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討論,白素還是聽從了我的意見,把紅綾暫時留在苗疆,我和白素,輪流或一起陪她,盡量向她灌輸現代知識。我曾想過,就讓紅綾在苗疆生活,可能更適合。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在白素那裡知道除了這裡的崇山峻嶺之外,另有廣闊的天地,豈甘就此住在山中算數。
她答應我們努力學習,我們答應她盡快把她帶離苗疆。
陳大小姐究竟遭到了甚麼樣的變故,以及陳二小姐帶了人入苗疆,何以竟然就此音訊全無,都無法知道。當然,那又是另外兩個故事,可能更出人意表,也可能平平無奇,是不是能把它發掘出來,只好看機緣如何,很難去刻意尋求。
又過了若干時日,我和白素,千方百計找到了白奇偉,把一切都告訴他,種種經過,有一大半白奇偉不知道,直把他聽得目瞪口呆,聽完之後。他第一句話就道:「找老頭子去!」
「老頭子」是一定要找的,但白素的主張是:「很應該去看看他老人家,但不必對他說甚麼,何必再勾起他慘痛的回憶?」
我和白奇偉勉強同意。於是,在法國南部,空氣中充滿了乾草干花的香味,在和煦的陽光下,各自轉動酒杯的時候,我們並沒有說甚麼,倒是白老大看出了一些古怪處,所以追問我們:「在搗甚麼鬼?」
他在苗疆的生活,我們都已知道——拼圖已經完成。那些不知道的部分,是連白老大也不知道的,是另外一幅拼圖,陳大小姐竟就此未曾再和他見過面,性子之烈,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我們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他閉上眼睛,在陽光之下,他的白髮白眉白髯,閃閃生光,不論他當年獨闖袍哥總壇時,是如何天神一樣的勇猛,現在也畢竟老了。
在沉默了一會之後,他忽然緩緩地道:「人生的道路,我快走到盡頭,你們也走了許久。可曾覺得人的一生,一如在不可測的環境之中探險?」
白素握住了白老大的手,白老大歎了一聲:「每前進一步,就是說每過一分一秒,都不知前面有甚麼,會發生甚麼事,會有甚麼樣的陷阱和危險在等著你,全然不可測,再意外的變故,都可以在一-那發生,而在事先,一無所覺!可以忽然失足跌入深淵,也可以突然飛上天空。」
我也十分感慨:「可是既然踏上了生命路,總得一直走下去!」
白老大睜開眼來:「是啊,每一個人的生命歷程都一樣,每一個人都是探險家,面對種種不可測的危機,探險,繼續探險,不斷遭遇變故,也不斷遭遇驚喜,沒有人會是例外!」
他這種說法,我們都很同意。可是他忽然話鋒一轉,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喝道:「好,這次你們給我帶來的是甚麼?」
原來我們的神情古里古怪,還是給他看出來了。
白素首先再難掩飾,她叫了起來:「爹,我們的小人兒找回來了!」
白老大陡然坐直身子,老大的身軀,竟在劇烈發著抖,張大了口,聲音嘶啞,問:「那麼……她呢?」
一聽得這四個字,我們心中雪亮:知道他是早明白「小人兒」是叫甚麼人抱走的,難怪他後來對我放棄追尋,並不反對!外婆的心理再不平衡,也不會加害外孫女兒!
自然,又有許多往事要重複,有許多欷-聲和許多的感歎。
一直爭著說話到滿天星斗,才告一段落,白老大長歎一聲:「人生無常!她可能跟外星人走了!」
逗留了三天,和白老大告別,回到住所,溫寶裕正在團團亂轉,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經過,一見我就道:「老人家怎樣說?」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大叫起來:「要不是我到苗疆去盤天梯,你們怎能一家團聚?」
白素笑:「好,你是大恩人,我這就到苗疆去,你有甚麼話要我帶給藍絲?」
溫寶裕叫:「我也去,去看看衛紅綾。唉,當時,就算用苗刀把我的頭,砍成八八六十四瓣,我也想不到這女野人會有這樣的來歷!」
是的,誰想得到呢?
正是白老大所說,人生歷程一如探險,前路全不可測,甚麼樣的變化,都會發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