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再敘述一遍章達的死因,對我來說,那自然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我是十分不願意那樣做的,但是李遜博士既然是章達生前的好友,我似乎又非答應他的要求不可!
所以,我在呆了片刻之後,便將章達如何出事的經過,向他約略說了一遍。
我講完之後,李遜博士問我,「照你看來,這純粹是一件意外?」
我呆了一呆,不明折李遜博士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因為任何人,在聽了我的敘述之後,都應該明白,那是一件意外,他何必多此一問?
如果那不是一件意外,那又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人,本來就想謀害章達呢?
我想了片刻,才道:「自然是,這是一件意外,因為本來兇手要殺的是我!」
李遜博士也又呆了片刻,我們兩人在講話之際,都曾停下來片刻,當然是我們雙方都不熟,有一些話,要先想好了再說的緣故。
我在大約半分鐘之後,才聽到了李遜博士的聲音,他道:「章沒有和你說起過,他的生命,正在危險之中?」
我陡地呆了一呆,道:「你那樣說,是什麼意思!他未曾和我談起過。」
我略頓了一頓,又道:「看來他很愉快,他不像是一個生命受威脅的人。」
李遜博士歎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他比我勇敢。」
我又是一呆,道:「你是說,不但他的生命受威脅,連你也是?」
我聽到李涵博士的苦笑聲,他一面苦笑,一面道:「是的,我和他。」
「為了什麼?」我問。
「為了我們所研究的,我們發現了一種極其神秘的力量,這個力量,在二十到二十五年之前,降臨地球,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它的降臨!」
李遜博士的語氣十分沉重,但是我聽了,卻覺得他的話玄之又玄!
所以,我忙問道:「我不懂你的話,你說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麼?」
李遜博士並沒有回答我,在他那邊,似乎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聽到他用一種急促的語調,在和另一個人說著話,可是我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我提高聲音,「喂」了好幾下,但是我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接著,「拍」地一聲,電話已掛上了。
一個長途電話,在那樣的情形之下,突然之中掛斷,那無論如何,是太不正常了!
我猜想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是以我連忙放下了電話,希望電話鈴會再響,那麼,我就可以知道李遜博士那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我等了是十分鐘之久,仍然沒有動靜。
我又撥電話到長途電話局去詢問,我得到答覆是,我剛才接到的那長途電話,是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打來的,突然中斷的原因不明。
我沒有法子再查下去了,現在我所能做的事,就到此為止了。
我的心中,被許多事困擾著。自然,這些困擾,是李遜博士的那電話帶給我的。
不是他那個電話,我不知道章達在到我家之前,他的生命,已然受著威脅。
照理,章達的生命受著威脅,他是應該向我提起這件事來的。但是他卻沒有對我說起。或者,他是根本連說的機會也沒有,或者,他認為這種威脅,十分無聊,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我也根本無法知道,章達生命的威脅,來自哪一方面,不過,從李遜博士的電話中聽來,好像他自己也同樣受著威脅,而且,那威脅和他在電話中所稱的那「神秘力量」有關!
如果章達的死,是死得不明不白的話,那麼,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去查究那「神秘力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可是,章達的死,前因後果,我都再清楚也沒有了,那純粹是一樁意外!
所以,我也沒有深究下去。
這件事,到這裡,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我也準備將我的哀痛,深深地藏在心底了。可是,事情的演變,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我以為事情已告一段落了,但是事實上,那卻只不過是一個開端而已。
又過了四天,我一早便起身,照例做我自己定下的健身運動,我看到一輛警車,在我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自警車走下來的一位警官,就是章達出事的那晚和我交談過的那警官。
自從章達出了事之後,我對於警方人員,有了一種特殊的敏感。
那種敏感,使我一看到了警方人員,就會想起章達當晚慘死的情形來,所以我對警方人員的來到,實在是十分不歡迎的。
然則,不管你歡迎不歡迎,他們還是來了!
白素開門讓他們走進來,那警官並不坐下,只是有禮貌地道:「衛先生,國際警方來了兩個高級官員,想和你談一談。」
我和國際警方,有著很深切的關係,我甚至擁有國際警方的一種特殊身份的證明,我搖著頭,道:「如果是章達的事,我沒有什麼可能的了。」
「不,」警官回答著:「是有關一位李遜博士,在他的住宅中失蹤的事。」
我整個人都震了一震!
李遜博士失蹤了!
他曾暗示過說他的生命受到威脅,現在,他果然遇到了意外!
我忙道:「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在哪裡?」
那警官道:「在警局,如果衛先生不願意到警局去,那麼,我們可以安排在任何的地方見面。」
我的確不怎麼願意到警局去,是以那警員的話,正合我的心意,我忙道:「如果方便的話,最好就在我家中,我和國際警方間的關係,那兩位先生,不應該不知道,他們能接受麼?」
「我想沒有問題的,我去和他們聯絡。」那警官說著,轉身向外,走了出去,我等了十分鐘,那警官回來,道:「他們立時就到。」
我請那警官坐,我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等著。
十三分鐘之後,國際警方的兩個要員到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們看來,都很年輕,大約絕不會超過三十歲,他們中一個金髮的,一進來就自我介紹道:「我叫比利,金髮比利。」
另一個好像是希臘人,十分英俊漂亮,但好像很害羞,比利指著他,道:「他是米軒士,我的同伴。」
我請他們坐下,比利說了一番仰慕我在替國際警方工作時,立過不少功勞的恭維話之後,語鋒一轉,就轉到了正題。
他道:「我們在調查李遜博士的神秘失蹤案,我們查到,他在失蹤之前的最後活動,就是打了一個長途電話,而那電話是打給你的。」
「我曾接到李遜博士的長途電話,」我小心地回答:「那電話,我只和他講到了一半,他便突然掛斷了,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意外。」
「你怎知他發生了意外?」比利掠著他的金髮:「我的意思是,請你將這個長途電話的一切經過情形,都向我說一遍。」
「可以的。」我回答。
然後,我靜了一兩分鐘,細想當日的情形,再將長途電話的一切經過,講給比利和米軒士聽,他們兩人,都聽得十分之用心。
等到我講完,米軒士才問了一句,道:「衛先生,你聽不清楚他在和你講話間,又突然和別的什麼人在說話,即便是一個單字也好。」
我搖著頭,道:「我很願意盡我所能向你們提供消息,但是我只聽到,他在電話中,好像和人起了爭執,但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
比利和米軒士都不再出聲,他們伸直了身子,面上神情嚴肅。
我問道:「李遜教授的失蹤情形怎樣?」
比利道:「那天,李遜教授有八個學生,在他的住宅之中,討論一個問題,當問題討論到一半時,李遜博士提起了他的同事章達博士,他十分傷感,表示要到書房去休息一會兒。「
比利揮著手,續道:「書房是和起居室相連的,他的八個學生都看到他走進書房去。細心的學生還聽得起居室的電話分機,響過『叮』地一聲,像是博士正在他的書房中打電話。「
我忙問道:「他就在這時打電話給我?」
「照時間來說,那個電話正是打給你的。」
「接著又發生了一些什麼呢?」
「接著,幾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學生們好像聽到博士在書房內講電話,但是根本聽不清講什麼,他們則在起居室中等著,等到有人感到李遜博士休息得太久了,去敲書房的門,已沒有人答應了。」
在那突然之間,我有一種遍體生寒,異樣的恐怖之感,我道:「李遜博士,就那樣失蹤了?」
「是的,書房的門是被那幾個學生合力撞開來的,撞開了門之後,書房中一個人也沒有,一切好像都沒有異狀,只是少了一個人!」
我忙道:「不對,我想你們弄錯了,那個長途電話,不會是他在書房的時候打給我的。「
「為什麼?」米軒士問。
找道:「那很簡單,你想,書房中開始至終,只有李遜博士一個人,但是,我在長途電話中,卻聽到他和別人講話!」
比利和光軒士兩人,都不出聲。
我再次強調,道:「我聽到另外一些人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麼,但是我的的確確聽到他們的聲音,如果書房中只有李涵博士一個人──」
比利歎了一聲,道:「衛先生,你的話,很有參考價值。」
比利歎了一聲,道:「但是我們調查得非常清楚,根據電話局的紀錄,那長途電話,是在他進入書房之後,大約十分鐘左右打給你的,他在書房中。」
「那麼一定是有人預先藏在他的書房中。」我固執地回答著。
「有這個可能。」比利回答:「書房的一扇窗打開了,可能是有人要脅著李遜博士從窗口離開的,但是書房中卻一點也不亂。」
「那可能是脅持者手中有武器。」我說。
「我們也那樣想。」比利想了片刻,才道:「衛先生,你認為博士在電話中和你說了一種神秘的力量,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
米軒士問道:「你看他所說的那種力量,有沒有可能是指一種特殊的,外來的力量而言的?」
我皺著眉,道:「我甚至不明白你那樣問,是什麼意思,先生。」
米軒士呆了片刻,像是在想著如何才能使我明白他的想法。然後,他才道:「我的意思是,那種力量,是來自地球之外的。」
我呆了一呆,我在聽到這句話之前,從來也未曾想到他這一點。
在地球之外,存在著力量,那是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一件事。在人類已知的宇宙中,地球只不過是一粒微塵,而宇宙整個為人所知的部份,可能只是整個宇宙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億分之一!
在宇宙中,地球真是微不足道到了極點。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如果認定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高級生物,那是可笑到了極點的一件事!
但儘管我的信念如此,我也未曾在這件事情上,聯想到別的星球上去,因為李遜博士和章達博士,他們都是研究社會心理學的。
研究社會心理學的人,如何會和地球之外的星球,扯上什麼關係,我呆了好一會,才用十分猶豫的口吻道:「這……好像不怎麼可能吧!」
我是望定了米軒士來那樣說的,我自然希望米軒士能給我一個較為明朗的答覆。
可是米軒士卻只是道:「那是我自己的想法,可能很不切合實際,但是,為什麼沒有人知道李遜博士和章達的研究課題和他們的研究結果?」
在那一剎間,我想到了那文件夾!
我忙跳了起來,道:「等一等,我知道有一份報告,是他們兩人合擬的,我去拿來。」
不等他們答應,我就衝上樓。我找到了那文件夾,又衝了下來,將文件夾交在米軒士的手上,道:「你看看這個,或者會有答案了。」
由於我講得十分鄭重其事,所以米軒士也顯得十分興奮,立時打開了文件來。
可是,當他急速地翻了幾頁之後,他抬起頭來,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眼光望著我。
我忙道:「怎麼樣?」
米軒士的神色更古怪了,他道:「衛先生,你,你給我看的,是一疊白紙?」
我呆了一呆,老實說,在那片刻之間,我是將米軒士當作神經多少有點不很正常的人。
但是,米軒上接著,將那文件夾翻開,向我遞了過來,我定睛一看,也呆住了。的確,在那文件夾之中,是一厚疊白紙!
我迅速地將那疊白紙翻了一翻,本來,那疊紙上,密密麻麻,全是字,還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格,那些文字一開始是許多社會和心理學方面的專門名詞,所以我當時也沒有心思看下去。
但是,現在,卻只是一疊白紙。
我呆住了,在剎那之間,我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比利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苦笑著:「這夾子之中,本來是一份報告,一份十分詳細的報告,但是現在……卻成了白紙。」
我高聲叫著,叫出了白素,叫出了僕人,指著文件夾問他們,是不是碰過這文件夾中的紙張,但是他們的回答全是「沒有」!
我也知道他們沒有,問是白問的,因為上次我將那文伴夾放在箱子的最底層,這時,我拿出它的時候,它仍然是在箱子的底層,根本沒有人動過!
但是,既然沒有人動過,為什麼文件夾中的紙張,會變成白紙了呢?
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麼,要解釋這樣的事,似乎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份報告,原來是用一種隱形墨水寫成的,所以在過了一定的時間之後,顏色就會褪去。
但是那實在太滑稽了,那樣嚴肅的一份報告,會用那種魔術墨水來寫?那幾乎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心中十分亂,一時間我根本出不了聲。
比利和米軒士兩人都望著我,我們足足呆了三四分鐘,比利才問:「你有什麼意見?」
我揮著手,像是要揮去一個夢魘一樣,我道:「好像那份報告,原來是用一種魔術墨水寫的!」
比利和米軒士兩人,自然明白我那樣說是什麼意思,是以他們都苦笑了起來。
但是他們的笑容,都立即收斂了起來,而代之以十分嚴肅的神情,米軒士用一種十分低沉的聲音道:「衛先生,你不感到那種神秘力量的壓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