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了一聲。
羅娜指著我問:“你就是那個跟范志龍教授作對頭的原振俠?”
我微微地點了一下頭,羅娜的臉上閃過驚異的神色。
魯賓斯坦不動聲色,問道:“原醫生!你我是同行,你來這裡是調查我的醫學秘密嗎?誰叫你這樣做?”
我知道不能隱瞞,率直地回答:“是我一個好朋友,他是一個神父。
他想知道你們是不是在進行什麼陰謀?”
“陰謀?那你也知道了?”魯賓斯坦微微吃了一驚。
我搖搖頭:“目前還不知道。”
魯賓斯坦點點頭:“我相信你,原醫生!”他看了看顯示屏上的腦電波,電波從右向左筆直伸延,毫無顫動。
“原醫生!你一定收到很豐厚的酬勞了?”羅娜感興趣地問:“有沒有一百萬美元?”
“零!”我冷冷地回答。
“撒謊!”羅娜大聲叱喝。
“撒謊?”我抬一抬眉毛:“我騙得了你們嗎?”
“羅娜!原醫生沒撒謊。”魯賓斯坦一邊望著顯示屏,一邊為我辯解。
“我不相信,世界上哪有不講錢的人,這個任務如此危險,原醫生只憑神父一句話就把任務背上身?”羅娜瞪著她那美麗的眼睛,朗聲道:“砍了我的頭也不相信!”
“好!也許我的盤問技巧太差——”魯賓斯坦把控制器交給羅娜,走到我面前:“原醫生!你為什麼肯義務冒險?”
“為了正義。”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神父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回答,我不能把馬奇樞機主教的名字說出來,那會對他構成生命危險。
“你不講,我就不客氣了!”魯賓斯坦望向已老了五歲的蘇珊那赤裸的胴體。
蘇珊已陷入了昏迷狀態。
“——他叫馬奇樞機主教。”我逼不得已說了出來。
“這名字好象在那裡聽過。”魯賓斯坦皺著眉,思索著:“是哪一區的神父?”
“羅馬!”
“呀!是梵蒂岡的高層人物吧!”
“對我來說,他不過是一個神父。”我回答。
“醫生!腦電波亂了。”羅娜尖叫。
“原醫生!你不可撒謊呀!我只警告你一次,如果再亂嚼舌頭,你這位漂亮性感的女朋友,就會變成一個老太婆!”魯賓斯坦神情嚴肅地。
“對不起!”我生平還是第一次對一個狂人賠不是。
“馬奇神父身受何職?”
“他是梵蒂岡的秘書長。”
魯賓斯坦一聽,臉皮陡地不規則地抽搐了幾下。
“消滅他吧!”羅娜冷冷地建議。
我遍體生寒。(這女人真的也忒狠毒!)
魯賓斯坦搖了一下頭:“不行!梵蒂岡注意這件事了!如果消滅馬奇神父,他們會更加提高警惕!”
“我們把它弄成自殺,不就行了。”羅娜若無其事地說,看來人命在她眼裡,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我自有計較。”魯賓斯坦伸出左手,在我躺著的密封艙上敲了一記。
“醫生!你又有什麼高明的辦法?”羅娜問。
“我們為原醫生洗腦,然後把他送回去,讓他倒過來成為我們的間碟。”
我忍不住道:“怕難如你所願。”
“原醫生!你太小覷我們的能力了!我們的力量跟神一樣,沒有其麼事能難倒我們。”魯賓斯坦挺了挺他那瘦削的胸膛,驕傲地說。
“醫生!別忘記原醫生擁有異乎尋常的忍耐力!”羅娜提點著。
“呀呀,我幾乎忘了呢!”魯賓斯坦用手捶了一下胸:“原醫生!你為什麼能忍受那樣的痛苦呢,你是超人嗎?”
我冷笑一聲:“我學過中國功夫。”
“中國功夫?就像布魯士李表演的那一種?”魯賓斯坦似乎對中國功夫有一定的了解。
我點了點頭:“醫生!你們到底想干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原醫生!你是一個硬漢,我好生佩服,我就告訴你吧。”魯賓斯坦說。
“醫生!不要。”羅娜大聲地阻止。
“住口!”魯賓斯坦粗暴地叱喝著:“我們想把死去的塘鵝復活,借他的力量征服世界!”
羅娜掩嘴笑了起來。
我瞪大眼睛,不明所以。(我當然不會相信魯賓斯坦的話。)
“你們中國人不會明白,也很難理解,不過,這跟你也沒有關系了。”
“為什麼?”
“我們會把你的一切記憶洗掉,之後,你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魯賓斯坦說完,一按控制器的掣鈕。
電流通過了我全身,我暈了過去。
羅娜問:“記憶會給洗掉嗎?”
魯賓斯坦沒有回答。
“醫生!我看你是不想洗掉原振俠的記憶呢!”羅娜看透了魯賓斯坦的心意。
“為什麼這樣說?”
“你剛才胡吹瞎湊地沒對他說出計劃的要點,如果有心要洗掉他的記憶,你不會有保留的。”
“對!我想對他作進一步研究,原振俠是一塊極好的實驗材料,所以我想讓他保留著記憶,送去“神聖世界”!”
“那太危險了!”羅娜皺著眉。
“有什麼危險?”
“不洗掉記憶,好危險!我怕他會把“神聖世界”搞個天翻地覆!”
“可是——”魯賓斯坦正想反駁,背後傳來男人的聲音:“羅娜說得有道理!魯賓斯坦醫生!”
魯賓斯坦跟羅娜同時回過身,有兩個男人正站在他們背後。
其中一個是祖尼亞,另一個就是剛才說話的人。
那男人有一頭獅子般的曲發,臉上疊刻著層層皺紋。
“呀!原來是羅蘭度教授!”魯賓斯坦臉上冒出不悅的神色,但迅即恢復正常,擠出笑容:“你不贊成?”
“正如羅娜所說,這位紳士是一個危險人物。”羅蘭度教授平靜地說。
魯賓斯坦望向祖尼亞,顯然是在征詢祖尼亞的意見。
祖尼亞顯得有點尷尬,訥納地道:“教授認為照你的意思去做,會影響計劃。”
“魯賓斯坦醫生!你想破壞我一手建立起來的“神聖世界”嗎?”羅蘭度教授問。
“不!我正想證明它完美無瑕。”魯賓斯坦諷刺地。
羅蘭度教授是世界上有數的聖經考古家,在這項計劃裡,處於相當於顧問的位置。
他治事嚴謹小心,跟好冒險的魯賓斯坦,正好相反,因此兩人並不合得來。
祖尼亞身處兩位當世大學者之間,不由得有點左右為難,他望向羅娜,乞求她的幫助。
“這樣吧!”羅娜會意地說:“我們不要破壞原振俠的記憶,我們為他輸入更強的記憶,那是我們自己制作的記憶。”
“你意思是輸入強烈的暗示,然後把他送進“神聖世界”?”羅蘭度教授問。
“對!”羅娜點點頭。
“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試過呀?”羅蘭度教授有點擔心。
羅娜笑了一下:“對!教授!我們一直以來,都是洗掉原來的記憶,然後植入新的記憶,但這趟我們改變一下,不去接觸原來的記憶,而改用更強烈的手段,將新的記憶印入原振俠的腦子裡。”
“好!這真是有意義的實驗。”崇尚冒險的魯賓斯坦,不住地點頭。
“假定不出錯,我不反對。”羅蘭度教授表示同意。
“好吧!我們開始。”魯賓斯坦朗聲地說。
祖尼亞喘了一口氣:“這樣一來,原來的記憶,不就變成了潛意識嗎?”祖尼亞有一點擔心,他望向羅娜。
“沒問題,我們的技術目前已發展到可以隨意控制腦髓,假定成功,以後就可以省卻消除記憶的程序。”羅娜興奮地回答。
“放心,一定會成功!”魯賓斯坦充滿了信心。
“好吧!你們進行吧。”祖尼亞說:“教授!你不反對吧!”
羅蘭度教授點了點頭。
※ ※ ※
——我睜開眼睛,時已晌午。
觸目所及是明朗的天空和寂靜的荒野。
遠處,好象有一個小鎮,鎮內全是一排排的石屋。
我站了起來。
(有點不妥。)我的心裡冒起了這樣的念頭。
我穿著不稱身的衣服。天氣熱得發滾,地上冒起的熱氣,籠罩著我。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抓破頭,想了半天,也無法找出答案。
這時,遠遠走來一個男人,他右手牽著一匹馬。
馬鞍上馱著行李,男人走到我面前,停住步。他對我說了幾句話。
然而我連一句都聽不懂。
男人的臉上浮現起了驚訝,又把說話重復了一遍。
我雖然聽不懂,但我知道那男人正在說著同一句說話。
我豎起耳朵去聽,仍然聽不懂。
那男人並沒有放棄,又說了一遍。
這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掠過一線亮光,-那間,我聽懂了那男人的說話。
“我問你貴姓大名?”
“我叫猶大!”我反射地回答。
說完之後,我心中又冒起了疑問——“猶大真是我的名字嗎?我在講什麼語言?”
“你要去哪裡?”男人問。
“去加利拉,遠嗎?”我反問。
“很近,就在那邊。”男人向那小鎮點了點。
我道了謝,朝小鎮走去。
“我真的是猶大嗎?”我喃喃地問。
此刻,我除了知道自己叫“猶大”和要去“加利拉”外,什麼都記不起來。
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我終於到達加利拉,鎮外有一道大石門。
穿著黑衣的漢子們攔住了我的去路。
“閣下是誰?”其中一個黑衣漢子問,看來他是首領。
“我是猶大。”我回答。
“你來這裡干嘛?”首領又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來這裡。”
黑衣漢子們一聽,你瞧我,我瞧你,不知所措。
“你——你身上有錢嗎?”一個年老的黑衣漢子忽然這樣問。
我怔了怔,探手入懷。
懷裡有一個錢包,我掏了出來,打開,取出幾個銀幣,放在手上。
黑衣漢子們的視線停留在我手上。
“你守法嗎?”年老的黑衣漢子問。
“當然!”
“那你進去吧!不過,你得對神表示一點敬意。”
我點點頭,把手上五個銀幣交給那年老的黑衣漢子。他用最快的動作接過,納入懷裡。
我欠了一下身子,走進鎮裡。
果然是一個小鎮,面積不大。
我朝中央的廣場走去。
廣場東面有一座會堂。
會堂前面,擠滿了孩子和老人。
我走到一個老人面前,道了“午安”。
老人看了我一眼,問:“你是旅客嗎?”
我點點頭。
“你從哪裡來?”老人伸了個懶腰。
“依斯加利奧!”
“我可沒去過,那是個好地方吧?”老人感興趣地問。
“嗯!”我漫應著。
實際上依斯加利奧是一個什麼地方,我全無印象。
老人見我回答含糊,眨了眨眼睛問:“你來這裡干什麼?”
我搖搖頭:“不知道,想來就來。”
“對!旅行雖然好辛苦,但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那是最大的樂趣。”老人綻起笑容,臉上的皺紋益顯。
“這裡有旅館嗎?”我問。
“有!你向西拐個彎,有一條小巷,那裡有旅館。”
我道了謝,朝西面的小巷走去。
才走到旅館門前,裡面走出了一個中年女人。
“先生!你要房間嗎?”
我點了點頭,望了那女人一眼,忽然覺得好象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女人。
“太太!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沒有,你是一個陌生客人。”女人禮貌地回答。“請進來吧!”
我跟著女人進了旅館,走入一間房間。
房間不大,卻是十分整潔。
“先生!我們這裡的規矩是先付房租。”女人說。
“多少錢?”
“兩枚銀幣。”
我付了兩枚銀幣。女人接過,說了一聲“請休息”,離開了房間。
我仰天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床上鋪著獸皮,我的手撫著獸皮,心情漸漸開朗起來。
(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心裡泛起了這個疑問。
(我叫什麼?猶大!是猶大!這名字好象在哪裡聽過,這是我的名字嗎?不不不,那可不是我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候,我腦子裡突然浮現起“基督”這兩個字,然而,它很快就消失了。
我大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心裡好象隱藏著什麼,那是什麼?任憑我怎樣想,也想不起來!
我的頭開始痛了起來,眼皮也漸漸加重,慢慢踏進了夢鄉……我在這個小鎮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
身邊沒有明顯的變化,我喝酒,散步,甚至嫖女人……我似乎在等待什麼!
但等待什麼?我卻不知道。
我墮入了迷惘狀態,一切都似乎失去了主宰。
唯一令我感到有真正存在的感覺,是那家旅館的老板娘。
那天晚上,我又跟老板娘在床上做愛,完事後,老板娘俯伏在床上。
她有一個完美無瑕的背脊,我的右手,正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脊。
“你准備在這裡長住嗎?”老板娘忽然問。
我沒有回答。
“你的錢快要用光了吧!這樣下去可不行呀!”老板娘的眼神充滿了關懷。
我歎了口氣。
“我替你找個工作吧!”
“好吧!”我點點頭,張開手,想把她翻過來。
“慢著!”她喝止了我,視線落在我的右肩上。
“干什麼?”我狐疑地問。
“你有兩粒怪痣。”她指了指我的右肩。
我朝自己的右肩一瞧,那裡的確有兩顆痣。
那是兩顆橢圓形的小痣。
那是什麼?我瞇著眼睛,吃力地回憶。
牛痘?預防針?
我爬離了床,坐在地上,背靠牆壁,大力地吸了口氣,陷進了冥想。
(那兩顆痣到底是什麼?會不會是種牛痘種後留下來的疤痕?抑或是注射預防計時所做成的記號!)
想了又想,忽地腦海裡閃過一道白光,我睜開了眼,霍地站了起來。
“我是原振俠!他們改變了我的記憶!”我大叫起來,說的自然是中國話。
老板娘從床上彈了起來。
“你怎麼了?”說的是希伯來語。
我的神智恢復過來,我一眼就認出了床前的那個女人。
“蘇珊!”我大叫起來。
那個女人雖然已經踏入中年的後期,卻千真萬確是蘇珊。
女人聽得我喊蘇珊,臉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蘇珊!你怎麼了?不認得我啦?”我用英語問:“我是馬克呀?是我載你從洛杉磯到真健斯研究所的呀!你記不記得?”
我握住蘇珊雙手,不停地拉著。
然而,蘇珊好象聽不懂我的說話似的,茫然地搖了搖頭。
“蘇珊!你聽我說!”我慢慢地說,好讓蘇珊能聽清楚:“你的名字叫蘇珊,你給那幫壞蛋捉了,他們把你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珊一點本能的反應都沒有,突然,她大力地甩開我的手,站起來想奪門而逃。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一種像割裂金屬似的響聲,聲音十分宏亮。
蘇珊一聽到那聲音,全身發抖,“砰”地向前僕倒,在我懷裡暈了過去。
“蘇珊!蘇珊!”我高聲叫喊,伸手在她臉上大力地掌摑,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直升機的響聲在屋外響了起來,我連忙穿上衣服,奔了出去。
廣場和大路上,滿躺著人,仔細看,居然沒有一個是站著的。
我抬頭一望,天空上盤旋著一架直升機,此刻,直升機正曳著震耳欲聾的響聲,降落在廣場上。
聲音雖響,但躺在廣場上的人,卻沒有一個站起來。廣場兩邊的房子裡,也沒有人跑出來,看來屋子裡的人,都已暈了過去。
從直升機裡,走出幾個手持沖鋒槍的男人,我一眼就看見了魯賓斯坦和羅蘭度教授。
我吃了一驚,正想轉身逃走,卻已遲了,手持沖鋒槍的男人已包圍著我。
“呀!原醫生!你的潛能可真是令人吃驚!”魯賓斯坦抱著雙臂,冷冷地說。
“所以找反對你的做法!你准會把“神聖世界”搗毀!”羅蘭度教授諷刺地。
“教授!請你別擔心,一有差池,我會下令停止一切活動的。”魯賓斯坦胸有成竹地。
“呀!醫生!你不是已利用特殊訊號停止了所有活動了嗎?”我望著倒在地上凝固了的居民問。
“對,原醫生!你的推測完全正確,呀!對了,你終於恢復記憶了嗎?”
“醫生!這是什麼玩意,你費心制造這台布景,到底為了什麼?”我朗聲問。
“什麼布景不布景!”羅蘭度教授有點怒意,“你不要侮辱我們!”
“教授!那我該怎樣叫呢!”我諷刺地問。
“這是“神聖世界”!我們把曾經存在《聖經》裡的世界忠實地重現了!”羅蘭度教授挺著胸脯回答。
“原醫生,即使你再把《聖經》鑽研多十年,也不能創造出這樣完美的世界!這是羅蘭度教授的傑作。”魯賓斯坦說。
我用力地搖了一下頭,不屑地道:“傑作,對,就是我這個門外漢,一眼看上去,卻也看到了不少的穿崩!”
羅蘭度教授一聽,臉皮抽搐。
魯賓斯坦冷靜地問:“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首先,太陽的位置有點怪,假定此地是在死海沿岸,如今這個李節,太陽的位置應該更高,還有,只有一般病症,這也不對!”我回答。
“病症?”
“對!那是沒有抗生素的時代。所以應該有傳染病和頑性皮膚病——”我以醫生的專家身份一一加以闡釋:“還有,晚上星座的位置也錯得太離譜。”
羅蘭度教授低著頭在沉思。
“教授!我的做法沒錯吧!原醫生的意見足供參考。”魯賓斯坦忍住笑,向住羅蘭度教授說。
羅蘭度教授忽然壓低嗓音說:“把這家伙解決了吧!”
“當然!這個交給我去辦!”魯賓斯坦一言既畢,就把我推進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