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起,我拿起電話來,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衛先生,拜訪你之前,先來一個電話,是不是比較妥當一點。」
我一聽就怔了一怔,「蓋雷夫人」,是她,她要來見我,不論為了什麼,自然都要拒絕,立時道:「如果是你,由於我根本不想見你,打不打電話,都是一樣的。」
那老婦人,當然就是有『東方第一特務』之稱的蓋雷夫人,她吸了一口氣:「衛先生,你這樣說,那一定還未曾知道小納在魔鬼暗礁附近失蹤了。」
我又怔了一怔,的確,我不知道這件事,我忙道:「那,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蓋雷夫人十分狡猾:「是不是要見見面,我可以詳細告訴你。」
我笑著:「不必了,我可以向美國方面去詢問經過。」
蓋雷夫人道:「恐怕不能,美國方面覺得事情十分嚴重,小納是個要人,他的失蹤,已列為絕對的機密,而且,我還有點事要請你幫助。」
我仍然拒絕:「找不能給你以任何幫助,你有一個超級大國的力量作後盾,我有什麼能力幫助你,小納失蹤的事,自然也有另一個超級大國去作調查,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說著,已準備放下電話,那邊蓋雷夫人忽然歎了一聲:「有一項頂峰秘密,難道你沒有興趣聽。」
我自然有興趣,我好奇心極強,一聽到蓋雷夫人說有事要我幫助,我已經極想知道那是什麼事,以她的神通,居然無法成功,還要我的幫助。
但是我又實在不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所以這時,我一聽得她這樣問,連想也未曾想,立時硬著心腸道:「一點也沒有興趣。」蓋雷夫人吸了一口氣:「我可以算是一個傳奇人物,你也是,我認為我們兩人之間,多少有一點共通之處。」
我的語氣變得嚴厲:「我和你絕無共通之處,你是什麼身份,你自己清楚。」
她的聲音,居然也十分嚴峻:「當然清楚,我是一個地球人,你也是,衛先生。」
她竟會用這樣的回答,這倒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我呆了一呆:「是不是事情牽涉到了外星人。」
蓋雷夫人苦笑了一下:「不能肯定,所以才想和你談談,與你商議,純粹是我個人的注意,上頭絕不同意,但我堅持如此,請不要令我失望。」
我冷冷地道:「我以為你已經是最高級的了,你也有上司。」
蓋雷夫人道:「請停止沒有意義的對話,如果你肯見我,我立刻就來,我們上次曾有十分諒解的交往,為什麼你不給我一個機會。」
想起上次見她的情形,她的確是一個行事很果斷,而且十分明理的人,不然就是上次的事,她要和我糾纏起來,我還真要大傷腦筋才能應付。
上次的事,十分複雜,已記述在「命運」這個故事之中。
而且,她簡直已經在向我哀求了,所以儘管我仍然十分不願,卻也不便堅拒何況我也極於想知道小納是如何會失蹤的。
我有點勉強地道:「好吧,你來,但是如果我對你所說表示沒有興趣,會立刻下逐客令。」
蓋雷夫人居然不失幽默:「好,那我盡量揀你有興趣的說。」
她放下了電話,我離開了書房,下了樓,在門口等著,下到兩分鐘,門鈴響起我打開門,看到蓋雷夫人已站在門外了。」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只是一個乾乾淨淨,瘦小的老婦人,甚至面目慈樣,怎麼也料不到她在『特務界』的地位會如此之高」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在她的身上,真體現到了極致。
我請她進來,她甚至走路的行動,也有一般老婦人的遲緩,可是她的思路,顯然清晰之極,還沒有坐下之前,她已經十分簡單扼要的告訴了我,小納和韓因兩個人失蹤的經過。
她甚至下了一個結論:「小納的失蹤,你也多少有點責任。」
我乾笑了兩聲,表示對她的話,不屑置評,她道:「小納在看了我給他的文件之後,自然由於解不開的疑團,曾再去找你商量,而你已經離開了,不然,事情或者有點不同。」
我悶哼了一聲:「誰知道,一個人每天出門,靠右走或者靠左走,就有可能影響他的一生。」
蓋雷夫人說話極直接,她打開了她帶來的一個相當大的手提包,拿出一個文件夾來,抽出一張紙給我看:「這就是小納當時看到的報告。」
那正是巴曼少將在醫院中作精神狀態檢查的報告書。
報告書的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已如前述。
我看了之後,剎那之間湧上心頭的疑問之多,實是無出其右,而最後,我把所有問題,歸結成為一個,我直視著蓋雷夫人:「為什麼要把這份報告給我和小納看。」
蓋雷夫人眨著眼:「我是在尋求我們之間合作的可能性。」
我揮著手:「請說得具體一些。」
她坐了下來,神情變得十分嚴肅:「巴曼少將,我以下所說的,是頂峰機密,巴曼少將,自兩年前開始,一直在作一個瘋狂的計劃,他秘密進行這個計劃在整個黑海艦隊中,除了為數不足一百個,他絕對信任的軍官和士兵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我裝著若無其事,但已經隱約地感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道:「哦,他這樣的行動,在任何制度之下,都構成叛國罪了吧。」
蓋雷夫人點頭:「當然是,可是他的動機,卻出自狂熱的愛國。」
我皺了皺眉:「愛國,這種行動,可以衍變出任何其他的行動來,這本是不足為奇的事,可是巴曼少將,做了一些什麼呢?」
我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可是蓋雷夫人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反問:「如果當日,你不是離開了,小納拿著這份報告來找你,你是不是會和他一起來找我。」
我想了一想:「也許。」
蓋雷夫人沒有再問什麼,道:「俄國是一個大國,有一大片土地,在黑海之濱,可是黑海卻是一個內海,四面全是陸地,唯一通向地中海的黑海海峽,卻是土耳其的領土,蘇聯艦隻,固然可以根據國際公約出入,可是卻大受限制,沒有充分的自由。」
我聽到這裡,已不禁駭然:「巴曼少將的瘋狂計劃,是要進攻土耳其,把土耳其作為蘇維埃加盟共和國之一。」
想不到蓋雷夫人聽了我的話之後,瞪了我一眼:「如果是這樣,那只是正常的計劃,說不上瘋狂。」
我真正有點張口結舌,但是繼而一想,蓋雷夫人的話,大有道理,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用各種手段,去併吞另一個國家的土地,這種行為,人類歷史上一直在進行著,雖然不能說「正常」但也不能說是「瘋狂」。蓋雷夫人又道:「事實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斯大林確然有這野心,要把黑海海峽據為己有,替蘇聯打開通向地中海的通道,就像當年,彼得大帝的地圖上畫了一條直線,直線變成了西伯利亞大鐵道,替蘇聯打通向遠東之門,多了海參威這個東方港口一樣。」
我感到胃部有點抽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海參威,本來是中國的領土。」
蓋雷夫人冷然道:「現在它是蘇聯在東方的唯一港口,這個事實,只怕再也不會改變。」
我悶哼一聲,無話可說,歷史上的一些變化,在變成了事實之後,再要去改變它,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大規模的戰爭。
蓋雷夫人忽然又轉變了話題:「我十分欣賞一種遊戲,源自中國的圍棋,那是一種巧妙地運用力量以擴展自己勢力的遊戲,在開始時,雙方的實力完全一樣,可是在逐步的運用過程之中,就出現了高下強弱之分。」
我心緒十分亂,只是『嗯』了一聲。
蓋雷夫人繼續發揮她的理論:「說起來很公平,一局棋,如果到了中途,一方覺得自己輸了,把棋局搞亂,再來一盤的話,輸的一方還是輸,不會有什麼奇跡出現。」
她的話,不論她是在為什麼行為作辯論,都難以聽入耳,我立時不客氣地道:「當年德國的納粹黨,沒有請你去替他們作宣傳,真是可惜。」
蓋雷夫人沒有說什麼,只是向我望了一眼,在她眼色之中,大有『你怎知我沒有幫納粹做過事』的意味,這不禁令我怵然,由於他的身份是如此神秘,她的過去做過什麼事,只怕世上沒有人確切知道。
我吸了一口氣:「言歸正傳吧。」蓋雷夫人道:「好,由於俄國國土雖大,但是海路出口卻不多,許多愛國者,都一直在這方面動腦筋。」
我不得不大聲提出抗議:「請注意,用任何借口,侵奪他國的領土,都是醜惡的行徑,有這種想法的人,不能稱為『愛國者』。」
蓋雷夫人閉上眼睛一會:「好,不論稱他們什麼,他們的計劃,有的十分可笑有的十分瘋狂,巴曼少將一直在秘密進行的計劃,就屬於瘋狂這一類。」
我道:「總算說到正題了,他的瘋狂計劃是什麼?」
蓋雷夫人用十分鎮定的語氣道:「他計劃,在黑海海峽的海底,部署超過足夠力量的核爆裝置。」
我才聽到這裡,已經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失聲道,製造一場核子戰爭。」
蓋雷夫人搖頭,聲音一樣鎮定:「不是核子戰爭,因為沒有戰爭的對方,巴曼少將進行的遊戲,對手是大自然,他要為被陸地包圍的黑海打開一個大缺口,根據他的計劃,核爆裝置的力量,如果核爆發生,那麼,由於地殼斷層因為猛烈的爆炸而變動,一大片土耳其的歐洲和亞洲部分,會在地圖上消失,黑海和地中海,會在兩百公里闊的海域,聯成一氣。」
我用心聽著,聽到這時,反倒笑了起來,這種計劃,確然想像力非凡,但是我立時問了出來:「有可能實現嗎?」
蓋雷夫人抿著嘴,不出聲。
我仍然笑著:「這位巴曼少將,應該改行去寫幻想小說,或者,把世界地圖製成拼圖,隨便他喜歡拿掉哪一塊,這種人,在瘋人院中,倒也並不少見。」
蓋雷夫人沉聲道:「別忘記,他的精神狀態,經檢查之後,絕對正常。」
我大聲道:「想出這種計劃來的人,就是瘋子。」
蓋雷夫人想:「如果真有力量可以使他的計劃實現,只能說他行為瘋狂,不能說他是瘋子,因為他想到的,是一個可以付諸實現的計劃。」
我的聲音有點梗塞:「可以付諸實行。」
蓋雷夫人道:「事實上,他的計劃,兩年來,已經實現了一半。」
我陡然跳了起來:「什麼意思?」
蓋雷夫人雖然力充鎮定,但是我可以看出,她其實也極其緊張,她的聲音也有點乾澀:「海底核爆裝置已經完成了。」
我在一怔之後,哈哈笑了起來:「不可能,絕無可能。」
蓋雷夫人重複著:「海底核爆裝置,已經完成,一旦爆炸,就可以使他的計劃實現。」
我則仍然重複著:「不可能,絕無可能。」
在我們各自重複了五六次之後,我才喘著氣:「就算計劃經過蘇聯最高當局批准進行,也無法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完成這麼巨大的海底核爆裝置,何況只是巴曼少將那小集團在進行。
蓋雷夫人道:「如果是國家力量在進行,東西方情報戰激烈,一定有消息洩漏,反倒難以全然不為人所知,正由於巴曼少將用小集團方式,極之秘密地進行,所以才不為人知。」
我仍然道:「不可能,你是在對我說一個神話,這樣巨大的海底核爆裝置,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巴曼少將算得了什麼,把他屬下,黑海艦隊所有的導彈的核子彈頭拆下來全用上,引爆之後,只怕也不能使黑海海峽增闊半分,要達到他的目的那場核爆的規模之大,足可以毀滅地球了。」
蓋雷夫人不出聲,我又道:「就算是地殼斷層,核爆力量也必然是不可設想的大,你編了這樣一個神話,目的是什麼。」
蓋雷夫人忽然現出十分疲倦的神態來,那是一個老婦人的疲倦神態,蓋雷夫人這樣的人,現出這種神態,那證明她真的心力交瘁了。
她停了片刻:「全是真的,不是神話,這有全部有關的文件,你一面看,我一面向你解釋,這件事,我們自己也認為不可信,但卻實實在在是事實。」
她把那手提包,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先不去看裡面的文件,只是盯著她問一個問題就夠了,他的核爆裝置,自何而來,要明白,那絕不是海底試爆那麼簡單而是要把接近五十萬平方公里的陸地,在地球表面消失。」
蓋雷夫人的聲音也透出疲倦,揮著手:「你先瞭解事實,再追究原因,好不好?」
我望了她片刻,心中亂成了片,但是想來想去,覺得以她這樣身份的人,絕沒有理由編一個神話來說給我聽,天下豈有這樣吃飽了飯沒事做的人。
於是,我把手提包放在桌上,把文件全取出來,一面看著,一面聽著蓋雷夫人的解說。
整件事,實實在在,不可相信,但是卻偏偏有著極其確鑒的證據,而且事情發主的經過,也堪稱奇絕。
當然,要把整件事詳細記述出來,那至少要五十萬字,我採用最簡略的方法把這個「頂峰機密」中發生的事,記述下來。
事情確切從哪一天開始,自然是從巴曼少將動了意念,想要替黑海打開一個大缺口,使黑海成為真正海洋的一部分,改變黑海是一個內海的現象開始。
巴曼的這個意念,可能他在少年時期就已經有了,少年人十分喜歡幻想,他早有此念,也大有可能,所以確實的發現日期,已經不能尋。
事情發生的日子,倒有確切記載,是今年三月二十日那一天,有一份報告,放在黑海艦隊司令員,普羅科夫海軍中將的辦公桌上,報告是司令部直屬辦公廳擬上來的,普羅科夫中將翻閱這份報告,一直皺著眉,報告的內容是:「根據巴曼少將的命令,不按照正常程序用艦隊所屬兩艘屬於絕頂軍事秘密的,海底工程船,進行特別任務,已屬兩年來的第九次,以往八次,皆有報告呈上。」
中將之所以皺眉,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報告,他就會把巴曼少將召到辦公室來向他當面質詢,巴曼少將年紀並不大,作為一個海軍少將,他年紀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輕,英俊挺拔,而且和中央,最高領導階層的關係,好得異乎尋常,目前羅科夫雖然是他的上司,但是也不敢太得罪他,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項發自中央的任命調動,上下級關係,就可對調,普羅科夫是一個老資格了,自然深通為官之道。
第一次,他只能把報告推到巴曼少將面前,讓他自己去看。
巴曼少將傲氣十足地翻了一翻,就把報告推了回去:「導彈有緊急工作,所以未曾採取正常步驟,我以為我有權調動這些工程船。」
普羅科夫道:「當然有,但最好按照程序。」
巴曼少將更傲慢:「最好叫辦公室別再打這種報告。」
普羅科夫心中相當生氣,但是卻打著哈哈,他沒有叫辦公室不打這種報告,這種報告兩年來連續在他桌上出現,他卻也沒有採取什麼行動。
這一次,他實在忍無可忍了,通過副官的聯絡,半小時之後,巴曼少將又進了他的辦公室,中將注意到了巴曼少將容光煥發,有一股難以遏制的興奮,看起來趾高氣揚。
中將指了指報告,等待巴曼的解釋,巴曼放肆地笑了起來:「要改變人類歷史誰去斤斤計較規章。」
中將忍著氣:「工程船進行的是什麼任務,請你交一份報告上來。」
巴曼少將立正,挺胸,他身形本就高大異常,這時看來,更是英姿勃勃。
巴曼少將響亮地回答著:「是。」
巴曼少將的報告,在第三天就送到了普羅科夫中將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