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僕退疑著還未曾回答,傑克已經催道:「伙說啊,他是怎麼來的?」
「好像……好像一輛汽車送他來的,我去開門的時候,他已站在門前,對了,有一輛汽車,正在慢慢退出去,因為那是一條死巷於,屋子就在巷子的盡頭。
「什麼車子?」我又問。
男僕苦笑著:「什麼車子?我記不起來了.是一輛汽車。」
我提高了聲音:「你一定得好好想一想,是什麼車子,你是不是能恢復自由,就要靠你的記億力了,你好好想一想!」
男僕痛苦地抓著頭髮,他真是在竭力想著.他道:「那輛車子退出巷子去。退到一半,好像……好像停了一停,有人上車……」
他講到這裡,又停了一停。
我忙道:「你的意思是,那輛車子,是輛計程車,是不是?」
男僕呆呆地望了我半晌,他顯然不能肯定這一點,而我已轉過頭來,對著傑克。那輛送這個神秘訪客前來的車子,是一輛街車的可能性極大!
如果那是一輛街車的話,那麼,隨便什麼人,都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所以,當我轉過頭向傑克望夫的時候,傑克自然而然地道:「我立即去調查!」
我道:「調查的結果如何,希望你能告訴我!」
傑克這個人,雖然固執,直爽倒是夠直爽的,這時,他發覺我對他的確有幫助時,他對我的敵意,也不再那麼濃厚了,他通:「好的。」
在他離開之後,我又去見那管家。
那管家已有六十左右年紀,神情同樣沮喪,我幾乎沒有向他問什麼問題,反例是他在不斷地問我:「為什麼要將我抓起來?」
我只好安慰著他:「鮑先生是一位大人物.他死得很離奇,警方一定要追查原因的。」
老管家的眼也紅了起來,他道:「我在跑家.已經四五十年了,難道我會殺人?」
我歎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會殺人,你放心.不必多久,你一定可以獲釋的,事實上,警方也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來控告你。現在,你可以詳細和我講一講那個訪客的事麼?」
「我已講了很多次了!」老管家難過地說。
「再對我講一次。」
老管家講得很緩慢,而且他的講述.時時被他自己的唉聲歎氣所打斷,我還是耐心聽著,實在沒有什麼新的東西,他講的都是我已經知道了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又安慰了他幾旬,才走了出來。
將管家、男僕和陳小雷三人的話,集合在一起,我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來:「一個死了七十小時以上的人,走去拜訪鮑老先生,而將鮑老先生嚇死了!」
這個結論,自然是不合情理到了極點的!
但是,如果懷疑那男僕和管家串通了來謀殺他們的主人,卻同樣不合情理。如果進一步懷疑,陳小雷也是和他們兩人一起串通的,那就更不合情理了。
在兩種情形都不合情理之下,我該取哪一種呢?才說,我一點主意也沒有,當我走出警局,又接觸到陽光時,我有一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我在陽光下站立了片刻,就回家去,到了家中,我翻來覆去地將整件事,想了好幾遍。
這時候,我已對整件事的經過情形,都有所瞭解了。就像我在文首一開始就敘述過的那樣,但是我不能在整件事的過程中,找出頭緒來。如果誰能夠,那麼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一直呆坐到天黑,幾乎是茶飯不思、直到睡在床上,我仍然在不斷地思索著。
直到傑克突然打來了電話,我的思索才被打斷。
我抓起了電話,聽到傑克急促的聲音:「衛斯理,你能不能來我這裡一下?」
「怎麼?」我說,「有了新的發現?」
傑克甚至在喘著氣,他道:「是的,我們已經找到了那街車司 。」
這一會,對著電話叫嚷的不是傑克,而是我,我大聲道:「留著他.我立即就來!」
我放下電話,匆匆的換好了衣服,立時驅車前往,我車子開得實在太快了,以致我走到警局時,在我的車後,跟了兩輛交通警員的摩托車,他們是因為我開快車追蹤而來的。
直追我到警局,那兩個警員的臉上。多少有點驚訝的神色,我只好對他們道:「真對不起,你們可以控我開快車,但是我實在有要緊的事,要見傑克上校!」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聽到傑克的聲音,他從辦公室的窗口探出頭來,大叫道:「我還以為你撞了車,怎麼至現在才來?」
我向那兩位警員點了一下頭,就奔進了傑克的辦公室。傑克的辦公室我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他升了上校之後的新辦公室,卻還是第一次到。
辦公室中,除了傑克之外,還有一個看來神情很緊張的青年人,正忐忑不安地坐著.一見到了我,站了起來,傑克道:「就是他!」
我忙道:「當時情形怎樣,他說了麼?」
傑克道:「說了,但是我還想再聽一遍。」
我來到那司 面前:「別緊張,完全沒有你的事情,我們只不過要你的幫助而已,抽煙嗎?」
那司極點了點頭.接過了我遞給他的煙,燃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你們還是問那個搭客麼?」
我道:「是的,如果你記不起.可以慢慢想!」
那司 道:「不必慢慢想,我記得很清楚。」
「為什麼?」我覺得有點奇怪。
「那人是到鮑家去的啊,鮑家是著名的人家,我車到他門口,自然不容易忘記。」
我道:「那很好,你將詳細情形說一說,他在什麼地方上車。」
那又吸了一口煙:「是在郊區,第一號公路和第八號公路的交岔口,那天我送一家人到海灘後,回程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子,停在路邊,有日個人站在那輛車子前面。」
我問道:「兩個人?」
「是的。」司 回答,「兩個人,一個人又高又瘦,就是後來上了車的那個,另一個卻很矮,穿著一件花襯衫,他扶著那又高又瘦的人。」
當那司 講到這裡時,我和傑克互望了一眼那司 道:」是那個穿花襯衫的人,招手截停我的車子的。」
「他對我說,那又高又瘦的人,要到鮑家去,問我知不知道鮑家的地址,我說知道.他就扶著那人進來了,還是他替那人開車門的。」那司 道。
我又問道:「那人進了車之後,說了些什麼?」
「他什麼也沒有說,車錢也是由穿花襯衫的付的,我車到鮑家的門口,回頭告訴他到了,他並不開車門,是我替他開了車門,他才走出車去的,等他上了石階,我就走了。」
我道:「那人的樣子。你還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他的樣子很怪,臉色白得很,晤,真難看,就和死人一樣 聽到了「就和死人一樣」這句話,我和傑克,又不禁相視苦笑。
傑克拿出一張相片來,遞給了司 :「是不是就是這個人?」
司 才著了一眼,就道:「是,就是他!」
那照片是的就是那個神奇的訪客「石先生」;傑克又問:「你能說出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模樣來?」
司 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可以的。」
傑克按下了對講機,道:「來一個人!」
一個警員走了進來,傑克道,「請繪圖人員來、所有的人全請來。」
那警員退了出去,傑克向那司 解釋通:「警方的美術人員,可以根據你的描述,將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大致繪出來,那我們就可以找到這個人了!」
司極點著頭,他已抽完了一支煙,我已遞了支給他,他又起勁地抽著。
不一會,四個美術人員來了,他們的手中,各拿著黑板和紙張,司離開始詳細地講著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十分鐘之後,罩個美術人員各自繪成了一幅人像,看來並沒有多少差別。
那司 仔細地看著,又指了幾點不像的地方.經過修改之後,司 才指著其中的一幅,道」對,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經過肯定後的繪像,是一個半禿頂的老者。
看來精神很飽滿,有著很薄的嘴唇,有這種嘴唇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極其固執的,傑克上校p就介著那樣的兩片薄嘴唇。
傑克拍著司 的肩頭:「謝謝你,請你別將在這裡聽到的和說過的話對任何入說起。」
道:「當然!當然!」
傑克吩咐一個警員,帶司 離去,那四個美術人員也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只剩下我和傑克兩個人,傑克端詳那幅畫像,眼睛一眨也不眨,我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傑刻苦笑著,道:「我要是知道倒好了!」
我道:「現在.你至少應該知道了一件事,你逮捕了那管家和男僕,是錯誤的,我認為你應該立即釋放他們,送他們回鮑家去。」
我歇了一下,又繼續道:「我準備向鮑太大解釋你的錯誤,使他們仍然可以在鮑家工作。」
傑克呆了半晌,才道:「當然,當然我應該那樣做,不過……」
我幾乎又發怒了,我立即問他:「還有什麼問題?」
傑克忙道:「自然沒有問題,不過我希望你協助我,我們一起到現場去看看.並將陳小雷找來。」
我很高興,因為傑克終肯和我合作了,我自然高興,只有和傑克合作,才可以有使事情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我立時點頭答應。
傑克和我,一起到拘留所中,放出了管家和男僕,並且向他們道歉.然後我們一起到陳家,將陳小雷帶上了車,才直赴鮑家。
到了鮑家,傑克用極其誠懇的語氣,向鮑伯爾太太說明,管家和男僕,是被錯誤的推理所冤枉的。然後,我們化了二十分鐘,由傑克「演」鮑伯爾,由我「演」石先生,將一切經過,重現了一遍。
再然後,派警員送陳小雷回去,我和傑克,則留在鮑伯爾的房中。
鮑太大並沒有陪我們,自她的丈夫死後,她的精神很差,一直由護士陪伴著她,傑克也拿出那張畫像來給她看過,她表示不認識那個人。
傑克又支開了僕人,關上了書房的門。等到仍切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他才苦笑著:「衛斯理,這會是事實麼?」
「我們只好接受,」我說:「現在,一切全證明,那是事實!」
傑克搖著頭,道:「是事實,一個死了七十小時以上的人,坐街車,走到這房間來,向鮑伯爾說話,自稱他是一個死人?」
我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平靜:「是的,事實是那樣,而且,我還可以想像事情後來的情形是怎樣的,鮑伯爾醫生,他開始檢查訪客,他很容易地就可以發現訪客是一個死人,於是他大叫一聲,他是被這怪異的事實嚇死的。」
我略停了片刻,又道:「整件事情的經過,定就是這樣的。」
傑刻苦笑了起來,道:「你要來寫小說,這事的經過,倒是夠曲折離奇的了,可是你想想,上頭那麼注意的一件案子,如果我照那樣報告上去,會有什麼的結果?我定會被踢出警界。」
「可是,那全是事實啊!」我說。
我的內心打著結,實實在在,這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
死人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會走路,會說話的,就不是死人!
可是,這個神秘的訪客,卻既能說話,又能走路,但是他同時又是死人!
呆了好一會,我才道:「傑克,民間有很多關於殭屍或是走屍的傳說……」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傑克已打斷了我的話頭.他道:「是的,有很多那樣的傳說.但是.有哪一個傳說中屍體是開口說話的?它們至多發出『吱吱』的叫聲而已,不會講話。」
我苦笑著,自潮地道:「或許時代進步了.現代的殭屍喜歡講話!」
傑克揮著手:「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我也正色道:「不和你開玩笑,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很重要的線索,只要找到那個穿花襯衣的人,就可以有進一步的解答了!」
傑克瞪了我一眼:「是明.我們是住在一個只有幾戶人家的村子中!」
我大聲道:「你怎麼啦?那司 不是說,是在郊外兩條公路的交岔上遇到那個人的麼?」
「你以為.」傑克立時回答:「可以就在那兩條公路的附近找到這個人,你沒有聽得那司 說,他也有一輛車子麼?他可能不知從什麼地萬來!而且這種事情.是那麼怪異、實在不適宜交給所有的警員去找人!」
我沉聲道:「交給我、傑克。交給我去找。」
「你一個人?」
「是的,有時一個人去做事情,比多些人去做,更有用得多!」我回答。
傑克又呆了半晌,才道:「好的,但是,你有把握在多少時間之後找到他?」
「什麼把握也沒有廣我道:「你又不想公開這件案子,當然,可以將畫像登在報上,讓全市的人都看到,好來舉報!」
傑克搖頭道:「不好,這個人其實沒有殺人的任何證據,還是暗中查訪的好。」
我道:「那你就別對我的查訪存太大的希望,且不要限定時間。」
傑克無可奈何地道:「只好那樣了!」
我們一起離開了鮑家,我帶著那張畫像,回到了家中。
事情的經過,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然而,在肯定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卻更加令人莫名其妙。
我仔細地看著那張畫像,直到我閉上眼睛,也可以想像出那人的樣子來為止。
第二天開始,我就背著那畫像,到郊區去.向公路兩旁房子中的人問:「你認識這個人麼?」
當我在重複了這一句話,至少有一千遍以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了。
在烈日下緩緩地駛著車子,公路被烈日曬得好像要冒出煙來一樣。我實在有點後悔我向傑克回了這樣的一件差使,真是在自討苦吃。
我的車子,又停在一幢小洋房前。
在郊區的公路兩旁,有很我那樣的小房子,我也記不清那是第幾幢了,我下了車,抹著汗,汗濕了衣服.衣服再貼在身上.真是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我按著門鈴,兩頭大狼狗撲到鐵門前,狂吠著。
我不怕狗會咬到我,可是沒有入來開門,卻讓我心焦,汗水淌下來,使我的視線也有點模糊,天氣實在悶熱得太可怕了:.終於,我聽到有人在後喝著狗,兩頭狼狗仍在吠著,但總算在我面前,退了開去。一個人走到我的面前,將手伸進袋中。
就在我要拿出那綁畫像,以及發出那千篇一律的問題之際,突然,我整個人卻震動了起來,和我隔著鐵門站立著的,是一個雙目深陷薄嘴唇六十上下的半禿頭男子!
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這實在太突然了,以致在剎那之間,我僵立著,不知怎麼才好!
那人向我打量著:「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那樣難看?」
他的話提醒了我,我忙道:「我……在駕駛中,忽然感到不舒服,你……可以給我一杯水?」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冷峻,他「哼」地一聲:「你在搗什麼鬼!那邊就有一間茶室,你看不到麼?怎麼到我這裡找水來了!」
我呆了一呆,用手捂著喉嚨,道:「喚,對……對不起,我到……那邊去。」
我故意裝出十分辛苦的樣子來,老實說,這時候,我絕不在乎他是不是肯讓我進去,我既然找到了他,那還伯什麼,我隨時都可以「拜訪」他!
所以,我一面說著,一面已準備退回車子去了,可是就在那時,那人忽然改變了主意,他道:「等一等,你的臉色那麼難看,我看你需要位醫生,你還是進來,在我這裡,先休息一下吧!「我又呆丁一呆,他既然在叫我進去了,我也個必再客氣了,我雙手握住了鐵門的鐵技,道:」謝謝你,我想你肯給我休息一下的話,我就會好得多了!」
那人拉開了鐵門,我跟著他走了進去。
那屋子有著一個相當大的花園,但是整個花園,卻顯得雜亂無章,可以說根本汲有任何整理,我跟在他的後面,可以仔細打量一切。
可是直到進入屋子之前,我卻還沒有法子弄明這個人的身份。
進了屋子,我立時感到了一般十分神秘的確氛,逼人而來。屋於中很黑暗,四周全是厚厚的黑窗簾。』—進了屋,那人就轉過身來:「請隨便坐,我去拿水給你!」
他走了進去,我坐了下來,我仍然猜不透這個人是什麼身份,他定進去還不到一分鐘,就又走了出來,他的手中,並沒有水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