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靜了一會,才又道:『嗯,情形和你的想像不同……要不可思議得多。那另一具石棺,現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但就像這具石棺一樣,必然有出現的一天!』
「那男人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神父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也可以強烈地感到,他的情緒正處於極端的憂慮和恐懼之中。所以神父就以上帝的名義,安慰了幾句。
「那男子打了一個手勢,阻止了神父的祝福,繼續說著:『等到另一具石棺出現,危機也會出現,但是還不至於形成大災難──只要兩具石棺,各處異地,沒有相聚的機會,災難也就不會出現。但如果,兩具石棺之間的距離,接近到了互相可以看到對方的時候,大災難就爆發了!神父,或者你不明白,什麼叫作兩具石棺可以望到對方這樣的說法,那是象徵式的,意思是兩具石棺之間的距離,相當接近,一里、半里,等等。』
「神父在這時,問了一句:『請問閣下,會有什麼樣的大災禍呢?』
「那男子緩緩搖著頭:『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兩具石棺,仍然相隔萬里,但只要有人起意,要使它們在一起的話,也會有極駭人的異像出現!』
「神父在那時,被那神秘男子的一番話,弄得頭昏腦脹,思緒紊亂之至,他順口問:『會有什麼異像?棺中的人會復活嗎?』
「那男子並沒有回答神父的這個問題,只是目光炯炯地望著神父。神父覺得那男人的目光凌厲,十分威嚴,那令得他不敢再胡亂問什麼。
「那男人又道:『所以這具石棺,要照我們的吩咐,讓它深藏在教堂的地下,把它出現的機會,減到最低,就可以避免災禍。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神父連連點頭,表示記得了。
「那時,石棺已經卸下,在神父的指導下,搬到了教堂的後院。那裡,本來就有不少石棺放著,多了一具,也不會惹人注意。
「神父又收好了那一大袋金幣。那男子進了車廂,神父追問了一句:『請問,閣下是誰?』
「那男子在車廂中回答:『請不必理會我是誰,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
「神父就照著那人的囑咐去做,這便是那具石棺,在教堂下的秘密地窖中的原因。
「神父在羊皮上的最後記述,是他自己的意見。神父的意見是,那個神秘男子,大有可能是國王。至於國王如何會有這具石棺,如何會知道有關石棺的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神父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神父最後寫的是:事情雖然怪誕之至,但還是希望這具石棺,永遠留在教堂之下,不出現在人間!」
齊白當時,在地窖之中,看完了羊皮上的記載,也不禁呆了半晌。在他的盜墓生涯之中,古靈精怪的事情,也見識了不少,可是沒有一樁,比這次更怪的了──表面上看來,只是一具精緻的石棺,竟然會有那麼古怪的一個故事包圍著它!
本來,齊白在發現了這具石棺之後,並沒有把它弄出去的意思。但是看了羊皮上的記載之後,他好奇心大作,覺得有必要把這具怪石棺弄出去。
當時,他作了這樣的決定之後,心中也略有不安。因為,有關大災難的預言,十分驚心動魄,神秘莫測。可是,由於其時,「另一具石棺」在何處,根本沒有人知道,齊白也不會把警告放在心上。
要把那麼沉重的石棺,從教堂的秘密地窖中搬出來,自然不是易事。儘管齊白神通廣大,還是費了不少手腳。
石棺弄了出來,齊白想起了好把自己打扮成吸血-屍的伯爵,就通知了他,說是有一具精美之極的石棺,是不是有興趣收藏?安普伯爵一見了那具石棺,就欣喜莫名,立時想據為己有。齊白本來正在愁沒有地方放那麼大的一具石棺,一見伯爵這等樣子,他就假裝不肯割愛,結果,他這具石棺,換了伯爵古堡地窖中許多好酒。
齊白並沒有把羊皮上的記述說給伯爵聽,石棺歸伯爵所有之後,齊白也把這件事忘了。只是若干時日之後,他聽說,伯爵曾請來了一批專家,研究如何可以把石棺打開來──他有意把原來棺內的男人搬出去,而把石棺當作他自己的睡床。
可是專家研究的結果是:石棺不是不能打開,但必然會受到嚴重的、不可補救的損壞。
伯爵考慮之下,決定維持石棺的完整。所以他也只好十分遺憾地,只能躺在棺蓋之上,而未能真正地躺進石棺中去。
一直到了若干年之後,安普伯爵才在博物館中,發現了另一具石棺,他自然立刻想要得到它。等到他決定結婚了,想擁有另一具石棺的願望,也更加強烈──不但要委託貝恩館長進行其事,而且,好幾次在酒後,得意洋洋地向他身邊的一些人,提及此事。
話只要有人說得出口,就一定會傳開去。不多久,就傳到了齊白的耳中,使齊白猛地想起了,自己發現石棺時,同時發現的那卷羊皮上的記載!
羊皮上那個神秘男子所說的「大災禍」,本來幾乎沒有什麼發生的機會,但現在,竟變得一定會發生了。因為另一具石棺,若是運到了安普古堡,兩具石棺之間的距離,豈止「互相看得見」,簡直是「互相摸得到」!
齊白感到,事情雖然怪誕,他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羊皮記述著,就算有人起意,也會有異像發生,所以,齊白就專程來到博物館,去看那「另一具石棺」,但是,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像。
那一次,他在陳列室中,見到了貝恩館長,向貝恩提了警告,也要貝恩轉告伯爵,停止這個行動。
可是貝恩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齊白遇見了水葒,就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水葒,水葒好奇心也大作,特地到博物館來。結果,她確然看到了異像,令人看了之後,驚恐得魂飛魄散的異像──一隻女人的手,自石棺中伸了出來!
因此可知,神父記述的怪事,當年那可能是國王的男子的警告,也真的會發生!雖然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樣的大災禍,但可以不讓它發生,自然最好!
齊白和水葒,純粹是偶然相遇,由於齊白的話,水葒才看到了那不可思議的異像。任何人見了這種情景,都會驚駭莫名,連自小就受過各種各樣嚴格訓練的水葒,也不能例外。
她當時又覆上了帆布,把貝恩抱出了陳列室。她在震驚之餘,居然還能那樣做,連她自己也不禁感到驕傲──後來,原振俠也表示了對她的欽佩,令她得意萬分。
她立刻想到的是一些人的名字,那都是著名的冒險生活者。她要貝恩去找他們,任何一個都可以,結果,貝恩找到了原振俠。
水葒自齊白處得來的資料,已全都說了出來。在貝恩的辦公室之中,有一個相當長時期的沉默。
原振俠好幾次想說話,可是不知從何說起才好。事情竟然怪到了在棺中幾百年的女人,會知道兩具石棺有機會相會,而會展示異像!
那麼,在安普古堡中,那具石棺中的男人,是不是也會伸出手來?
在呆了一會之後,還是貝恩先開口。貝恩的聲音仍在發抖:「那個神秘男子……真的是國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應該可以在新的歷史記載中,找出更多的資料來!」
貝恩的這一番話,倒不失考古學家的本色。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那是不是國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父相信了他的話,把一切都記了下來,而齊白在看了記載之後,也深信不疑──」
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有疑惑的神色,向水葒望去。水葒立時點了點頭,表示她也有同樣的疑惑。
對於水葒和原振俠之間,可以不必通過語言,而作某種程度的溝通的這種情形,貝恩自然無法加入。一來,他和兩人並不熟稔;二來,他的聰明才智,也無法與如此出色的原振俠和水葒相比。
原振俠續道:「齊白只看到了羊皮上的記載,並沒有看到可怕的異像,為什麼他會對羊皮上的記載,深信不疑?」
水葒立時有了答案:「他在向我說這一切時,十分認真──這證明他確然相信。我看他在事後,一定曾花了不少工夫,進行了廣泛的調查和考證工作,又得到了別的資料,所以才這樣地肯定。」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問:「水葒,如果你沒有看到有一隻手,自棺中伸出來,你會不會對齊白的話,深信不疑,毫不否定?」
水葒苦笑:「一半一半──如果說這種話的不是鼎鼎大名的齊白,我一分也不會相信。」
原振俠也跟著苦笑:「伯爵等一會來了,他會看到那可怕的異像,自然也會相信!」
貝恩一直在急促地眨著眼,這時,他突兀地插了一句:「也不一定,那隻手……既然可以從石棺中伸出來,自然也可以縮回去……要是縮回去了,那異像也消失了。我深知伯爵的為人,他一定會把我們的話,當作是最荒誕的笑話,絕不相信!」
這一番話,也不禁令原振俠和水葒,面面相覷。因為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情形,倒確然不容易令得伯爵相信他們的話!
本來,要證明是不是有貝恩所說的這種情形發生,再簡單不過,只要到陳列室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但是看水葒和貝恩的神情,他們顯然非到萬不得已,不想再去接觸那可怕的現象。
由於兩人表現了如此過分的恐懼,也多少影響了原振俠,竟連他也感到:可以遲一步和那可怕的異像接觸,就遲一步吧!
所以,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著。首先開口的是原振俠,他問:「你沒有找到齊白?」
水葒沮喪地搖了搖頭:「沒有,雖然說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可是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個人,還真的極困難──人和人可以莫名其妙地相遇,也可以再要找,就找不到!」
原振俠和貝恩,都盯著水葒,顯然在責問她,是不是盡了全力。
水葒歎了一聲:「為了找齊白,我甚至動用了最不願用的方法!」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才又道:「我利用了組織的情報網!」
水葒此言一出,貝恩自然莫名其妙,但是原振俠立時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一下子,伸出手去,握住了水葒的小手,水葒也大大地吁了一口氣。
雖然說水葒能脫離組織(像「無間地獄」一樣嚴密的組織,不但控制著人的身體,甚至可以控制人的靈魂),是最高領導人親自答應的,但是原振俠知道,水葒心中對組織的厭惡和恐懼,至於極點。她肯和組織的情報網作聯繫,那是為了尋找齊白,而竭盡全力了!
找不到齊白,對瞭解整件事的經過,自然是一重障礙。但有那個「異像」放在那裡,安普伯爵一見,只怕他是真正的吸血-屍,也不免魂飛魄散,要使他相信兩具石棺「相會」,便有巨災大禍發生,也不是難事!在這一段短短的沉默之中,原振俠見到水葒好幾次欲言又止,他就一再示意水葒,不管想說什麼,都不妨直說出來。
水葒還是考慮了相當久,才道:「我知道有一類異星人,有穿越固體的異能!」
原振俠立時被提醒,「啊」地一聲,向水葒指了一指:「那個……異人?對於那個異人的事,我只是知道一個梗概。他不是在康維十七世幫助之下,回到他原來的星體上去了麼?他的名字是──」
水葒接口道:「他的名字是褚上民。」
原振俠皺著眉,思索著。在一旁的貝恩,用力眨著眼,可是無論他把眼睛眨得多快,他也絕無法聽得懂,水葒和原振俠的這一段對話!
那是一個十分複雜離奇的故事,屬於亞洲之鷹羅開的故事《異人》,和這個原振俠的故事,並沒有很大的關係。所以只是略提一提,知道有一類外星人,有穿越固體的能力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如果石棺中躺的是一個這類外星人,他只要是活的,就有能力,把手自石棺中伸出來,因為他有穿越固體的異能。
既然經水葒一提,原振俠立時聯想到了許多事,但是他並不認為在石棺中的是那類外星人。因為就算是外星人,也難想像在石棺之中幾百年,仍然可以維持生命!
可是看水葒的神情,卻大有把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之意,她壓低聲音:「我想找他……那個異人,並沒有回到他自己的星體去,而是留在地球上,我想找他來看看,可是我也找不到他!」
原振俠皺著眉:「只要伯爵肯停止要兩具石棺會合的念頭,災禍就不會發生,一切可以慢慢進行。」
水葒用力點了點頭,正在這時,安普大呼小叫的聲音,已傳了過來。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打開,伯爵跨了進來,雙手張開,陰森的臉上,居然大有愉悅之色。他一個轉身,身上的黑面紅裡的披風,揚了起來。
轉了一個圈之後,他才面對原振俠站定,可是卻望向水葒,目不轉睛。
水葒向他作了一個鬼臉:「伯爵你好!」
伯爵這才稱讚了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
水葒當然不是「小姑娘」,但由於她生得嬌小,西方人又不善於看東方人的年齡,所以伯爵才會這樣稱呼她。
看來,伯爵還想進一步賣弄他的幽默,可是一看到各人的神色凝重,他也知道有點事發生了,所以靜了下來,只是望著各人。
原振俠這時,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他問貝恩:「伯爵的石棺,是齊白在一座教堂的秘密地窖中發現的,你的那具,是怎麼來的?」
貝恩連忙道:「那具石棺不是我的,是博物館的!」
原振俠瞭解他作此聲明的原因,再問:「那麼,是怎麼來到博物館的?」
貝恩歎了一聲:「我不知道,我上任的時候,它已經在了。」
原振俠不滿:「總有紀錄可以追查吧?」
貝恩苦笑:「怪就怪在這裡,竟然全無紀錄!」
伯爵十分興奮:「正由於沒有紀錄,所以就算它不在了,也沒有人可以追究。正是天造地設,要令兩具石棺,散而復聚!」
伯爵說得手舞足蹈,興高采烈,他陰森的臉上,居然也有看來很燦然的笑容。
原振俠、水葒和貝恩三人相視苦笑。他們都知道,那石棺的「異像」如果沒有消失,伯爵現在越是高興,等一會的失望,也就越大。
水葒先開口:「是不是把齊白髮現神父的羊皮記載告訴他?」
貝恩這時,說了一句極有用的話:「何必那麼麻煩,帶他去看看那情形,他……自然就會改變主意。」
原振俠表示同意。伯爵這時也看出情形有異,他止住了笑,神情也重又變得陰森,他冷冷地問:「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原振俠,顯然各人之中,他最信任原振俠。
原振俠先吸了一口氣:「棺材中的女人,自棺中伸了一隻手出來,情景十分可怖。我還沒有見過,是他們兩人見了之後把我找來的。我們現在就一起去看一看,看了之後,才告訴你來龍去脈!」
原振俠盡量使自己的話聽來平靜,可是他說到一半,安普的神情已是十分難看,他的聲音也更陰冷:「開什麼玩笑!」
原振俠什麼也不說,只是伸手向上指了一指。安普一聲悶哼,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原振俠急忙跟了出去。他們並肩走上樓梯,水葒跟在後面,貝恩遲遲疑疑,走在最後面。
到了陳列室門口,原振俠打開了鎖,推開了門,安普一步跨了進去,一時之間,他不知道那具石棺去了何處。原振俠忙向牆角,指了一指──他聽過貝恩的敘述,知道石棺被搬移過,而且,也被水葒再用帆布覆蓋起來。
蓋在石棺上的帆布,一望而知,是匆忙中蓋上去的,並不整齊。
而整間陳列室,可能由於好幾天沒人進來的緣故,更可能由於那可怕「異像」的影響,令人感到格外陰森,連氣溫都像是低些,很有些陰風陣陣的味道。
隨著原振俠的一指,安普已威風凜凜,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水葒跟了進來,靠在原振俠的身邊,貝恩則扶住了門框,雙腿看來有點發軟,邁不開步子,進不了陳列室。
安普一來到石棺之前,一伸手,「颼」地一聲,就把那帆布扯了下來,拋了開去。
帆布被扯開之後,自然就看到了石棺。
但是,也像上次水葒扯開了帆布之後,貝恩和水葒也看不到什麼一樣,可怕的異像是在石棺的另一邊,要走到石棺後面,才能看得到。
伯爵神情憤怒,轉過身來,瞪向原振俠。總算他始終對原振俠十分尊敬,所以並未口出惡言。
原振俠還沒有什麼反應,水葒已怯生生地伸手指了一下,同時用十分乾澀的聲音道:「後面!」
伯爵又「哼」地一聲,繞過了石棺。
才一繞過去,情形就變了!
本來,他在行動之際,有一種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氣派。而且,神情陰森冷酷,彷彿他就是人類,或是吸血-屍類的主宰一樣。
可是,-那之間,他陡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首先起變化的是他的雙眼,突然間睜大,眼球凸了出來,幾乎有大半個圓球體,是出了眼眶的。
而且,在凸出的眼珠之中,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恐懼,儘管陳列室中靜得出奇,但是原振俠卻感到那一對眼珠,正在慘叫!
接著,是伯爵慘白的臉色,變成了霉綠色。像是在一秒鐘之間,他臉上塗上了一重發了霉的面漿。
然後,就是他的口,也不知道他原來是想張大口還是合上,總之,這時什麼都不是,而是他的雙唇在不住半開半合發抖,伴隨著有節奏的「得得」聲──上下兩排牙齒相叩所發出的聲響。
他的鼻子,由於鼻孔變得擴張,看來更是變了形。
他一動也不動,這時,不單他全身發僵,只怕連血液也是凝結的──安普伯爵畢生致力於模仿吸血-屍,但最具成就的,就是那一-那了!
安普在-那間,現出那樣驚怖欲絕的神情,倒是各人意料中的事。貝恩在門口,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人已坐倒在地。
水葒伸出手來,挽住了原振俠的手,兩人的手都冷得可以。
原振俠深吸一口氣,甚至覺得心口有點發痛,但是他還是鼓起勇氣,向前走去,同時在心中告訴自己:只不過是一隻女人的手,伸出了石棺而已,雖然恐怖,但也不致於會把人嚇死!
水葒可能不願意向前走,但是她既然和原振俠的手互握著,她又不願意放開,也就只好和原振俠一起向前走,到了石棺的後面。
於是,他們兩人同時看到了石棺後面的情形。
原振俠早已向自己說了好多次:「只不過是一隻手伸出了石棺之外」,照說,以他的冒險生涯經歷,他就算感到害怕,也不會太甚了。
可是,事實是,他一看到了石棺後面的情形,腦中就轟地一聲,像是全身的血,一齊湧上了頭部,而且在他的腦中,沸騰翻滾!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神情,但是猜想起來,一定和安普的情形相類似!
他只覺得全身無數億的細胞,每一個都從細胞核中心,向外散發著恐懼!
他遇到了生平最大的恐懼!
因為他看到的,不是「只不過是一隻手伸出了石棺而已」,他看到的,是一整條手臂,自石棺中伸了出來,軟軟地垂在棺外!
那手臂露出石棺的部分,還連著一點點肩頭,肩頭和石棺的連接處,嚴絲合縫,一點空隙也沒有。
那手臂的皮膚極白,和大理石的顏色相近,以致乍一看來,有點像是那手臂也根本是石刻的。
可是,又一下就可以看出來,那手臂屬於一個人,一個女人。有著柔軟的皮膚和肌肉,是一條十分豐腴,十分誘人的手臂──如果它屬於一個有生命的女人的話。
而如今,它卻屬於一個在石棺中躺了幾百年的女人。它偏偏又不肯在石棺中安分地躺下去,而那麼頑強固執,不知道使用了什麼魔法,自石棺中硬擠了出來,軟垂在棺材邊上!
它硬要從石棺中擠出來,有什麼目的呢?是只擠出一條手臂來就算了,還是要把整個身子,都從石棺中擠出來?像是妖魔掙脫了禁錮的枷鎖一樣,從此在人間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造成彌天大禍?
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和他人交換意見。他自己在極度的驚怖之中,思緒紊亂之極,眼前的情景,實在太詭異了,叫人無法承受!
原振俠也不知自己僵立了多久,他甚至想不到就在他身邊,和他緊握著手的水葒的存在。
忽然之間,他眼前黑了一黑,有東西向他壓了過來,他這才恢復了行動的能力,自然而然,伸出手來,向那壓過來的東西,推了一推。
一推之下,他才知道那並不是「東西」,而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中,回過神來,正在急促後退的安普伯爵!
安普急促後退的力道十分大,原振俠推出去的力道小,所以結果是,原振俠並未能推開安普,反倒被安普撞得也向後退去。
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中,原振俠感到腳尖一陣疼痛,那是被伯爵一腳踏中的結果。原振俠反倒很高興,因為又有了痛的感覺,可知剛才被嚇走了的魂魄又回來了。
也就在這時,他也感到了水葒在自己的身邊。三個人一起後退,退到了門口,原振俠一定神,才算是擋住了安普後退的勢子。
這時,四個人之中,最先出聲的是貝恩──並不是他的膽子最大,而是他根本沒有進過陳列室,不知道事情又有了更可怕的變化。
貝恩顫聲道:「看上帝的份上,你們……的魂魄還在身體裡嗎?」
在這一句話聲中,安普陡然轉過身來,神情仍然驚怖欲絕,口張得老大,可是只是在喉間,發出了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
原振俠和水葒,從驚怖中回復正常的能力比較強。他們互望了一眼,可是一時之間,也提不起勇氣來,去把那塊帆布蓋上。
他們互望了一眼之後,不約而同,拉了安普一下。三個人一起出了陳列室,水葒立時又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