。」 
    米常滿笑容不敢,似乎智珠在握,又跟別人打招呼去了,待所有乞丐都擠進了廣場,擠不進的也散落在四周,米常滿方躍上土台,宣佈大會開始:「諸位弟兄大概不曾忘記,今日之議題是甚麼,咱們請當家的上台。」 
    風七娘急問道:「幫主,你得想清楚才奸講話,通天丐幫之前途,全仗你一句話。」 
    郭煥彩雙眼望著遠處,語氣不帶一絲情感:「本座經一整夜之思索,全面考慮……咳咳,既然彼此合不來,倒不如分開較好。」 
    話音剛落,下面已亂哄哄地議論開了,風七娘高聲叫道:「豈有此理,本幫勢力已不如前任幫主在生之時,再分開還有誰看得起咱們?」 
    郭煥彩木無表情地道:「要人看得起咱們,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分裂成兩派,人家會否看得起咱們?分開之後,剩下來的團結一致,終有一日人家會改變看法……咳咳,所謂眾志成城嘛。」 
    風七娘道:「成城個屁!剩下些老弱殘兵,人家當然會改變看法……把咱們看得更低了。」 
    郝拓喝道:「風七娘,今日大會雖可自由發表自己之看法,但你說話也得注意一點,不可侮辱幫主,須知侮辱幫主,便是侮辱全幫上下之弟兄。」 
    孫小三不甘妻子被欺侮,接口呼道:「你們一定是設計扣住了幫主,否則以幫主之為人,他絕對不敢作出這樣之決定。」 
    米常滿怒道:「胡說八道,孫堂主你說話必須有根據,隨便誣蔑弟兄,很多人看不慣。」 
    周通高聲道:「幫主,咱們做你後盾,你有甚麼苦衷,儘管說出來,他們敢對你怎樣,咱們便跟他娘的幹一場,我老周天不怕地不怕,最恨那些兩面三刀的人!」 
    郝拓道:「這是幫主之決定,你們到底是跟郝某過不去,還是跟幫主過不去?」 
    至今日才出現之禮堂堂主楊天笑,此刻方第一次開腔:「請大家冷靜一下,先想想幫主之言是否有理,如此大會方能繼續下去。」 
    刑堂堂主鐵中堅也道:「沙老,請你約束一下部下。」 
    沙連水此刻方開腔,他先清一清喉嚨,待會場沉靜下來方道:「老夫先聲明一點:孫堂主、周堂主是通天丐幫之堂主,這職位是上任幫主郭永祥任命,經大家同意才選上去的。」 
    他故憊把上任幫主之名說出來,再拿眼一掃全場,剎那間會場靜得落針可聞,不論是反對的或贊成的,都知道他的份量,都想知道他的看法,會場乞丐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因此,孫堂主及周堂主不是老夫之部屬,大家大概都瞭解本幫長老之作用吧?長老在本幫並沒有實權,他只是幫主之參謀,以及協助幫主推行命令。」說至此,沙連水又停了一停:「老夫已有一年零三個月,未見過郭幫主了,昨日在會上見過,散會之後未再接觸。現任幫主作出分家這一違反上任幫主、也是他義父終生願望的決定,老夫事先既不知道,他亦不曾問過老夫一句話……」 
    米常滿道:「你昨天在大會上為何不把話說清楚?」 
    沙連水冷笑一聲:「你也為何不說?你今可把話說清楚,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米常滿老臉發熱,一時間,無話應之。 
    沙連水一拂袖,看也不看他一眼:「上任幫主郭永祥臨終之前,病榻前共有七個:老夫、郝拓、米常滿、鐵中堅、楊天笑、因龍堂主恰好有事到總舵稟告,也躬逢其會,另一個便是現任幫主郭煥彩。龍堂主,當時老幫主說的話,你還記得麼?」 
    眾人心中均忖道:「到底薑是老的辣,沙老爺子這一招可真厲害。」 
    「記得!」龍永富高聲道:「老幫主說:『繼任人的問題,全幫雖已經通過,但小郭經驗不足,性子也比較軟弱,今後尚需要你們大家協助及支持,否則本幫將會分裂及衰敗。』」 
    米常滿道:「但如今我們沒有人反對現任幫主,反對的是你們。」 
    「甚麼咱們你們的,米常滿,你也太過明目張膽了。」沙連水氣呼呼地道:「龍堂主,你再說下去。」 
    龍永富肅穆地道:「當時老幫主還要咱們六個人,當著他的面發下毒誓:不許分裂,同心台力,協助現任幫主發展幫會,使本幫能千秋萬世。」 
    會場內的老丐,有的已聽得雙眼噙淚,有的已忍不住道:「咱們不能分家!」 
    米常滿沉不住氣道:「咱們甚麼時候反對過現任幫主?而且咱們也沒有分裂,只是分家。」 
    沙連水嘿嘿冷笑:「老夫暫時不和你計較分裂與分家有甚麼異同,龍堂主,再說下去。」 
    「老幫主看咱們六個人都發了重誓,面露笑容地道:「你們六個人對本幫及創幫之宗旨之忠誠程度不一,亦有人心存異志,只是老夫在生時隱忍,將來會不會發作,老夫已不知道,但老夫希望是自己看錯了,更希望有異志者,從今以後,打消異念,今日老夫也不點名了……』」 
    在場之乞丐,絕大多數都不知道老幫主臨過世之前,還有這麼鄉內幕。剎那間,人人心中均想道:「不知老幫主認為誰有異志?」 
    郝拓不容龍永富再說下去,否則己方無立足之地,是以大-一聲:「這些陳年舊賬跟今天大會,有何關係?」 
    沙連水道:「老夫正要把話說清楚。」 
    米常滿道:「無人阻止你說話,但這些事老幫主臨終之前有遺書,不要宣揚出去,你倆一唱一和,把所有的事揚出來,已違反老幫主之意。」 
    沙連水道:「若非形勢所迫,老夫也不想宣揚,而且只是為了澄清一些事,別無他意。」 
    米常瀟轉頭問道:「鐵堂主,沙老犯了規,依例該如何懲罰?」會場內一片噓聲,米常滿喝道:「吵甚麼?誰都要遵守幫規。」 
    鐵中堅道:「不過……這個……幫規沒有這一條。」 
    「甚麼沒有這一條?洩露本幫秘密,該當何罪,你不知道?」 
    鐵中堅道:「這條當然有,視情節輕重而定。」 
    「好,洩露幫主遺書,該判甚麼?」 
    全場內又響起一片噓聲,贊成者卻大聲叫好,吵成一片,風七娘問道:「幫主,你說句公道話吧。」只見郭煥彩輕輕閉起雙眼,一副與我無關之態,但看得出他內心是十分痛苦。 
    龍永富道:「不管是否犯幫規,龍某都要把話說畢,當時老幫主還說:『你們六位是通天丐幫之柱石,一定要同心合力,求大同存小異,不許分派,不可各自為政,小郭,你有事要跟他們多商量,尤其決定大事之前,最好先請教沙長老。』郝拓,龍某這些話,可有一個字是擅自改動的?」 
    米常滿冷冷地道:「不管如何,你違反幫規,總得受罰,鐵堂主,快宣佈其刑罰。」 
    沙連水喝道:「且慢!所謂事有輕重緩急,老夫想問郭幫主幾句話。」郭煥彩緩緩睜開雙眼,但目光不敢與沙連水相對:「郭幫主,請你表示一下,龍堂主所說的,是事實還是-造?」 
    郭煥彩自喉底吐出兩個字來:「事實。」 
    「既然如此,老夫再問你一句:你決定將本幫分家時,可曾問過老夫?」 
    「沒有。」郭煥彩表面上看來,仍是十分鎮定。 
    沙連水聲音轉厲:「老幫主曾經對你說過甚麼話,相信你還記得!」言下之意是郭煥彩違背老幫主之遺言。 
    米常滿吃一驚,突然跳上台去,站在幫主身旁,由於今日雙方均無人上台,是以他此一舉動立即惹來一陣噓聲,米常滿悻悻然地道:「你們緊張甚麼?本座是來保護幫主的。」 
    風七娘罵道:「你是說沙老捨襲擊幫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米常滿雙眼似要噴出火來。 
    郭煥彩向米常滿揮揮手,令其下去,然後不慍不火地道:「老幫主的話,本座每一個字都記得,但不要忘記,本座就職至今已快四年,四年的時間不短,已經可以學習到很多東西,而本座認為如今已長大,可以自己處理本幫之大事,正如你剛才所說,形勢所迫,有時老幫主的遺言並不是不可以違背。」 
    會場內又「噓」的一聲響起,猶似一鍋煮沸的開水。沙連水氣得胸膛不斷起伏,縱聲問道:「幫主這幾句話是甚麼意思?」米常滿此刻方放下心頭大石。 
    郭煥彩不慌不忙地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世事不斷變化,萬萬不可墨守成規,本座亦問沙老一句:昨夜本座若與沙老在一起,郝老也會怪我,而你一向是本座最敬重的人,也深信你最能體諒本座,卻想不到本座竟然看錯了。」 
    這席話也厲害,迫得沙連水只有喘氣之份兒,耳畔又聞郭煥彩的聲音:「本來你們兩人可以在一起的,偏偏你們雙方又不願……這怎能怪得本座?」他吸了一口氣:「龍堂主之事本座不想追究,因為形勢所迫,而本座有些決定,雖有故老幫主之言,亦是大勢所趨。」 
    此刻,場內的乞丐,包括龍永富、周通、風七娘等人方知道郭煥彩非如想像中那麼膿包。 
    沙連水突然覺得他是個陌生人:「分家是件大事,而且對本幫有害無益,相信老幫主泉下有知,也會反對。」 
    「勉強合在一起,整天吵吵鬧鬧,對本幫亦無好處,沙老,請冷靜想一想,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相信經過分家這一程序,日後兩方面都會有所發展,且可以互為犄角,互相支援,利多於害。」 
    沙連水想不到他竟敢跟自己針鋒相對:「既然幫主已經決定,老夫亦無話可說。」 
    周通叫了起來:「不行,咱們死也不分家!」 
    米常滿冷冷地道:「由得你麼?誰再反對,便是反對幫主,便是敝幫之公敵。」 
    沙連水冷笑一鑿:「姓米的,所謂公道自在人心,用不著到處分派罪名,咱們就算同意,也是以大局為重,你根本沾不到半點光。」米常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通兀自憤償不平:「也罷,你們硬要分家,俺也沒辦法,誰不願當乞丐而要當小偷強盜的,請便吧!」 
    郝拓道:「周通,你發甚麼瘋?此處幾時輪到你來發號司令?」 
    沙連水再吸一口氣:「幫主,你認為該如何分家?」他聲晉發顫,緊張之至,深恐郭煥彩之決定,又是一場令人喘不過氣來之風暴。 
    郭煥彩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誰都知道沙老你代表死捻子;而郝老則代表活捻子。 
    先請兩位長老上台,一人站在一邊。」 
    風七娘道:「幫主,沙老之意思是你準備讓哪一方離開本幫?」 
    郭煥彩沉聲道:「先依本座之令執行,我自有主張。」沙連水見郝拓已經跳上上戲台,站在左首,自己只好站在右首。郭煥彩道:「贊成本幫只留死捻子的,便站到右首去;贊成留下活捻子的,便請站在左首。注意,慢慢來,不可爭先恐後。」 
    會場內沉寂了一陣,人群方騷動起來,來回走動,雙方頭面人物都十分緊張。周通忽然大叫起來:「且慢!咱們外堂主的人,大都在城外,如今便表決,不公平。」 
    龍永富、孫小三及風七娘也高聲反對。郭煥彩道:「本座相信此處的人,已足夠代表各方意見,人多反而混亂,而且容易發生意外。」 
    米常滿接口道:「快表決!」他勝券在握,態度比剛才輕鬆多了。因見中間站著許多人,又高聲呼道:「今日表決,不是黑便是白,沒有中間派,不願表決者,形同退幫。」 
    如此一來,所有來參加會議的人,已分左右站好,不用清點人數,也知左首人數遠比右首的多得多。沙連水這才知道自己棋差一著,懊悔、悲憤之情盈腔,恨不得殺了郝拓那老賊。 
    但他是死捻子之擎天柱,在此關鍵時刻,絕不能自亂陣腳,懸以道:「本幫之名相信大家都知道吧?」 
    他目光一掃台下,停留在左首那邊,許多乞丐都垂下頭去,接著又道:「本幫名為丐幫,只能容納乞丐,不能容納小偷、強盜,這是至淺至明之道理,相信不必老夫再饒舌。」 
    郝拓得意洋洋地道:「老夫並未說過要當強盜!自古以來,劫富濟貧均是正義之行為! 
    也沒說過不要乞丐,相反老夫所以有此建議,正是為了改善咱們叫化子之生活,這也符合立幫宗旨。」 
    左首會場發出一陣叫好之聲,沙連水見大勢巳去,像洩了氣之皮球般,問道:「不知幫主有何話說?」 
    「咳咳,少數服從多數,沙老不必本座多說吧。」 
    沙連水怒極反笑:「好好。算我沙某人看錯了人!你既然向老夫下了逐客令,老夫也不會自討沒趣。」言畢跳下台,又高聲道:「願意甘心再當叫化子的,便跟老夫走!幫主,以後通天丐幫與咱們已無關係,今日也是老夫最後一次叫你幫主,日後相見只呼姓名,幸勿隆老夫無禮。走!」 
    郭煥彩忙道:「且慢,其實本座之意乃分家,不等於糟下冤仇,將來兩幫互結金蘭,共同發展……」他話未說畢,沙連水已帶人離開會場。 
    米常滿道:「幫主,他們是油蒙心,多說無益!啊,恭喜幫主,壯志得酬。」 
    郭煥彩冷冷地道:「本座還未恭喜你們哩。」 
    郝拓喝道:「不要開玩笑!時間已不早,大家且散去吃飯,午後再行開會。」 
    忽然周通去而復返,高聲道:「郝老賊,你們聽著,日後撞在咱們手裡,見一個殺一個!」 
    郭煥彩面露痛苦地道:「周堂主,這你就不對……」 
    「住口!你如今已無資格教訓周某了。」周通言畢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才恨恨地轉身離去。 
    郝拓揚聲道:「姓周的莽夫,老夫也有話告訴你,你們有甚麼手段,盡量施展出來,老夫若不加倍索償的,便跟你姓!」 
    郭煥彩道:「郝長老,兩派合作,實力方強,未曾對外,便自己先幹起來,這個就……」 
    「甚麼這個那個的,你不見那小子先來撒野嗎?難道咱們站著給人宰割?你肯弟兄們也不肯,不信你問問台下的弟兄。」郝拓提高聲音問道:「弟兄們,你們認為怎樣?」台下傳來一片轟應聲。 
    郭煥彩默默無語,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走下台去。郝拓忙向後打了個手勢,率親信尾隨而下。 
    ***沙連水不發一言,大步向前走去。龍永富忙道:「沙老,我的手下紮在城東。」沙連水一轉身,向東走去,龍永富忙又吩咐駱元和周春鵬,然後又著孫小三及周通去召集駐紮在城外的手下。 
    沙連水等人出了城三、四里便見到降龍堂的弟子,乃高聲問:「何處有好地方?」 
    龍永富連忙解釋:「沙老準備開大會,附近可有甚麼大院可住?」 
    「不必,有樹林也行,但必須地形有利,提防郝老賊他們來偷襲。」 
    一位中年乞丐道:「啟稟沙老,東面七里之外,有座小山,山下四處是田野,居高臨下,可望及數里之遙,敵人若來,無所遁形。」 
    沙連水道:「好,就去那裡。」忽又道:「你們先去,老夫休息一下再走。」 
    眾人均是一怔,風七娘到底是女人,比較仔細,道:「你們先走,外子與我留下來護法。」龍永富塞了一個小瓷瓶給風七娘,又留下二、三十個孔武有力的乞丐。 
    沙連水鑽進一座樹林,盤膝於地,孫小三這才發覺他嘴角噙血,大吃一驚,連忙將雙掌按在他背心,欲以內力相助。沙連水道:「不必,你們站在一旁,不可讓外人來騷擾。」沙連水運功行走了七個大周天才長身而起,道:「走吧。」 
    風七娘問道:「沙老,你不礙事吧?」 
    沙連水歎了一口氣:「老夫賤軀何足掛齒,要關心、擔心千萬個叫化子!咱們幾個人的生路好解決,但他們日後之前途令人擔憂!不跟他們鬥,這口氣難消,今後在郝老賊他們面前,也抬不起頭來;跟他們鬥,弟兄們又不知要死多少個無辜!小孫,你說咱們該怎辦?你叫老夫怎辦?」 
    孫小三看了妻子一眼,道:「屬下愚昧,這種事……咳咳,俺也不知道該怎辦,只知道跟著你老人家!其實只要你決定的,大夥兒都會跟著你。」 
    沙連水揮揮袖,道:「別說了,走吧。」他如今需要的不是這種人,而是像展玉翅那種敢說敢幹的人。接著又問:「你倆可曾看見小展?」 
    風七娘搖搖頭:「也許他跟龍堂主先去了。」 
    「快追!」沙連水剛才氣急攻心,使內傷舊患復發,經過一番調息,恢復了幾分精神,便急不及待地趕上去。他步伐雖快,但誰知他心頭比鉛還重!他雖有許多忠誠的追隨者,卻覺得沒有一個可依靠的,沒有一個能給予他信心的。 
    降龍堂挑選的那個地方,果真不錯,一片田野,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小山,山坡上林木茂盛,山頂有一塊巨大之岩石,四周圍石鄉,只有小草,沒有大樹,居高臨下,四野均在眼下,遠處之動靜瞧得清清楚楚,是以沙連水十分滿意。 
    展玉翅果然跟隨降龍堂的人先來,未幾,飛鵠堂及伏虎堂的人亦已趕至,沙連水下令一千弟子守在四周,不准外人走近,他先把展玉翅拉到岩石後,未曾開腔,先歎了一口氣:「小展,今日之事,你都看在眼內,你說老夫該怎樣辦?老夫心亂如麻,請你教我!」 
    展玉翅道:「師父不要想得太多,弟子先向你說一件事,我跟他們來,發現降龍堂有許多人,心有異志。」 
    沙連水吃了一驚:「不會吧,龍堂主一向控制得很好。」 
    「弟子是發現他們之中有一部份人有不安之情緒,弟子建議,事已至今,倒不如索性清理一下,誰願意離開的,便讓他們離開,但留下來的,以後可得忠於新幫。」 
    沙連水點點頭,又問:「你認為咱們應該再搞一個新幫會?人丁單薄,能保證他們之安全?」 
    「事在人為,而且只要無愧於心,縱使失敗亦無所謂!你先把人選定下來,再召龍、孫、周等人開會決定。」展玉翅道:「至於幫名叫甚麼反倒是次要了,龍堂主為人如何?」 
    「有勇有謀,光明磊落,十分可靠!嗯,你想推他當幫主?」 
    「不,你當幫主!龍永富當總堂主,周春鵬知書識禮,可當禮堂堂主,駱元當刑堂堂壬,周堂主不變,孫堂主接管降龍堂,風副堂主升任飛鴿堂堂主。其他人弟子不瞭解……」展玉翅續道:「當然這只是弟子之建議,一切以你為準。」 
    「老夫當幫主會否有人閒話?」 
    「混亂之時,正需要一個有威望有魄力的人擔當大任,師父不可推諉!又因決定倉猝,也為了日後敝幫之安寧及發展,因此,是次委任只是暫時性質,任期兩年,兩年之後,再重選,有德者、有能者居之,否則便撤了下來,這一點你必須先跟他們說清楚。」 
    沙連水見展玉翅說得頭頭是道,心中陰霾掃去一半,也增強了不少信心:「你說得有理,早就該分家了,長痛不如短痛。」忽然想起郭煥彩來,不由又歎了一口氣。 
    展玉翅道:「師父,弟子這便去通知他們過來開會。」 
    「且慢!老夫也有個建議。」沙連水雙眼緊緊瞪著展玉翅:「你年紀雖輕,但處事鎮定,能說會道,副總堂主一職,暫時由你代,你意下如何?」 
    「這個……弟子剛進幫,只恐別人不服。」 
    沙連水哈哈一笑道:「你說假話了,新幫會還未成立,誰已經入幫了?說起來,你還是創幫之元老哩。」展玉翅也不由失笑了起來。 
    ***在岩石後開會的共有九個人:沙連水、展玉翅、龍永富、周通、孫小三、風七娘、駱元、周春鵬、原降龍堂副堂主糝成材。 
    會很快便開完,各人對展玉翅之建議,經由沙連水之口說出來,卻沒有異議,風七娘道:「所謂名不正言不順,不管如何必須把幫名定了,才好跟大家宣佈。」 
    周通道:「那天晚上,小展不是提議採用正義丐幫嗎?這好得很,他們是雞鳴狗盜的,唯咱們才是正義的。」 
    「那只是我隨口舉的例子,不能用之!正義不正義,該由別人評定,豈有自吹的?」展玉翅道:「我建議用四海丐幫。」 
    龍永富首先贊成:「他們通天,咱們四海,好得很。」 
    周通一顆心又再火熱起來,興沖沖地道:「那咱們趕緊宣佈吧!」 
    「不急!你們手下未必個個忠誠,若願意離開的,老夫建議,隨他們之意決定去留,不必留難。」 
    周通睜大了一對眼睛:「這如何使得?他們敢走,咱們便敢打,絕不能放虎歸山,日後隨郝老賊來打咱們。」 
    沙連水沉聲道:「這便是咱們與郝老賊不同之處!老夫此時,寧願本幫人少一點,也不希望再出現今早之情況!郭煥彩曾說過一句話,極有道理:上下團結如一人,勝過人多。」 
    展玉翅道:「尚有一點,敝幫總舵要設於何處?只要咱們計劃周詳,下面的人自然不會心存異志。」 
    周通道:「不必多費周章,就在鳳陽城吧。」 
    龍永富道:「不好,鳳陽是個小地方,又是個窮縣,養不起咱們,安慶分舵的典鱉跟我結過義,咱們便取他那裡作四海丐幫之總舵。」 
    沙連水道:「安慶是個好地方,此六安還好,你先把典鱉找來。」通天丐幫的總舵是設在六安城的。 
    展玉翅道:「我還有一個提議,兩年之內,盡量不與通天丐幫發生摩擦……」 
    話還未說畢,周通已叫了起來:「這是為了甚麼?難道你害怕郝老賊他們?哼,論真正之實力,咱們不比他差,真要打起來,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哩!依俺之意,早早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也好煞煞其氣焰。」 
    展玉翅笑笑:「我也不怕他們,我孑然一身,無憂無慮,正所謂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誰我都不怕……」 
    孫小三接口問道:「那是甚麼原因?」 
    「兩幫下面的人都是一場兄弟,火拚死傷的也是兄弟,這又何苦?而且如此一來,顯得兩幫沒有甚麼區別。」展玉翅見沙連水不斷頷首,乃續說下去:「兩年之後,眼明心淨的人都看得出誰奸誰壞,屆時再跟他們鬥,對方必有人同情咱們,甚至反戈一擊,這一仗不打已知誰勝誰負。」 
    沙連水怕周通不明白,接口道:「忍辱兩年,不但可鞏固咱們之根基,而且能博取武林之同情。不戰能屈人之兵,才是至高無上之境界,老夫贊成!這兩年,你們便多花些心血訓練手下,兵強馬壯之下,說不定郝老賊還得來討好咱們。小展,你若還有好建議,不妨一古腦兒說出來。」 
    「如今咱們非通天丐幫,郭老幫主之規定,咱們已可不依,是故我贊成咱們悄悄做點生意,最低限度也可養活總舵內的人,以及香主以上的人員,而不加重下面弟兄之負擔,有需要,也有錢可調動,不過叫化子做生意,始終不像話,因此此事必須嚴守秘密,絕不能洩漏出去。」 
    眾人考慮了一下,都贊成展玉翅建議,周通道:「打架咱們懂,做生意咱不內行,這個俺可不管,且咱們連吃飯都成問題,何來之本錢敞生意?」 
    展玉翅道:「這個可以等候時機成熟之後才進行。」 
    沙連水點點頭:「你家以前也做生意,將來這一攤便由你這個副總堂主兼管,為此你加入本幫還不宜對外宜揚。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說至此,龍永富已將通天丐幫原在安慶分舵之分舵主典鱉帶來,他向龍永富投過一個徵詢之眼色。 
    龍永富興沖沖地道:「典舵主已答應咱們之條件,而且據知分舵內還存了一筆銀子。」 
    眾人聞書精神均是一振,展玉翅道:「事不宜遲,以免落在郝老賊之後,請師父趕緊宣佈,隨即起程。」沙連水二話不說,一撩衣袍,便躍上岩石頂。 
    ***那安慶城在徽南靠近長江,是個富庶之地,比六安及鳳陽好多了,而四海丐幫起程趕路,果然先郝拓之前到達,典鱉隨即把招牌換上,沙連水選他作禮堂副堂主,因為他人面較廣,地方上之關係也好,堪稱佳選。 
    四海丐幫開幫儀式十分簡單,也沒請外人觀禮,一切以低調處理。所幸者,通天丐幫並沒有派人來搗亂。四海丐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亦不大肆招收桿子,為了在徽南站穩腳根,沙連水派孫小三,帶領龍堂弟兄至銅陵開設分舵,於是銅陵一地便有兩個丐幫分舵。 
    伏虎堂堂主周通則去宣城開闢新地盤,三個點距離不遠,萬一有事,也可互為犄角、互相照應。龍永富資格老,聲威高,縝得住人口,但許多幫務卻由展玉翅出謀獻策,沒兩個月,龍永富已不敢視他為後輩,至於駱元、典鱉、周春鵬等人,亦能做到互相配合,顯出一片欣欣向榮之象。 
    反而沙連水閒著沒事,白天訓練桿子武技,晚上傳授展玉翅,當初通天丐幫上萬幫徒,除了總堂龍、虎、鴿三堂之弟子外,餘者多老弱婦孺。沙連水技出來的三個堂,共有一千二百餘人,全是精銳,因此幫勢雖不如通天丐幫,但實力更加完整,此亦是通天丐幫,不敢來挑釁之原因。 
    四海丐幫成立以後,依舊例:總堂、龍堂及虎堂,仍保持每堂五百人,飛鵠堂二百人。 
    由於總堂新創,遂由各堂抽選人員,湊足五百人,各堂不足之數,自行補充。 
    如此一來,又出現一個問題:行乞的人少,不行乞的人多,生活十分困苦,原來以展玉翅之意是半年後才廣收幫徒,因此原因,只好提早收幫徒,是故一個月後,人數已達三千眾,然而吃飯問題仍難以解決,急煞了龍永富。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展玉翅建議雖好,卻無本錢,是以一拖再拖之下,直至來年春節,仍無良策,除夕夜,四海丐幫諸頭目吃團年飯時,沙連水便下令,在新的一年中,解決此一問題。 
    龍永富忽然提出一個建議來:「我覺得此時該讓展副總堂主出去跑跑,他家到底是合肥富戶,朋友中有錢的,必此咱們所認識的多,再不行者,只好先向朋友借點錢,先把店子開起來,待賺到錢之後再還債,好過守株待兔。」 
    沙連水沉吟了一下,道:「但本座生怕他到外面,又會遇到西方仙子那些爪牙,則遇到危險,咱們亦救援無從。」 
    風七娘道:「老娘派幾個精幹的人陪他去吧,多幾個人也好照應!小展,你自己意下如何?」 
    展玉翅想了一下,毅然道:「我認為總堂主之見極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去試一試,至於我個人之安危,諸泣不必擔心,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西方仙子若真要與我過不去的?即使我坐在家中,她也會找上門來。」 
    周通道:「七娘的人不頂用,俺派幾位好手隨你而去,可以保護你。」 
    「這倒不必,若西方仙子真要殺我,多去幾個,不過是多添幾具屍體而已,我只想帶一個人——小牛。」 
    沙連水道:「小牛你可以帶,但本座還要再派一個適當的人給你,你仍然扮作富家子弟,到處遊學,小牛是你之書僮,另外還有一位馬伕,你所說雖然有理,但是如今你已是本幫之副總堂主,生死對本幫有極大之影響,豈能不加防範。」 
    龍永富道:「三天後你便可出發了。」 
    展玉翅搖搖頭:「待過了元宵節再說吧,豈有新春便離家遊學之理?」其實他另有打算,原來沙連水正在教他打狗棒法,那九九八十一招棒法,他只學了六十多招,是故希望學會之後再上路。 
    ***去年歲杪便立春,是以今年春天比較和暖,有的樹枝已露新綠。官途上,一位翮翮佳公子,乘著白馬,悠悠前進,前有馬伕,後有書僮,馬伕名夏寶貝,書僮便是小牛。 
    「主僕」三人已走了一天,小牛忽然問道:「副總堂主,咱們不是走合肥麼?」 
    展玉翅瞪了一眼,道:「你又忘記規矩了,再犯便得重罰。」小牛朝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展玉翅道:「少爺喜歡去蕪湖走走,不許你多問。」他似乎恢復了往昔少爺脾性,那夏寶貝是龍堂弟子,三十不到年紀,但瞧來十分老成,沿途一言不發。 
    那蕪湖自西漢建城以來,因地靠長江,地勢較平,河流又多,向來都是魚米之鄉,本地人因為富庶而做生意的人亦多,是故城內商店林立,十分繁盛。 
    展玉翅以前來過兩、三次猶自可,小牛和夏寶貝只看得口呆目瞪,如同到了天堂,心中均想,難怪展玉翅要來此處發展。 
    展玉翅見他們一副鄉巴佬進城之模樣,連忙回首告誡他們:「小心,不可露出乞丐相來。」他信步走向一家大客棧,要了兩間房,小二正想引他們進房,展玉翅眼尖,見大門走進兩條漢子來,正是日夜想念之魏守信和凌鐵城,情不自禁叫起來:「魏大哥!凌大哥!」 
    魏守信和凌鐵城一時之間認不出他來,待發現那「公子哥兒」是展玉翅,也喜不自勝,六隻手掌,緊緊地相握在一起,凌鐵城用力拍拍他的肩膊:「想不到你這小子如今又闊了,到底在何處發財?」 
    展玉翅歎道了一口氣:「真是一言難盡,小弟住在東七號房,稍後咱們再慢慢說。」小二引展玉翅進房,又慇勤地送上洗面水。 
    展玉翅剛洗了個臉,房門已被敲響,進來的是魏守信和凌鐵城:「想不到能在這裡遇到兩位兄長,直教小弟興奮莫名。」 
    魏守信看了他一眼,溫聲道:「你近來可好麼?」展玉翅又歎了一口氣,這才將自己離開他倆之後的情況,仔仔細細、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倆。魏守信唏噓地道:「也真難為你了。」 
    凌鐵城道:「我還以為你這小子發了財哩,原來是個西貝貨,反和叫化子混在一起了,對啦,你沒本錢,如何做生意?」 
    展玉翅苦笑道:「小弟正想請教兩位兄長。」 
    凌鐵城道:「俺自己沒有錢,也不會做生意,你還是問老魏吧!嗯,老魏已經成親啦,你知道嗎?」 
    展玉翅見魏守信雙頰泛紅,乃問:「大嫂是哪一位?」 
    「你這般聰明也猜不出來?就是青竹門的羅堂主嘛!」 
    「恭喜魏大哥,可惜小弟不知道,未能趕去喝一杯喜酒,實乃遺憾,凌哥,你一直陪著魏大哥?」 
    凌鐵城哈哈笑道:「俺見他倆那般恩愛勁,哪裡受得了?他成親三天,俺便獨自跑啦,可一個人也真沒意思,溜了大半年,又回青竹門了,說好說歹,大嫂才肯放人。咱們準備去合肥拜訪五鳳拳易前輩的,想不到在此遇到你,也算緣份。」 
    魏守信乾咳一聲:「其實你家財產本就不少,也有生意,只要把失去的重奪回來,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展玉翅苦笑道:「這個道理小弟也明白,可是那羅賓鴻武功高超,小弟可非其敵。」 
    凌鐵城道:「你一個人敵不了他,難道集四海丐幫之力,也對付不了他?」 
    展玉翅咬牙切齒地道:「這毀家奪財之仇,小弟非親手索償不可。」 
    「如今可以麼?」 
    「如今小弟武功還未有成就,但假以時日,必能超越他,亦必能殺得了他。」 
    魏守信再問:「要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這麼一問,展玉翅可答不出來了,魏守信再問:「假設這一兩年內,羅賓鴻不幸病死,或被仇家殺死,那你之毀家奪產大仇,還能報麼?」 
    展玉翅不由語塞,凌鐵城一拍大腿:「好呀!與其讓他病死,倒不如找人助一臂之力,殺了仇人。」 
    展玉翅切齒道:「天公不會如此厚待小弟的,三年之後,若我武功還不足以制服他,便放棄原來之理想,至於本幫做生意之本錢,小弟只好另想辦法了。」 
    凌鐵城問道:「你還有甚麼辦法?」 
    展玉翅澀聲道:「也許向昔日好友先挪一點……」 
    魏守信道:「廖子柏的教訓,你一定要記住,再犯一次,便可能沒命了。」一頓又道:「蕪湖是個好地方,先別談這種惹人煩惱的事,咱們去吃飯吧。把你兩個手下也帶上。」 
    晚飯設在望江樓,菜式十分豐盛,吃得展玉翅他們三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張嘴巴,最後展玉翅輕撫一下肚皮,道:「小弟已近年未曾吃過這般好吃的菜了,真要謝謝兩位。」 
    魏守信道:「此處人多,咱們把杯中酒都干了,回客棧再聊吧。」 
    五人返回客棧,展玉翅先打發小牛及夏寶貝去睡,與魏、凌兩恢秉燭夜談,展玉翅問道:「兩位大哥,可知西方仙子是甚麼人麼?」 
    「是個女魔頭,很多黑道上的人都聽其指揮。」凌鐵城嚴肅地道:「甚麼人都好得罪,就是她千萬不要得罪,否則你這一輩子,永無日安寧。」 
    展玉翅道:「小弟知道她是個魔頭,但她小小的年紀,憑甚麼能夠號召天下黑道為其賣力?」 
    凌鐵城道:「這一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據悉許多黑道上的凶人,都喝了一種慢性毒藥,而西方仙子有解藥,誰能討她好,便能得到解藥。縱使未吃過慢性毒藥的,也怕其他人找自己晦氣,也甘心受其驅使了,這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聲勢也越來越大。」 
    「他們既然都是黑道上之凶人,大可以動手搶西方仙子之解藥。」 
    凌鐵城失笑道:「傻子!下毒藥的人就是西方仙子的後台啊!而且聽說西方仙子從來不將解藥帶在身上,而是將之藏在一個秘密的地點!何況她本身之武功也十分不錯,連七十二寨總瓢把子陸源,在她手底下也走不了三十招。」 
    魏守信接道:「她身邊也常帶著人,只要勢色不對便發出訊號,其他服過毒藥的人,為了討好她,也會替她拚命。」 
    展玉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年紀輕輕,便能號召天下黑道高手,我還以為她有甚麼能耐。」 
    魏守信道:「在江湖上道便是能耐,你千萬不可輕視之。」他忽向凌鐵城打了個眼色:「老二,咱們長途跋涉,愚兄有點疲倦,回房休息吧,有話明天再說。」展玉翅不好意思相留,親自送他們回房,然後自己也更衣安歇。 
    一夜無話,次日醒來,已是紅日滿窗。展玉翅生恐魏、凌兩位已經離開,連忙披上一件外衣,便跑去敲魏守信的門,門開處,魏、凌兩人已穿戴整齊,凌鐵城失笑道:「老弟,你怎麼連臉也不洗一把,便要去吃早飯?」展玉翅尷尬地一笑,又去叫醒了夏寶貝及小牛,然後梳冼一番,五個人方一齊出門去。 
    吃飯時,展玉翅問道:「魏大哥,凌大哥,你們甚麼時候去合肥?」 
    「下午便走,你去不去合肥?」 
    合肥對展玉翅來說,是個一提及便令他心頭隱隱作痛的地方,又愛又恨又怕,說不出是甚麼滋味。他沉吟了一下,突然搖搖頭。 
    凌鐵城接問:「那你準備去何處?一直在此?」 
    「小弟欲改名在此做生意,但……你們何時會再經過蕪湖?」展玉翅實有點依依不捨。 
    凌鐵城道:「快者五天,慢者七天,希望屆時你已有好消息。」說話間,下面有一隊官兵,快速地往東跑去,展玉翅也沒放在心上,只想著心事,凌鐵城伸手拍拍他肩膊:「老弟放心,我看你前途無限,不要胡思亂想,咱們武人,練武才是基本,武功不行,雄心有多大也是枉然。」 
    展玉翅悚然一驚:「這一點小弟倒還能做得到,只是未遇明師,奈何奈何。」 
    魏守信道:「有了基礎,若未遇明師,也可自己揣摩,自創招式,哪一位宗師不是如此?」 
    展玉翅失笑道:「小弟怎能跟名家大師相比?」 
    凌鐵城瞪了他一眼:「他們不是人麼?他們就能自創,你便不行,依俺看你比誰都聰明。」這幾句話,竟有醍醐灌頂之效,使得展玉翅不斷琢磨。 
    吃了早飯,又回客棧,魏守信塞了三錠銀子給他,展玉翅也不推辭,謝謝一聲便收下了。 
    凌鐵城道:「小展,你一定要在此等咱們。」 
    展玉翅道:「不是下午才要走麼?」 
    凌鐵城乾笑一聲:「不瞞你說,昨夜,俺們幹了一票。」他自被窩裡抓出一口布袋來:「可惜大部分是金銀珠寶,須先到合肥變賣,再把銀子給你做生意……」 
    話未說畢,展玉翅已跪了下去:「小弟代敝幫弟子向兩位大哥叩頭。」 
    魏守信一把將他扯起來:「你我結交一場,知你有大志,又是為了窮人解決吃飯問題,能不稍盡綿力乎!你放心,被下手的是梁財主,他家大業大,且為人不善,有名的活剝皮,不撈他一筆,對不起被他欺凌的百姓。」他又采手到布袋內摸索,隨又摸出二十多錠銀子來,「這些先給你,趁這幾天,你先去城內找個地方,準備開業。」 
    凌鐵城問道:「老弟想做甚麼生意?」 
    展玉翹搖頭道:「寒舍以前雖也做生意,但小弟一向無意經商,也沒去瞭解及學習,是故一竅不通。」 
    魏守信道:「先找家現成的小店做,過些日子,再做些大生意。」他站了起來:「咱們得走了,免得官兵把守城門就討厭了。」 
    晨玉翅道:「小弟送兩位大哥出城。」 
    凌鐵城道:「別犯傻!你還要在此做生意,豈能跟『汪洋大盜』在一起?」言畢一陣大笑,把布袋內的東西分成兩袋,每人各藏一袋。 
    展玉翅感動地道:「兩位大哥待小弟恩重如山,如今礙於形勢,又不能親送……唯有遙祝兩位大哥一路順風,萬事如意。小弟斗膽,還有一事相求……兩位既然要到合肥,請……」 
    魏守信含笑道:「知道啦,一定替你打聽有關羅賓鴻的情況,後會有期,不見不散。」 
    ***魏守信和凌鐵城走後,展玉翅收拾好銀子,便帶小牛及夏寶貝出去,想不到在此遇到魏、凌兩位,且替自己解決了本錢的難題。 
    他信步走在街上,見一生藥鋪沒有客人,乃走過去問掌櫃:「請問大叔,本城可有甚麼店子要頂讓的?」 
    那掌櫃抬頭望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這店便要賣,你買不買?」 
    展玉翅道:「小可可不是說笑!大叔這店子要賣多少銀子?但小可對藥材一竅不通啊!」 
    「一竅不通能做甚麼?」掌櫃眼光一閃,又道:「不過我店裡的夥計都已跟我十多年了,你不懂可以問他們。」 
    「那大叔為何準備歇業?」 
    掌櫃見他誠懇,乃老實地說:「其實這店子以前替我賺了不少錢,只是家裡生了個不肖弟弟,把家業都敗光了,弄得店裡也沒錢周轉……」 
    展玉翹又問:「你跟令弟還未來分家,既知他不肖,又何須供他揮霍?」 
    掌櫃又歎了一口氣:「老漢家在揚州,上有父母,妻兒也在揚州,是為了侍奉父母,老漢一個人在此經營,給父母妻兒的家用,都讓舍弟取去嫖賭,老漢不能讓父母妻兒沒飯吃,只好不斷接濟,至最近那廝把祖屋也典賣去還賭債,你說老漢這生意還能做下去麼?」 
    展玉翅對他遭遇十分同情,反問:「不做生意,日後父母妻兒又如何生活,還有,令弟聽你的話麼?」 
    「以前聽老漢的話,但如今已全變了個人,他還會聽麼?以後的事,以後再打算吧!先弄到一筆錢,給父母妻兒先買個棲身之所。」 
    展玉翅想了一下,道:「大叔,我請你吃飯,咱們詳細談談好麼?」掌櫃意興闌珊,著夥計把鋪子關上,便與展玉翅到望江樓吃飯。 
    詳談之下,才知掌櫃姓梅名辭山,家道未中落之前,還考過秀才,後來跟友人來蕪湖營生,最後開了這爿生藥店,據瞭解,那店不是沒有生意,而是一者沒有本錢進貨,二者沒有心情經營,三者原來那駐診的劉大夫見生意不前,跑到另一家去了,把熟客也帶走。 
    展玉翅又問:「你這爿店子值多少銀子?」 
    「這店子連後院及小樓均是買來的,連現存的小量貨物及養身堂這塊老招啤,也值二百兩銀子。」 
    展玉翅想了一下,覺得他開價略高,乃道:「大叔,我用一百五十而銀子向你買下三分之二股權,將來賺到錢,你還能分到三分之一之紅利,也可養妻活兒,以小弟之愚見,令弟既然如此不肖,你何不將父母妻兒搬來此處居住,反正小樓及後院也可以安身。」 
    梅辭山大喜道:「既然如此,老漢十分知足,只要佔四分之一便成。」 
    展玉翅頷首:「你幾時動身回揚州?」 
    「越快越好。」 
    「這樣吧,我身邊沒有那許多錢,我先給你五十面銀子安家,你先回家接父母妻兒,待你回來之後,再把餘數給你,你看如何?還有,為防令弟動武,我派個人陪你去,我的人都十分可靠老實,也會點拳腳,免你被人欺侮。」 
    梅辭山認為他是派人監視自己,因此滿口答允,又問了展玉翅之身世,展玉翅稱父母留下一筆錢,自己到處遊歷了兩年,決心秉承父業,繼續經商,又因自己一竅不通,「當下談妥,展玉翅帶小牛、夏寶貝回店取銀子,夏寶貝到店後卻稱有事,要在附近閒逛一下,晚飯時,展玉翅要派夏寶貝隨梅辭山去揚州,夏寶貝笑道:「少爺,小的一定要陪著你,你要的人,小的已替你找到了,今晚,孫堂主就會派人來,明午之前准到。」 
    展玉翅這才知道沙連水派夏寶貝來之含意,忍不住向他瞪一眼:「你連我也瞞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