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素只好苦笑,想不出甚麼話來安慰她。費南度道:「那小女孩比較幸運──」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紅綾已經發出了明顯的抗議之聲,抗議費南度對失去父親的小女孩沒有同情心。我心中一動,感到費南度這樣說一定有他的原因。應該是那個警衛並沒有喪生在強盜的搶下,不然費南度不至於這樣冷血,說警衛的女兒「幸運」。
然而我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仍然無法想像那個警衛可以在手提機槍的掃射之下逃過大難。除非是那個強盜忽然放棄了殺人的念頭,不過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那強盜都不會有這樣的轉變。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搖了搖頭,看來她和我一樣,不知道事情會有甚麼樣的變紅綾大聲道:「我們無法揣測事情會如何演變,快點往下說。」
白素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提醒紅綾:「應該說『請』,這是應有的禮貌。」
紅綾吸了一口氣,道:「請──快點往下說!」
費南度和張泰豐也同時吸了一口氣,他們的這種情形使我知道事情會有極度意料之外的發展。可是當時無論我怎樣設想,也無法想到事情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
費南度在吸了一口氣之後,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幸好有錄影帶在,各位可以看。」
張泰豐補充費南度的話:「要不是有錄影帶可以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他說著,已經開始繼續播放錄影帶。我們望定了螢幕,不敢眨眼,首先看到那持機槍的匪徒,左肩略向上抬了一抬──那是準備立刻要扳機發射了!
由這個自然而然的微小動作,也可以看出這個匪徒對使用這種高性能的殺人武器十分熟練,他知道發射時會有相當強的後挫力,所以先做好了防禦準備。
那警衛實在不可能有任何的生機!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別說人家說了,聽的人不會相信,像我當時那樣,清清楚楚在螢幕上看到,我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匪徒在左肩略抬的同時,機槍也抬高了一些,手指已經扣了下去,可是就在那剎間,那匪徒持槍的右手,手臂突然有了極其奇怪的動作,竟然在一種看來不可能的角度下,彎了過來,變成了槍口對準了他自己的胸口。
這種情形已經是古怪至於極點,而更絕對不可思議的是,他在彎過手臂的同時,扣動槍機的手指,在繼續原來的動作,扣下了槍機!其結果是,在一陣驚心動魄的槍聲之後,鮮血從那匪徒的身上向四方八面飛濺,匪徒的身子向後飛出了大約兩公尺,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在那老婦人的腳下,幾乎沒有撞正在她的身上。
這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鐘之間發生,連原來坐著的白素,看到了這樣的畫面,也不由自主陡然起立。白素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功夫,也會有這樣的反應,由此可知我們看到的情形,是如何令我們感到了震驚,是如何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我和紅綾的反應當然遠比白素來得激烈,我們直跳了起來,不過紅綾比我跳得高,她在跳起來之後,一伸手就抓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燈,晃了兩下,才鬆手落了下來。
張泰豐像是料到我們看到了這種變化之後,一定會有異乎尋常的反應,所以也立刻停止了播放錄影帶。螢幕上的畫面是那匪徒倒在地上,右手還抓著機槍。
我連吸了兩口氣:「重播!慢動作!」
這時候我由於驚駭太甚,所以說話也有點不依常規,我的意思是要張泰豐把錄影帶用慢速度重播。
張泰豐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卻反問:「是要普通正常情形的慢動作播放,還是經過電腦處理的特殊慢動作效果?」
一聽得張泰豐這樣說,我立刻敏感地問:「甚麼意思?錄影帶是出電腦製造出來的?」
因為我們看到的情形,實在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所以張泰豐一提到了電腦,我就有此一問。
如果是通過電腦製造出來,那就不足為奇,可以有任何匪夷所思的變化,而費南度、張泰豐用電腦製造的錄影帶來戲弄我們,也就跡近侮辱,所以我發問的語氣,也相當嚴厲。
張泰豐立刻高舉雙手:「你誤會了!錄影帶千真萬確是當時的真實情形,由於情形實在太不可思議,所以要用慢動作播放來看清楚,而普通的正常慢動作播放還不夠清楚,所以才通過電腦,進行處理,使慢動作更慢,可以把這零點八七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拉長一百倍,然後又將這經過處理的一段,錄影之後接上去,方便查看。」
我點了點頭:「先看普通的慢動作,然後再看經過電腦處理的。」
張泰豐正要開始播放,白素揚手:「且慢!你剛才解說的情形,是在哪裡,由誰來進行的?」
白素有這樣進一步的追問,可知她還是無法接受看到的情形會是事實。
張泰豐向費南度指了一指,費南度舉起手來:「我,是由我領導的一個小組進行的。由於事情太難以為人接受,所以非徹底看清楚當時的情形不可,我才決定這樣做。」
白素點了點頭,對費南度的回答感到滿意。
於是張泰豐用普通的慢動作重播錄影帶,大概是慢三倍左右。
在這樣的情形下,把過程看得更清楚。然而比起經過電腦處理的慢動作來,後者更加說明事情的經過是甚麼樣的。
原來如果把動作放慢一百倍,就會變成一格一格的跳動,動作和動作之間沒有聯貫,而在經過電腦處理之後,就沒有這種現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匪徒,所有的身體語言都說明他立刻要射殺警衛的時候,卻突然彎過手臂,把槍口對準自己,射出了子彈。
費南度在一旁解釋,說這種手提機槍,扣動一次槍機,就可以射出十六發子彈,所以在剎那之間,射出的子彈,都射進那匪徒的胸腔,然後又帶著一股又一股的血泉,透體而出。四下噴濺的情形,在慢動作播放時,看來有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
所以在第一遍看到這種情形的時候,由於太驚心動魄,並不能深入觀察。
張泰豐又播放第二遍,費南度提醒我們:「請注意那匪徒在倒地的時候,他的表情。」
剛才我已經留意,在匪徒倒地時,面具飛脫,有一剎那可以看到他的臉,雖然模糊不清,倒也可以分清五官。張泰豐就在這個鏡頭上停格,於是我們看得更清楚。
這匪徒這時候整個胸部幾乎都已經被近距離發射的子彈洞穿,相信他在三秒鐘之內就已經喪失了生命,我們看到的他的表情,當然可以顯示他臨死之前在想些甚麼。
我們看到的是,那匪徒這時候,臉上所顯示出來的,並不是死亡之前的痛苦或恐懼,比較起來,那緊閉著眼睛的警衛,所顯示的才是真正面臨死亡的極端痛苦和悲傷。那匪徒的表情也不是決心自殺時的鎮定,雖然他的行為是百分之百的自殺行為。
那匪徒的表情,很明顯的可以看得出是驚訝──極度的驚訝!
這種驚訝的表情,只有一個人在面臨事先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時才會自然而然顯露出來。
我們盯著停格看了至少一分鐘之久,都說不出話來。
費南度先提出問題:「這人的這種表情,表示了甚麼?」
紅綾立刻回答:「驚訝!他完全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就像我們在事前也完全想不到一樣。」
費南度也立刻再問:「你的意思是,他向自己開槍,並不是他自己的意願,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這樣做,他本來一心只想射殺警衛,所以當子彈穿過他的身體時,他才會這樣驚訝?」
紅綾點了點頭,我和白素也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對於費南度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卻都無法回答。
費南度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他問道:「那匪徒根本不想射殺自己,他為甚麼會這樣做了?」
我們對這個問題答不上來。
想了一會,我才道:「或許我們不能憑他的表情來判斷他的想法,也或許他的驚訝是感到了原來子彈穿過身體的感覺和他的想像不同。」
費南度聽了,有明顯的失望神情。我也知道我的回答不能令人滿意,可是當時在一時之間,我也無法作出更好的設想。
我向白素望去,她蹙眉不語,顯然正在思索。
紅綾大聲同意我的意見,更補充道:「當這個人有這種表情的時候,他可能已經死了,表情看起來像是驚訝,完全是肌肉抽搐的一種巧合,不能代表他心中在想甚麼。」
費南度吸了一口氣,追問:「然而為甚麼一個窮凶極惡的匪徒,忽然之間不殺人,而殺自己?」
這個問題,我們更答不上來甚至於完全沒有設想。
到了這時候,我當然已經覺得事情真的古怪無比,同時也很佩服費南度對於追究怪異現象的精神──一般來說,像巴拿馬這種地方,工作態度總是得過且過,肯花精神做深入研究的並不多。
而且像這件銀行劫案來說,既然劫匪自己打死了自己,案子也就等於了結,費南度還居然把疑問帶到倫敦去,而且還找到我這裡來,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很是難得。
紅綾在溫寶裕那裡學會了一種處事簡單化的方法,她這時候就運用這種方法來對付費南度的問題。她道:「劫匪既然死了,又何必去研究他的心態?」
費南度笑了笑,顯然把她的話當成了是小孩子的話,並沒有加以任何重視,他繼續補充:「事後查明,這個劫匪,是我國十大通緝犯之一,至少牽涉到二十宗以上的搶劫案和謀殺案,稱他窮凶極惡,是因為人類語言貧乏,無法再造一步形容這種喪失人性、禽獸不如的人渣之故。這樣的人渣忽然在殺人的時候,轉而殺死了自己,我認為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他說到這裡,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繼續道:「我不能十分肯定,可是我總感到,這個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可能和我們……我的意思是……和人類有重大的關係。」
雖然他一面說,一面不斷地喝酒,可是他卻說得很是認真。這時候我腦中一片紊亂,只是在對這種怪異的現象作種種的假設,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當然也沒有回應。
紅綾和白素也沒有出聲,費南度等了一會,神情更是失望,我道:「這是甚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想不到我這一問,引來了費南度長長的一下歎息聲,很明顯地表示了他對我的不滿。白素在這時候輕輕推了我一推,向螢幕上指了一指,我向螢幕看去,自己也不禁苦笑,因為在螢幕的右下角,有數字表示記錄的時間,年月日之外還有時分秒,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
而我竟然一直沒有留意,還要發問,其觀察力之差可想而知,難怪費南度要歎氣,在他的肥肚子裡只怕不知道已經罵了我多少遍「徒具虛名」了。
我喃喃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解釋:「我集中思考力在設想各種可能,所以忽略了──事情既然發生了已經有一個月,請問閣下有何設想?」
大胖子又歎了一口氣,向我翻了翻眼睛,雖然沒有開口,可是我宛如聽到了他的聲音在說:我要是有設想,還會來找你嗎?
他的這種態度雖然有些可惡,可是我也無可奈何。
白素在這時候忽然說了一句:「請繼續往下敘述──事情並不就此結束,還有發展,是不是?」
我正奇怪白素何以有此一問,那匪徒忽然之間自戕,已經是古怪透頂,難道還有更古怪的事情發生?
然而我還沒有開口,就看到費南度的胖臉上現出十分佩服的神情來,可知白素問得有理,所以我就不再出聲。而紅綾究竟比成年人少了許多機心,她忍不住叫了起來:「難道還有更古怪的事情發生?」
費南度苦笑了一下:「也不能說更古怪,不過可以說明事情絕不是發生在一個人身上的偶然事件。」
他說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向張泰豐做了一個手勢,同我們道:「請注意另外兩個匪徒。」
剛才在播放錄影帶的時候,我們都專注那個持機槍匪徒的行為,並沒有注意另外兩個匪徒的行動。
這時候經費南度提醒,在張泰豐又開始播放錄影帶時,當然就加以特別注意。
費南度又道:「接下來發生的事,不必我敘述,可以從錄影帶上得到充分瞭解。」
我吸了一口氣,和白素、紅綾一起望向螢幕。只見在持機槍的匪徒在血花中倒地的時候,另外兩個匪徒,一個跳進了櫃檯,正把槍抵在經理的頭上,一望而知他正在威脅經理,要經理服從他的命令,還有一個站在櫃檯上居高臨下,控制全局。
在持機槍匪徒倒地時,那兩個匪徒都向倒地匪徒望去,由於還是用慢了一百倍的慢動作播放,所以把兩個匪徒轉頭望過去的經過看得再清楚不過。
當這兩個匪徒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們恰好面對鏡頭,所以雖然他們都戴著面具,但是也可以從他們的眼神之中,看出他們的心意。
兩人在剛開始轉過頭來的時候,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只是由於聽到了槍聲,所以才自然而然轉頭看上一眼而已。
而當他們看到了同黨在一大團血花中倒地的這種情形之後,兩人眼中的神情又是恐懼,又是驚訝。
在這時候,那經理看到匪徒轉頭,雖然槍口還抵在他的額頭上,總是反抗的好機會,所以他的身子縮了一縮,同時伸手想推開那匪徒。
然而他的動作只進行到了一半,那匪徒已經警覺,立刻轉回頭來,經理身子傾向一邊,看情形是想躲到一張桌子的後面,同時他伸長手,看來像是想去按警鐘,那匪徒立刻舉槍向他,我雖然看不到匪徒手部的動作,但是毫無疑問地感到匪徒會向反抗的經理開槍!因為在他看到了同黨莫名其妙死亡之後,他一定感到極度的震驚,必然大失常性,而且他也知道搶劫行動已經失敗,就更會不惜殺人。
那經理也知道自己面臨死亡,他突然張口大叫,誰知道他才一發出叫聲,情形就起了突然的變化。只見那匪徒明明手中的槍是對準了經理的,忽然就彎了過來,變成對準自己的頭部,那情形就像剛才持機槍的匪徒突然射殺自己的時候一樣。不過現在這個匪徒手中拿的是手槍,他手臂的動作看來順暢得多,當他手中的槍,槍口對準了他自己頭部的時候,可以清楚看到他扣住槍機的手指,扳下槍機的動作。
費南度在這時候叫:「留意他的左手!」
他的提醒很有用,本來我們不會注意,都只留意等待他扳下槍機之後的結果。
經費南度一提醒,我們才留意到那匪徒的左手,揚了起來,伸向他的右手,然而就在這時候,槍聲響起,由於槍聲也因為慢動作的關係而延長,所以聽起來詭異之極。
接下來就是那匪徒頭部的上半部份,連頭髮帶面具,被一股血泉,衝上半空,景相之淒厲,觸目驚心,難以形容。
費南度又叫:「停!」
張泰豐配合得十分好,立刻停止播放,於是畫面就停在那可怕的景象上。
費南度霍然起立,甚至於放下了他一直抱在懷中的那筒酒,疾聲問:「看他的左手,各位認為他的左手想做甚麼?」
看來他對這個問題十分重視,所以才會如此緊張。而張泰豐顯然和他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當他發問的時候,張泰豐就反覆重播那匪徒突然用槍對準自己到他的腦袋開花的那一段過程。
在這段過程中那匪徒的左手,伸向右手,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已經死了。
我不但無法知道匪徒左手想幹甚麼,而且也不知道費南度為甚麼要問這個問題。
張泰豐道:「用超慢速度來看,反而不容易揣測他原來想做甚麼。」
說著,他用正常的速度重播。這一段經過──從那匪徒回頭、經理反抗,到匪徒腦袋上半部不見,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他左手有所行動的過程更短,大約只有五分之一秒,他的左手原來在身旁,突然揚起,揚到一半,子彈已經發射,接下來在腦袋被轟去了一小半之後,這匪徒還維持站立的姿態約一秒鐘,才倒向地上,等他倒地之後,血還在不斷湧出來。
張泰豐反覆重播了幾遍,紅綾首先叫了起來:「他的左手,是想去推開他的右手!」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知道我和她一樣,也想到了紅綾所說的可能,只不過我們沒有說出來。
我們沒有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比較深思熟慮,想深了一層,覺得看起來雖然像是這樣,但實際上實在沒有這個可能。
如果那匪徒要使持槍的右手移動,何必要動用左手去推?他可以直接移動右手。除非那時候他的右手不能動,可是事實又並非如此,他的右手可以動──扳下了槍機,射死了他自己!
再說他為甚麼要去推開自己的右手呢?
如果是為了不想射殺自己,只要不扳下槍機就可以,何必要勞動左手去推開右手?
多幾個問題,就發現這樣的說法不能成立。
紅綾在說了之後,看到我和白素的神情,知道我們並不以她的說法為然,她做了一個鬼臉,沒有再說下去──這時候如果有溫寶裕在場,情形可能不同,溫寶裕的思考方式和紅綾差不多,他們會比較合拍,可以有所發揮。
雖然我對那匪徒的左手沒有完成的動作無法有任何設想,可是也覺得在這樣情形下,他的左手行動很古怪,一定有他的目的,只不過我們難以瞭解。同時我也很佩服大胖子費南度的觀察力,他注意到了匪徒左手可疑的動作,要是我,只怕就算看很多遍,都會忽略過去。
可是接下來他對紅綾這種說法的反應,我卻不敢恭維。
他對紅綾的話,反應強烈之極,身子搖晃,衝到了紅綾的面前,抓住了紅綾的手,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忽然見到了親人一樣,臉上的肥肉居然也能有使人明白的興奮表情,口中連聲道:「你這樣想!你也這樣想!」
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一副「人生得一知己就死而無憾」的神氣。
他的這種反應,反倒令得紅綾十分尷尬。因為紅綾在我和白素顯然並不同意她的說法之後,已經立刻感到自己的說法是一種想到就說的「衝口而出」,再想一想,就明白這種說法難以成立。
可是就在她自己感到自己的說法難以成立時,費南度卻用這種熱情無比的方式,向她表示認同,真叫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費南度顯然興奮過度,完全沒有留意到紅綾古古怪怪的尷尬神情,繼續道:「我在發現他的左手有異常的動作之後,立刻就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再想下去,卻有一百個理由推翻這種想法,使我自己也不同意自己的設想,難得你也這樣想,這說明這個設想並不是完全不能成立!」
紅綾苦笑:「不過……不過……現在我想這種設想,好像沒有成立的可能!」
費南度後退了一步,歎了一口氣,雙手揮動,像是想說甚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只感到好笑和不耐煩──兩個匪徒死了,還有一個會怎樣,我心急想知道,而費南度卻看來還想在這個不可能的問題上糾纏不清。
我正想要他廢話少說,白素卻已經道:「費南度先生,在我們這裡,再不可能的設想都可以拿出來討論,任何話都可以說,請不必有顧忌。」
白素的話給了費南度很大的鼓勵,可是他在開口說話的時候,神情還是古怪之極,看來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要說的話。
他遲遲疑疑地道:「我的話……聽起來會很矛盾……雖然我已經推翻了這個想法,可是我還是覺得這個想法是對的!」
我想開口,可是被白素瞪了我一眼,把我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以致我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咕咕」的聲響。本來我想毫不保留地斥責費南度,說他的話豈止矛盾而已,簡直就是狗屁不通!
白素在把我要說的話阻止之後,很耐心的問:「為甚麼會產生這種矛盾的想法呢?」
費南度吞了一口口水,還是很遲疑:「我只是感到這樣窮凶極惡的匪徒,絕沒有任何理由自殺──」
他說到這裡,我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別以為我只是習慣於否定他人的設想,事實上我可以捕捉到他人設想中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而加以肯定。在我否定的時候,只是我還沒有抓到這微小的可能性之故。
像這時候,費南度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那樣的匪徒不可能自殺,費南度就以為匪徒開槍的時候身不由主,所以左手才會去推開右手,企圖阻止。
這就是所謂「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至少我就立刻可以作出以下的幾個假設。
假設之一:在匪徒要向經理開槍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隱形人把他的左手臂彎了過來,使匪徒本來想殺人變成了自殺。之所以設想為隱形人,是因為在錄影帶上看來,匪徒的身旁根本沒有人。我們看起來沒有人,客觀地說不等於真正的沒有人,不能抹殺有隱形人存在的可能。
假設之二:在匪徒要開槍的時候,他的左手臂忽然「獨立」,雖然實際上沒有脫離他的身體,可是在行動上卻不聽指揮,於是不去射殺經理,反而射殺了他。
(至於匪徒的左手臂為甚麼忽然會「獨立」,那又是另外一個問題,我的假設只根據那匪徒絕不可能自殺而來。)
假設之三:這個假設是中國化,來自武俠小說的靈感。武俠小說中常有一種武功,稱為「隔空打穴」,說不定那時候在遠距離之外有一個高手,用「內家真氣」打中了那匪徒左手臂上的不知道甚麼穴道,使得匪徒的左手臂有了異常的動作。
等等……等等……
不管這類假設是不是真有可能的事實,但至少不是「絕無可能」,而匪徒自殺是「絕無可能」,所以這類假設無論聽起來多麼滑稽和荒謬,總比匪徒是自殺來得合理──至少不能完全否定有存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