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洪爐 正文 第八部:置身在地心之中
    因為我們都覺得自己責任的重大。

    如今,知道地球將在二○八三年發生大危機的只有我們五個人——我們五個人確知這是事實。

    如果我們將這個消息宣揚出去,那麼只有兩個可能。

    一個可能是:根本沒有人相信,以為我們五個人是瘋子在說瘋話。

    第二個可能是:人類得悉地球的壽命,只有一百年的時候,便引起一場瘋狂的暴亂,世界末日的來臨,將便已積聚了一些文明的地球人,回復到原始人似地野蠻!

    我們不能將這消息再傳播出去,我們也不能聽憑世界末日的來臨。

    因之,我們只剩下了一條路:挽救這個危機。

    要憑五個人的力量來挽救這樣的一個危機,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然而,有著那些設備,使我們五個人都有信心。

    傑弗生教授說過,空中平台上的設備,可以使地殼壓力增加,使地心的熔岩噴發出來。而我深信在那個冰洞之中,另有一套設備,是可以控制熔岩噴發的方向和地點的。

    照籐清泉博士的意見,地心熔岩最好的宣地點,應該是在北極冰島附近的海底,那麼只要我們找到那個冰洞,學會了使用冰洞中的設備,我們的目的不是就可以達到了麼?

    我們並不需要將地球內部的熔漿全部出來——事實上也決沒有這個可能我們只消出極小部份,使得地殼的壓力,不直接加於熔漿之上,那就至少可以使地球又安然渡過幾百年了。

    好一會,傑弗生才首先開口:「我相信,衛斯理你一定肯參加我們的工作了?」

    這時,我對傑弗生的人格已不再懷疑,雖然當他這樣問的時候,我的心中想起過一些事,那些事便是我初和他見面時,他為甚麼會給我如此惡劣印象的問題。

    但其時,我正為那兩個星球人的高貴行動所感動,覺得我們每個人也都應該有高貴的品格。同時,強烈的責任感壓在我的身上,使我對我所想到的一切,只不過略想了一想便拋開,沒有進一步去想。

    我點了點頭:「是,我願意參加這項工作。」

    傑弗生站了起來:「我們歡迎!」其餘三人,都鼓起掌來。這場面未免太戲劇化了,我連忙道:「行了,我們該如何進行?」

    傑弗生轉向我:「我仍然是這件事的領導者,衛斯理,你不反對罷?」

    我道:「我當然不反對,你分配工作好了。」

    傑弗生道:「籐博士,羅勃,你們兩人留在空中平台上,由籐博士掌管磁波壓力增強儀,羅勃則負責和我們聯絡,接受和傳達我的命令。」

    籐博士和羅勃-強脫兩人,點了點頭。

    傑弗生轉向我和張堅:「兩位朋友,我們去找那冰縫,那冰洞,找到了之後再說,你們可有甚麼意見麼?」

    我和張堅同聲道:「當然沒有意見。」

    傑弗生道:「好,那我們就該走了。」他領先走了出去,我們跟在後面,走到了屋子後面,那裡有好幾艘海龜形的飛船停著。

    傑弗生和我們,一齊上了其中的一艘,傑弗生坐上了駕駛位,檢查了一下儀器和通話、電視設備,飛船便已騰空而起,迅速地飛去。

    傑弗生一面駕駛著飛船,一面道:「衛斯理,我們先飛到你跳下海的地點,再貼地向前低飛,那樣就容易找到那冰縫了。」

    我同意道:「你這辦法不錯。」

    飛船飛行的速度,快得驚人,而攝影角度可以任意調整的電視攝影器,所攝到的東西,反映在電視螢光屏上,可以使我們清楚地看到四周圍和天上、地下一切的情形。

    不一會,飛船便已慢了下來,我們可以看到下面蔚藍的海。我想起自己跌落海中的情形來,那時,我豈能想像總有一天,我會和傑弗生坐在同一艘飛船中,和平相處,同做著一件事?

    飛船的速度不但慢了下來,而且已離海十分低,向前飛著,是順著海流向前飛出的,不多久,我們便已經在冰原上面了。

    一望無際的冰原,看來是如此地單調,我絕對無法辨認出這裡是不是我上次登岸的所在,因為冰原上有的只是冰和雪,而冰和雪看來都是一樣的,絕無記號可資辨認的。

    飛船慢慢地向前飛,我和張堅都留心地注視著電視的螢光屏。

    突然,張堅道:「轉左,這裡的積雪有著輕微的波紋,向左去,可能有冰縫。」

    傑弗生連忙使飛船向左轉去。

    幾乎是飛船才一轉過,我們就看到了那一道深不可測的大冰縫。

    張堅當真不愧為南極探險家,他在南極的光陰並不虛渡,他對南極冰原的深刻瞭解,便是旁人所萬萬不及的。傑弗生拉了一個槓桿,飛船便直上直下地向下,降落了下去。

    那種高速度的下降,真使我擔心飛船在冰層上碰成碎片,但是飛船在停到了冰上之後,十分穩定,甚至沒有震動。我們三人一齊下了飛船,傑弗生急不及待地問道:「可就是這冰縫麼?」

    傑弗生的問題,我沒有法子答得上。

    不錯,在我們面前的,是一道極深的冰壑,可能就是我上次掉下去的那一道,但也可能根本不是。因為我上次跌進冰縫,是被旋風捲進來的。而且這道冰縫極長,就算是那一道,要找那個冰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呆了半晌,沒有回答。

    傑弗生像是知道我甚麼難一樣,他回到了飛船中,不一會,便帶著一具如同小型吸塵器也似的儀器,走了出來:「不要緊,我們可以用這具電波探測儀,沿著冰縫慢慢地走。如今所說,冰洞中的一切,包括那具電視機在內,性能既然都十分完好,那當然會有電波發出來的,儀器一有反應,我們便可以知道那個冰洞的正確地點,可沿索而下了。」

    我們一齊沿著那道冰縫向前走著,我們是緊貼著冰縫的邊緣走著的,幾乎一失足,便有可能跌下去。我們不時向下望去。

    冰縫的下面,閃著一陣陣奇異的青光,彷彿那下面便不是人世間。

    事實上,冰原上的荒涼,單調,的確已不像人世了,而冰縫下面,更帶著詭異的氣氛。我們沿著冰縫,走出了很遠,傑弗生手中的儀器,發出了「嘟嘟嘟」的聲音來,他的面上現出了極度高興的神采:「這裡,一定是在這裡了。」

    我伏了下來,我也看到了那股繩索,那股曾救過我性命的繩索,我也肯定地道:「是這裡了,你們看到那繩索沒有?」

    我記得我由這條繩索攀上來的時候,繩索上所結的堅冰,被我弄碎了的,但如今,繩索上又滿是堅冰了。

    傑弗生和張堅兩人,也都看到了那股繩索。我道:「我先下去,你們跟在我的後面,要小心,冰是滑得幾乎把握不住的,如果一跌下去,那就甚麼都完了。」

    傑弗生道:「當然,你最先下去,也最危險,因為任何一個人一失手,必然將你也帶了下去了。」

    我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攀下冰縫,握住了那股滿是堅冰的繩索,在雙腳還未曾鬆開時,我道:「在迅速向下滑去的時候,不用怕,因為在繩索的盡頭處,有一個大結,是足可以將我們的下滑之勢阻住的。」

    他們兩人點著頭,而我話一說完,雙腳一鬆,雙手握住了冰繩,人已迅速地向下滑了下去,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冰縫的情形,和我上次落下的時候,並沒有甚麼分別。

    可是我卻感到,這條繩索,好像不是我上次攀援的那一條!它比上次那條長得許多,這上下,我應該已在繩索盡頭的結上止住了下滑之勢了,但是如今的那條繩索,卻還未到盡頭。

    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希望那是我的記憶有誤,我向下看著,我心中的懷疑,不消一分鐘,便已經有了確實的答案。

    我的記憶力十分好——這正是不幸之極的事情:這根繩索,並不是我上次滑下的那根。

    這根繩的盡頭處,並沒有一個大結!

    我如今的下滑之勢,幾乎是和從高空落下的勢子,沒有甚麼分別的,加速度的結果,使我下墜的速度快極。

    當我看到那繩子的末端,並沒有那樣一個大結之時,我離繩子的盡端,大約還有二十公尺左右。我立即發出了一聲大叫。

    我一聲大叫,在冰縫中,蕩起了驚人的回聲。

    我一叫之後,我離繩子的末端,已經只有十公尺了。

    我身子猛地一屈,雙足用力在結滿了堅冰的繩子上一蹬,那是爬繩的技巧,雙足一蹬之後,繩子一曲,下落之勢子便可以止住了。

    但是,這根繩子之上,卻是結滿了滑溜溜的堅冰的,我雙足在繩子上一蹬,並沒有能使繩曲起來,我的腳滑了開去。

    這一來,我又向下落了五公尺。

    那接下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是我的生死關頭,我實是沒有再多考慮的餘地,我猛地張口,向繩子咬了下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咬,竟可以如此有力!

    繩子上的堅冰被我咬穿,我的下落勢子,也陡地停住,我的牙齒疼得難以忍受,當傑弗生的雙腳,踏到我頭頂的時候,我的牙齒,像是要離體而去一樣。

    接著,張堅也滑下來了,他的雙腳,踏在傑弗生的頭上,我出不了聲,只是盡我的力量,取出了小刀來,刮去了繩上的冰,等我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繩索之後,我才鬆了口。

    我喘了幾口氣,張堅和傑弗生也用和我同樣的方法,穩住了身子。

    我們三個人,像是一串魚也似地呆在繩上。

    我回答他:「我們找錯地方了,這條繩的末端沒有結,我們差一點全跌下去了。」

    傑弗生補充道:「衛斯理在千鈞一髮之際,咬住了繩子,救了我們。」

    這時候,我才感到滿口鹹味,原來我口中,全被冰割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快設法上去吧。」

    張堅道:「可是,探測儀卻證明這下面有著電波發出,探測儀會騙人麼?」

    我向下面望去。

    剛才,當我滑到繩子盡頭的時候,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止住下滑的勢子這一點上,並未曾注意列冰縫再向下去,是甚麼樣的情形。

    這時我才低頭向下看去,我可以看到冰塊的反光,在我們腳下,竟已是冰縫的底部了。而冰縫向前延展出去,在前面不遠處,好像有燈光在透出來。就算不是燈光,那一定也是某種會發光的東西,目前光芒反映在冰上,現出奇幻的色彩來。

    我們這時鬆手落下去,那是不會受傷的,但如果剛才以那麼快的勢子滑跌下去,卻一樣會沒有命。我道:「我們下去看看。」

    張堅首先點了點頭:「好,我攀下過不少冰縫,但到冰縫之底的,卻還是第一次。」

    我屈起了身子,手一鬆,我的身子,便向了下去,由於我早已屈起了雙腿,所以使我的身子變得有彈力,落地之後,立時一躍而起,張堅和傑弗生兩人,也落了下來。

    我們向著那有光發出的地方走去,冰上十分滑,我們都各自滑跌了好幾次。

    那種感覺是十分奇妙的,試想想,置身在數百公尺厚的冰層之下,四周圍全是閃耀奇麗光采,水晶也似的堅冰,這豈不是奇妙之極。

    當我們還未看到發光的究竟是甚麼東西之際,我們已看到了那個冰洞。

    那冰洞比我比上次到過的冰洞還要大些,但是卻空空洞洞的。而且,在冰洞的中心,另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洞,通向下面去。

    在那個地洞之旁,放著一艘小型的飛船。

    傑弗生攀在飛船的艙口看了看,轉過頭來:「這艘飛船是完全可以用的,我們可以坐這艘飛船,飛出冰縫去。」

    我望著那個深不可測的地洞:「我們何不坐這飛船,沉到地洞之下去看看?」

    張堅立即贊成我的提議,我們三個人,擁進了飛船,由傑弗生駕駛,飛船的性能果然十分好,它在向上騰起了幾尺之後,立即從地洞中降了下去。

    我們的眼前,立即一片漆黑,傑弗生一調節著電視裝置,使電視能見度調整到最遠。

    可是電視的螢光屏上,卻仍是一片漆黑!

    我們一直向下降著,飛船中有著記錄下降深度的儀器的。但我們卻看不懂,因為我們不知道究竟已降到甚麼深度了。

    過了幾分鐘,傑弗生轉過頭來:「根據我的估計,我們至少已下降七萬公尺以上了。」

    我吃了一驚:「那麼,我們豈不是要直降到地心中去?」

    我本是無意識著的,但傑弗生卻大聲道:「對了,這個地洞,一定是直通地心的!」

    張堅緊張得有些口吃起來:「這……怎麼可能?地心是熔漿,不會噴出來的麼?」

    傑弗生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卻覺得,我們繼續的下沉,一定會到地心。」

    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是說,我們可能到達熔漿中心?」

    傑弗生苦笑道:「請原諒我,這世上沒有人到過地心,我也沒有法子想像,當我們到達地心的時候,究竟是甚麼模樣的?」

    張堅歎了一口氣:「我在南極那麼多年,只知道南極唯一的活火山,是埃律勃斯山,如果能通向地心的話,想來也應該從埃律勃斯山的噴火口下去,卻不料竟在這裡!」

    傑弗生一面駕駛著飛船,一面在許多鈕掣上移動著他的手指。

    我吃了一驚:「教授,如果你不明白這些鈕掣是甚麼用的話,最好不要亂按。」

    傑弗生道:「我想,這艘飛船應該有燈光可以發出的,如果飛船能發出燈光的話,我們就可以看清楚我們是置身在甚麼地方了。」

    我恨道:「那當然,但如果你按錯了掣——」

    我才說到這裡,傑弗生教授已向著一個白色的掣,按了下去。

    我和張堅在旋地一怔之後,我們都呆住了!

    本來是漆黑的電視螢光屏上,這時,突然之間,出現了奇妙之極的顏色來。我實在難以形容那麼多,那麼絢麗的顏色,那使我們如同置身在一蘋巨大無比的萬花筒之中。

    每一種顏色,都閃耀著光芒,而紅的、綠的、黃的、紫的……許多許多光芒在一起閃耀,那種感覺之奇妙,實足以令得任何人瞠目結舌。

    我們呆了並沒有了多久,傑弗生先生才首先驚歎道:「天啊,這……全是寶石,全是結晶體最完整的寶石,全是最純精的寶石!」

    的確,那裡全是最純精的寶石,從飛船下降的速度來估計,這樣的寶石層,至少有一公里那樣厚,接著,寶石層過去了,我們在電視螢光屏看到的,是赭紅色的岩石,赭色很深,像是乾了的豬血。

    赭紅岩石層更厚,在那種岩石層中,間或有大顆大顆深藍色的寶石。

    突然,岩石的紅色在增加,赭色在消退,直到岩石變成了完全的紅色,從電視螢光屏出現的那種紅色,將我們三個人的面都映得紅了。

    越向下去,紅色便越淡,岩石層的顏色在轉變,起先是變成橙紅色,後來是橙色,再後來,是金黃色、金色,金色之中更帶有白色,到後來,是一片白色,我們的眼睛已不能逼視螢光屏了。

    傑弗生教授喃喃地道:「那是接近熔化鋁的所發出來的光芒,我敢打賭,那一定是鋁!」

    鋁本來是地球上蘊藏量最豐富的金屬,在接近地心部份,大量的鋁蘊藏著,倒也不是不能想像的事。

    但是,鋁的熔點極高,如果那種灼白的光芒,是鋁近熔化時所發出來的,那麼我們飛船之外的溫度,至少超過攝氏一千度了。而我們在飛船之內,卻又並不覺得如何之熱。

    再接著,眼前突然又黑了下來。同時,我們也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音,傳了上來。

    那種聲音,實是十分難以形容,乍一傳入耳中的時候,像是有一頭老虎在遠處吼著,漸漸地,在怒吼著的猛虎,不止是一頭,而變成了十頭、百頭、千頭、萬頭……等到我們的心神,全皆為那種震吼聲所驚懾,而變得目瞪口呆之際,虎吼聲已經絕對不足以形容那聲響了。

    我記起了我在那冰洞中,當電視上出現如熔爐中心般的烈火之際時我聽到的聲音。

    我們的確是在通向地心,的確是的。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可是不論我叫得多麼大聲,我都無法聽到我自己的聲音。

    因為那種轟轟發發的聲音,已經掩蓋了一切,使得所有的聲音,全都掩沒了。

    我向下指著,做作手勢,但傑弗生和張堅兩人,顯然是緊張過度了,他們甚至看不到我在做手勢。

    接著,電視螢光屏上,便出現了灼亮的一點。

    那一點極小,在螢光屏上看,只如一個針尖。但是它小如針尖,它亮的程度,卻使人睜不開眼來。

    那一點灼亮的點,在漸漸變大。

    而電視螢光屏上可見的其他地方,也在漸漸地變亮,那是一種紫紅色,像是一塊鐵被燒紅了之後,慢慢地冷卻時的顏色。

    越向下去,紅的顏色也越是顯著,而小型的物體,看來也已不像是固體,而是膠狀的物事,我們還發現,在洞壁處,像是有很厚的一層透明的東西擋著。

    因為我們已看到,在顏色越來越紅之後,洞壁上的物體在流動,但是卻並不向外溢出來,那當然是有東西在擋著這些膠狀的熔岩了。

    我們三個人都知道,我們是將接近地心了,如今我們可以說已在地心之中通行。這個洞,無疑是綠色星球上的人開出來的。

    那艘飛船,當然也是可以耐高熱的物質所鑄成的,因為這時,我們處身之處的溫度,可能高至攝氏幾十度,但我們卻仍然不覺得熱。又過了五分鐘,四周圍已漸漸地成了一片灼白,我們之中,沒有人可以睜得開眼來逼視,到後來,電視螢光屏下發出來的光芒,使我們閉上了眼睛。

    我雙手亂摸著,摸到了一塊玻璃片,那是一塊黑玻璃片,我將之放在眼前,再睜開眼來,我眼前是一片奇異的,翻騰著的火!

    雖然隔著一塊玻璃片,我的眼睛,在一分鐘之內,仍然感到刺痛。

    我將玻璃片交給了張堅和傑弗生,他們兩人輪流著看了一會,我向傑弗生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飛上去。

    因為我們這時,可以說已經置身於地心之中了!

    地心像是一蘋碩大無朋的洪爐,我們的飛船雖或可以在這個熔爐中自由飛行,但是總是冒著許多危險的,而且,那種灼亮的光芒,使我們沒有可能進一步看清地心的情形。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再在地心中耽下去,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了。

    傑弗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也就在這時,我們看到了一根如同壘球棒也似的東西,懸浮在空中。

    那根像是壘球棒也似的東西,分明是一支電視攝像管,那當然也是我在那個冰洞中之所以能夠看到地心情形的原因。

    我們又看到,在那根電視攝影管之下,是一塊深藍色的大結晶,我們仍可以看到下面翻流著的熔岩。

    那一大塊結晶,將熔岩擋住,使它們不會噴發出來。

    這時,我們對人類的無知,和那綠色星球上人科學之進步,不禁生出了無限的感歎來。那個綠色星球,只派來了兩個「人」,便能夠將地球像麵粉團似地由心擺弄。旁的都不去說它,單是這一個直通地心的深洞,地球人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夠做得到,而那塊藍色的透明結晶,究竟是甚麼東西,地球人在短時間內,只怕也絕難研究得出來。

    我們使飛船停在那一塊結晶上,調整著電視的畫面,使我們更能夠看清地心熔岩在地心滾翻的情形。身臨其境,更感到這的確是地球的大禍胎,實難想像當地球地殼的壓力增加,地心熔岩受不住壓力,而全部噴發出來之際,會是甚麼樣的可怕情形!

    那當然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我們並沒有停了多久,傑弗生教授垃起一條操縱桿,飛船向上升了上去,我們經過了下來時的各地層,又到了寶石層中。我當時的估計,寶石層約有一公里厚,但這時飛船向上飛去,寶石層的厚度,大約在三公里左右,過了寶石層,便是各種隕石結成的岩層,再是以十公里計的橄欖石、花崗岩層,以及各種岩石所構成的地殼。這些岩石層,我們在下去的時候並未看到,因為那時我們未曾亮著飛船四周圍的照明燈。

    等到在電視螢光屏上,又出現青森森的冰層之際,我們知道,我們又在冰縫中了。我們三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冰層雖然陰冷可怖,不像人世,但當我們經歷過接近地心邊緣,面對著那種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音之後,冰冷的冰層,看來便顯得十分親切了。

    我們出了冰層,在冰原上停了下來。另一艘飛船,仍靜靜地停在一旁。

    我們出了那艘小飛船,舒了舒手足,傑弗生到那艘大飛船上去了一會,我和張堅則在冰原上徘徊著。

    不到兩分鐘,傑弗生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衛斯理,你到過的冰洞,距離這裡,約有十七公里。」

    我們看到傑弗生話一說完,便出了飛船,忙同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傑弗生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剛才看到那枝電視攝像管之後產生的靈感。你說那冰洞中的電視接收機還是完好可用的,那麼,在攝像管和接收機之間,必然有著極微弱的電磁波聯絡,我已經利用探測儀,找到了那個冰洞的準確位置了。」

    張堅忙道:「希望真的正確,若是再跌下冰縫去——」傑弗生走了過來,在張堅的肩頭上,用力一堆,冰地上十分滑,那一堆,推得仰天跌在地上。

    如果不是張堅長期在南極生活,懂得怎樣跌在冰上,才不致於受傷的話,這一交可能已跌斷了他的手足了。可是傑弗生卻並不去將張堅扶起來,他只是「哈哈」地笑著,情形很有些反常。

    我呆了一呆,走過去將張堅扶了起來,張堅望著在狂笑的傑弗生,面上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來,搖了搖頭道:「他太高興了!」

    傑弗生當然是太高興了,才會這樣失常態的。

    但是,我不禁在心中自己問自己:他究竟是為了甚麼而高興成那樣的呢?

    傑弗生笑了好一會,才道:「我們有了這艘小飛船,連地心都到過了,還怕會跌下冰縫去嗎?」

    張堅道:「那你也不用將我推得跌在冰上的!」

    傑弗生又大笑起來,道:「來吧,我們快到那冰洞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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