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特和昨晚不同,穿著工人服裝,身上有一股濃重的海腥味,和兩人熱情地握著手,原振俠盯著他:「你的故事,我們討論了一下。覺得卓克的失蹤大是可疑,你其實嫌疑最大,怪的是,警方似乎沒有對你進行調查!」
豪特先是愣了一愣,接著,說了一句玫瑰和原振俠再也想不到的話。
他道:「對,我殺了他,毀屍滅跡了!」一時之間,原振俠和玫瑰兩人。不知如何反應才好。以他們兩人的應變能力都會這樣,可知這時他們是如何狼狽。
豪特卻目光炯炯,盯著兩人看。
原振俠和玫瑰互望一眼。原振俠凜然道:「我想本地警方,應該會對你剛才的那句話,感到興趣。」
原振俠以為自己這樣說。至少會使豪特多少感到驚懼。可是卻又大出他意料之外,豪特搖頭,神情帶著一種深切的悲哀:「不會有興趣,或許是由於我在本地信譽太好了,所以沒有人相信我會殺人!」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他要十分努力,才能掩飾自已的狼狽。
而在這時,玫塊淡然道:「豪特先生,如果你一開始就向警方承認你殺了人,警方不至於不相信。」
原振俠愣了一愣,豪特自己一上來就承認殺了人,那可能是事實。也有可能根本是開玩笑--世上很少有兇手在一句質問之下,就承認自己殺了人的。
可是。玫瑰那樣說,等於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豪特的話。肯定他真的殺了卓克--所以,原振俠更注意豪特對這句話的反應。
豪特在呆了一呆之後,歎了一聲:「或許是,或許我在殺了他之後,就應該立刻通知警方,可是……可是……」
他說到這裡,望向兩人,竟大有求助的神色,神情看來相當誠摯,一個殺了人的人,竟然在追問者的面前,現出這樣的神情來,那簡直不可思議極了!
他再歎了一聲:「可是,當時是那麼慌亂,只覺得自己殺了人,犯了人生之中最不可饒恕的大罪,在那種慌亂的思緒之中,唯一可做的,似乎就是消滅罪證,使自己可以逍遙法外--」原振俠和玫瑰都有無可奈何的神情,一個殺人者,在向他們作這樣內心的剖白,不但承認自己殺了人,而且還把自己殺了人之後的心態表白了出來,而他們似乎無法採取任何行動!
豪特接著所說的話,更令他們啼笑皆非,豪特一面搖頭,一面道:「我消滅證據的行動。如此徹底、乾淨。以致雖然我說的過程中。大有破綻,細心一點的人都可以聽出來--你們就聽出來了!可是由於一點證據也沒有,所以,竟然連我現在想去自首,也得不到認可的程度!」
原振俠又是憤怒,又是吃驚。他用冰冷的語氣說:「或許,讓你一輩子受良心的譴責,比你受法律的處置,更能懲罰你的罪行--」豪特聽了之後,睜大了眼睛,像是一時之間。不明白原振俠在說什麼--而事實上,原振俠的話已說得極其嚴重!
當原振俠在那樣說的時候。他已經準備豪特會老羞成怒,所以他也作了和身形粗壯的豪特。好好打上一架的準備。
可是,豪特卻並沒有生氣,他在開始的時候,神情不明,接著,就啞然失笑:「我想你誤會了,我雖然殺了卓克,可是我內心一點也沒有負疚,絕對不會有任何良心的譴責。」
原振俠張大了口,講不出話來。盯著豪特,心中全然無法對豪特的人格作出估計。
玫瑰顯然也有同樣的困惑,她冷笑了一下:「你不覺得內疚?」
豪特仍然沒有內疚之色,相反地,他反而十分迷茫:「是的,因為……因為……」
他猶豫著說不下去,原振挾厲聲問:「因為什麼?」
豪特長歎一聲:「因為我在殺他的時候,他比死還要痛苦--」原振俠和玫瑰又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豪特又道:「我相信他,在出水之後……他等於已經死了。再接下來的時間,他比死還痛苦……我說是殺了他,實際上使他……結束痛苦--」原振俠怒道:「你怎麼知道他比死還痛苦?」
豪特緩緩搖著頭,也不知他這樣的動作是什麼意思,可能是他並不想再提當時的情形,過了一會,他才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他性格十分樂觀,有很多的收入,有好幾個漂亮的女朋友,他生活得很好,可是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他……」
蒙特講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抹著,原振俠這才注意到,他面上全是汗珠,可知他心情也十分激動痛苦。
過了一會,他才道:「你們……可曾想到……人會用啤酒罐上的那個小蓋……來自殺?」
原振俠感到一股寒意:「那一定是在酒精的麻醉之下的忙亂行為--」豪特點頭:「我也這樣想……當我看到他用那個小鋁片,用力在切割著自己的手腕時,我撲過去,想阻止他,他先是一拳把我打開去--那是我沒有防備,我再撲上去,他哭了起來,說一定要死,他說得十分清楚,一點也不像喝醉,我當然追問他為什麼--」豪特講到這裡。徒然停了下來,顯然是問題已到了緊要的關鍵。
原振俠和玫瑰都盯著他,豪特停了大約一分鐘,才道:「他只是說了幾句我不明白的話。」
原振俠和玫瑰,同時作手勢。要他把當時的情形,詳細說出來。
豪特急速喘了幾口氣,又呆了一會,站起又坐下好幾次,才說出了當時的情形。
卓克的手腕還在流著血,但由於啤酒罐上的那小鋁片不是很鋒銳,割出來的傷口也不是很深,雖然還在流血,但情形並不嚴重,蒙特不理會卓克的掙扎,已經撕下了一大幅布,把他的手腕紮了起來。
卓克望著豪特。神情淒苦之極,全身都在發抖,面上的肌肉,更在不住簌簌抖動,目光閃爍不定,神情怪異莫名,可是看起來,他不像是喝得爛醉如泥,他只是喝了酒,這一點毫無疑問,但並不是醉,是酒使他的感覺變得更敏銳了!
他的聲音也在發顫:「求求你,豪特,殺我,把我殺了,你再自殺吧,要快,再……遲,就來不及了--」豪特看到了那麼奇詭的現象,驚呆得全身冷汗直流,他叫了起來:「見鬼,發生了什麼事,世界末日了?」
卓克在尖叫:「是,世界末日到了,他們已經來了,地球被征服,照我看到的,死了,比做他們的奴隸好得多!」
卓克的聲音尖厲得駭人,豪特甚至不由自主後退一、兩步。
豪特又驚又怒:「你在胡說什麼?他們?他們是誰?誰做誰的奴隸?」
卓克閉上眼睛,神情可怖之極,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指著豪特:「你不殺我,我殺你也行,我們是好朋友。我可以確確實實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死了絕對比活著好得多--」豪特想接口,可是卓克的話,那麼怪異,他不知如何說才好。卓克又尖叫起來:「我看到過那些活著的人,我見過,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要活。你也不要活!」
卓克說著,神情完全處於一種狂亂的狀態之中,陡然,他向豪特撲了過來,豪特給他撲得後退,退到了牆前,卓克陡然一伸手。伸向豪特的腰際。豪特的腰際,長期佩著一柄十分鋒利的小刀,那是他工作上的所需,用來撬開貝殼等等的作用,卓克一伸手,就把那柄長約十八公分的銳利小刀,自皮套之中拔了出來。
由於卓克的情形那麼狂亂,那麼鋒利的一柄刀,到了他的手中,自然是十分可怕的事。豪特一愣之下。正準備把刀奪回來之際,卓克一翻手腕,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齒,像是下定了決心想刺進去,可是卻又沒有勇氣。人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總不是容易的事,可是看他的情形,如果不死,一定痛苦之極!
豪特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只從卓克的神情中看出一點,而且可以肯定,卓克這時。
真正想要求死亡的降臨!
那令豪特不知所措,卓克陡然發出了令人毛髮直豎的慘叫聲,一面叫,一面在斷續說著:「求求你,殺死我,停止我的痛苦,殺死我!」
他一面說,一面把刀向豪特遞來,他接連遞了幾次,豪特才用發抖的手,把刀接了過來,就在豪特還茫然不知所措時,卓克一聲尖叫,挺著胸,向前直撲了過來,握在豪特手中的刀,已經刺進了卓克的心口。
刀刺進去大約十公分,肯定已傷到了心臟,可是卓克並沒有立時死去。而在那一霎間,卓克神情反倒平靜了許多,先是吁了一口氣,接著道:「啊,真好,我終於可以死了。」
豪特不知如何應付才好,他想拔出刀來,也想到卓克可能還能得救。
或許是受了重傷之後的人。感覺特別敏銳。卓克竟然看出了豪特的意圖,他的叫聲尖厲得使人發顫:「再刺探一點,讓我死!讓我死!」
豪特的情緒,這時也開始陷入狂亂的境地之中,而且,他實在無法忍受卓克那種哀求、淒苦的眼光,他的手向前略略一遞,小刀又刺深了四、五公分,卓克再鬆了一口氣,聲音平靜之極:「謝謝你……我可以逃過那麼可怕的命運……了,輪到你了,豪特,你也應該……設法……快點去……死!」
他說到「死」字的時候,揚起手來,想指向豪特,可是手才揚到一半,就已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手陡然垂下,身子向後倒。那柄小刀,仍然握在豪特的手中,卓克仰天跌倒,血自他胸口湧出,卻並不多。
豪特那時只想到了一點:我殺了卓克,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他反手把小刀插入皮套之中,心中所想到的是殺了人,他一切行動,幾乎全是下意識的,他只知道殺人是犯罪行為,絕不能給人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屍體毀去,不能被人發現!
豪特的動作十分快,他把卓克的屍體弄到了車上,放在車後,直駛海邊,趁著月黑風高,又把屍體弄到了船上,駕船出海。
他對這一帶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在一處暗礁處,不但風浪險惡,海水之中有許多急驟的漩渦,而且,常有十分凶狠的鯊魚出現。
他把船駛近這個海域,把卓克的屍體拋了下去,又緩緩駛著船,兜了一個圈,看到銀白色的鯊魚背鰭迅速割破漆黑的海水。他就知道,從現在起,就再也不會有人找得到卓克了。
他駕船回來,沒有遇到什麼人,他回到了自已的住所,不由自主喝了很多酒,但是仍然保持著清醒。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幾乎全在豪特地安排之下進行。卓克失蹤,蒙特給了假的口供,尋找,沒有結果。卓克的屁體也不會被發現,事情已經可以不了了之!
豪特說完了經過,望著海水,神情發愣。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你來說,你至多只是誤殺,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人會懷疑到你。你為什麼還要對他人說謊話。引起他人的懷疑?」
豪特伸了伸身子:「問得好,我是故意的。首先,我肯定,就算你們剛才對我所說的話,進行了錄音,只要我再在法庭上堅決否認,也不能再定我的罪。在事情才發生之後。我想到的,只是我不要被定罪,但過了幾天。我就想起了卓克的話,他在死亡之前,那麼平靜快樂,而且要我快點死,我就不能不想:我是不是……應該聽他的話?」
原振俠聽得豪特那樣說,而且說得那麼認真,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還未及表示什麼意見,豪特已然道:「他在那樣說的時候,十分懇切,完全是對一個好友的忠告,而且他自己已經快死了,何必再害人?會不會他真的確切地知道有什麼可能極可怕的事要發生,而在事先死亡,是唯一的逃避方法?」
原振俠不由自主嘍啡起來:已還會有其麼比死亡更可怕的?「玫瑰十分冷靜地接了一句:「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比死亡痛苦。」
豪特苦笑:「我一直在想,卓克究竟知道了什麼,所以我的確留下過海。」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大石上有正圓形的鑿痕,那……是事實!」
豪特點頭:「我可以隨時帶你們去察看。」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仍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為什麼要主動找機會,讓人有可能知道你殺了卓克?」
豪特吞嚥了一口口水:「一來我不怕會有罪。二來我並沒有內疚。三來我到海中搜索過,又在海面守候過,一點也沒有發現什麼異象,我自己找不出卓克為什麼要求死的原因,我想,如果能在我的故事中聽出破綻的人,一定有十分縝密的推理頭腦。那我就可以把真相告訴他,聽他的意見。我已經對上百個人說起過,只有你們,才聽出了我敘述中的疑點。」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豪特笑了笑:「所以,你一向我質問,我立刻就承認--事實上,我等待他人對我的質問,等待很久了!」
玫瑰輕輕歎了一聲,在知道了事情的真正經過之後,他們之間的敵對情緒已減輕了不少,玫瑰的語氣十分溫柔:「你先說說你的設想。」
豪特歎了一聲:「關鍵,自然是木架子下的重物,可是它已經不見了。能夠給我們線索的,只是那塊金屬板,和海底有著圓痕的大石,可是我在這兩件東西上,實在作不出什麼聯想?」
玫瑰道:「卓克肯定在海底是見到了什麼可怖之極的異象?」
豪特遲疑著:「從他的話聽來,他看到的異象,應該是有一些人……變了奴隸B處在極度的苦痛之中。他感到自已也有可能成為其中的一份子--」玫瑰揮了一下手:「他感到不單是他自己,也包括了你在內,所以他勸你也快點去死!」
豪特神情駭然:「是,不但是我……好像那是全人類的惡運到了,所以他才用了『世界末日』這樣的語句,來表示事態的嚴重和可怕。」
他們兩人分析到這裡,都一起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在船甲板上來回走著:「你們的假設,可以成立。但做為一個醫生,我不排除他精神有問題的可能性--潛水人最容易有狂亂的精神症狀出現。」
豪特和玫瑰保持沉默,過了一會,豪特才道:「醫生,請注意一項事實:有一樣東西,不知是什麼,重量超過五噸,沉在海底,可是不知被什麼力量弄走了!這可不是精神狂亂症的跡象。」
豪特的話是無可辯駁的,玫瑰顯然也同意豪特的意見。原振俠於是向玫瑰望去:「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潛水去察看一下。」
玫瑰的神情十分嚴肅:「不是有沒有興趣,是必須去察看!」
原振俠濃眉上揚。作了一個詢問的神色,玫瑰卻沒有立時回答,而是伸手在原振俠的手上用力按了一下。原振俠明白她不想在豪特面前說出原因來,所以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決定了循當日豪特和卓克下水的路線去察看,在豪特的帶領下,船駛進了養殖場。
海水相當清,可以看到在海水中一排一排的木架子,和附著在木架上生長的牡蠣。船上早準備了全套的潛水配備,豪特、原振俠、玫瑰三人,一起下水。並且配備了連同無線電話儀的頭罩,和水中推進器,這樣的海底艘索設備,可說是十分完備了。
在下水之前。玫瑰才悄悄的向原振俠說了一句:「我覺得這件事和我們在進行的事,大有關連!」
原振俠想了片刻,卻不知道玫瑰何以會有這樣的聯想,他沒有機會問,豪特已經走過來:「下水之後,我帶領你們到那塊大石去。」
原振俠和玫瑰並無異議,而那時玫瑰已經換上了潛水衣,原振俠這才知道何以她要在勒晏醫院之中找這個身體的原因。那是無懈可擊的女性胴體,在潛水衣的包裡之下所顯示出來的線條,有若無可抗拒的迷人力量。原振俠見過不少美女,原來的海棠,也是美女中的美女了,可是這時的玫瑰,卻是一種近乎絕對的完美!
豪特的眼睛更是像在玫瑰的身上生了根一樣,玫瑰表現大方,豪特在船舷站了片刻。戴上了頭罩,首先跳進了海中。
原振俠和玫瑰同時落水,一落水就向下沉,正如豪特所說,越向下,海水越是清澈。到了六十公尺的深度,已可以看到海底的細沙,豪特在前,原振俠和玫瑰在後。成『品』字形,利用水中推進器前進。
豪特說著他和卓克上次來時的情形,原振俠和玫瑰已聽過一遍。這時身歷其境,自然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不多久,豪特略停了一停:「我在這裡見到卓克匆匆忙忙的回來。由這裡向前去,就是那塊大石。」
海水十分清,游魚歷歷可數,水中推進器帶起的水花。變成許多水泡,向上升去。
看來相當美麗。
海水看來平靜,可是在這個海域中的海水中,肯定曾有過一些怪異的事發生過。這一點,又令他們三人十分緊張。
過了約莫十分鐘。豪特指向前面的一堆岩石:「快到了!看到沒有。就是那塊平整的大岩石。」
向前看去。的確己可以看到那塊大岩石了,大而平整,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可是,當豪特在最前面,接近那塊大石時,卻聽見他發出了一下聽來極其怪異的叫聲!
原振俠和玫瑰趕過去,看到頭罩之下的豪特神情怪異莫名。他拍著那塊大石的表面,兩人也已看到,大石表面十分平整,根本沒有什麼正圓形的鑿痕!
他們向豪特望去,同時聽到了豪特急速的喘息聲。他的聲音也相當嘶啞:「我發誓,這大石上曾有過我所說的圓痕!」
原振俠離開了水中推進器,落到了大石上,伸手在大石上撫摸著,有很多短而小的海藻,坐在大石上,間中有些海膽躲在海藻中,情形十分正常。
豪特的氣息越來越急促:「有人……把那圓痕弄走了,有人……不知是什麼力量……改變了一切!」
原振俠問:「你肯定是這塊大石?」
豪特急忙回答:「當然,我肯定。絕對肯定!」
原振俠苦笑一下:「那鑿痕有多深?十公分?你可曾想過,要把它弄不見。得花費多大的工程?」
豪特的嘶叫聲,證明他的精神狀態十分狂亂,他失聲叫著:「我沒有想過,也不必想,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充滿了怪異,絕不是常理想得通的,我再也不要留在這裡,也再也不要想起這件事!」
他大聲叫著,在他的頭罩上冒出了大量的氣泡,可知他那時呼吸的急促。而且,他說得出作得到,他的水中推進器陡然以極高的速度往回駛去,速度極高,帶起了一溜水花來。
原振俠叫了他幾聲,他也沒有回答,顯然,他不願意再說話,所以連通訊儀都關掉了!
原振俠和玫瑰對望,玫瑰低聲道:「他的話有點道理,這裡的一切,完全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一個正圓的鑿痕忽然消失,又不是填滿的,那就必須把大石表面全部磨去一層,就算真有人這樣做了,你看,大石表面的海藻,又豈是三、五個月可以長得上去的?豪特這個人,我看他神經不是很正常,至少他殺過人!」
玫瑰輕歎一聲:「他沒有必要編出這樣的故事來,一定有一種不可測的力量,做到了這一點!」
原振俠在水中打了一個轉:「有什麼目的?」
玫瑰的聲音低沉:「自然是不想被人發現一些他們想隱瞞的事!」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回去,玫瑰來到了他的身邊。兩人一起利用水中推進器,用比來的時候較高的速度駛回去。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不論是什麼事,若是那麼刻意去維持秘密,而且又有那樣不可思議的力量,這總是令人擔心的事。」
玫瑰低歎了一聲:「也可以說,多半不是什麼好事--見不得人的事,不會好到哪裡去。」
原振俠側頭望了玫瑰一下,在頭罩之下,玫瑰的雙眼明媚動人,他自然同意她的說法,同時,他心中也大有隱憂:「看來,那力量不但神秘,而且神通廣大,如果和它處在敵對地位--」玫瑰的聲音有點驚訝:「原醫生也會害怕?」
原振俠笑:「我當然害怕,在很多情形之下,我都害怕。只不過害怕歸害怕,通常情形下,我並不退縮!」
玫瑰也側頭向原振俠望來,而且,有點忘形地為原振俠剛才的話鼓起掌來。她雙手本來是抓住了水中推進器的,一鼓掌,手鬆開,推進器向前迅速移動,原振俠和她一起想伸手去抓。卻已差了一些距離,沒能抓中,而沒有了負載重量的水中推進器,前進的速度變得十分快,原振俠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去,可是那具推進器早已帶起一溜水花遠去,追不上了。
玫瑰發出了一陣笑聲,原振俠一伸手,把她拉了過來,玫瑰伸手,和原振俠共用一具推進器,這樣一來,速度自然更慢,而他們兩人之問的距離也更近,和在陸地上兩個緊靠著的人一樣。
一時之間,他們誰也不開口,原振俠想的是和她認識的經過--從海棠開始。玫瑰在想什麼呢?原振俠想問,可是又不知怎麼開口。他反倒希望在海水中。像比刻這樣的情形,越久越好,過了一會,他才笑著:「像你這樣的情形,很有點像傳說中的『再世為人』。」
玫瑰輕輕「喂」了一聲:「就是。心理上很矛盾,竭力想把過去忘記,可是總有一些過去的事牽腸掛肚,是怎麼也忘不掉的……越是不要去想它,越是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來。」
玫瑰那幾句話,說得聲音很低、很柔,尤其是原振俠可以肯定她所說的「牽腸掛肚」的事情是什麼。所以聽來,就格外迴腸湯氣,他反覆回味著那幾句話,癡癡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之上,過了一會,才道:「既然明知忘不了。何必刻意?」
玫瑰發出了一下低喚聲,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原振俠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著,玫瑰忽然苦笑了一下,聲音也十分苦澀:「照說,像我現在這樣的情形,再要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原振俠也曾想到過這一點,這時他沒有說什麼,玫瑰又苦笑了一下:「我現在的身體,根本不是父母給我的,我的思想,也沒有受過父母的任何影響,他們對我來說。應該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當我想到,我在世上要找親人,要找真正會愛我的、關懷我的人時,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們,我心理上覺得,只有找到了他們,我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不然,我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麼!」
玫瑰的聲音極動聽,可是她說的那番話。卻叫人聽了感到十分沉重。
原振俠又握了一下她的手,玫瑰問:「我這樣的心理。是不是不正常?」
原振俠立即道:「當然不是!正常得很。而且,你剛才所說的。你父母和你完全無關,也不很對。」
玫瑰發出了「嗯」的一聲,凝視著原振俠。原振俠道:「對不起,先提一下你的過去。雖然你一出生就離開了父母,可是你父母的遺傳因子,在你的體內發生作用。你的性格,是一出生就已經被遺傳因子的密碼所固定,不論在什麼環境中成長,你思想的方法,都不能脫離你的性格。」
玫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海水中看來,她的雙眼深邃無比。
原振俠又道:「而你的行為,也根據你的性格來決定,我相信你父母必定熱愛自由,而且勇氣十足,這才形成了你不顧一切要脫離組織的決定,你的思想既然和父母有關,現在你要去找他們。也正常之至,他們是你的根,你的整個生命由他們產生!」
原振俠平時甚少這樣長篇大論,但這時,他和玫瑰討論的事十分嚴肅,他就乘機把自己的論點暢快地說了出來。這其間,有他做為醫生的科學論證,也有他做為一個情懷浪漫的人的想法。
玫瑰又沉默了片刻,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反過手來,也緊握著原振俠的手。
這時,前面已經可以看到在海水中養殖的木架子了,原振俠心想,一面潛水,一面可以討論那麼嚴肅的問題,在人生經歷之中,又多了一項奇異的經歷。
接近了木架子,他們緩緩地上升。到升出了水面,他們的船,就在三十公尺之外,很快就上了船,原振俠先問水手:「蒙特先生呢?」
水手十分奇怪:「你們不是一起在海中的?」
原振俠呆了一呆,他們在海中,一面說話,一面前進,而且只有一具水中推進器,速度十分慢。豪特比他們先走,又是全速前進,怎麼反倒沒有回來?
他和玫瑰互望了一眼,心中雖然覺得奇怪。但當時也不以為意,各自進艙,換了衣服,原振俠先來到甲板上,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他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潛水人,顯然是才從海中上來,登上了一艘快艇。這種快艇。只可以容兩個人,速度相當快,在牡蠣養殖場的海面,是種有用的交通工具,這時觸目可及的,至少有七、八艘之多。
原振俠聽到的喧嚷聲,是那潛水人的呼喝,聲音嘶啞而急促。十分凶暴,他一面呼叫著,一面把背上的壓縮空氣筒慢慢地解下來--那上面還滴著水--重重摔在小艇上,而被他咆哮呼喝的,是在小艇上的一個人。
本來。原振俠一看到才出水的潛水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豪特。可是那聲音聽來又不像,那又使他猶豫了一下。
就在那一霎問,小艇上那人不知回了一句什麼。那潛水人陡然發出一下狂叫聲,用力向那人一推,小艇相當小,潛水人的動作幅度大了些,小艇劇烈地晃動著,那一推又十分大力。令被推的那個人身子一個搖晃,「撲通」地進了水中,在水裡大叫大嚷。
這一來。自然吸引了附近各人的注意,而原振俠也已看清那潛水人,確然是豪特,剛才聽見他的聲音不像,顯然是他在一種十分急亂的情緒之中,以致連聲音都變了,這一點,從他的動作中,也可以得出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