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間供奉著那個前時的不知名物體,和在地面建築物之下,又有著七層石室的石屋,鄉民倒也知道它的存在。可是由於某種神秘氣氛的原因,從來也未曾有入走近過那間石屋的附近,別說進去了。他們只知道在那座「廟」中護,供奉著一個十分奇特的神像,這個神像,在不知多少年前,是一個大火球的化身云云。
關於這一類傳說,白素並未曾多加注意,在她搜尋了四天而找不到巴因之後,她只好放棄了繼續搜尋,回到了加德滿都。
當她來到了那家酒店之後,她知道我和柏萊已經到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我們到了什麼地方。她略為休息一下,就到街頭上去閒逛,當她看到有十幾個遊客聚集在一起,聽一個人在大聲講述著「真正古物」之際,白素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那人的背後,先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然後才道:「據我所知,這件古物,你早賣了給我!」
那個人,當然就是巴因。當巴因圍過頭來,看到白素之際,那神情——
白素並沒有說出巴因的神情,而是說到這裡,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然,巴因又將那」占物」給了白素,所以,古物和巴因身上的那「鑰匙」,就一起到了白素的手裡。我和柏萊中途分手,柏萊先回酒店,一到酒店,就見到了白素,白素卻沒有向他提起她已得到了古物,只是告訴他在街上見到過巴因。
柏萊一聽以白素曾見過巴因,就立時衝了出來,白素也跟了出去,可是柏萊已經不見了。柏萊是怎樣找到巴因的,白素也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找柏萊,聽到有人聲,走過來看,見到了柏萊,接著我也現身了。
當白素講完了她的遭遇之後.柏萊還沒有回來:我們又等了將近一小時,柏萊還沒有回來。
白素向我望;餓一眼:「你猜柏萊到哪裡去了?是不是他殺死了巴因,逃走了?」
我搖頭道:「不會的,他需要在巴因的口中得出秘密來,下會殺他,他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了那東西——」我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很奇怪,巴因為什麼不告訴他,有一件『古物』在你手裡?」
白素笑道:「巴因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只當將東西賣給了一個古怪的女遊客,要是講了出來,深怕柏萊逼他來找我,反倒不知台灣省哪兒去找,所以乾脆還是不說的好!」
我吸了一口氣,白素的解釋很合理。那麼現在——我站了起來,道:「我知道他在哪裡了!他一定逼著巴因,到那石屋所在地去了!」
白素呆了一呆,「有可能!不過……巴因的鑰匙在這裡,據他說,沒有鑰匙,是進不去的!」
我道:「一層也不能?」
白素皺起了眉,「詳細的情形如何,我也不清楚,石層地面上的建築已全被拆去了,地面的人口處,用鋼筋水泥封了起來,要破壞也不容易。而且,據你說,那地方已經被劃為軍事禁區,柏萊和巴因去了,只怕凶多吉少!」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我的敏感,我感到白素在說起「凶多吉少」之際,多少有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我想了一想,說道:「我實在不希望柏萊出事,我們至少是同伴。而且,他那麼希望回去的——」
我才講到這裡,白素就冷笑了一下,打斷了我的話頭道:「你看柏萊現在的情形,那地方會歡迎他回去麼?」
我又呆了一呆,的確,如果地球人類的祖先,是因為罪惡而被遣送到地球上來的,那麼,像柏萊如今這樣的情形,不論他多麼努力,絕無法回去。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我看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要就我們去找他。要就不再等,我實在心急想進入柏萊和辛尼曾經經歷過的那種夢境!」
白素望著我,點了點頭,我們的心中都很緊張,白素打開箱子,將那東西取了出來,放在地上,她又向我望了一眼,我揭開了那東西上面的蓋子,現出兩個微凹的凹痕。這種凹痕,看來可以供後腦舒服地枕在上面。
這時候,我和白素兩人,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或許是為了那種極度神秘的氣氛的壓逼,兩入都不開口,而只是躺了下來,按照柏萊和辛尼的躺法,兩個人的頭互靠著,我的雙腳伸向東,白素的雙腳伸向西。
躺了下來,我們都閉上了眼睛,期待著那個「夢」的出現。可是,卻什麼跡象也沒有。我和白素都一點睡意也沒有。在我們閉上眼睛半小時之後,又一起睜開眼來。
白素問道,「你可夢見了什麼?」
我苦笑道:「什麼也沒有,你呢?」
白素也搖了搖頭;我道:「或許因為我們沒有睡著,一定要睡眠狀態之中,這種記錄儀的記錄的東西,才能和我們的腦細胞發生作用。」
白素歎了一聲:「也許!」她停了停,又道:「睡眠是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幾乎每一個人都做過夢,但夢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科學家一直到現在還沒任何結論,即使是最普通的夢,也已經是一個謎!」
我歎了一聲,這時候,我實在沒有興趣去討論別的問題,我只是期待著那個「夢境」的到來。我試圖運用自我催眠,我相信白素也在和我作同樣的賞試。我本來就已經很疲倦了,只不過懷有異樣的目的,所以心情緊張,在躺下來之後的半小時,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時,我令自己的心情,漸漸鬆馳,沒有多久,我就睡著了。而當我睡著之後,我有了一個「夢」。
我在那個「夢」字上加上引號、自然由於那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如果在事先,我不是已經先知道了我會有這樣的怪夢的話,或許我以為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夢,除非我做同樣的夢許多次。
但這時,我是期待著進入這樣個夢境的,所以,在進入夢境之際,我甚至處於一種清醒狀態。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如何形容才好,因為在事後,對於整個夢境的記憶,如此清楚,每一句聽到的話。都可以舉出來和白素印證,而絲毫無訛。所以,我才說,在「夢」中,我是一個十分清醒的旁現者。
我自己並不參與夢境中的活動。只是看著,聽著,所以我稱自己是一個旁觀者。這情形,就像是你在看電機一樣,你可以看到,聽到一切,但是你無法觸摸到你看到的一切,也無法和你看到的交談。
直到我自己有了這樣的夢之後才知道這種奇幻的、難以形容的感覺。也相信了柏萊稱「古物」是某種形式的記錄儀,再也恰當不過。記錄儀器的許多種,錄音機要通過人的聽覺器官,使入聽到記錄下來的一切:錄像機要通過人的視覺器官,使人看到記錄下來的事情。
而這具記錄儀,是要通過人腦腦部某種狀態的活動,使人感到記錄下來的一切,而當記錄下來的一切重現之際,感到的人,猶如身在其境。
我已經用了足夠多的文字來解釋這種奇幻夢境的感受,但是我相信,我還表達不到十分之一。還是來說說人的夢境吧!
當我開始進入夢境之際,我就知道,我已經進入了這個奇幻的夢。我處身在一間光線十分柔和的房間之中,我相信這間房間,就是柏萊和辛尼一再提到過的那問,雖然我以後所聽到的和看到的,和他們兩人的夢境,大不相同。
房間中有不少人,不過這些人的形象,無法看得十分清楚。每一個人,都披青白色的長袍,有著很長的頭髮,由於頭髮的色澤比較深,和白袍,以及那一片夢幻也似的柔和白色相比較,極其特出,所以給我的印象,也來得特別深刻。
我看到門打開,有幾個人走進來,立時有一個人道:「歡迎!歡迎,你們終於回來了!」
進來的,好像是四個人,房間中原來的人,都湧過去和這四個人握手,那四個人一聲不出,坐了下來。
在這裡,我要補充一下,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就給我以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是「感到」這個人在說這樣的話。事後,我和白素,根本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真有聲音進入過我們的耳朵!
當那四個人坐下來之後,又是那個聲音道:「別難過,失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開了口:「失敗到這種程度?」
房間中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又是那第一具聲音道:「不能說完全失敗,你們至少已使他們知道,他們因何而來的,應該如何做,才能回來!」
(聽到這裡,我的直覺是那第一個講話的人,就是柏萊和辛尼夢中的那個領導人。我也知道,那四個後來進來的人,就是那四個「志願工作者」。他們已經安然回去了?可是,他們為什麼說他們失敗了呢?)
房間中靜了片刻,那四個人的一個又道,「在沒有去之前,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邊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他們的外形,看來和我們完全一樣,但是他們……我真不能相信他們是我們的同類。我曾迷憫。受不了那種沉重痛苦的負擔。父親,我甚至曾請求不要將那樣的重擔放在我的肩上!」
另一個聲音歎了一聲;「是的,通過傳訊儀,我聽到你的聲音,可是,去的時候,全然是你自己志願要去的!你在那邊所顯示的那些非凡的本領,難道沒有使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四個人的一個人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承認我不明白他們的心意。當他們知道了所由來之後,他們唯一熱切的願望,就是回來,我想這只不過是一種遺傳因於的作用,就像那邊一種小生物,他們叫作昆蟲的,一切全是依據遺傳因子的作用來決定生活方式!」
領導人笑道:「至少他們學會了向我們通話!」
那四個人中的一個「呵呵」笑了起來:「是的,他們學會了形式,他們看到我在和你通話,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使用的通話儀,只是看到了我和你通話時的情形,他們就學著做:閉上眼,舉起手。他們的聲音,當然無法傳達到這裡來!」領導人又道:「時間的比例怎麼樣?」
四人中的一個——這一個,我猜想他是四人之中的那個C——道:「我留意到了,大約是一比五萬。」
幾個人一起低議了幾句,一個道:「一比五萬!」
四人中的另一個——我猜是四人中的D——道:「是的,一比五萬,他們的生命極其短促,我已竭力使他們明白這一點,但是究竟多少人明白,我也說不上來,一比五萬,他們的一生,在我們這裡,不過是一天!」
領導人歎了一聲:「幸好是那樣,不然,他們那麼罪惡,如果可以活得長,那不是更糟糕?」
四人中的那個A,用憤然的聲音道,「可是事實上是一樣的,那邊的四十年,或者六十年是一代,一代比一代邪惡,我真不知道發展下去,會到什麼地步!」
房間中又靜了下來,四人中的那個B歎了一聲,那是很長的一下歎息,緩緩地道:「他們只不過是看不開而已,他們所掌握的生命,在我們看來,如此脆弱而不值一提,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他們全部的一切。在那麼短的歷程中,他們要忍受一切痛苦,想盡一切方法,運用一切邪惡,去掙扎,用他們的話說,奮鬥,他們之中,肯放下一切,立刻渡過痛苦的海洋,到達幸福之岸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領導人道:「不論如何,你們每人至少都帶了若干人回來,而他們的資格,都是毫無疑問的,這是一種極大的成功,不能算是失敗!」
那個A笑道:「你是在安慰我們?」
領導人道:「決不是,這是事實!」他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你們是不是還準備再去?」
那四個人看來像是在互望著,做著手勢,C搖著頭:「我曾告誡他們,要是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再來。而當我再來的時候,我會帶來毀滅性的力量,將一切邪惡,盡數消滅!」
B歎了一聲:「那就違反我們的本意了,我們本來是要去拯救他們的!」
A的聲音給人以十分粗亮的感覺:「值得救的,救;不值得救的,毀滅!」
D翻了翻手:「由得他們去自生自滅吧。我相信我們四人,已經留下了極其深遠的影響,要看他們自己能不能覺悟了!」
房間中又靜了一會,在那時,是一陣低聲的交談,顯然是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在交換著意見。然後,又是領導人的聲音:「由於時間的比例如此之大,我們不妨稍等一時,如今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將你們四人的事記錄下來,一定有一個人要再去一次,立即回來!」
B站了起來,道:「我去,我將我帶去的東西,揀一個荒僻的地方放起來。或許,我們宣揚的道理,在若干年後,對那邊的人來說,意義會變得歪曲。希望在那時候,有人能夠從我帶去的之中,知道真相。」
A冷笑了起來:「真相?我在那邊生活的日子中,我就沒有發現過『真』那邊的所有人,全是假,無窮無盡的假!他們根本不要真相!」
B道:「不論怎樣,我們要盡我們的責任!」他講到這裡,又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
(當日在來回走動的時候,我感到他的身量十分高,身上穿的是寬大的長袍。)
B走動了幾步之後:「我還可以作一個特殊的安排,安排一個人,回到這裡來。不管他是什麼人,使他回來一次,好讓我們這裡的人,仔細對那邊的人,作一個觀察,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意?」
B的話之後,又是一陣低沉的討論聲,然後又是那領導人道:「這不成問題,隨便你去安排好了!」
B雙手揚了起來,各人都走上去,和他輕輕擁抱,拍著他的背——我猜想這是他們之間的禮節。就在這時,我忽然不在那間房子中了,我來到了一片廣闊的平原之上。平原上,全是極其悅目的綠色,看來是一種極其細柔的草。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樣的草,那樣悅目的綠色,而且那麼廣寬的一片,真是賞心悅目之極。
在那一大片綠色之中,有一個相當高的運動員,在那個圓台之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橄欖形的物體,那物體是銀灰色的,我看到在圓台的附近有不少人,有幾個人正在走進那橄欖形的物體裡。
接著,火光突然冒起,那種水光,也是極其悅目的橙紅色。隨著火光冒起,隆然巨響,像是一個火球突然爆發一樣,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隆隆聲,那橄欖形的物體升空。升空的速度之快,真是難以形容。火光才一閃,凌空在轟然巨響之中,又進發了兩個大火球,在火光還未消散之際,那橄攬形的物體,已經完全不見了!
由於那橄攬形的物體升空,我也抬起頭來向上看,我注意到了天空。天空是一種極其美麗的藍色,那種悅目的淺藍色,像是一幅極其巨大的晶體。在藍色之中,有銀白色的星,星很大,如拳,如碗,閃耀著光芒。
也就在這時,「夢」醒了!
我才醒,就立時坐了起來,白素幾乎和我同時坐起來。我們兩人坐起來之後,背對著背,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我只覺得自己的臉上,肌肉在不斷跳動。我並沒有立時出聲,只是將剛才夢境中的情形,迅速想了一遍。
我相信白素和我在作同樣的事,我們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的,一轉過身來,白素先開口,「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大幅美麗的草地!」
我們有著完全相同的夢!單憑白素這一句話,我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了!我回答她道「是啊,還有那天空,那樣美麗的天空!」
白素道:「B又來過,那石室,這記錄儀,全是他再帶來的——」她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白素口唇掀動著,好一會,才說道:「衛,那七層石室之中,有一種特殊設備,可以使人——」
我就是知道白素想起了「夢境」中日的最後那幾句話,所以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而白素果然想到了這一點!她講到這裡,停了一停,道:「我們可以回去!你想想,我們可以回去!」
她現出極其興奮的神情來,以致雙頰都因為興奮而變得發紅,甚至講話也變得有點喘息。她繼續道:「那麼美麗的環境,我相信那裡的空氣,才最適宜我們呼吸,還有,你想想,永恆的生命!」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度的誘惑,永生,回去——在這裡,「回去」的意思,就是「上天堂」或到「西方極樂世界」,這對任何人來說,是無可抗拒的誘惑。我並不怪白素變得如此興奮,這是任何人必然反應,我自己也是一樣!
不過,我至少比白素略為冷靜一點,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間道:「你可曾聽到,B說:一個人!」
白素呆了一呆,道:「是的,B是那樣說,但他既然能使一個人口去,也必然能使兩個人回去。秘密就在那七層石室之中,那是B建造的,記錄儀也是他留下來的。秘密就在那七層石室之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白素,白素湊過臉來:「我心中十分亂。」在我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之際,房門上突然發出了「砰」的一下巨響。
我和白素,都是反應極其敏捷的人,可是這時候、由於我們才從那「夢境」中醒過來,心情的混亂;達到了極點,比起尋常人所謂「生死大關」來,我們所需要考慮的問題,更加嚴重得多!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的反應,比起平時來,慢了不知多少!
所以,當房間傳來「蓬」然巨響之後,我和白素只是偶然抬起頭來,向房門望了一眼,一時之間,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而房門在「蓬」然巨響之後,又是一下響。門被粗暴地撞開來,柏萊已經出現在門口。當我們看到柏萊之際,最直接的印象,是一個印地安獵頭族的戰土衝進來了!柏萊的神情是如此兇惡和憤怒,他一雙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目光一掃,就停留在那具記錄儀上。
接著,他用力將門關上,向前走了過來,我和白素直到這時,才站了起來。柏萊急速地喘著氣,直向白素走來,白素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柏萊的雙手緊緊握著拳,揚了起來,用極其難聽的聲音吼叫道:「你們這兩個卑鄙的豬!」
我冷靜地望著他:「你憑什麼這樣指責我們?」
柏萊伸手向記錄儀一指:「你們早已得了我們要找的東西,可是卻瞞著不告訴我!我以為我們是同伴,是一起來尋找這東西的!」
我道:「是,我們先得到了!就像你一看到白素,就將巴因打昏了,拖進小巷子去一樣,我們之間,暫時向對方都作了一些隱瞞!」
柏萊的拳頭捏得咯咯響,看樣子,要是他不是深知我和白素在武術上有極高的造詣,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向我閃下手了!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柏萊,你可以不必那麼激動,這具記錄儀中所記錄的一切——」
我才講到這裡,柏萊已經吼叫了起來:「你們知道了?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沒有權這樣做,這是我的,回去的權利是我的,你們是什麼東西,你——」
他的神情,愈叫愈是兇惡,面肉在不住抽箔著,我忙道:「柏萊,你聽我說,你可以回去,可以——」
我的話才講到這裡,柏萊陡地一揮手,已經掣了一柄極其鋒利的尼泊爾彎刀在手。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了這樣一柄刀,或許是在他性情變得暴戾邪惡之後的事。他一有刀在手,大叫一聲,向我衝了過來,一刀直砍我的頭顱,看他這一刀的勢子,全然是想將我的頭劈成兩半!
我心中又驚又怒,一等他手中的刀,快砍到我頭頂之際,伸手一托,就托住他的手腕,緊接著,一抬腳,膝頭已經撞在他的小腹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不輕,我並沒有留力,柏萊要殺我,我當然要自衛。所以。一撞中他的時候,他發出了一下怪叫聲,整個人向後跌去,手中的刀,也在那一剎間,給我奪了下來。
柏萊跌出了兩步之後,手按在一張沙發的扶手上.站定了身子,他是如此之憤怒,以致他的手指,深陷在沙發的扶手之內。我順手將刀拋開去:「柏萊,你好像忘記了,地球上的人要怎樣才能回去!」
柏萊的聲音嘶啞,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陡地用又尖又高的聲音,向我發出了一連串惡毒之極的咒罵。柏萊足足向我罵了三分鐘之久。在這三分鐘內,我才知道人類的語言,用在惡毒的咒罵上,詞藻竟是如此之豐富。我很明內柏萊這時的心情,所以我任由他去發洩,等他咒罵到可能停一停之際,我又道:「柏萊,我絕無意和你爭著回去!」
我一面說,一面伸手指著那具記錄儀:「你可以取走這東西,這東西的確是一具記錄儀。它會告訴你,那四位使者對世人感到了何等程度的失望。你是一個有知識的人,應該知道那位B在臨去之際,曾經說過些什麼?」
柏萊大口大口喘著氣,只是望著我,並不出聲。
我吸了一口氣,說道,「B在臨回去之前,就是世人稱他在臨入滅之前最後的幾句話是:一切萬物無常存,生死之中極為可畏,你們精進勵行,以出生死之外!」
我講到這裡,又停了一停。
柏萊的面肉抽搐著:「生死之外!你知道什麼叫生死之外?我才知道,我已經有過死亡的經歷,現在,我不要和你談什麼生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最後這一下「我要回去」這四個字,是聲嘶力竭,叫了出來的。他的那種情形,叫人看來,又是憎恨,又是同情,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我已經說過,你可以回去,儘管以你的行為而論,你沒有資格回去——」
柏萊又嘶叫道:「你有什麼資格下判斷!」
我苦笑道:「為了達到目的,你的心靈之中,已經充滿了邪惡,和一切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做出種種邪惡行徑的人完全一樣!」
柏萊吼叫道:「我不需要你對我說教!」
我歎了一聲:「好,我不和你多說什麼,你帶著這具記錄儀走吧,祝你快樂!」
柏萊向著那記錄儀,直撲過去。他一撲到那具記錄儀之前,雙後抱住了它,竟急得不及站起身來,就抱著它滾到門口,陡地躍起,向外直衝了出去。白素立時將門關上,背靠著門,向我望來。
我向白素攤了攤手:「對不起,我將你的東西,給了柏萊!」
白素苦笑了一下,也攤了攤手,過了半晌,她才道:「其實,我們可以趕在柏萊前面!」
我心中一怔。我當然明白白素的意思。我們已經知道了這第二具記錄儀中所記錄的事,知道了在那七層石室之中,有著可以使人回去的設備。而柏萊卻還需要一段時間來獲知這一切,如果我們現在就出發,有極其充足的時間,趕在他的前面!
我呆了許久,白素一直盯著我看著,在等著我的決定。我終於歎了一口氣:「算了,就當這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白素低低歎了口氣,並沒有再說什麼。我苦笑道:「利達教授請我到尼泊爾來找他的兒子,誰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那樣!無論如何,我們總算沒有對不起利達教授,我們幫了柏萊!」
白素道:「像柏萊這樣的人,不值得幫助!」
我又呆了半晌:「正像柏萊所說的,我們沒有資格判斷他人的行為,除非我們自己絕沒有罪惡的遺傳因子。」
我續道:「那位C早已看透了世人全是罪惡的,所以他才有「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這句名言留下來,讓我們回味!」
白素笑了起來:「好,既然你那麼看得開,我也將所發生的事,當作一場夢算了。雖然還有很多謎未曾解開,也只好永遠讓它是謎團了!」
我笑了起來:「所有的謎團之中,你猜我最想知道答案的是甚麼?」
白素搖頭道,「我猜不到,但是我自己,已在心中問自己千萬遍,頭髮,究竟有甚麼用!」我歎了一口氣:「我也是,就是不明白這一點。頭髮有甚麼用呢?」
我們兩個再討論下去,也討論不出頭髮究竟有什麼用來,所以我們也未曾再說下去。這時,我突然想起:「那鑰匙,巴因給你的那柄鑰匙!」
白素現出一絲狡猾的笑容來:「這柄鑰匙,應該算是我此行的一個小小紀念品。」
我道:「可是巴因說過,如果沒有這柄鑰匙,根本進不了底層石室!」
臼素轉過頭去:「你要我現在追出去,將這柄鑰匙送給柏萊?」
我苦笑了一下:「應該這樣!」
白素道:「你沒有看到柏萊剛才的樣子?我再走近他,他說不定一下子就將我殺死了!」
想起剛才柏萊的那種神情,我也不由自主歎了一聲:「要是他進不了底層石室,他……他……」
白素道:「他就不能回去!像他那樣的人,如果可以回去的話,那麼,當年也不會有遣送這回事了!」
我心中很亂,對白素的話,柏萊的行徑,都無法下一個正確的判斷,白素又道:「我們幫助他,到此為止,別的事,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
我只好同意白素的說法,這時,我的猜想是,在柏萊獲知了第二具記錄儀中的記錄的一切之後,自然會到那石室中去,他可以設法進入,回去。我們在尼泊爾,也沒有什麼再逗留的必要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立即回去。白素也同意立即回家。
不過我所持的回家方法,和白素有異議。我主張白素仍然搭飛機出境,我則由陸路走,我們一起在印度會合,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