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俠皺著眉。思緒十分紊亂,小郭道:「所以我找得你那麼急,事情實在怪,是不是?」
原振俠完全同意,事情的確很奇怪,一百多個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不乏名人,忽然間不見了……。
可以說,他們真的「不見」了,至少,在過去三年來,他們之中,沒有人再和世上有聯繫,李文醫生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事情雖然神秘,卻也很難在其中找出犯罪的意味來。根據小郭的調查所得,除了李文略有意見之外,其餘人都是自願的。
一群人,若是心願相同(譬如說要去建立一個理想樂園),共同行動,到了一處地方隱居,從此與世隔絕,那當然有他們的自由,不能算是犯罪,至多,他們的這種行為,在普通人眼中看來,會覺得怪異而已!
原振俠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小郭搓著手--當他搓手的時候。他手上的寶石戒指閃閃生輝,極其奪目。
小郭道:「是。但不管怎樣,這件事,對我的職業來說,是一項挑戰!」
原振俠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確,他的職業項目之一,就是找尋失蹤的人,而今有那麼大規模的失蹤,他自然要追尋下去,找出結果來。
他很有禮貌地道:「那似乎不在我的職業範圍之內,但仍然希望你的追查有了結果,就知會我一下。」
原振俠表示了適度的冷淡,這一點,似乎頗令小郭感到意外。
原振俠看出了小郭的訝異,解釋道:「我最近,恰好自己有點……事,所以--」他說到這裡,小郭已經諒解地笑了,他自然不必再說下去了。
小郭想說「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可是一想到他所知道的原振俠醫生的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將這句話縮了回去。
原振俠這時,也沒有想到小郭在調查的這件事。會再和他發生密切的關係,所以也沒有再多作挽留的表示。
小郭帶著幾分失望離去,原振俠勉力使自己靜下來,望著電話,他在等海棠--他的心中,還是惦記著海棠,一時之間,不是那麼容易收得回來,雖然他知道,一個如海棠的美麗超級女特工已經徹底消失了。而玫瑰。才是他要等待的對象。
玫瑰是不是會立刻來找他呢?他甚至於有點不諒解她。照錄音帶中所表達的那份思念來看,還有什麼事比兩人劫後重逢更重要的--他也可以告訴她換了一個身體的經過。
可是,玫瑰卻說,另外有重要的事。
原振俠簡直無法設想那會是啥事--他胡思亂想地過了一天,甚至在醫院中也顯得精神恍惚,令院長對他表示了老大的不滿,而他則只是苦笑著表示歉意。
一連三、四天,他都是那樣精神不能集中。開始的時候,連他自已也不明白何以會這樣,但是大約在兩天之後,他就明白了,原因是在於玫瑰的美麗,能令人神魂顛倒!
他在乍見她的時候,自然震驚於她的美麗,但同時也感到她有異樣的神秘。
接著,他知道了玫瑰的秘密,又受到了極度的震撼。這一切,都或多或少衝淡了玫瑰的美麗魅力,而當一切都明白了之後,留在腦際的美麗的形象襲上心頭,發揮了一個美女能叫入神魄顛倒的巨大魔力,於是,原振俠也不能例外。
他想對所有人講述有關玫瑰的一切,但又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而且如今玫瑰的身份,也不適宜太公開,這令他更痛苦,甚至於一個人喃喃自語,看來和一個初墜情網的少年人一樣!
而他當然絕不是初墜情網的少年,他有著太多的想像。當日和海棠的親熱,是不是能化為未來和玫瑰的親近?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每當他想及這些的時候。他會感到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充塞著膨脹的力量,而他又需要宣洩,那會令他渾身燥熱、坐立不安--這種情形,竟然越來越嚴重,那使原振俠知道:如果不盡快地找到玫瑰,那麼,他就什麼事都不能做!
可是,玫瑰在什麼地方?他一點線索也沒有--回來之後的第四天晚上,他忽然想起,玫瑰曾說過,她現在的身體,是一個叫黃玫瑰的美女的複製體,原來的玫瑰,是本地社交界的著名美人,或許去看看她,可以聊解相思。
要打聽城中著名美女的行蹤相當簡單,當晚,在一個盛大的舞會上,原振俠就見到了那位黃玫瑰--自然不單吸引了原振俠的眼光。她的美麗,吸引了全場男女的眼光。
她整夜都幾乎只和一個風度翩翩的老紳士共舞,原振俠鼓起了勇氣邀她共舞,她猶豫了一下才答應,對原振俠那種注視的眼光,也不以為忤,只是略有不滿的神色。
原振俠立即知道,自己對玫塊的思念不單是外形,更重要的是。玫瑰實際上就是他的小海棠。
原來的玫瑰看來更成熟--自然,她的細胞衰老率是五十比一!玫瑰的細胞衰老率是兩百比一,她幾乎可以永遠保持青春。
一舞快結束時,原振俠低歎了一聲,竟不等音樂停止,就抱歉地微笑,神不守舍地自顧自走了開去,離開了熱鬧的舞會。
他本來很有點內疚於自己念念不忘於玫瑰的美麗,直到這時,他才弄明白自己思念的。還是海棠。心裡好過了些,可是思念更像是一雙無形的手一樣,緊擁著他的心。
當他在夜深時分打開門,走進住所時,想起海棠也曾作過「不速之客」,心中更是惆悵。
他坐在黑暗中,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電話鈴忽然響起,他有點不想接聽,可是鈴聲一直響著,他拿起電話來,就聽到了小郭的聲音:「才回來?」
原振俠的聲音懶洋洋的:「可以說是。」
小郭道:「調查工作,一無進展。」
原振俠又隨口答腔了一聲,對於李文和淑芬的下落。當他自已的情緒處在那樣低潮之時,他連對之假裝有興趣都不能。
小郭卻興致勃勃:「不過卻有一個意外發現:對那批人的去向有興趣的不只是我們,我的調查人員發現另外有人,正在循和我們一樣的途徑,調查那批人的去向。」
原振俠只是「嗯」了一聲。
小郭笑了一下:「有趣的是,那三個調查員的報告一致--也在作調查工作的那個人,是一個難以想像的美麗女人。」
原振俠仍然只是「嗯」了一聲。
小郭仍然滔滔不絕:「可能案中有案,因為調查那批人的去向,可能牽出另一件怪事來:那個現在在紐西蘭的美女,她的名字和相貌,和城中一個著名的美女一模一樣,都叫玫瑰--」事實上,不等小郭講完。原振俠就要大叫起來了,可是,由於心情實在太緊張,他竟然一時之間叫不出來。直到小郭說完,他才大叫了一聲。
那一下叫聲,一定把小郭嚇了一大跳,因為他聽到了有一些東西倒地的聲響,接著,便是小郭的叫聲:「天。你……怎麼了?」
原振俠喘著氣:「沒有什麼,你,小郭,真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偵探,你能不能把那個在紐西蘭的玫瑰。和她聯絡的方法告訴我……我正想著她,想念……對不起,我太想見她--」小郭並沒有立時回答,只是咕噥了一句:「三個調查員都報告說她能叫任何男人見了就魂不守舍,看來一點也不錯。」
他的咕噥聲通過電話傳來,原振俠也不在乎:「請你快告訴我--」小郭歎了一聲:」她和我的三個調查員住在同一家酒店,我的三個調查員,由於同情她,已把自己的調查所得資料全都給了她--這全然是違反規定的,但他們辯稱,如果我在,我也會那樣做。」
原振俠叫嚷:「少廢話,快和他們聯絡--」小郭連聲道:「是--是!我這就打電話,一有結果,立即回覆。」
原振俠放下了電話,才發現手心因為緊張、興奮,而在冒著冷汗。
他在屋子中團團亂轉,以為已經過了很久,可是看了看手錶,才過了一分鐘。
時間真過得慢極了,像是地球已停頓了不再轉動一樣,十分鐘--十個世紀那麼久之後,電話鈴才響了起來。原振俠抓起聽筒,心頭一陣狂喜,他聽到的。竟然是這幾天來,他魂牽夢繫的,玫瑰那甜柔得叫人打心底深處感到舒暢的聲音。
玫瑰的聲音,雖然從地球的另一邊傳來,可是仍相當清楚:「世界真小。原,是不是?」
原振俠立即答:「不--太大了,不知道要多少小時。我才能見到你--」玫瑰頓了一下:「我的確需要幫助--」原振俠不由自主揮著拳:「我盡快趕來,這幾天,不知怎麼地一直……想你--」玫瑰停了片刻:「一個美麗得像我現在這樣的美人,又是新鮮的,能使任何異性……不知怎樣地想--」原振俠笑:「你弄錯了,你現在的身體固然叫人想,但不會叫人想得發狂。今天晚上,我在舞會中曾和黃玫瑰女士共舞,音樂沒有完,我就離開了。我想的是你--」又靜了相當久,然後是玫瑰的一下喟歎聲:「情話,真動聽。」
原振俠喃喃地:「真心的,完全真心的--」玫瑰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英弗加吉是一個小城市,麗茲酒店是最大的酒店。我住在頂樓,你一到就可以找到我。原……有太多的話要說,可能十天十夜都說不完!」
原振俠對著電話興奮地大聲叫:「那就說它二十天二十夜好了--」玫瑰又低歎了一聲,原振俠的雙頰有點發熱,他知道,玫瑰此時,必然是想起了他和黃絹在一起的情形--他知道她不會有什麼進一步的表示,但又怕她萬一提起來,不好應付,所以忙不迭說了一句:「我盡快來,再見。」就放下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閉上眼睛,好好地想了一會玫瑰的樣子,才想起竟忘了問她何以要去追尋那批人的下落!
看來,她在錄音帶上所說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竟然就是追尋那批聲稱去建立理想樂園者的下落!
原振俠這時,自然也明白了玫瑰在電話中,一開頭就說的那句話的意義。
玫瑰的那句話是:「世界真小!」
世界真太小了,看來絕不應該有關聯的事,卻有了聯繫。
他委託小郭找李文和淑芬,玫瑰的目的,又是什麼?實在很難想像,她才費了那麼大工夫,擺脫了那麼龐大的組織的控制。創造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奇跡,究竟為了什麼,使她要去追查那批人的下落?當然不可能是為了執行任務,那難道是為了私人原因?
原振俠一直想到天明,仍然沒有答案--一來也由於興奮而睡不著,可是仍然沒有答案。
不多久之後。他在玫瑰的口中知道了原因,才知道簡單之至,他也埋怨自己的推理能力不應該那麼差,多半是由於對玫瑰有前所未有的入迷,所以才會腦筋遲鈍起來的。
他盡一切可能使自己早離開,他不敢面對老院長請假,索性來了個不告而別--原振俠本來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可是當他發覺,太多人不能體會別人的苦衷,堅持要以自己的意見為意見時,他也只好任性一番,以免太委屈了自己。
在飛機上,原振俠又把小郭拿來的調查所得的資料,好好看了一遍--一件本來和他關係不大的事,現在變得大有關係了。
一百多個人,乘搭一艘性能良好(調查所得的資料),裝有兩副引擎,時速可達二十海里。又裝有三支桅桿,有足夠二十天航行所需的飲水和食物的船,三年之前離開港口,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事情本身當然神秘,不過原振俠也強烈感到,這種神秘,是出於一個完善計劃的安排。
首先,這批人在離開他們原來居住地的時候,都懷有建立一個樂園的理想。
要建立一個樂園。不論這個樂園採用什麼方式存在。總不能建立在虛無的基礎上,口頭說說就算,總要有一個確實的地點的。
所以,就可以假設,這批人早就有了一個目的地,只不過由於他們十分善於保守秘密,所以才沒有人知道。可是攤開地圖,也可以看得出來,既然自世界各地,先集中到了印尼,再到了紐西蘭。那就不會向再轉口向北,向南、向西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可能就是繼續向南去--南極大陸是未開發的神秘地帶,幅員廣大,別說一百多人,一萬多人要隱藏其中,也輕而易舉的!
原振俠作出了設想,但也列出疑點:未有大量運載御寒物資的紀錄,是不是到南極去了,也就只是一種設想,不是確定的事實。
原振俠排除了船已遇到意外的可能。因為即使是在南冰洋的範圍內,一艘船如果遇了險,也一定會為世人所知,不會如此無聲無息。
最大的可能是,船已到了一個秘密的目的地,那批人正埋頭在建立他們的樂園,與世隔絕。所以才出現了三年不通音訊的情形。
秘密目的地在什麼地方?二十日的航程范圈之內,通常,若食物和飲水都準備得充分,那就可以把范圈縮小到十五日的航程之內了。
原振俠一想到這裡,不禁皺了皺眉。因為他知道,這時他想到的一切,小郭事務所中的那三個調查員、玫瑰,也必然想到過。
看來,事情並不複雜,但何以他們的調查,會一點結果也沒有,玫瑰還要向他求助?
看來其中還有不可解釋之處,不會如設想的那樣簡單。他在作了幾個設想之後,又開始研究那些人的名單,那些人,雖說有相當多是孤兒,但既然在工作上有了成就,也出了名,多少總有社會關係,難道個個都三年沒有音訊而沒有人理會?如果真是這樣,人際關係未免太冷漠了,可是想一想,就算是好朋友,分開之後,若是三年沒有消息,誰又會勞師動眾去調查?看來也只有有血緣關係的人才會關心了。
原振俠不禁又想到,自己若是忽然三年不知下落,誰會出盡全力來尋找自己?他竟然有點不能肯定,所以不免感歎一番。
原振俠的旅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當他步出英弗加吉建築簡單但線條十分優美的機場時,看到的是十分寬闊的空地,和呼吸到南半球十分清新的空氣,他找了一輛車,直赴酒店。
他在接待的櫃檯上,才一報了姓名,那一頭金髮的女職員就道:「原來你是玫瑰小姐的貴賓,請上去--」原振俠遲疑了一下,女職員就笑:「頂樓的貴賓房有四間寬大的客房,你當然不會要求別的房間了?」
原振俠也笑:「當然不!」
頂樓的貴賓房間,甚至有專用的升降機,升降機門一打開,就是寬大的客廳。
原振俠看到,在正中的那尊仿製的大理石愛神雕像旁,玫瑰看來十分閒適地站著。
原振俠一出現,她那黑如星星一樣的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那種眼神,原振俠再熟悉也沒有了,可是那一雙深邃如海、蘊藏著那樣迷人光采的眼睛,原振俠卻又是那麼陌生!
他們兩人互望著,提行李進來的侍者,在接過了打賞之後,已知趣地退進了電梯。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慢慢向前走著,在那一刻,他心中充滿了迥腸湯氣的浪漫,他已在盤算,當接近她的時候,應該如何去吻她陌生而又熟悉的櫻唇,是由淺而深呢?還是一上來就熾熱得令人窒息?
可是,當兩人的距離漸漸移近時,原振俠卻感到了迷惘。他們一直互相對視著,當視線才一接觸時,原振俠絕對可以肯定,那眼神他再熟悉也沒有了。可是,越是接近,熟悉的程度卻漸次遞減,等到而對面的時候。原振俠竟然感到,她的眼神陌生多於熟悉!
他有點不知所措,本來,他打算玫瑰會熱烈地向他投懷送抱,就算不然(玫瑰一直維持著同一姿勢站著,那姿勢看來自然優美之極,但原振俠寧願她毫無儀態地向他飛撲過來),原振俠也可以一把把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她。
可是此際,原振俠不但心中迷惘,連動作也不知所措,他遲遲疑疑揚起手來,玫瑰眼神中的那種陌生成分,阻止了他進一步的行動,以致他又不知怎麼地把手放了下來。
玫瑰半開的嘴,線條誘人的唇,都使原振俠想深深吻她。可是一和她的眼光接觸,原振俠又不禁氣餒:他怎能隨便去吻一個陌生女郎呢?
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失落,旅程中所作的種種綺思,到眼前竟然全成了夢想!
他的神情一定極度迷惘--在玫瑰的眸子中,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迷惘的臉容!原振俠無法知迢自己發了多久呆,玫瑰竟一直未曾動過,甚至神情也未曾變過,可是她的眼神卻變幻了許多次。可以看得出,她的心緒也在激烈地起伏,想把熱情注向原振俠。
可是她的努力顯然沒有成功,以致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漠。
兩人幾乎是同時歎了一聲。玫瑰垂下頭,原振俠在那一霎間,踏前一步。憑著一時熱血衝動。雙手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玫瑰的手柔軟潤滑,對原振俠來說,是從未有過的,對一個陌生女性的肌膚的初度接觸。如果玫瑰立時熱烈地反握。自然隔閡可以漸漸消解。可是玫瑰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任由他握著。
對原振俠來說,這比玫瑰立時抽回手去,更加糟糕!
(立時抽開手去,是一個陌生女性應有的反應,男性並不畏懼對陌生女孩的追求,也不怕陌生女人的拒絕--這種拒絕,對男性並沒有損失,也不會造成對自尊心的傷害。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一點反應也沒有,那是一種冷淡。)(男性甚至也不怕冷淡,可是卻怕極了應該有熱情,而結果卻期待落空的冷淡。)(原振俠期待著熱情,可是熱情不再,他得到的竟然是冷淡!)那使得原振俠在剎那間,如同身處冰窖一樣,他連忙縮回手,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他的口唇發著抖,一時之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只好用他傍徨無依的眼神望向玫瑰。
玫瑰望了他一眼,又立即低下頭去,緩緩地搖著頭,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急速顫動。然後,就是她竭力裝出來的平靜的聲音:「我……請原諒,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也許是我終究多少都有點不同了。也或許是我想把過去的一切全都隔絕……」
她講到這裡,抬起頭來,現出了一片惘然,那種惘然,簡直令人心醉,原振俠忙雙手亂搖:「不要緊,不必道歉,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好了--」玫瑰又歎了一聲:「你能完全不把過去放在心上?」
原振俠一字一頓:「如果你要我那樣,我可以做得到,雖然很難,可是我可以做得到。不錯,我一直在想著以前的事……那是我不對,玫瑰,你對我來說,應該是完全陌生的玫瑰!請問你究竟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可以隨時聽命--」原振俠一口氣地說著,玫瑰的神情時而激動,時而傷感,在她美麗的俏臉上出現的任何神情。都足以令人心醉。
等到他說完。玫瑰才苦笑:「是我不好,實在太苛求了,而且,我還給了你一卷那樣的錄音帶--」原振俠心頭苦笑,可是表面上看來。他十分瀟灑地揚了揚眉:「沒有什麼,美女生來一直走有著各種各樣的特權。」
玫瑰作了一個手勢。拉著原振俠一起來到了酒櫃前,原振俠提起一瓶酒來,就喝了一大口:「要我不談及你的過去容易,要我不想就很難……而更難的是,你自己能夠不想嗎?」
玫瑰的神情有點慘戚,她回答得極快,而且十分肯定:「不能!」
原振俠攤手,做了一個「那怎麼辦」的手勢。
玫瑰發了一會愣,當她發愣的時候,竟然有稚氣的可愛,她遲疑地說:「事實上,我這時在做的事,也和我的過去有關……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原振俠乘機靠過去:「又何必那麼執著,就讓過去留點影子。有何不可?」
玫瑰妙目流盼,向原振俠望了片刻:「我不要,過去的事,帶給我太多的慘痛--」她雖然這樣說,可是又出乎原振俠意料之外地問:「記得我們……第一次……的情形?」
她的聲音之中,有懷念,有留戀,甜膩得化不開,單是這一句話,已聽得原振俠像是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浮在雲端一樣。
他張大了口,甚至發不出聲音來,只是點著頭,心緒極亂,一時之間,全然不知道她提出了這個問題來,究竟是什麼意思。而當日做為女特工人員的海棠。自動獻身的情景,卻又歷歷在目,把他逗得舌乾唇焦,一張口,像是從口裡要噴出火來一樣。
可是,接下來,玫瑰所說的話,卻又如同向他當頭淋了一桶冷水,也使他明白了玫瑰心情上的矛盾處,和她此際的心態。
玫瑰先是歎了一聲:「那次……我每次在事後回想,又有甜蜜,又有痛苦。我那時是人形工具,從小我就接受嚴格的訓練,為了完成任務,在必要時,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那次,我……當然不是不喜歡你,可是也……為了要完成任務--」原振俠呻吟了一聲:「只是為了利用我?」
玫瑰仰起頭來,在她迷惘的神情中,雙眼之中,隱隱有淚花流轉:「有那麼一點,只要有一點,我就無法自已原諒自己,我之所以不顧一切要擺脫組織,主要原因,也在於此……我……不要做一個向你自動獻身的女特工。我要被你真正愛,和世上所有相愛的男女一樣!」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玫瑰的這種心理,自然可以諒解,他伸手在她的肩上輕拍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的動作,也足以傳達他心中的諒解了!
他隔了一會,才道:「既然你努力要把過去一切全都忘記,又何必再進行什麼?」
玫瑰走了幾步,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原振俠在她身邊坐下,視線不離她的俏臉。
這時,原振俠的心境平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這幾天來的綺思,和玫瑰實際的心境相去太遠,自然也不再去想它。
這一來,反倒更能在平平靜靜之中,欣賞玫瑰的美麗,而這種美麗,又實在能令人心礦神怡!
玫瑰對原振俠的注視,略有羞意,她微微偏著頭:「我在愛神的幫助下,消除電腦中有關我的一切資料時,向愛神提了一個要求!」
原振俠揚了揚眉,他未曾想到海棠的敘述,會從那麼早開始。而這樣的開始,一下子就吸引了原振俠的注意力。
原振俠本來想搶先告訴她,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異經歷,但竟然沒有機會--這時,他只是道:「啊,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你突然失蹤,幾個朋友都表示了極度的關心--」玫瑰側著頭:「是嗎?哪些朋友?」
原振俠道:「先是黃絹向我提起。當然也包括了我在內,不過……大都以為你在進行什麼秘密任務。再也想不到事情如此特異--」玫瑰抿著嘴,想了一會,才道:「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從南中國海回去,不久之後。我又獨赴海上,求見愛神。」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向愛神提了什麼要求?」
玫瑰聲調緩慢:「讓我知道我自己在電腦中的全部資料--我這樣要求,目的只有一個。我……組織上告訴我,我是一個孤兒,自小就被組織收留接受訓練,可是我卻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每一個人都有父母。我也不應該例外!」
原振俠聽到這裡,喃喃地道:「也不一定人人皆有父母,就有些人是醫院實驗室中製造出來的。」
致瑰表示了不同意見:「只能說」身體「是製造出來的,」人「不是--」原振俠沒有爭什麼,他自然明白玫瑰口中「人」和「身體」的分別。
他望著玫瑰:「結果是--」玫瑰點頭:「我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一調查,他們表面上是」自殺「,但實際上,卻在一種十分神秘的情形下失蹤了--」原振俠聽到這裡,腦際如同閃電劃過一般,陡然一亮,他霍地站了起來,玫瑰究竟在追查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她也在調查那一批人的失蹤,一下子,他完全明白了!
玫瑰的父母。就在那一大批失蹤者之中!
原振俠甚至已明白她的父母是哪兩個人!當然就是那兩個中國人。一個是出名的畫家,另一個是出色的舞蹈家--就是那一對!
剎那之間,原振俠覺得自己思緒紊亂。那一對男女全是出色的藝術家,難怪原振俠一直覺得他們的女兒,有著濃厚的藝術家氣質。
可是,眼前的事實又矛盾得很--他們的女兒是海棠,而不是如今的玫瑰。
如今玫瑰的身體,和當初在母體中孕育成功的海棠,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海棠多半是一離開母體,就被組織帶走,那就連她的思想、得自後天的智慧,也和她父母全然無關了!
可是,如今看她的情形,她對父母的思念,卻真誠而又深刻,這或許是人性親情天性的流露?
原振俠的疑惑和迷惘都顯示在臉上。玫瑰指著她自己:「我,始終是我父母的孩子。尤其我通過那樣特異的方式k得了一個身體之後,在心理上更需要有父母--那和一般孤兒在心理上渴望有親人的心態一樣--」原振俠點頭:「我明白。尤其你父母都是那麼出色的藝術家--」玫瑰震動了一下,緊抿著嘴:「你……像是知道了不少?」
原振俠搖頭:「知道得極少,剛才聽你道出了兩個人的姓名。才豁然貫通,他們當然沒有死,在雅加達,有他們出現過的確切紀錄。」
玫瑰的雙頰微微發紅。
玫瑰的神情相當興奮:「你也恰好在做對這批人的調查工作,那對你說來。就簡單得多了,你認為……他們到哪裡去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不知道--但在離開這裡之後,應該繼續向南,直到南極。」
玫瑰道:「只是有這個可能,或許,為了掩人耳目,反倒從這裡再向北走--」原振俠攤手:「如果這樣假設,他們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
玫瑰的聲音聽來低沉:「也有可能,根本已不在地球上了--」原振俠呆了一呆,他作過種種設想,可是從來也未曾想到過,那一批懷著理想,要建立一個樂園的人,已經離開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