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完了錄音帶之後,令我呆住了的,倒不是甚麼蘇裡曼一世的寶藏,而是那種奇幻現象:一個光環,有光線從光環中射出來。
這種情形,和青木敘述他在「天國號」甲板上看到的情形一樣!雖然出現在「天國號」甲板上的光環,據青木的敘述,極大,但卻可以肯定是同類的東西。
而更玄妙的是,但丁祖母當時聽到那個聲音,所發出的那些問題。
那些問題,乍一聽來,全然沒有意義。那聲音像是正在急切地找尋人類的靈魂,所以才會發出那樣的問題。
這真是奇幻不可思議之極,甚麼人在尋找人的靈魂?
我怔怔地坐著。但丁一直在等我先開口,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說甚麼才好,我只是發出了一下奇異而模糊的聲音。
但丁道:「衛先生,你就是我選定的夥伴。」
我吸了一口氣:「非常感謝你看得起我。」
但丁道:「你相信我祖母所說的整件事?」
我想了一下,如果不是我先聽青木提起過那個光環,我可能認為這一切,全是一個老婦人的幻想,但如今我不會那樣想。
所以我道:「沒有理由不相信。」
但丁的神情極興奮,站了起來,揮著手:「你和我一起去見我祖母,我們可以到那個地方去,把比所羅門王寶藏更豐富的寶藏發掘出來。」
我也站了起來,不論怎樣,和當年曾有那樣奇異遭遇的一位老婦人見見面,也是很有趣的事。可是如今我實在沒有時間到瑞士去。
我略為猶豫了一下,但丁就急急地道:「如今我隨身帶著的珍寶,就是我祖母當年在那山洞中,在黑暗之中,順手抓了兩把抓來的。」我歎了一聲:「但丁,我相信你選擇我做你的夥伴,就是你知道我並不是任何珠寶能打動的人。」
但丁的臉紅了一紅,立即正色道:「是的,衛先生,我相信你高尚的人格,請原諒我剛才的話。但是我實在十分急切,祖母的年紀大了,健康又不好,萬一她……」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我對寶石十分在乎。或者很難解釋,我不在乎它們的價值,而是我愛它們,我對寶石有一種天然的愛,在我的心目中,它們不單是礦物,簡直有生命!」
我笑道:「人的靈魂就在寶石中?」
但丁聽了之後,呆了一呆:「甚麼意思?」
我揮了揮手:「沒有意思,忘記它算了。但丁,在紐約,我有點事……」
但丁道:「甚麼事?我們立刻起程到瑞士去!」
我忙道:「我必須處理了先發生的事……」
我講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剎那之間,我心中像閃電一樣,掠過一個念頭。
我在那一剎間想到的是,但丁祖母的故事,和青木的故事,有某些相同之處,假設它們之間,有某種聯繫。而青木之所以講「天國號」的故事給我聽,是由於喬森的授意。金特又曾將喬森的「精神困擾」和「天國號」聯在一起,那麼,是不是目前發生在喬森身上的事,也和但丁祖母所敘述的有聯繫呢?
甲事和乙事有關,乙事又和丙事有關,照最簡單的幾何定理來推論。也可以知道甲事和丙事有關聯。
看來全然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可能有聯繫!
這三件事,從表面上看來,全然不相關。
第一件:一個保險公司的安全主任,基於不明的原因,行動怪異,語無倫次,顯然受著嚴重的精神困擾。
第二件:一個自稱曾在一艘無任何記錄可以追尋,全體官兵都已神秘死亡的軍艦上服過役的日本海軍軍官。
第三件則是一個老婦人講的故事,這個老婦人曾是土耳其皇宮中的宮女。
不但時間不同,而且地點、人物也不同,三件事主要聯繫是甚麼?
我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個開端,極想再捕捉多一點,所以緊蹙著眉頭,思索著。
但丁以為我是在思索是不是答應去,神態顯得很焦急。我也知道我在未曾和喬森進一步交談之前,不可能有甚麼結果,是以我道:「但丁,我答應到瑞士去,但是不是能在後天就動身,我不能肯定。」
但丁用力搓著雙手,苦笑道:「那也沒有別的辦法,盡快好了。我怎樣和你聯絡?」
我道:「我會一直住在這裡。」
但丁道:「好,我每天和你聯絡。」他說著,指了指他腰際的皮帶:「這裡是十二顆出類拔萃的寶石,不論將來的事情怎麼樣,你都可以先選擇六顆,作為一個紀念。」
我對他的慷慨,十分感激,而那些寶石,也的確誘人之極,以致令得我聽到了之後,也不由自主,起了一種想吞嚥口水之可。
但是我還是道:「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我想我還是暫時不選擇,等到進了那個山洞之後,學你的祖母那樣,閉著眼睛隨便抓兩把!」
但丁笑了起來,神情極其滿意,而且一副一口答應的樣子。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我也不禁覺得好笑,因為他好像是那個山洞中珍寶的法定主人。
但丁道:「好,那我告辭了。」
他向門口走去,在門口停了一停:「喬森還沒有來,他好像並不守時?」
我早已在暗暗發急,皺了皺眉:「真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但丁沒有再說甚麼,走了出去。
我在但丁走了之後,又打了幾個電話,查問喬森的下落,沒有結果。我覺得至少要到金特那裡去走一遭。離開了房間,先到大堂留了話,要職員告訴喬森(如果他來了的話),我到金特那裡去,很快回來,請他務必在酒店等我。
我才走出酒店的大門,就看到青木站在一根電燈柱下,樣子很瑟縮。青木離開的時候,曾對我說過,他會在酒店門口等喬森,真想不到他一直等到現在。
我想起了金特曾提及過「天國號」的事,心中一動:「青木,我要去見一個人,知道『天國號』的事。」
青木震動了一下,瞪大眼睛望著我。我又道:「這個人的名字叫金特,十分神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他?」
這時,恰好有一輛計程車經過,我招停了車,打開車門,讓青木先上車。青木沒有再猶豫,上了車,我和他坐在一起。
青木在沉思,在車中,他一直沒有開口,直到車子停下,他才道:「不會的,不會再有人知道『天國號』的事。」
我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和他一起下車,兩個司閽還認得我,忙打開了門。
電梯停下,我和青木走了出來,青木在那個放在川堂的佛像前,雙手合十,口唇在顫抖著,我走向那兩扇橡木門,和首次來的時候一樣,才一來到門前,門就打了開來。那自然是司閽通知了金特,他有客人來。金特就打開了電源控制的門。
我和青木走了進去,書房的門也打開,金特自一張轉椅中,轉過身子來。
他才轉過身子時,臉上的神情,是絕不歡迎有人打擾的神氣,可是當他看到青木之後,神情立刻變得訝異絕倫,竟然從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何以青木會受到金特這個怪人這樣的厚道。因為我見他幾次,他就未曾對我這樣客氣過。
他一站了起來之後,伸手指向青木:「你……」
他不喜歡講話,所以只講了一個「你」字就住了口,等人家接下去。
青木瞠目不知所對,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青木既然是我帶來的,我自然要作介紹,我指著青木道:「這位是青木歸一先生,以前的日本海軍軍官。」
金特吞了一口口水,盯著青木,雙眼之中的那種光采,看來令人害怕,青木也明顯地感覺到了,所以他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金特一直盯著肯木,好一會,才道:「天國號的?」
(在這裡,我要作一個說明。金特真是不喜歡講話,他所說的話,都是簡單之極的幾個字,如果不是曾和他有過多次交談的經驗,是根本聽不懂他的話的。像這時,他問青木的話,實際上,他只講了「天國號」三個字,而在尾音上略為拖長,表示這是一個問題。以後,遇有他說話的場合,我都會再加上幾個簡單的字,使他的話容易明白,而不記述他原來所說的更簡單的用語。)
金特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太大,可是這一句話,給予青木歸一的震動,無可比擬,他陡然之間,失去了支持身體直立的力量,搖晃著,張大了口,面色青白。我未曾來得及趕過去扶住他,他已經跌坐在一張椅子上。
青木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然後,在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陡然發出了一聲呼叫聲,又直立了起來,伸手指著金特:「你……你怎麼知道?」
金特的口唇掀動了一下,想講甚麼,但是卻沒有講出來,隔過頭去,像是不願意再討論這個問題。
青木見他沒有回答,神情變得十分激動,連聲音聽來也顯得嘶啞,叫:「你怎麼知道?」
金特皺了皺眉,看來像是對青木這種起碼的禮貌也沒有的逼問,感到了厭惡,他仍然不出聲。
青木的臉色,由白而紅,看來要和金特作進一步的逼問。我忙向他作了一個手勢,轉向金特:「由於青木先生昔年的經歷,十分怪異,所以他對於你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曾在天國號上服役,表示驚訝,想知道你從何得知。」
金特揮了一下手,道:「有人告訴我的。」
青木氣咻咻地問:「誰?誰告訴你的?」
金特又向青木望來,忽然現出了一副深切同情,搖了搖頭。青木顯得極不耐煩,本來青木一直很有禮,這時焦急得大失常態。
金特道:「你不會知道,他們告訴了我一切。」
我和青木異口同聲:「他們?他們是誰?」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抿著嘴。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之內,我和青木,不斷向他發出問題,可是金特始終堅持著這個姿態不變。像是下定了決心,縱使有人撬開他的嘴,他也不會再說甚麼。
青木越來越焦躁,我向青木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一切由我來應付。然後,我向金特道:「好,我們不再討論天國號,雖然事實上,天國號的事,還有許多是你不知道的……」
我講到這裡,用手直指著金特:「他們,並不是如你想像那樣,告訴了你一切。」
我這樣說,完全是一種取巧的手段。
我根本不知道是誰告訴了金特關於天國號的事,也不知道告訴金特的人,究竟說了多少。
從邏輯上來說,青木是天國號上唯一的生還者,當時他親身經歷了一切怪異的事,他所知道的一定比任何人更多,我這樣說會引起金特的好奇。果然,當我這樣說了之後,金特怔了一怔,想問甚麼而又不知如何問才好。
我心中自慶得計,裝著真的不再討論天國號事件:「真對不起,我來看你,是為了喬森。」
金特揚了揚眉,代替了詢問,我道:「我和他有約,可是他一直未曾出現,你知道在甚麼地方可以找到他?」
金特吸了一口氣,看來正在思索著,但是過了一會,他卻搖了搖頭。
青木仍然是一副焦急的神情。我一看到金特搖頭,就道:「那麼,請原諒我的打擾,告辭了。」
說著,我已拉著青木,向門口走去。青木老大不願,硬被我拖走。到了門口,金特終於開了金口:「等!」
我緩緩地吁了一口氣,站定了身子,並不轉過身,只是向青木眨了兩下眼睛。
又過了片刻,才又聽得金特道:「告訴我。」
一聽得他這樣說,我又好氣又好笑,疾轉過身來:「最好你是皇帝,人家問你的事,你只是搖頭,你要問人家的事,就告訴你。」
金特眨著眼,我道:「你要知道全部詳細的經過,青木先生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先告訴我們,天國號的事,誰告訴你的。」
金特考慮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
青木不等我開口,已急不及待地問:「是誰?」
金特道:「他們。」
我和青木都呆了一呆,這算是甚麼回答?這傢伙,就算再不喜歡講話,也不能這樣回答就算數。
我和青木齊聲說道:「他們是誰?」
金特現出十分為難的神色,不知道該如何講才好。過了好一會,他總算又開了口:「他們,就是他們。」
我忍住了怒意,直來到他的身前,用手指點著他的胸口:「聽著,如果你想知道進一步的詳情,就爽爽快快說出來。」
金特居然憤怒了起來:「他們,就是他們。」他這樣說的時候,雙手作了一個我看不懂的怪異手勢。他在這時,做這個手勢,顯然是為了說明「他們」是甚麼人。可是我卻完全看不懂他做這樣的手勢,是代表了甚麼。
他的雙手高舉著,比著一個圓圈形,忽大忽小。這算是甚麼呢?
我瞪著眼,他雙手比著的圓圈越來越大,直到他的雙臂完全張開,然後,又縮小,到他的手指互相可以碰得到,在這時候,他又道:「他們。」
我真想重重給他一拳,因為我實在無法明白,他這樣解釋「他們」,究竟是甚麼意思。
可是在這時,我忽然聽得在我身邊的青木,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我忙轉頭向青木看去,不禁呆住了。
青木仰著頭,也高舉著雙手,在做和金特所做的手勢。他也雙手比著圓圈,所不同的是,他比的圓圈,是他手臂可以伸展的最大極限了。
同時,青木也在道:「他們?」
我心中真是生氣,金特一個人莫名其妙還不夠,又加上青木,我正想責叱他們,可是在那一霎間,我腦際閃電也似想起一件事來。我也不由自主,學著青木,雙臂高舉,雙手比著圓圈:「他們?」
我學著他們這樣做,是因為突然想到了青木的敘述,也想到了但丁祖母的敘述。
他們兩人的敘述中,都提到了一個「光環」,雖然大小不同,但總是一個圓形的光環。
青木比我先一步明白了金特的手勢,金特雙手在比著的,在青木看來,是一個光環。所以他也跟著比。而他見過的那個光環十分巨大,所以他的雙臂,也在盡量張開。
當我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我自然也比著同樣的手勢,而且問:「你說的他們,是一個光環?」
金特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時,我心中的疑惑,也達到了頂點。在但丁祖母的敘述中,這位老婦人說,她曾聽到一種極其柔和的聲音,發自光環。那麼,光環若也曾向金特「說」了些甚麼,「告訴」了他一些事,雖然怪誕,倒還不是絕對不可想像。
可是,金特將那光環稱為「他們」,這就真有點匪夷所思。
我仍然比著手勢:「那種光環,你為甚麼稱它為他們?那是甚麼東西?」
金特仍然很固執地回答道:「他們。」
青木已在急速地喘著氣,我再問:「他們?是人?會講話,告訴過你天國號上的事?」
金特搖著頭:「他們,就是他們。」
我悶哼了一聲,放下手來:「他們告訴過你一些甚麼?」
金特道:「沒有找到。」
我真的發起怒來:「甚麼沒有找到?他們在找尋甚麼?」
金特的聲音變得很低沉:「找他們要找的。」
青木忽然道:「他們就是他們!我明白了!」
我竭力使自己不發怒:「青木先生,同樣的話,我不明白,你明白了,這說明在你的經歷中,有一些事,你隱了沒有對我說。」
同樣的情形下,青木懂了的事,而我不懂,只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就是我對青木的指責,另一個可能就是我比青木笨。
我當然選擇前一個可能。
青木現出十分慚愧的神情,低下頭,一聲不出。這證明了我的指責,我立時理直氣壯,大聲道:「我以為你甚麼都對我說了。」
青木的神情極內疚:「……我只保留了一點點……真只是一點點,連喬森先生,我也沒有對他說起過,請原諒,請原諒。」
我「哼」地一聲:「那麼,現在你就告訴我,隱瞞的是甚麼?」
青木神情猶豫,我用嚴厲的眼光瞪著他:「要是不說,我們就當沒有認識過。」
青木張大了口,我一看他這種神情,就知道他準備說了,可是就在這時,平時三拳也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金特開了口:「可以不說。」
青木一聽,張大了的口,立時閉上。
我心中真是惱怒之極,可是看起來,再加壓力也沒有用。在惱怒之餘,我連聲冷笑:「那光環,其實也沒有甚麼神秘,不過會射出一種光線殺人之外,還會講話而已。」
我這樣說,全然是為了表示,我所知的並不比他們來得少。想不到我話一出口,青木和金特一起發出了「啊」一下驚歎聲來。
他們一定是極其吃驚,所以反應都大失常態,應該講話的青木,驚愕得發不出聲來。而不應該講話的金特,居然立即問:「你也遇到過?」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見鬼」,我才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光環,但是我聽過老婦人釵述她遇見光環時的情形。
這時,我也知道,只有我表示我也遇見過,使他們感到我是和他們有著同樣的經歷,他們才不會對我有所隱瞞。所以我立時道:「當然。」
金特吸了一口氣:「說謊。」
我有點老羞成怒,道:「為甚麼要說謊,那光環,懸在半空,會大會小,發出聲音,還會急速旋轉,發出來的聲音,十分柔和!」
青木又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雙手抱著頭,坐了下來。金特卻盯著我。我已經將但丁祖母所說的情形,全都搬了出來,心中當然有恃無恐,可是金特仍然搖著頭:「撒謊。」
我怒道:「遇上一個這樣的光環,有甚麼了不起?」
金特道:「如果你遇到過,他們是他們,你就懂。」
我當真有點啼笑皆非,「他們是他們」,這句話我真的沒有法子懂,但是我也絕不投降,我道:「我當然懂,只不過想弄清楚一些。」
金特一點也不肯放過我:「他們向你問了甚麼問題?」
我沒有見過那種光環。
但是既然假充了,只好充下去,我想起了但丁祖母的敘述,連考慮也不考慮:「甚麼問題?哼,無聊得很,他們問到了靈魂,問靈魂在哪裡。」
金特的面色變了一變,後退了一步,神情仍然是充滿了疑惑,可是至少他不能指責我說謊。在這時候,青木突然叫了起來:「是的,同樣的問題,我不知道靈魂在哪裡,可能我,我們,根本沒有靈魂。」
我向青木望去,青木站了起來,團團轉著,轉了十來下,才停了下來。
他望著我:「我……的確瞞了一些事沒有說。」
我作了一個「請現在說」的手勢,青木道:「那是……那是當天國號發生了爆炸之後,我在救生艇上,所發生的事。」
我仍然不出聲,以免打斷他的敘述。
青木的神情很苦澀:「那時,我在驚轟駭浪之中,心中的驚異,至於極點。就在那時候,眼前一亮,那光環忽然又出現,就在我的面前,看來雖然小得多,但是我知道那是同樣的光環,它們一樣。」
他說著,又用手比了比出現在他面前的光環的大小,大約是直徑五十公分的樣子。
青木說:「這光環一出現,像是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令得本來在波浪中快要傾覆的救生艇,變得平穩。這個光環的一種神奇力量救了我。不然,我一定葬身在大海之中了。」
我悶哼一聲:「你告訴過我,你的經歷是上了救生艇之後,眼看著天國號的沉沒,然後你就漂流到了一個小島上,找到一些美軍遺留下來的補給品。」
青木脹紅了臉:「我的確漂流了兩天,到了那個小島上,我寧願那個光環沒有救我。」
我有點詫異:「為甚麼?」
青木的神情變得更苦澀:「在海上漂流的那兩天中,那光環一直跟著我。」
我剛想說那有甚麼不好,這個光環既然有那樣奇異的力量,可以保證你在大海漂流時不遇險,它一直跟著你,不是很好麼?
可是我的話題還未出口,突然聽得金特在一旁,發出一下呻吟聲。
我轉頭向金特望了一眼,只見這個怪人,十分苦惱困擾,同時,帶有幾分同情地望著青木;像是他很瞭解青木在那兩天海上漂流時所遭遇的痛苦。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動了一動,又向青木望去。青木吁了一口氣:「其實,也沒有甚麼重要的事,我在對喬森先生,對你講述過去事情之際,略去了不說,實在是因為那……些經過並不重要。」
我冷笑道:「你口裡說不重要,但是照我看來,你卻一直放在心上,而且,覺得很困擾。」
青木再度低下頭去,長歎一聲:「是的,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困擾。我本來可以成為一個十分優秀的工程師,但是在我又回到日本之後,多少有點自暴自棄,就是因為,因為……」
青木講到這裡,不知如何講下去才好,臉上一片迷惘之色。這種神情,絕不是假裝出來的,證明在他心中,真有著不可解決的難題。
青木的口唇顫動著,並沒有發出聲音。這時,金特突然說道:「因為你自己知道,你根本沒有靈魂。」
青木陡地震動了一下,我也陡地震動了一下。
我心中剎那之間所想到的是:金特和青木,只是第一次見面,他怎麼知道青木深藏在心底,連喬森都不肯講的困擾?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青木卻立時有了反應,他顯得十分狠狽,十足是有一件不可告人的隱私,突然之間被人揭穿了一樣。
在狠狽中,青木老羞成怒,脹紅了臉,大聲道:「是的,我沒有,你有麼?」
這一切,從金特突然開口,到青木憤然的反應,接連發生,其間幾乎沒有間歇。我聽了青木的責問,感到了更大的震動。
青木責問金特的話,我聽來一點也不陌生,喬森的「夢話」,就是同樣的兩句話。
剎那之間,在雜亂無章中,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頭緒,但是我的思緒還是很亂,我在不斷地問自己:怎麼一回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迅速轉念,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在身邊的聲音,感覺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不過,我還是斷斷續續,可以聽到他們的交談。
金特在說:「是的,我也沒有,我們全都沒有。」
青木的聲音有點接近悲鳴:「為甚麼會沒有?應該有的,我們全是人,人有靈魂,一定有,一定有!」
金特在說:「有?在哪裡?」
青木的聲音更接近悲鳴:「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訴他們了。」
金特說道:「如果有,一定知道。」
青木很固執:「一定有,只是我不知道在哪裡。」
金特沒有再說甚麼,而青木則一直說著,他下面的話,我也沒有留意去聽,大抵還是重覆著那幾句話。在他們交談時,我迅速的思考,已經有了一定的結果,我揮著手,大聲說道:「聽我說。」
在我叫了一聲之後,青木也住了口,和金特一起向我望了過來。
我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我就根據自己得到的結論,發出問題。
我首先問:「誰在尋找人的靈魂?」
從青木的敘述,青木的話,喬森的話,甚至但丁祖母的敘述中,我已經可以肯定一件事,那便是:有人在千方百計搜尋人的靈魂。
靈魂的搜尋者,似乎問過很多人:「你的靈魂在哪裡」,或者「你有沒有靈魂」。青木被問過,但丁的祖母被問過,金特也可能被問過,喬森被問過。
所以,我要問金特和青木,究竟靈魂的搜索者是甚麼人,他們都遇到過,應該回答得出來。
當我的問題一出口之際,金特現出木然的神色來,青木苦笑了一下:「就是他們。」
我追問道:「他們是誰?就是那個光環?自始自終,就是那個光環?」
青木點了點頭。我冷笑道:「你自己想想,那像話麼?光環只是一個光環,不是生物,怎麼會來搜索人類的靈魂?」
青木喃喃地道:「就是一個光環,一個奇妙而且具有神秘力量的光環。」
我還想再追問,因為我認為青木極可能還有別的事瞞著未說。但在這時候,金特卻開口:「你對生物知道多少?」
我呆了一呆,金特的這句話,分明針對「光環不是生物」而發。
這個問題,我一時之間,也的確答不上來。我對生物知道多少?生物常識,我有,對地球上的生物,我或者可以誇口說:知道很多,但是地球以外的生物呢?
外星生物的生命形態是怎樣的?形狀是怎樣的?我半點也答不上來。
縱使我心中大大不服,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是被金特的這個問題問倒了。所以,在呆了一呆之後,我道:「一種生物的形態,是一個光環,這無論如何,太古怪了。」
金特長歎了一聲:「為甚麼非是生物不可?」
我又怔呆了,不明白金特的意思。但是,我卻也隱隱感到,在金特的問題中,有極其深奧的道理在。
金特的問題,乍一聽,不合邏輯。
「為甚麼非是生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