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手一提,摘下了他的黑眼鏡。
他的眼圈,十分浮腫,但是眼中所射出來的光芒,卻像是一頭兇惡的野豬一樣,我知道我不能低估這個胖子,如今一看那胖子的眼色,我更加認為我的設想,一點也不錯。
他一摘下了黑眼鏡,我便知道他會有所行動了,因此我立即退後一步。一伸手,已經抓住了一張椅子的椅背,以便應變。
但是,室中卻一點變化也沒有。
那女子仍坐在錄音機旁,那面目陰森的人和胖子,仍然坐著,室中極靜,只有錄音機的「沙沙」聲,也正因為是他們絕無動作,因此使我料不定他們將會有什麼動作,因之使我的心神,十分緊張。
靜寂足足維持了五分鐘,那胖子才緩緩地向那張茶几,伸過手去。我立即注意到,茶几面上,有著一個按掣,我不等胖子的手按上去,便厲聲喝道:「別動!」那胖子果然住手不動,但也就在此際,我注意了胖子,卻忽略了另一個人。
那大漢當然是趁此機會,按動了另一個掣鈕,因為,我「別動」兩字,才一出口,便覺得身子向下一沉!那是最簡單的陷阱,我連忙雙腿一曲,就著一曲之力,身子向上,直跳了起來。
可是,就在我剛一跳起,還未及拋出我手中的椅子以憤之際,突然,一片黑影,兜頭罩了下來,在我還未曾弄清楚是什麼東西的時候,身上一緊,全身便已被一張大網罩住了!
那張大網,是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這是我們用來對付身手矯捷的敵人的!」
這時候,我雖然身子被網網住,但是我的心中,卻是高興之極!因為這陷阱,是自天花板上落下來的那張網,使我知道了這裡是什麼所在!
因為我早就聽說,有一個十分龐大的走私集團(很煞風景,主持這個走私集團的,乃是一個「名流」,而並不是下流人物,「名流」正是靠走私發達的),這個走私集團,近年來,活動已經減少了,但是走私集團總部的種種電力陷阱裝置,卻還為人所樂道。
我並不自負我的身手,但像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轉眼之間,便被擒住,那當然是這個走私集團的總部了。而這位大走私家——我們的「名流」,在走私的現場,被我捉到過一次,在我的警告之下,他才告斂跡的,但是我卻掌握著一箱的文件,只要我一死,文件便會公佈,那便足夠使他坐上二十年的苦監的!
我知道自己身在此處,自然難免高興!
因為如今,我雖身在網中,但是不一會,我就可以佔盡上風了!
當下,我冷笑了一聲,道:「對付身手矯捷的人,這網的網眼,還嫌大了些!」
在他們還未曾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之際,我早已摸了兩枚鑰匙在手,從網眼之中,將那兩枚鑰匙,疾彈了出去!
那以後幾秒鐘內所發生的事情,我至今想來,仍覺得十分痛快,兩枚鑰匙,重重的彈在他們兩人的額上,胖子從椅上直跳了起來,伸手摸向額上,當他看到自己的掌心滿是鮮血之際,那種神情,令我忽不住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我笑聲中,那胖子怒吼一聲,已經拔出了手槍來。
那面目陰森的人正在以手巾接住額上的傷處,我立即向他以本地話道:「大蘋古呢?我要見他!」
那胖子的手槍本來已經瞄準了我,可是我這句話一出口,簡直比七字真言還靈,那面目陰森的人立即叫道:「別開槍!」
那胖子愣了一愣,道:「為什麼?」
那人向我一指,道:「他認得老闆。」
我口中的「大蘋古」,就是上面提到過的那位「名流」。「大蘋古」是他未發跡時的渾名,如今,已知者甚少了,我能直呼出來,自然要令得他們吃驚!
那面目陰森的望著我,道:「你識得老闆麼?」我道:「你立即打一個電話給他,說你已將衛斯理置身網中了,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那人面上神色,驚疑不定,和那胖子望了一眼,又向那位小姐招了招手,三人一齊走了出去。我在網中,一點也不掙扎,反而伸長了腿,將網當作吊床,優哉游哉地躺了下來。
不到五分鐘,那面目陰森的人,面如土包,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後,連話都頭不得說,便按動了牆上的一個按鈕,那張網跌了下來,他手兒發抖,替我將網撥了開來,我冷冷地道:「怎麼樣?」
那人道:「老闆說他……馬上來……這裡,向……你賠罪。」
這是我意料中的事,大蘋古可能敢得罪皇帝,但是卻絕不敢碰一碰我。那人又道:「我……叫劉森,這實在不是我的主意。」
我一面站起來,一面道:「我早已看出你是本地人,你卻還裝著外國人的同路來嚇我,太可惡了!」劉森點頭屈腰,連聲道:「是!是!」
我在沙發上大模大樣坐了下來,道:「等一會,大蘋古來了,我該怎麼說?」劉森面上的汗,簡直圍成了幾條小溪!
大蘋古以手狠心辣著名,劉森顯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會這樣害怕,他連汗也顧不得抹,突然雙腿一曲,向我跪了下來!
我倒也不妨他有此一著,道:「你起來,如果你肯和我合作的話,我可以將一切事情,都推在那外國胖子身上,不提你半句。」
劉森道:「恩同再造,恩同再造!」
我又緩緩地道:「如果你不肯合作的話,我就……」我話還沒有講完,他便道:「一定,一定。」我見得他害怕成這樣,心知這次「失手被擒」,反倒使我有了極大的收穫!
劉森戰戰兢兢地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面上這才開始,有點人色,我問道:「這個外國胖子是甚麼人?」劉森側耳聽了聽,細聲道:「衛先生,我明天到府上來,和你詳談。」
我點了點頭,這裡既是那走私集團的總部,各種科學上的裝置,自然應有盡有,劉森不敢在此詳談,可能有他的道理。
我等了沒有多久,大蘋古便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一進來,不待我說話,便給了劉森兩巴掌!劉森捱了兩巴掌,眼淚汪汪地望著我,我道:「不關他事,是那個外國胖子!」
大蘋古雖然做了「名流」,他那件襯衫的所值,在二十年前,便可以使得他去拚命了,但是,滿臉橫肉,不是金錢所能消滅的。
他轉過頭來,頓足罵道:「那賊胖子,他是我過去……事業上的一個朋友,這次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最好由我派給他一個助手,借給他一點地方,我便答應了他,怎知他弄出這樣的事來!這傢伙,聽說他在巴西也是第一流富豪了,不知竟還充軍到這裡來幹甚麼!」
關於那胖子的詳細身份,我明天盡可以問劉森,我只是急於離去,因此我揮手道:「別說了,你管你去吧。」
大蘋古道:「老兄,你……不見怪吧?」
我笑道:「我知道有一家辦得很好的中學,因為沒有經費,快要停辦了,如果你肯化一筆錢,維持下去,那我就不見怪了!」
大蘋古忙道:「一定,一定!」
我笑道:「我會通知那家中學的負責人去找你的。」
大蘋古道:「是,我去趕走那賊胖子!」
劉森道:「老闆,覺度士先生和他的女秘書,一知道衛先生認識你,他就走了!」大蘋古連聲道:「走了最好,走了最好!」
他命令劉森,送我出去,又匆匆地走了。
劉森帶著我,走出了這間密室,經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那走廊高低不平,叫人在感覺上,像是走在石塊上一樣,然後,才從一扇門中,走了出來。那一扇門,通出來之後,便是曠野了,再回頭看那扇門時,那門由外面看來,和石塊一模一樣,門一關上,絕不知道山壁上有這樣的一道暗門。
我出來之後,便道:「你立即送我到頓士潑道去!」因為我還急於要弄明白羅勃楊的秘密,所以我仍要連夜到那邊去。
劉森答應了一聲,我們在曠野中步行了大約十分鐘,便到了一輛汽車的旁邊。那一輛汽車,就是將我從頓士潑道載來此處的那輛。
我上了車,覺得有劉森在身邊,行動反而不方便,因此便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明天上午十時,你到我寓所來見我,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等。」
劉森點了點頭。在那一瞬間,他面上忽現出了一絲憂鬱的神色來,嘴唇掀動,像是想對我講些甚麼,但是隨即又苦笑一下,道:「好。」
我雖然看出他有些話要對我說而未曾說出來,心中疑惑了一下。
但這時我因為急於要趕到頓士潑道去,所以並沒有在意,見他已答應了,我便駛著車子,向前疾馳了開去。等到我將車子,停在頓士潑道口上時,我看了看手錶,已是清晨兩時了。
我下了車,一直來到了六十九號的門口,上了電梯,不到五分鐘,我便站在那所空屋的門前了。我心中轉念著,如果我用百合鑰匙,開門進去,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這幢房子,我已經進去過一次了,那是一間空屋子而已。
我不是需要再去查空屋了,我是要見到羅勃楊其人!因此,我按動了電鈴。
電鈴不斷地響著,足足響了七八分鐘之久,還沒有人來應門。是沒有人麼?我可以肯定不是,因為,當我一站在門口之際,便看到門縫處有亮光隱隱地透露出來,可知這幢空屋之中有人,雖然那人未必一定是羅勃楊,但總應該有人來應門的。
我繼續地按著門鈴,又持續了近五分鐘。門內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知道一定有了甚麼蹊蹺,貼耳在門上,仔細地聽了一會,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的百合鑰匙,輕輕地打開了門鎖,慢慢地推了大門。
然而,我才推開了五六寸,便聽得門內「砰」地一聲響,傳來了一下重物墮地之聲!
我絕未曾料到忽然間會有這樣的一下聲響傳出,一時之間,也不禁為之嚇了一大跳,定了定神,向內看去。一看之下,我更是呆了半晌。手推門進去,順手便將門關上。
屋子內仍是空蕩蕩地,沒有家。
但是,在一幅牆壁上,卻有著一扇半開著的暗門,從那扇暗門中望過去,裡面是一個大客廳。陳設得十分華貴。那一望之間,已將我的疑團,完全消除了,羅勃楊出現又失蹤,自然都是這一扇暗門在作怪。而那扇暗門,卻是通到頓士潑道七十一號去的。六十九號和七十一號,本來就只是一牆之隔!
由此可見,羅勃楊這個人身份,一定是十分神秘的了,他住在七十一號,但是他卻同時租下了六十九號,以六十九號作為他的通信地址,但如有甚麼人,像我那樣,想偷入六十九號,偵查他的行蹤的話,其結果卻只能看到一幢空屋!
我心中的一個舊的疑團消除了。
但是同時,我卻又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團。
羅勃楊在我一跨進屋子之後,就在我的身邊,他本來是伏在門上的,因為我一推門,他才跌倒在地上,而他跌倒在地上之後,便連動也沒有動過,睜著大而無光的眼睛望著我。
他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不能動了!他的那種面色神情,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這個人已經死了!
我呆了半晌,不聽得有甚麼特別的動靜,但是我仍不能肯定這兩層房子中。除了我以外,便沒有他人了。所以,我由暗門中向七十一號走去,化了三分鐘的時間,搜索了那三間房間,確定了沒有人之後,我才又回到了羅勃楊的身邊。
羅勃楊仍然穿著那件睡袍,從他屍體的柔軟度來看,他的死亡,只不過是半小時之內的事情,我很快地便發現了他的死因: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釘著幾枚尖刺,其中有一枚,恰好刺進了他的靜脈。
那種尖刺,正是我在張小龍的實驗室前,曾經撿到過,交給老蔡,又給人偷去的那種。我又小心地將這幾枚尖刺,拔了下來。羅勃楊當然是在一開門時,便被人以尖刺射死的,所以他的屍體,才會壓在門上。
接下來,我便想在羅勃楊的身上,和他的房間中發現些甚麼,但是卻一無所獲。
我不知道害死羅勃楊的人是誰,但是我卻可以肯定,害死羅勃楊的人,和張小龍的失蹤,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
從傑加、羅勃楊這一條路,追尋張小龍下落的線索,已經斷了,但是我卻並不感到灰心,因為我還有劉森,他可以供給我更多的線索。
我想就此退出,但是一轉念間,我便改變了主意。我至少要讓殺死羅勃楊的兇手,吃上一驚才行!
因此,我拖著羅勃楊的屍體,走進了暗門,又將暗門小心合上,一直將羅勃楊拖到了廚房,將他的面部,壓在煤氣灶上面,打開了煤氣,關上了廚房門,這才由大門退了出去,上了車,回到了家中。
我知道,明天或者後天,當兇手由報上看到羅勃楊死在廚房中,而且是由於煤氣中毒而死,那麼兇手一定會大大地吃上一驚的!
雖然,這可能對我,沒有甚麼好處,但能夠擾亂一下敵人的心神,總是不錯的。
我到了家中,已經五點多了,忙了將近一夜,仍然說不上有甚麼收穫來。我專心一意,等著劉森來到之後再說,可是,第二天早上,當我看到早報上的消息之際,我不禁呆了。
羅勃楊的死訊,還未曾登出來。但是,劉森的死訊,卻已在報上了,劉森的身份「
行高級職員」,這家「行」,就是那位走私專家的大本營,他是死於「被人狙擊」,「警方正嚴密注視」云云。
我頹然地放下了早報,又死了一個!
我想起,如果昨天,我和劉森一起到頓士潑道去的話,那麼劉森可能不會死了,我又想起,如果昨晚,我能及早發現那扇暗門的話,那麼,羅勃楊也可能不會死了!
羅勃楊和劉森之死,自然不會給我以甚麼負疚,但是,剛有了一點頭緒的事,又墮入五里霧中,陷於一片黑暗的境地之中了!
我放下報紙,呆了許久,才又拿起了報紙來,細細地讀著那段新聞。
報上的記載,非常空泛,但是有一點,卻引起了我的懷疑,那便是劉森死亡的地點。
劉森死在一家著名的大酒店旁邊的一條冷巷之中,死亡的時間,是在和我分手後的半小時,而劉森必曾在和我分手之後,一刻不停,還要以極快的速度,方始能趕到那地方去。由此可知,他到那地方去,一定是有目的的。因為劉森之死,曾有人目擊,兇手在逃,屍體並沒有被移動過。由此,更可知道兇手知道劉森一定會到那地方去的。
我憑著這一點,想了半晌,忽然跳了起來!那間著名的大酒店——那是國際富豪遊客的憩息之地,我想起了大蘋古對胖子覺度士的評價,覺度士已成富豪,他會不會住在那家酒店中呢?劉森又會不會是趕去會他,而覺度士因為劉森知道得太多,所以才殺他滅口呢?
我一躍而起,匆匆地洗了臉,喝了一杯牛奶,便衝出門去。
但是,我剛一出門,一輛跑車,便在我家的門口,停了下來。車中下來了一個穿著織錦棉襖的女郎,正是張小娟。
張小娟見了我,秀眉一揚,道:「要出門麼?」
我連忙道:「正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們一面走,一面說,本來,我已經很有了一點頭緒,但是如今,卻又斷去了線索,我正在努力想續回斷去的線索!」
我一面說,一面已經跨進了她跑車的車廂,她上了司機位,道:「到哪兒去?」我道:「到酒店。」張小娟以奇怪的眼色看著我,道:「到那裡去幹甚麼?」我道:「等一會再說,說來話長著呢!」
張小娟不再多問,駛車前去,轉過了街角,她道:「我也有一點收穫,我在警局的一個朋友處,查出了那個死在實驗室門口那人的姓名,叫作勞倫斯-傑加。」
這一點,我早就在胖子覺度士的口中知道了。但是我不願太傷害她的自尊心,因此道:「好啊,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
張小娟一面駕車,一面道:「這個人,以前曾經領導過一個奴隸販賣集團,那一集團中的人,都叫他傑加船長,而因為幾次遭到圍捕,他都能安然無事,所以又有不死的傑加船長之稱,他是極端危險的犯罪分子,化名來到此地的。」
我忙問道:「他來此地的目的是甚麼?」
張小娟道:「警方沒有查出來。但是警方相信他來此,一定另有目的,所以,便暫時沒有發表他的身份。」我「嗯」地一聲,心中暗忖,這件事本來已經夠複雜的了。如今,警方一插足,自然更複雜了。
我至少知道,勞倫斯-傑加和羅勃楊是一夥,但如今他們兩人都死了。傑加船長是不是還有第三個合夥人呢?到目前為止,還不得而知!
我正在思索間,車子已到酒店門前,停了下來,我吩咐張小娟,將車子再駛到轉角處停著,注意著出入的人客,如果見到一個胖子出來,便緊緊地跟著他,別讓他走脫,也別讓他發現。
張小娟點頭答應,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勝任的。
我則走進了酒店,並不用化費多大的麻煩,我便看到了酒店住客的登記簿(我所用的辦法,讀者大可自己去猜度,包括出點錢,冒充警方人員等等多種,這裡不便說明我究竟用的是哪一種辦法)。
在住客登記簿上,有五名住客,是由南美洲來的,但是其中,卻並沒有一個叫作「覺度士」的。我又用得到登記簿的同樣的方法,得知了住在六○二套房的那位森美爾先生,就是我所要找的覺度士!
這半個小時中,我的收穫極大。我出了門口,向張小娟招了招手,張小娟走了過來,我道:「張小姐,我已發現了一個非常危險,但是又十分重要的人物,就住在這家酒店的六○三室,我如今要去見他——」
我才講到這裡,張小娟便道:「我也要去。」
我連忙道:「張小姐,這太不適宜了,這個人,是嗜殺狂者,去與他會面,是極度危險的事情……」張小娟只是重覆著四個字,道:「我也要去。」
我斷然地道:「不行!」
張小娟冷冷地道:「你憑甚麼來管我的行動?」我早就知道張小娟是性格十分倔強的人,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卻絕不能放棄自己的主張。
覺度士是一個靠走私而發達的人,這一種人,是人類中的豺狼,而且覺度士到此地來,又顯然負有十分重要的任務。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和覺度士一見面,毫無疑問,將會有極其劇烈的鬥爭,而像張小娟那樣的千金小姐,置身於這樣的鬥爭之中,那是無論如何,都不適宜的事。
所以,我立即毫不客氣地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再要固執,我就通知令尊,你弟弟失蹤的事情,我袖手不管了!」
我這一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心中顯然十分惱怒,道:「好,你以後再也別想在我口中得到些甚麼!」
我將語氣放得委婉些,道:「張小姐——」
但是,我只叫了一聲,她已經轉過身去,上了那輛跑車,轉動油門,跑車像示威似地,在我的身邊,疾掠了過去!
我望著遠去的車子,聳了聳肩。張小娟的合作,對我工作的進行,有著極大的幫助。
但是,我總不能為了找尋張小龍,而將張小娟送入虎口之中,她不瞭解我,一怒而去,對我來說,也是絕無辦法之事。
我並沒有耽擱了多久,便轉身走進酒店去,不到五分鐘,我已在敲打著覺度士的房門了。好一會,裡面傳來了一個粗魯的聲音,講的正是那種不甚流利的英文,道:「甚麼人?」那聲音使我認出正是覺度士。
我道:「先生,你的信。」
覺度士道:「從門縫下塞進來!」我道:「不行,先生要我親手交給一位覺度士先生的。」我說的「先生」,便是大蘋古的名字。
房內傳來了一個自言自語的聲音,說的並不是英語,道:「奇怪,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一面說,一面門已打了開來。
就在門才打開一條縫之際,我已經伸手,掏出了一柄槍來——附帶說一句,我是不喜歡帶槍的,如今,我掏出來的一柄,只不過是製作得幾可亂真的玩具左輪而已。
我肩頭用力在門上一撞,「砰」地一聲響,和覺度士的一聲怒吼,我已經進了房門,以槍對住了他,並且,關好了房門。
覺度士立即認出了我來,他面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動著,面上的神色,難看到了極點,無可奈何地舉起手來,眼睛向四面望了一下,道:「你要甚麼?」
我冷冷一笑,道:「首先,需要你站著不要亂動。」
他立即道:「然後,你要甚麼?」
我道:「和昨天晚上,你對我的要求一樣,我問,你答!」覺度士笑了笑,態度漸漸恢復了鎮定,道:「是你問,還是我問?」
我冷冷地道:「覺度士先生,或許我會以為你的幽默很有趣——」我揚了揚手中的槍,續道:「但是它大約不會感到有趣的!」
我一面說,一面以槍管頂了頂他的肥肚腩,他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看著我手中的槍!
當時,我還十分得意,以為已經嚇倒了覺度士。可是,在十秒鐘之後,我便知道自己任由他看清我手中的槍,乃是一件極大的錯誤,因為,他立即放下了舉起的雙手,哈哈大笑起來!
當時,我實是愕然之極。事後,我才知道,覺度士是世界上有數的槍械收藏和鑒別的專家,他的藏品之豐富,堪稱世界第一,在他的藏品中,有海盜摩根曾用過的手槍,也有中國馬賊用過的步槍,不下千百種,而我卻想以一柄假槍去嚇唬他!
當下,我還不明白他是為甚麼大笑起來的,厲聲喝道:「舉起手來!」
覺度士用他肥短的手指,指著我的槍,道:「就憑這孩子的玩意兒?」
我愣了一愣,覺度士倏地伸手入懷,一柄精巧已極的左輪,在他的手指上,迅速地轉著,槍口又迅速地對著我,道:「我這是真的,現在,你該拋棄你手中的玩意兒了?」我在這時,已經知道自己的把戲,被他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