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她的名字,是由於她曾研究十九世紀時西伯利亞通古斯大爆炸。通古斯大爆炸,是近兩百年來發生在地球上的最神秘的事件之一,在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地區,突然產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爆炸的威力,在幾百里之外,都可以感到。事後的調查,一直延續了兩個世紀,但是卻也一直沒有定論,有一派學者研究的結果;認為這次大爆炸,是一艘巨型的太空船失事所引起的。」
因為在調查的過程中,有不少人,在爆炸之前,看見巨大的發光體,以極高的速度,自空中掠過,甚至遠在蒙古地區的商隊,也看到過這樣的飛行體。
近二十年來,持此說法的幾個科學家之中,這位卓絲卡娃院士,就是其中之一。
由於通古斯大爆炸,可以說是外星人來到地球的最確切的證明之一,所以我對於這次爆炸的資料和對它進行的研究報告,都曾十分留意過,才一看到院士的名片時,竟然一下於沒有想起來,真是失敬之至。
卓絲卡娃和其他科學家,到過爆炸的現場,發現一直到現在,經歷了那麼久遠,現場的輻射量,還是奇高,所以他們又進一步推測到,那艘失事的宇宙飛船,是核能推動的。
卓絲卡娃院士,還曾以她女性特有的感情,來分析爆炸發生在荒僻無人煙的西伯利亞,不是偶然,而是那艘宇宙飛船的駕駛者,避免傷及地球人的生命,而駕駛著機件有了故障的飛船,找到了西伯利亞的原始森林,才墜毀的。她的這種設想,自然也有根據——在爆炸前,看到發光巨大飛行體的人,可以遠溯到中國的西北地區,根據目擊者的記述,甚至可以畫出一條路線來。我一想起她這樣出色,而且在觀念上絕不排斥外星人的存在,這自然使我對她的態度,大為改觀。
我不惜做前倔後恭的小人,甚至立時站起身來,向她鞠躬為禮。院士顯然不知道何以我的態度,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我不等她發問,已經道:「卓絲卡娃院士,原來是你,真對不起,我一直沒有想起你是誰來,你對通古斯大爆炸的研究,真是徹底之極。」
聽了對她的讚揚,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道:「研究無法徹底,是由於那次大爆炸的破壞程度實在太徹底。我們一直試圖在現場找尋,企圖發現下些那艘飛船的殘骸,作為佐證,估計之中,那艘飛船,可能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由於爆炸的威力太猛烈,所產生的熱度,足以令任何金屬化為氣體,所以我們也一直沒有發現。」
我笑道:「不管有沒有發現,你們研究的結果,完全可以取信。」
院士對於我這樣「知音」,倒也十分高興:「謝謝你,我的研究報告,惹來不少反對的論調。」
我有點激動:「反對者根本提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她大表同意,我們接下來,足足討論了半小時,都是談那次大爆炸,幾乎把原來的話題,完全忘記了。
等到討論通古斯大爆炸告一段落,我才道:「院士閣下,齊白帶來請你們檢查研究的東西,是不是很有點古怪,如果可能的話,請你老實告訴我。」
院士沉吟了一下:「那塊合金,經過強磁處理……可是……你別見笑,當我初看那塊合金時,我覺得研究這塊普通的東西,對科學院院士來說,是一種侮辱。但是作了初步的磁場強度測試,我就完全改變了看法。」
她用這樣的方式,來轉一下彎,倒也十分聰明,因為現在,她顯然願意跟我說更多有關那塊合金的事了。
她停了片刻,才又道:「這塊合金的磁場強度之高,高到了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磁場強度,有兩種表示方法,這是有關磁學之中,比較複雜的問題……」
我點頭:「你可以不必解釋,我明白磁場是電流或運動電荷所引起,而磁介質對磁場強度也有影響,我基本上明白。」
院士吁了一口氣:「那就好,我解釋起來,也容易得多。這塊合金的磁場強度,不可思議,而且在不同方法的測試之中,有著不同的結果,彷彿它所擁有的磁場能量,無窮無盡。」
我越聽越是駭然:「究竟強到什麼程度?」
她側頭想了一會:「無法估計,這塊合金是不規則的,一共有七十二個形狀不同的平面,每一個平面都蘊藏著極強的磁能,曾經使用的測試方法,每一次都是到達儀器所能顯示的頂點,究竟能量如何,全然不可知,因為沒有這樣的測試儀器。衛先生,你明白了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的,你是說,地球上沒有一種設備、沒有一種方法,可以知道這塊合金的磁能是多少。」
院士眨了眨眼:「對,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得出什麼結論?」
我再吸了一口氣,結論,自然只有一個:「這塊合金的磁化處理過程,不是在地球上進行的。」
院士陡然站起來一下,才又坐下。「是的,和我們在西伯利亞想尋找的那艘宇宙飛船一樣,我們認為這塊合金,是外星人帶到地球來的,究竟有什麼用途,全然不知。」
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作出這樣判斷的,是一位地球上一流的科學家!
我忙問道:「如果是破壞用途,它可以起到什麼樣的破壞作用?」
院士的神情極其嚴肅:「難以估計,遠在太陽上發生的磁暴,也可以影響到地球上的無線電通訊,磁暴形成的巨形太陽黑子,甚至還能影響人的思想,而人的行為由思想控制,所以,強大無比的磁能,所能引起的破壞,無法想像,包括地球本身磁場破壞,使到每一個人都行動瘋狂。」
我的聲音有點乾澀:「這……太誇張了吧。」
院士有點無可奈何地一笑:「不是誇張,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子。當然,要使那麼強大的磁能發揮出來,要有極其複雜的裝置。等於使鈾二三五放射出巨大無比的核能,要有十分複雜的裝置一樣。重氫(氟)只不過是氣體,但是在熱核反應過程中,就能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氫彈的威力;大家都熟悉。」
院士的話,十分容易明白,我立即想到的是:能使這塊合金不可思議的力量發揮的裝置,是不是也在秦始皇的陵墓中?
這時,我思緒極亂,從院士所說的看來,那塊合金,稱之為「異寶」,實在十分恰當,因為它蘊藏了無可估計的能力。
而且,這塊合金的來源,除了來自地球以外的星體,也沒有別的解釋。自然,所有的須石,都來自別的星體,但是這一塊合金,無論如何不是殞石。就算不承認它是外星人帶來的,那麼,至少,它也是由某一種外星人製造,再到地球上來的。
這樣的一件「異寶」,會在中國古代一個帝王的陵墓中,而這個皇帝在位之際,又恰好曾有過異樣人物出現的記載,那麼,齊白的假設,有道理之至。
院士停了片刻,等我喝完了杯中的酒,欠了一欠身子,她才道:「那塊合金的本身,並不可伯,只是一個無可解釋的謎團,可伯的是,如果有了適當的,可以把它所蘊藏的磁場能量釋放出來的裝置,那就不堪設想。」
我「啊」的一聲:「可以有助於野心家征服世界?」
院士笑道:「所謂野心家藉某種力量征服世界,那只是小說和電影中的事。事實上,根本不會有一種力量可以征服世界。」
我大惑不解:「可是剛才你還說,那合金的磁能,如果全部發揮出來……」
院士道:「那就是整個世界的毀滅,而不是由什麼人征服世界,徹底的毀滅,根本不再存在什麼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大家都死了,或是大家都變成瘋子了,還有什麼分別?以為在巨大的力量所產生的變故中,有少數人可以倖存,是滑稽的想法。」
她講到這裡,略停了一下:「而且,就算有少數人倖存了,他們也不能算是征服者,只有他們少數人;譬如說,幾個野心家,他們去統治誰?」
我根據她的話,設想一下幾個野心家發動了某種力量,結果是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幾個人的滑稽情形,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的剖析,十分有趣。」
院士歎了一聲:「有趣?我倒不覺得。」
我挺了挺身子,問:「齊白沒有告訴你們這塊合金的來歷?」
院士有點悻然:「副院長……不知有些什麼把柄抓在齊白手上,對他的話,不敢不聽。當我有了這樣的發現,帶著這塊合金,向副院長作報告時,齊白先生就在副院長的辦公室。我簡單地報告了一下結果,齊白首先跳了起來,叫嚷道:『異寶!我早知道這東西,是一件無可比擬的異寶!』
「他一面叫著,一面把那塊合金搶了過去,緊緊握在手裡。我又說著自己的看法,他在一旁用心聽著,不斷地發出一些問題,情形就和你剛才談論的差不多,當我說到,還需要進一步研究,他就叫:『不必了!不必了!進一步研究,不是你們的事,是我和衛斯理的事。,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
「當時、我就問:衛斯理是誰?是哪一國的磁學專家?他哈哈大笑了起來。提及了一些你的為人,突然,他向副院長說了一聲『再見』就衝出了辦公室。
「他的行動,令我愕然之極,我要副院長去迫他回來,可是副院長不肯,等我追出去時,他早已不知去向,我曾強烈提出,必須找到他,至少,也要把那塊合金留下來作進一步研究,可是副院長總是推三阻四,一直到我把情形反映到了科學院的黨委會。」
她一口氣講到這裡,才停了一停,我用心聽著,心想,齊白若是這樣說過,那麼他應該會來找我的,可是我上次和他分手,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這傢伙,究競到什麼地方去了?
院士繼續道:「經過調查,才知道齊白當天就離開了莫斯科,只知道他搭乘的飛機,第一站是芬蘭的赫爾辛基,從此就下落不明,所以,為了要找他,就只好來麻煩你了。」
卓絲卡娃院士的來龍去脈,總算弄清楚了,我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問:「你想找到齊白,有什麼目的?」
院士道:「自然,要問他那塊合金的來歷,還要請他把合金給我們作進一步的研究。」
我搖了搖頭:「恐怕沒用,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肯說,不肯把他當作異寶的東西交給你們!」
院士歎了一聲:「還有相當重要的一點!我們不知那塊合金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合金本身,是單獨的存在,還是有可以發揮它力量的裝置1」
她一說到這裡,我也不禁暗暗吃驚。院士繼續說下去:「裝置可能十分複雜,十分龐大,也可能十分小巧,那是我們知識範疇之外的事,所以無從估計。如果裝置的使用方法不是十分複雜,那麼,就等於……等於齊白掌握了巨大的力量。他如果明白那股力量有多麼可怕還好,如果不明白——」
她講到這裡,停了下來,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是的,齊白如果知道這塊合金的力量有多麼可怕,他自然不敢輕易將之發揮,如果他不明白的話……
我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首先,得先假定他能找到發揮那合金磁能的裝置,而合金在始皇陵中取出來,他沒有法子再從始皇陵中取出裝置來——就算有裝置在那裡。
我考慮了一會,才道:「這倒不必擔心;我想,就算真有這種裝置在地球上,他也弄不到手!」
院士揚著眉:「為什麼?」
我遲疑了一下:「那塊合金,是來自——」
我剛想告訴卓絲卡娃院士,那塊合金是來自中國古代一個帝皇的陵墓之中的,可是我的話才講了一半,一個聲音突然自樓梯口處,傳了下來,呼喝道:「衛斯理,你答應過我什麼都不說的!」
齊白的聲音!
我抬頭一看,已看到齊白現身出來,看起來樣子十分輕鬆,甚至不從樓梯上走下來,而是跨上了樓梯的扶手,向下直滑下來的!
卓絲卡娃一看到齊白,大是緊張,陡然站起,齊白向她一揚手:「院士同志,你好,無論如何,我十分感謝你的研究工作!」
院士的臉色難看之極,我道:「齊白,想要進一步弄明白這塊合金的用途,交給卓絲卡娃院士去研究,是最好的途徑!」
齊白指著我,「哈哈」笑了起來:「你太天真了,交給她去研究,唯一後果,只怕是蘇聯國防部宣佈,他們造成了極大破壞力的磁能武器!」卓絲卡娃院士臉色更難看,她勉強道:「我保證不會——」
齊白一下子就打斷了她的話頭:「你不必向我保證什麼,因為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證。」
院土十分憤怒:「研究的結果,可能改變整個人類的科學方向。」
齊白攤了攤手:「就讓人類科學朝它自己該發展的方向去走吧,不必改向了。」
院士吸了一口氣:「齊白先生,如果用金錢——」
齊白更發出一陣轟笑聲:「金錢?院士同志,如果你知道我在瑞士銀行存款的數字,你會昏過去。」
卓絲卡娃無法可施,向我望來。我同時看到齊白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趕快把她打發離去。
雖然我十分尊重卓絲卡娃院士,但是齊白畢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而且,他的態度如此堅決,一定有他的道理在;我自然要依他的意見辦事。
所以,我向院士無可奈何地笑著:「我沒有辦法,那塊合金,不屬於我,是他的。」
齊白在這時,雙手伸開,跳了幾下:「東西不在我身上,我已放在一處最妥當的所在,不論你們用什麼方法,都得不到的。」
卓絲卡娃院士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而且帶著相當程度的厭惡:「人的劣性,齊白先生,在你的身上,表露無遺。你得到了那塊合金,把它當作寶物,以為別人一定會來巧取豪奪,而全然無視它對整個人類,有著巨大的意義。」
齊白「嘖嘖」有聲:「隨便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
卓絲卡娃悶哼了一聲,向門口走去,拉開門,她才轉過身來向我道:「衛先生,如果齊白先生邀請你一起研究那塊合金,我的忠告是,千萬別參加,因為對於那塊合金,我們所知實在太少,在不知所云的研究過程之中,可以發生任何想都想不到的意外。」
她的這一番話,說得十分懇誠,我也由衷地道:「謝謝你,我會鄭重考慮你的忠告。」
卓絲卡娃院士歎了一聲,轉過身去,在她的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依依不捨,又是憤怒,又是失望的心情。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對一個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專家來說,這塊神秘的合金,簡直是取之不竭的知識寶庫,而如今竟然只好望門興歎,自然失望之極。
所以,我對齊白的做法,不是很同意,在她把門關上之後,我轉過身:「什麼時候起我的住所變成古墓了?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甚至不必從門口進出。」
齊白高舉雙手:「冤枉冤枉,我是從門口進來的,我來的時候你不在,我在樓上客房休息,被你吵醒,就看到你在招待那位院士。」
我又哼了一聲:「那更卑鄙了,你竟然一直在偷聽我們的交談?」
齊白笑著:「我本來不想現身,後來想想,不如讓這老太婆死心,免得她到處找我,麻煩。這老太婆見識倒是高超得很。」
我糾正他的話:「卓絲卡娃院士,也不能算是老太婆吧。」
齊白瞪了我一眼:「青春玉女,好了吧。」
他說著,坐了下來,我向正在行走的鍾望了一下,運行正常,那使我十分訝異:「那塊合金,真的不在你的身邊?你怎捨得離開它?」
齊白一笑,一翻手,就取出了那塊合金來,我忙道:「糟,我又要大費手腳了。」
齊白搖頭:「不必,你看。」
他說著,把那塊合金向茶几的金屬腳貼去,一放手,合金跌了下來,和上次憑藉磁性,牢牢地貼在茶几腳上,大不相同。
我呆了一呆:「你做了一個仿製品?」
齊白又搖頭,這更使我大惑不解。
我只是瞪著他,等他解釋,把他那塊合金托在手中,盯著它,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它。我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索性坐下來,看他還要裝神弄鬼多久。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合金,大約有五分鐘之久,五分鐘並不能算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但是對著一個人,看他做莫名其妙的動作,卻又實在太長,我好幾次想要不讓他維持這個動作,可是都忍了下來,因為一方面,我也在思索他剛才那兒句話,是什麼意思。
五分鐘後,齊白長長吁了一口氣,把那塊合金向我遞了過來,同時指著茶几腳:「再試試。」
我抱著一種甘心做傻瓜的心情,又把那塊合金向茶几的腳上貼去,誰知那塊合金,剛才還一點磁性都沒有,這時,磁力之強,在我手離茶几腳還有十公分時,簡直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手直拉了過去,「拍」地一聲響,那塊合金已緊貼在金屬的茶几腳上。
這一來,我真的呆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塊合金的磁性,可以一下子消失無蹤,一下子強到這種程度?這時,我要用相當大的氣力,才能將之取下來,而那只跳字鐘,早已亂得像被鐵錘重重敲擊過。
我取下那塊合金,睜大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齊白一伸手,接了過去,將之緊握在手中,像是在呵護什麼小動物。過了一會,才放開手來,這次他沒有叫我試試,而是自己把那塊合金,貼向茶几腳,那塊合金,又變得一點磁性也沒有了。
直到這時,我才發出「叼」的一下驚呼聲。
自然,有方法可以令一塊磁鐵的磁性消失,例如加以重擊,使磁鐵的分子排列次序改變,又例如加高溫,等等。
可是齊白剛才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將之握在手中,盯著他,看起來,倒有點像他在對那塊合金進行催眠。我的確有這樣的感覺,雖然對一塊合金進行催眠,是極無稽的事。
而齊白的動作雖然快,但如果在剛才他一連串的動作之中,用了魔術手法,把兩塊一樣的合金換來換去愚弄我,我也一定可以看得出來。
同是一塊合金,為什麼一下有磁性,一下沒有磁性?我由於極度的驚訝,所以不是發出了一下驚呼聲,而是接連好幾下。
在我的驚呼聲中,齊白也叫著:「奇妙吧?太奇妙了,是不是,衛斯理?我早說過,這是一件異寶,它甚至是活的。」
聽得他這樣講,我真是駭然。這明明是一塊合金,怎麼可以用「活的」這樣一個詞,去形容一塊金屬?
我知道,有一些合金,被稱為「有記憶的」,在一定的溫度下,把它鑄成一種形狀,然後改變它的形狀,但是在一定的溫度之下,它會自己恢復原來的形狀,但那也無論如何不能被稱為「活的」。
一定是我的反應十分之驚駭,所以齊白向著我,不斷地強調:「它是活的。」
他不斷地說著,我對他的話的反應,是不住搖頭,否定他的說法。
齊白在說了十多次之後,才改了口:「至少,它知道我想什麼,而且,會接受我的想法,照我的想法去做,聽我的話,這,你還能說它不是活的嗎?」
齊白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我的諒訝程度,在本來已不可能再提高的情形下。又陡然升高,我甚至一開口,有點口吃:「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齊白又說了一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這合金忽然有磁性,忽然沒有,這全是你叫它做的?」
齊白大點其頭,我乾咳了兩聲,剛才我就感到,他盯著那塊合金的時候,像是在對合金進行催眠。但我隨即感到這種感覺太荒謬了,如今,照齊白的說法,那竟然是真的。
我有許多問題想問齊白,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不知如何問。而齊白一副可以接受任何問題挑戰的神情,望定了我。
我使自己親亂的思緒賂為變得有條理些,向他發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怎樣發現它會聽你的話,它告訴你的?」
齊白更正道:「不能說它會聽我的話,是它會接受我的思想。」
我道:「那沒有什麼不同——」
齊白大聲道:「大大不同,不必語言,它就知道我想什麼,要它做什麼c」
我不和齊白爭下去,用力一揮手:「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齊白的神情十分自得:「我離開副院長的辦公室,知道蘇聯人—定不肯放過我,所以急急離開,駕車直赴機場,一面心中焦急,因為異寶能發出強磁力,要利用儀器跟蹤我,十分容易,於是我一面駕車,一面就自己作祈求——我在祈求時,不知它會有反應,我祈求著:寶貝啊寶貝,你沒有磁性就好了,人家就不會那麼容易發現你。」
我一面聽,一面仍不由自主搖著頭,我曾聽過許多人,作過許多匪夷所思的敘述,但是再也沒有比這一椿更甚的了!
看齊白一本正經說著,我甚至懷疑,我也一本正經地聽他說著這樣的事,是不是我們的神經都有問題?
齊白道:「一直到了機場,機票現成,在登機前,自然要接受檢查,檢查人員發現了它,問我:這是什麼東西?我道:是一塊磁鐵,給小孩子玩的。檢查人員聽說是磁鐵,就自然而然,想去吸一點小物件,可是它一點磁性也沒有,連一個別針都吸不起來。檢查人員還以為我是故意在開他的玩笑,狠狠瞪了我一眼,將它扔回來給了我。」
我仍然搖著頭,齊白卻越說越是興奮:「當時我有了強烈的感覺:它知道我的祈求,所以把磁力藏了起來,我在想什麼,它知道!」
齊白簡直手舞足蹈:「你想想,有了這樣的感覺之後,我就幹什麼?」
我搖頭:「不知道,企圖使它恢復有磁力?」
齊白大聲道:「當然,我躲進了廁所——」
我咕噥了一聲:「真有出息。」
齊白道:「我當然要躲起來,這實實在在,是一件寶貝,稀世異寶。」
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岔開去。
齊白道:「在洗手間,我自己告訴自己,這異寶是可以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剛才我想過,它要是沒有磁性就好了,它就變得沒有磁性,現在,我想要它恢復磁性,我想著,想著,一面不斷試著它是不是恢復了磁性,十分鐘之後,它果然知道了我想要它怎樣,它的磁性又恢復了,而且,我想得越久,磁性就越強。」
我怔怔地聽他說著,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到那塊合金的磁性候來倏去,他的話,我根本不會相信。
齊白揮著手:「那真太奇妙了,我又試了一次,令它的磁性消失,在飛機上,我唯恐它會干擾飛機的儀器,所以不敢亂試,。這是一件寶物,已經可以肯定,但是我還不知道它究竟活到了什麼程度。」
我歎了一聲:「你應該說它的性能,到什麼程度。」
齊白瞪了我一眼,忽然道:「是不是有一部神怪小說,裡面一些人所擁有的法寶,和法寶主人心意相通?」
我只得承認:「是,在這部小說中,法寶的主人一動念,法寶即使在萬里之外,也會自己飛回來,但那只不過是小說!」
齊白神情相當興奮:「在赫爾辛基轉了機,我就直飛到這裡來。本來我準備一到就來找你的,但是又怕到時法寶失靈,給你訕笑,所以就自己找了一處僻靜所在,勤學苦練——」
我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雖然這塊合金,奇特無比,有著許多難以解釋之處,但是齊白這樣做,也真正有點走火入魔了!
我忍不住道:「你練成怎麼樣了?可以令得它飛到千里之外去,取人首級?」
齊白一點也不以為我是在諷刺他,反倒歎了一口氣:「沒有,我想它應該有各種各樣的功能,但是我卻做不到,我現在可以做到的是,令它的磁性消失或恢復,而且也可以隨心所欲,控制磁性的強度。」
我吃了一驚:「剛才院士說過,這合金中磁強度之高,要是全部發揮出來。」
齊白搖頭:「我想,我還未曾到這一地步,我只能令它的磁性到達一定程度,未曾達到那……老太婆所說的地步。不過,我還能令它發光。」
我失聲道:「什麼?」
齊白道:「我能令它發光。這幾天,我一直面對著它,動著各種各樣的古怪念頭,我曾花了一天一夜,想令它飛起來,或是移動一下,但是不成功,我又花了一天一夜時間,想令它的形狀改變一下,可是它也不肯聽話,我——」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想到了令它發光,它就肯聽你的了?」
齊白點了點頭:「是,雖然十分微弱,可是它真會發光,不信你可以試一下。」
我又是疑惑,又是驚駭,連忙拉上了所有的窗簾,又把所有的燈關上,本來就是黑夜,這樣一來,眼前立時變得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齊白先道:「我把它放在茶几上,你摸摸看,它在這上面。」
我伸手去摸,摸到了那塊合金,這時,它一點光也沒有,根本看不到。然後,齊白才道:「你等著看,可是別性急,可能要相當長的時間,我現在開始全神貫注在想,要它發光,它就會知道我在想什麼,照我的想法去做!」
這時;我對於眼前這塊合金的神奇性,已經是決無懷疑,所以,齊白說完,我就靜了下來,盯著茶几上看。
服睛漸漸適應黑暗,大約十分鐘之後,仍是漆黑一片,但是已經不像才一熄燈時那麼黑暗,不過想看清東西,還是不可能,齊白就在我對面,我就看不見他,那塊合金在几上,我也看不見。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但是齊白有言在先,我又不便破壞他的全神貫注,所以不出聲,只是想著:如果你真會發光,那就快一點發出光芒來!
這樣想了一會,不知不覺,我已變得精神集中在想它發光,又過了不到半小時,我突然看到,茶几之上,有一小團暗紅色的光芒透出來,正是那塊合金在發光;
光十分微弱;實在來說,不能算是什麼光芒,只不過可以令人看到了它本身,那情形,就像是一塊從爐火中拿出來燒紅了的鐵,冷卻到最後,就是那種暗紅色。
齊白「啊」地一聲:「這次那麼快,上次,我花了五小時。」聽到齊白那樣說,我陡地想起了一個念頭,我忙道:「繼續集中精神。」
齊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但他顯然照做了,繼續集中精神,我也繼續想它發光,漸漸地,暗紅色變得亮起來,亮到了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塊合金形狀。
齊白又叫了起來:「你看,那麼亮,上次沒有那麼亮,不知道它發亮可以亮到什麼程度?」
我也為眼前的景象著了迷:「繼續想。」
但是,那合金的光亮程度,卻到此為止了,又過了半小時,仍然沒有增加。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白素走了進來:「你們在玩什麼遊戲?」
白素來得正好,我剛才想到的念頭,如果是事實的話,她就可以證明了。
所以我忙道:「素,把門關上,快過來。」
齊白也向她招呼一聲,就是一剎那問的打岔,合金的光芒,已迅速暗下來,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了。
可是剛才白素,還是在一瞥之間,看到茶几上放著那塊合金,有暗紅色的光芒放射出來,所以,她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啊,這寶物會發光。」
我忙道:「你快來,盯著它,集中精神想,要它發光,要它發光。」白素沒有多問什麼,來到了茶几前,坐了下來。齊白瞭解到了我要白素參加的意思,發出了「啊」的一聲,接著就靜了下來。
這時,在茶几上的那塊合金,光芒已經完全消失,但是當我們三個人一起集中精神,想它發光之後,不到半小時,它又現出暗紅色的光,漸漸地,它的形體可以看得清了,而且在接下來的半小時之中,它的亮度在一點一點增力口。
合金一直增加到了比剛才只有我和齊白兩人的時候更亮。
這證明我剛才的設想是事實。
我的思緒,一轉到別方面去,合金的亮度,便顯著減低,我道:「天I這……寶物,真能接受人的思想,它……它……」
我已經改口稱那塊合金為「寶物」了,也承認了它能接受人的思想,可是要我說它是活的,我還是覺得有點說不上口來。
而齊白卻立時接著道:「它是活的。」
這時,它的亮度在迅速減低,一下於,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
在黑暗中,我們三人都不出聲。
過了好久,白素才站起身來,著亮了燈,我們三人的神情,同樣駭異,一起盯著那塊合金看著。又過了好一會,白素才低聲道:「我可以知道全部事情的經過?」
齊白道:「當然可以。」
我提醒他,道:「說得簡單一點。」
齊白開始說,由於我已知道了全部的經過,所以—到齊白說到無關緊要處,我就打斷他的話頭,好讓白素盡快地瞭解全部過程。
等到齊白說完,我們又沉默了一會,齊白才道;「它能接受任何人的思想,不單是我的,這一點,我以前未曾想到過。」
這一點,就是我剛才想到的那個念頭,毫無疑問,已經證實。
白素有她女性特有的想法:「它像是喜歡聽掌聲的表演者,觀眾越多,掌聲越熱烈,它的力量也發揮得最強。」
這個比喻雖然有點古怪,但是卻也十分貼切。
我們三人,又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幾乎同時道:「要是有幾百人,幾千人——」
講到這裡,我們又一起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