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倔強地搖了搖頭:「不用了」
她一講完,頭也不回,便向外走去,急步地穿過了那個相當大的花園,從鐵門中走了出去,一口氣走過了兩條馬路,才停了下來。
她覺得剛才,在那個大廳之中所遇到的那幾個人的眼光,雖然令她感到十分尷尬,但是如今總算是一身輕鬆了,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她略略想了一想,便決定先在酒店中休息一晚,然後,就離開這裡。
她召了一輛車子,到了一家中型的酒店門前,走了進去,要了一個套房,然後用升降機,到了五樓,進了她的房間。
她需要買許多應用的東西,於是,在侍者剛一退出去之後,她又按鈴。幾乎是立即地,房門又被推了開來。
白素正在驚訝於何以這裡的侍者如此沒有禮貌之際,一個冷冷的男子聲音,已響了起來,道:「白小姐,我們終於見面了!」
白素陡地轉過身來。
在她面前的人,已用槍指住了她!不但如此,門外又奔進四個人來,手中都有著槍!
白素無法反抗,被五個人擁著離開,上了一輛車子。
車子在十分鐘後,停在一幢十分巍峨的建??物之前,那是一間總領事館,車子直駛了進去。白素一看到車子來到了總領事館,心便猛地一震,立時想站了起來,但是她的左右,卻都有武器指住了她!
白素這時候,心中的焦急,實在是難以言喻的。
照理她是不應該這樣震動的。
白素被帶到三樓,在上樓,和在走廊中走動的時候,幾乎每隔幾步,便有警衛在。
白素已經看出,自己要去見的那個人,一定是一個非同小可的重要人物!
最後,來到了三樓的一間房間面前,一個警衛推開門,白素跨了進去。
那是一間光線十分柔和的辦公室,十分寬大。在一張極大的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人。那人方臉,大耳,雙目神光炯炯,神色十分威嚴。
在近門的牆邊,站著兩排,一共八個彪形大漢。
白素乃是柔術和中國武術的大行家,她一看到那八個人站立的姿態,便知道對方也是那方面的行家。這八個人的身上,都顯然沒有別的武器了。
他們八個人,當然是負保衛大人物的重任的,可是被保衛的卻又不放心他們,所以不讓他們帶武器,白素看了這種情形,心中不禁好笑。
她走前了幾步,在房間的中央,站了下來,一個老者站了起來:「白小姐,請坐,我來介紹你認識——」
他頓了一頓:「這位是張將軍。」
「張將軍」,那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稱呼。然而在如今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之中,白素幾乎是一聽到這三個字,便知道他是甚麼人了!
簡單地來說,他是一個姓張的將軍,但是他卻是統治著一片廣大的地區,數十萬人的統治者。他操著這數十萬人的生死,而他的部下,這時也正在屠殺著意圖反抗他和他所隸屬的那個集團統治的人。
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居然會秘密地離開了他所統治的地區而來到這裡,這無論如何,是大大地出乎白素的意料之外的事。
白素略帶僵硬地道:「張將軍?是為我而來的麼?」
張將軍開口了,他的聲音聽來卻使人有一種滑稽的感覺,和他威武的相貌,十分不合,他道:「可以說是的。」
有一名大漢搬過了一張椅子,白素坐了下來。
張將軍的面上,現出了怒意,他手握拳頭,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竟然無知到去幫助一群叛徒,真是太無知了。」
白素抗聲道:「我是應該幫助他們的,而實際上,如今我卻並未曾幫助他們!」
張將軍陡地站直了身子。
他甚至於還未曾講話,原先貼牆而立的八名漢子,已一齊走向前來。
白素也站了起來,她已準備迎接最大的不幸了。
那八個大漢,來到了白素的身邊之後,並沒有甚麼動作,他們在等待張將軍的命令。
張將軍目光如炬地望著白素,足足有兩分鐘之久,在那兩分鐘之中,白素幾乎窒息。
然後,張將軍坐了下來:「好了,那張地圖,你必須交出來。」
「我已經還給人家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麼?」
「信不信只好由你們!」白素忽然笑了起來:「你們要地圖,是不是想在神宮中去找那金球?如果是的話,那麼我曾研究過那張地圖,研究了很長的時間。」
張將軍望著白素好一會,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記得那張地圖?」
白素道:「可以這樣說,我將那張地圖的一切細節全都講出來,那麼事情便可以和我無關了,是不是?」
張將軍手按在桌子上,他笑了起來:「如果我們對你不夠瞭解的話,那麼我們一定相信你了。但因為我們對你瞭解,知道你是不會做這樣出賣朋友的事情的,所以我們立即可以肯定,你將胡亂替我們繪製一張地圖,然後謀脫身!」
白素瞪大了眼睛,不禁無話可說了。
她心中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將軍是一個極其精明的人!
因為剛才白素那樣說法,她的目的正是想要胡亂畫一張地圖,使他們信以為和那真的地圖一樣,從而將她放走的。
然而,她的話才一提出來,她心中想的事,便已被對方知道了。在這樣的情形下,她還有甚麼別的話可以說的呢?她只得解嘲地道:「你們若是這樣想法,那就只當我沒有說過這些話好了。」
張將軍站了起來,離開了他的坐位,向前走了幾步,那八個守衛大是緊張,其中四個,立時奔到了張將軍的身邊。
張將軍揮著手,看來他的樣子十分得意,他道:「剛才你說,你可以憑記憶而繪出地圖來,現在,我決定將你帶到神宮去。」
白素陡地叫了起來:「甚麼?」
張將軍道:「將你帶到神宮去,在那裡,你必須為我們指出,我們亟需得到的東西是在甚麼地方。要不然,你將受到極其可怕的待遇——這種待遇,我講你是不會明白的,必須你親眼看到了,你才會知道,所以你一定會和我們合作的。」
白素的面色青白,一聲不出。
她的心中,思潮起伏,亂成了一片,在一片紊亂中,她多少有點覺得滑稽。因為,在這以前,她只當要進入那個地區,到達神宮,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和那個地區的最高統治者一齊進去,一齊到達神宮!
張將軍的手掌,用力地敲在桌子上:「我們立即啟程!」
四個大漢擁著白素,向門外走去,另外四個大漢保衛著張將軍,跟在後面。
一路向外走去,一路只聽得不斷的「敬禮」之聲,出了總領事館的門口,一輛大卡車已停在門口。
大卡車前站著兩個人,一見他們出來,立時拉開了車門。車門很厚,像是保險庫的門。而整輛大卡車,也可以說等於一個保險庫。
車廂中佈置得十分豪華,有四張沙發和空氣調節,張將軍走了進去,坐在一張沙發上,仍然是四個大漢保衛著他。
而另外四個人,則監押著白素,白素上了車廂,也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車門關上,和外界的一切,全都隔絕了。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便聽得傳音器中傳出了聲音:「報告,到機場了。」
張將軍道:「駛進飛機去!」
車子又開始向前駛動,不一會,果然車子傾斜了起來,白素知道,車子一定已駛進一架巨大的運輸機的機艙之中。
白素想不到那輛卡車竟直接駛進了飛機的艙中,在這樣的一個車廂中,她面對著九個敵人,如何反抗?
白素心中不禁苦笑!她實是難以想像,如果自己到了張將軍的統治勢力範圍之內,她將如何去適應那個特異的環境。她雖然沒有在那種特異的環境之中生活過,但是她卻知道,那是甚麼樣的一個環境!
白素一想到這裡,忍不住要不顧一切地起來反抗,然而這時候,車廂內卻起了一陣一陣輕微的震動,白素知道,飛機已起飛了!
無可奈何,她索性閉上眼睛,力求鎮定。
飛機飛行了十多小時,在這十多小時中,白素享受著極其豐盛的食物,食物是直接在車廂的食物櫃中取出來的。
然後,在車廂的輕微震盪上,白素知道飛機已然著陸。過了不多久,車子又開始開動,開動了不多久,便停了下來。
白素被四個大漢押著,下了車廂。她被推著向前走,走進了一間陳設得十分華麗的房間之中。
兩張寬大的沙發上,已各坐著一個人。坐在左首那張沙發上的,正是張將軍。右首沙發上的那個人,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小蚌子,頭髮已有些花白了,看上去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覺。
那矮小的中年人開口了,他道:「將軍,也該讓白小姐單獨休息一下了,明天還要起程呢!」
張將軍站了起來,和那矮小的中年人,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破例的是,張將軍的身邊,除了那矮小的中年人之外,沒有別的衛士,而那矮小的中年人,動作十分緩慢,顯然也不能起到保衛張將軍的作用!
這是一個絕好的制住張將軍的機會!
那時,張將軍和那中年人,已來到了門口了,白素猛地跳了起來,向張將軍撲了過去!
她在撲出去的時候,連下一步的步驟都想好了,她準備一手箍住張將軍的脖子,然後,立即奪過他腰際的手槍,那麼,她就可以控制一切了。
然而,就在她向前撲去之際,眼前突然人影一閃,幾乎是立即地,她的手腕,已被人抓住!
白素也立即知道,她遇上了技擊的大行家,但這時她想反抗,卻已遲了,她匆忙地劈出了一掌,然而這一掌還未曾劈中任何人,她的身子已被一股大力,湧了起來,向外拋跌了出去。
等到她跌倒在地毯上,立時一骨碌翻起身來時,她才看到,那以如此快疾的動作,將她摔倒的,不是別人,竟正是那個小蚌子。
這時,那小蚌子和張將軍正並肩而立,望著剛狼狽從地上站起來的白素。
那小蚌子笑嘻嘻地道:「給你一個教訓,你也是技擊專家,剛才我那一摔,如果用得力道大些,你會有甚麼結果?」
白素又是生氣,又是沮喪,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從剛才小蚌子的身手看來,他分明是一個武術造詣極高的高手!
白素立即道:「你是誰?」
那中年人笑了起來:「你當然記不得我了,但是有一年過年,我卻還見過你的,那時你只四五歲,穿著一件小紅襖,可愛得很,你的父親說他最喜歡你,當然,這一切,你全都不記得了。」
白素「哦」地一聲:「原來如此,你現在已變成新貴了。」
那小蚌子搖了搖頭道:「你言重了!我相信你父親一定曾向你們提起過我,我姓錢——」
白素一聽到「我姓錢」三個字,心中陡地一震,那三個字,像具有一股極大的力量一樣。
在她發呆時,小蚌子和張將軍退了出去。
白素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頹然坐了下來。
她坐了下來之後,好一會都沒有動彈。
小蚌子一講出了「我姓錢」這三個字,白素便已然知道他是甚麼人了。
她從小就聽得她父親白老大講過,在全中國的各幫各會之中,從來沒有人不服他,敢和他反抗。只除了一個人。那個人本是白老大的助手,姓錢,叫錢萬人,身懷絕技,和白老大不同的是,他不像白老大那樣,有著好幾個博士的頭銜。
在白老大的一生之中,只有錢萬人一個人,敢於和他作對,白老大要運用全副精神去對付他,才能將他趕走,聽說他去從軍了,以後便沒有消息。但是白老大卻還時時記得他。
白老大記得他的原因,是因為錢萬人的中國武術造詣,絕不在他之下。白素知道,不要說剛才錢萬人是出其不意地將她摔出去的,就算是講明了動手,她也不會是對手!
錢萬人在張將軍的手下,那對白素來說,簡直比被加上了手鐐和腳銬更糟糕。
她呆坐了片刻,才在一張長沙發上躺了下來。她甚至於不作逃走的打算了,因為對方既然要將她押解到神宮去,豈會放鬆對她的監視?
白素迷迷濛濛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天還未亮,她又被押上了車子,這一次,車廂中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白素,另一個則是錢萬人。
錢萬人老是寒著一張臉,坐在對面,白素說不出來的不自在!
當天晚上,在經過了近十五小時的飛機航程之後,白素覺得車子又在地面上行駛了,路面可能是凹凸不平的山徑,因為車子震得厲害。
等到車子再停下來的時候,車門打開,錢萬人領著白素走了出去,她向四面看去,只見崇山峻嶺,高不可及,有好幾個山峰上,都積著皚皚的白雪。
那些山峰的雄偉峻峙,全是白素所從來未曾見過的,白素立即知道那是甚麼山脈,因為世界上絕不可能有第二座山脈,如同這個山脈那樣地雄偉、壯觀、使人想到宇宙之浩大,而人是多麼的渺小。
大卡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再向前去,是一條大卡車開不進的小路。
在小路口子上,停著四輛小型吉普。
三輛小型吉普上,全是武裝的兵士。一看到了那些兵士的制服,白素便涼了半截。
因為她明白,自己已到了甚麼地方了!
另一輛空的吉普車,在一個兵士的駕駛之下,倒退了回來,停在白素和錢萬人的旁邊。
白素默默地跨上了車子,才道:「派這許多人來押運我,不是小題大做了麼?」
錢萬人笑道:「這許多人不是來押解你的,這裡不很平靜,你是知道的,到處都是流竄的武裝反叛,我們不得不小心些。」
白素冷笑道:「你倒肯承認這一點,那說明你們的統治,是多麼不得人心!」
白素上了車,錢萬人坐在她的旁邊,兩輛滿載兵士吉普車在前開路,一輛殿後,車子所經過的山路曲折,陡峭,足足一天,全在趕路。
第二天,要趕的路,甚至連吉普車也不能走了,約有六十名兵士,在兩個軍官的率領之下,和錢萬人、白素兩人,一齊騎著馬,向前馳著。
到了傍晚時分,馬隊在一座極大的寺院之前,停了下來。那座寺院本來一定極其輝煌。但這時在黃昏的斜陽中看來,卻說不出的蒼涼。
那座寺院的一大半全都毀了,可以看得出,是最近才毀在炮火之下的。因為在廢墟上,還未有野草生出來。寺院所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
在那一小部分的寺院建??上,還可以看出這座寺院原來的建??,是如何地驚人,在斷牆上,可以看到寺院的內牆,有一部分,竟全是塗上金粉的!
在寺院未曾被毀於炮火的那一部分中,也有著駐軍。錢萬人在軍隊中的地位顯然十分高,因為一個少校帶著警衛員迎了出來,一看到錢萬人,便立即敬禮。
那一座寺院,即使是殘餘??分,也給人十分陰暗神秘的感覺,所有的神像,全都給搬走了,許多神龕都空著。
白素被單獨安排在一間小小的房間中,她所得到的,只是一盤飯菜,一盞小小的菜油燈和一條軍毯。
那間房間,甚至是沒有窗子的。由於寺院是在高山上,高山的氣溫十分低,所以也不覺得怎樣。白素考慮,這間房間,可能是僧侶的懺悔室。
白素在地上的羊皮褥子上躺了下來,望著油燈的豆火,心中說不出有甚麼感覺來。到了午夜時分,槍聲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不但有槍聲,而且還有炮聲夾雜著,看來那是反抗者的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炮聲愈來越愈近,每一次炮聲之後,地面都震動著。白素跳到了門前,用力地撼著門,但門是緊鎖著,白素剛待退回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地上,發出「格」地一聲響。
那一聲響,在槍聲和炮聲之中聽來,十分低微,但是由於那一下聲響來得十分近,幾乎是同白素自己,跌了一件甚麼東西在地上一樣,所以令得白素突然間吃了一驚。
她連忙低頭,向發出那「格」的一聲響的地方看去,可是卻並看不到甚麼。
白素呆了片刻,那「格」地一聲響,又傳了過來。
聲響是從地下傳來的!
白素不知道何以在地下會有聲音傳上來,她連忙跨出了一步,吹熄了油燈。
那間不過四公尺見方的小房中,立時變得一片漆黑,到了甚麼也看不到的程度。白素又沿著牆,向前跨出了幾步,佇立在牆角中。
白素站定之後,屏住了氣息,一動也不動,過了不多久,又聽得「格」地一聲響,令得白素驚異莫名的是,在這一下響之後,地板之上,居然出現了一線光亮!
那真的是一線光亮,才出現的時候,只不過有三??來長。慢慢地,光線加寬了,寬到了一寸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