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妮叫嚷了韋來:「可是我們還在啊,我們不是好好地在這裡麼?」
「是的,但是我們卻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在一個大盒中,大盒子在什麼地方,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不知道是為什麼會消失的,我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地球上!」
余全祥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不知道,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我無可奈何地道:「是的,什麼也不知道。」
雲妮道:「那我們怎麼辦?」
我仍然無可奈何地道:「我們沒有什麼好辦的,一定有一種力量,使我們消失,使我們處身於這大盒子之中,現在,我們只能等著,等待著這種力量,進一步再來對付我們?」
余全祥忽然道:「那我們現在,算是什麼?」
我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們的感覺怎樣,但是在我而言,我卻覺得我自己,像是一件標本,被人搜集來了,慢慢地作研究之用。」
余全祥和雲妮,睜大了眼睛,看他們的神情,像是還不十分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又補充道:「標本,你們難道不明白?那情形,和我們捉住了三隻昆蟲,仔細研究他們是一樣的。」
雲妮驚訝地問道:「你是說,我們是被另一個星球上的生物……捉來的?」
我閉上了眼睛,呆了好一會。我的心中實在十分亂,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雲妮的問題才好。在雲妮突然失蹤,在我第一次看到那種綠色的閃光之時,我就曾向余全祥提及過另一個星球上的生物。
直到如今為止,我們所遇到的事,是不可解釋的,我們所見到的一切全是完全不明來源的,我更可以肯定這一點了。
然而,我們卻也未曾見到任何生物。
也就是說,雖然我肯定星球人使我們消失,但是我還未見到我想像中的星球人!
我自然無法知道星球人的樣子,所以我也不能確切地回答雲妮的問題。
我在想了片刻之後,才道:「照我們目前的遭遇來看,那是最大的可能。」
雲妮的聲音有點發顫:「他們……會將我們怎樣?」
那是一個更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了,因為我根本不明白現在的處境,也不明白我們是落在一種什麼樣的「人」的手中,我又怎能知道「他們」會怎麼樣對付我們?
我苦笑了一下,順著光滑的牆壁向下,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只好聽天由命。」
余全祥也苦笑著:「這裡的空氣好像很好,但是如果我們沒有食物的話,也會餓死的。」
我搖著頭:「這一點,倒可以放心,既然有一種力量,將我們弄到了這裡來,那力量一定不會使我們餓死,他們會養著我們!」
雲妮的聲音多少有點神經質:「那我們是什麼?」
我仍然苦笑著:「我們?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像是標本,被另一種生物搜集來的標本!」
余全祥握住了雲妮的手,他大約是想氣氛就變得輕鬆些,是以他道:「我們是標本,那我們會不會被壓在玻璃片下,作詳細的檢驗呢?」
我沒有回答他這問題,並不是我沒有幽默感,而是因為他的話,使我想起了許多問題來。
余全祥所說的,是地球人檢驗標本的方法,如果我們是落在另一個星球的高級生物的手中,以為人家也會用同樣的方法來檢驗我們,那自然是大錯而特錯的事。我們現在,說不定已經在接受檢驗了。
光線能從一邊牆壁中透進來,我們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外面的人,是不是可以看我們呢?如果他們可以看到我們的話,他們又是用一種什麼方式在看我們?他們要看我們多久?
我的心中,亂成了一片,就在這時候,我們突然聽到在左首的那邊牆上,傳來了「拍」地一聲音,我們立時向那發出聲音的一邊望去。
只見一塊板,平平地飛了進來。
那種現象,實在是我們所難以想像的,那地方,分明是一堵牆,一堵光滑的、乳白色的牆。
那塊板,也沒有什麼東西吊著,下面也沒有什麼承受著,離地五六尺高,緩緩地穿過了牆,飛了進來。
那情形,好像是我們是在一隻大肥皂泡之中,有東西穿進了肥皂泡,但是肥皂泡卻並不破裂,立時又合上,一點隙縫也沒有留下!
我們三個人都呆住了,余全祥突然向前衝去,他沖得太快了,以致立即跌倒在地,他也顧不得爬起來,在光滑的地板上打著滾,滾到了那堵牆前,然後他用力地用肩頭去撞那堵牆。
可是,他的肩頭撞在牆上,卻發出沉重的聲音來,毫無疑問,那牆是固體!
余全祥挨著牆,站了起來,他在那塊板掩進來的地方用力地按著,那塊板即然能飛進來:那地方應該有一道縫,至少可以令他的手插進去的。
然而,什麼也沒有,整堵牆,根本連一根針也插不進去!
那時,那快板已經來到了中間,落了下來,落在地板上,在板上,是三顆扁圓形的,白色的東西,約莫有指甲蓋般大小,看來像是九藥。
余全祥轉過身來,叫道:「那是怎麼一回事?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祥,我敢說,我們是落在外星人的手中了,他們科學進步,遠在地球人之上,他們甚至克服了四度空間!」
余全祥呆呆地站著,然後,他像是一個醉漢一樣,蹣跚地向前走來,來到了那塊板前。
我已俯身拈起了那粒白色的東西,那東西有一股誘人的香味,那種香味,完全是最好的烤雞的香味,雲妮也拈起了一粒:「這是什麼?」
我道:「我想那是我們的食物,這樣的一粒,一定可以維持我們長期的消耗,如果不想餓死的話,我們應該將它吞服下去。」
余全祥振著雙臂,大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你們不露面?為什麼不出聲。為什麼你們不表明身份?你們來自哪一個星球,回答我!」
余全祥聲嘶力竭地叫著,他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動著,雲妮伏在他的肩頭上,哭了起來。
我想勸慰他們幾句,告訴他們,那樣著急,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但是,我的話還沒出口,突然之間,整問房間(如果我們所在的地方,可以算是一間房間的話),都閃起了一片碧綠的光芒來。
那光芒的一閃,只是極為短暫的時間,但也足以使雲妮停止了哭聲,和使余全祥停止了叫喚,我們都以為,那種綠光一閃,我們的處境又該發生變化了。因為我們全是因為綠光一閃而來的。
但是,綠光才一閃過,柔和的光芒仍然不變,但是,在左首的那堵牆前,卻多了一個人!
那人背靠在牆上,面對著我們,那是一個女人,從她身上所穿的衣服看來,她當然是個日本女人,她大約二十六七歲,膚色十分蒼白,然而她的健康情形卻很好,當我們向她望去的時候,她向我們鞠躬為禮。
我們三個人全呆住了,一個日本女人!是外星人以地球人的形態出現呢?還是她又是另一個和我們有同樣遭遇的地球人?
我一時之間,難以下什麼結論,因為那日本女人的神態很安詳,她向我們一鞠躬之後,直起身,慢慢向前走來,同時,以很生硬,但是發音十分正確的英語道:「我是正村薰子,長崎科學研究所的所員。」
我們三人仍然人發著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位正村薰子的好。
薰子又向前走來:「你們,或者說我們,現在正在離地球極其遙遠的太空之中,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看到這太空船外面的的情形!」
我們三人仍然像傻瓜似地站著,薰子在身中取出了一隻方形的盒子來,那盒子也是乳白色的,她在那盒子上,輕輕拍了一下。
在我們面前的那堵牆,突然起了變化,先是一陣發黑,接著,所有的顏色消失,變成透明,我們透過這堵牆,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外面是極其深沉的黑色,或者說,是一種極深藍色,我們看到許多星,我從來也不曾在天空中看到過那麼多星。
直到這時,我才說出了第一句話,我道:「地球在什麼地方?」
熏子搖頭道:「看不到地球,十多年了,我總想看一看地球,可是看不到。事實上,我根本不知時間是怎麼過去的,可是我是地球人,我還有地球人的時間概念,我知道,我離開地球,已有十多年了!」
我又轉過頭,望定了熏子,她的神態,仍然是那麼地安詳。
她在光滑的地板上坐了下來:「我是被他們救起來的,如果沒有他們,我就是長崎原子彈爆炸的遇害者之一,而他們救了我!」
如果是在地球上,我聽到有人對我說那樣的話,那麼我一定當他是瘋子。
可是,如今在那樣的情形下,一切都變成是可能的了,我想問她,但是她卻道:「大家請坐,我知道大家心中一定有很多問題,我會將一切全說明白的。」
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都坐了下來。
薰子用平靜的聲音道:「那天,我只覺得突然間,天地間什麼都變了,在我身邊的人,紛紛倒下,建築物像是紙紮一樣地崩潰,我的身子像是不再存在,當我又有了知覺時,我在這裡,我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後來,他們才告訴我,那是原子彈的爆炸,而我,則被一個壓縮的氣囊捲進了太空中,我直向太空中飛去,是他們在半途將我截住,救了我的。」
我遲疑地問道:「他們……是誰?」
薰子搖著頭:「我也不確切知道,他們是一隊科學工作者,他們的星球,還在很遠的地方,而這裡,是他們的一個工作站。」
雲妮和余全祥緊靠在一起,我則緊握著拳。
薰子又道:「我沒有見過他們,也未曾和他們交談過,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有『說話』這種能力,他們的思想交流,一定是用一種我們無法想像的方法進行的。」
我苦笑著:「可是你剛才曾說,他們告訴了你原子彈爆炸等等的事?」
「是的,那是我到這裡之後很久的事,我猜想,他們原來,可能根本不知道地球上有生物,直到在太空中截到了我,他們才開始研究我,他們曾給我看過很多報紙,記載著原子彈爆炸的事!」
我望著薰子,她的樣子很誠懇,但是她所說的,仍然是無法令人相信的。
然而,我又轉身向外望去,我所看到的,是藍得發黑,無邊無際的天空,和多得難以想像的繁星。有一點,倒是我能夠肯定,那便是,我們絕不是在地球上,在地球上,是不會有那樣景象的。
薰子又道:「你們可能完全不相信我的話,但是我所說的,卻全是實話。」
我又向余全祥和雲妮兩人,望了一眼,然後道:「請你說下去。」
薰子道:「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是沒有惡意的——」
薰子的話還未曾講完,雲妮已尖叫了起來:「沒有惡意,將我們帶到這裡來,讓我們回不了地球,還說是沒有惡意?」
薰子苦笑了起來:「我不是為他們辯護,但是,似乎不能怪他們,如果我們地球人的科學發達到了足以發現另一個星球上有生物,而這種生物的科學發展,又遠低於我們的時候,地球人會如何做?」
雲妮仍然叫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卻並沒有像雲妮那樣高叫,因為薰子的問題,引起了我的深思。
的確,如果地球人處在如薰子所說那種情形之下,那會怎樣?
其實,那是不必深思的,這實在是一個十分淺顯而容易回答的問題,最最不能容納異己的生物,就是地球上的人!人對於人,尚且不能容納,尚且不斷因為歧見而殘殺,對於別的星球的生物會怎樣?一定會毫不猶豫,立時將之毀滅。
比較起來,「他們」到現在為止,早已發現了地球上有高級生物,而「他們」只是拘禁了我們四個人,那不是已足以說明,「他們」是一種極其溫和,不想傷害人的善良生物麼?
我歎了一聲:「薰子小姐,我同意你的說法,你或者還很感激他們,但是我們不同,我們在地球上,有著很快樂的日子,我們實在不想在這裡過日子,更不想像你那樣,多年不能回家!」
薰子也低歎一聲:「我想他們會明白這一點,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們,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聲音,但是多少年下來,我覺得,如果我強烈地思念什麼,他們是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