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和星期六平安無事。塔彭絲收到卡特先生對她請求的簡短回信。卡特先生在信中指出,青年冒險家公司自己冒險來承擔這項任務,而且事前也充分被告知其危險。如果湯米出了什麼事,他深表懊悔,但是他愛莫能助。
這是淡淡的安慰,不知怎的,沒有湯米,冒險沒有了興趣,塔彭絲第一次對成功感到懷疑。他們在一起時,她對成功從未懷疑過。雖然她習慣事事領先,並為她的急中生智而自豪,但在現實中,她對湯米的依賴程度比她想像的要大。
湯米異常清醒、頭腦冷靜,他的判斷能力和真知灼見始終如一,沒有他塔彭絲感到好像是一艘沒有舵的船。奇怪的是,朱利葉斯肯定比湯米聰明得多,但不曾給予她同樣支持的感覺。她指責過場米是悲觀主義者,自然他總是看到不利因素和困難之處,而她自己則是樂觀地藐視它們,不過她對湯米是言聽計從。湯米可能有點慢慢吞吞的,但卻十分穩健。
看來,塔彭絲第一次意識到,他們輕鬆愉快承擔的任務已險象環生。開始時任務像浪漫小說的一頁。現在,它失去了當初的魅力,變成了冷酷的現實。湯米——是一切一切之中最重要的。白天,塔彭絲多次堅定地眨著眼睛擠掉淚水。
「小傻瓜,」她提醒自己,「不要淌眼淚。當然,你喜歡他。你一生都瞭解他,但是沒有必要對此多愁善感。」
同時,沒發現鮑裡斯更多的情況。他沒有公寓,朱利葉斯和汽車在外面等待也是徒勞。塔彭絲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她承認朱利葉斯的反對意見是對的,然而她沒有完全放棄向詹姆斯-皮爾-埃傑頓爵士求助的想法。的確,她甚至曾在紅皮書1上查找過他的地址。
1紅皮書(Red Book):英國官方出版的人名錄的俗稱.因封面為紅色硬質紙.故得此名稱——譯注。
那天,他不是有意向她發出警告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當然她至少有權要求解釋。他曾那麼和藹地看著她。
也許他可以告訴他們一些有關范德邁耶太大的情況,從中可找到有關湯米下落的線索。
不管怎樣,塔彭絲作出決定,她的肩膀像往常那樣搖一搖。值得試試,她會去努力的。星期天是她下午外出的日子。
她要去見朱利葉斯,說服他接受她的觀點。那麼他們便可在獅穴持獅須,太歲頭上動土。
這天到了,對朱利葉斯要苦口婆心地說服,不過塔彭絲態度堅定。「這不可能有壞處。」她老是用這句話來回答。最後,朱利葉斯讓步了,他們開車去卡爾頓豪斯街。
一位無可指責的男管家來開門。塔彭絲有點緊張。畢竟她可能過於冒失。她決定不問詹姆斯爵士是否「在家裡」,而更多地採取一種親自拜訪的態度。
「你是否可問問詹姆斯爵士,我能見他幾分鐘嗎?我給他帶來一條重要的消息。」
男管家退下,過了一會他回來了。
「詹姆斯爵士將接見你們,請走這面好嗎?」
他帶他們走進房子後部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的擺設像個圖書館,收藏之豐富令人讚歎不已。塔彭絲注意到有一面牆完全用來放有關犯罪和犯罪學的著作。房間裡還有幾把座墊深陷的真皮安樂椅,一個老式的寬大的壁爐。室內擺著一張很大的卷蓋式書桌,桌面上擺滿了文件,桌子旁邊坐著房子的主人。
他們進屋時,他站起身來。
「你有消息告訴我嗎?噢——」他認出塔彭絲時笑了一下——「是你,對吧?我想是從范德邁耶太大那兒帶來的消息?」
「不是這樣,」塔彭絲說,「事實上,恐怕我只能那麼說才能進這個屋。哦,順便介紹一下,這位是赫謝默先生,這位是詹姆斯-皮爾-埃傑頓爵士。」
「見到你很高興。」美國人說,迅速地伸出一隻手來。
「二位請坐下,好嗎?」詹姆斯爵士說。他拉過兩把椅子。
「詹姆斯爵士,」塔彭絲大膽地接觸話題,「我斗膽地說,你會認為我非常魯莽地像這樣來到這兒。因為,事情與你毫無關係,但是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而湯米和我都無足輕重。」她停下來喘口氣。
「湯米?」詹姆斯爵士詢問著,同時看著美國人。
「不,他是朱利葉斯,」塔彭絲解釋著,「我有些緊張,這使我說話詞不達意。我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警告我注意提訪范德邁耶太大嗎?
你是這個意思,是嗎?」
「親愛的年輕女士,就我回憶,我只是提到,每個地方都可找到一樣好的工作。」
「是的。我知道。但是,那是個暗示,對不對?」
「嗯,也許是吧。」詹姆斯爵士嚴肅地承認。
「嗯,我想再多瞭解一些。我想知道為什麼你要給我暗示。」
詹姆斯爵士看見她這麼認真便笑了一笑。
「假設那位女士告我誹謗而起訴我?」
「當然。」塔彭絲說,「我知道律師總是十二萬分地小心。
但是,難道我們不能先『沒有偏見』地說話,然後再說我們想說的話。」
「哦,」詹姆斯爵士仍在微笑,「沒有偏見,那麼,如果我有個年輕的妹妹被迫自行謀生,我不想看見她為范德邁耶太太幹活。我覺得給你暗示是我應負的責任。那個地方完全不適合一位既年輕又缺乏經驗的姑娘。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
「我明白了,」塔彭絲思索著說,「非常謝謝。不過我不是真的缺乏經驗,你知道。我太瞭解了,我去她那兒時她是個壞東西——事實上就是去那兒的原因——」她突然停止,看見律師臉上迷惑的表情,接著往下說:「我想,或許我最好告訴你所有的情況,詹姆斯爵士。我有一種感覺,如果我不說實話,你很快就知道,所以你不妨從頭開始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你認為怎樣,朱利葉斯?」
「在你一心想這件事的時候,我要以事實為準說話。」美國人回答,他一直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好吧,告訴我一切,」詹姆斯爵士說,「我想知道湯米是誰。」
得到鼓勵後,塔彭絲開始她的敘述,律師專心地聽著。
塔彭絲講完時,他說:「非常有趣,你告訴我的大部分內容,孩子,我已經知道。我對這位簡-芬恩有我自己的一些看法。迄今,你幹得非常出色,但是卡特先生——你瞭解他是幹什麼的——把你們兩位年輕人拋進這種事頗為不當。
順便問一下,赫謝默先生原來是幹什麼的?你沒有把這點講請楚。」
朱利葉斯自己回答這個問題。
「我是簡的最長的表兄。」他解釋著,回敬了律師刺人的凝視。
「啊!」
「哎呀,詹姆斯爵士,」塔彭絲脫口而出,「你認為湯米出了什麼事?」
「哦,」律師站起來,慢慢地踱來踱去,「在你來到時,年輕的女士,我正在收拾我的魚網,打算乘夜班火車去蘇格蘭打幾天魚。不過有不同種類的捕魚方法。現在我很想留下,看看我們是否能夠找到那位年輕小伙子的蹤跡。」
「啊!」塔彭絲欣喜若狂地拍起手來。
「都一樣,我以前說過,卡特鼓勵你們兩個小孩子幹這種差事太不妥當。好了,請別生氣,嗯——小姐。」
「考利。普魯登斯-考利。不過我的朋友叫我塔彭絲。」
「好啦,塔彭絲小姐,我當然會成為一位朋友。請別生氣,因為我認為你年輕了。青春是一種缺點,太輕易成長過快。現在,關於你的這位年輕的湯米——」
「好的。」塔彭絲又拍起手來。
「坦率地說,情況看起來對他不利。他在不需要他的地方插一手,這是沒有疑問的。但別放棄希望。」
「那你會真的幫助我們?你看,朱利葉斯!他不想讓我來。」她補充了一句作為解釋。
「嗯,」律師說,又一次用尖銳的眼光對朱利葉斯表示贊同,「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想,用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來麻煩你不好。」
「我明白啦,」他停了一會,「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是這麼說的,直接關係到一件很重大的事,重大的程度也許超過你或者塔彭絲小姐的理解。如果這位小伙子還活著,他可能會給我們非常有價值的情報。所以,我們必須找到他。」
塔彭絲叫喊起來:「是的,但如何找?我盡力考慮到方方面面。」
詹姆斯爵土微微一笑。
「有一個人近在眼前,很可能知道他在哪兒,或者不管怎麼說,知道他可能在哪兒。」
「這個人是誰?」塔彭絲疑惑不解地問。
「范德邁耶太大。」
「對,但是她決不會告訴我們。」
「啊,這就是我派上用場的地方。我想,很有可能,我能使范德邁耶太大把我想瞭解的情況告訴我。」
「如何去做?」塔彭絲又問,兩眼睜得大大的。
「哦,只是問她一些問題,」詹姆斯爵士從容地回答,「你知道,那是我們辦事的方式。」
他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塔彭絲再次感受到從這個人身上顯示出來的強大力量。
「如果她不說呢?」塔彭絲突然問了一句。
「我想她會的。我有一兩種有力的手段。像這樣不大可能的事,總有行賄受賄的可能。」
「肯定。這是我能派上用場的地方2」朱利葉斯喊了起來,他用拳頭砰的一下捶在桌上。「你能信賴我,如果需要的話,拿出一百萬美元。是的,先生,一百萬美元!」
詹姆斯爵士坐下,對他仔細地審視了好一陣子。最後說:「赫謝默先生,那是一筆很大的數字。」
「我想是的。沒有人會提出六便士那麼低廉的價格。」
「按現在的兌換率,這筆錢超過二十萬英鎊。」
「是這樣。或許你認為我是在信口開河,但是我能很好地履行諾言,還有足夠的錢支付你的費用。」
詹姆斯爵士的臉微微發紅。
「費用沒問題,赫謝默先生。我不是私人偵探。」
「很抱歉。我想我有點操之過急,不過我對錢的問題一直感到不自在。幾天前我想為得到簡的消息懸賞一大筆錢,不過你們固執的蘇格蘭場建議我別那麼做。他們說這是不受歡迎的。」
「也許他們是對的。」詹姆斯爵土冷冰冰地說。
塔彭絲插話:「但對朱利葉斯來說是完全行得通的。他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他的確腰纏萬貫。」
朱利葉斯說:「老頭子很有氣派地積累起來的。好了,讓我們來談正事。你的想法是什麼?」
詹姆斯爵士考慮了一陣。
「不能再耽誤了。我們的攻擊越早越好。」他轉向塔彭絲。「你知道今晚范德邁耶太太出去吃飯嗎?」
「是的,我想是這樣,但是她不會在外面呆得很晚。否則,她會帶上門鎖的鑰匙。」
「好。我大約十點鐘去拜訪她。你應該什麼時候回去?」
「大約九點半或十點,不過我能早一些回去。」
「不管什麼情況,你都不該那樣做。如果你不在外面逗留到通常的時間回去,那會引起懷疑。請一定到九點半再回去。我將十點鐘到。也許赫謝默先生要在下面一輛出租車裡等著。」
「他有輛羅爾斯一羅伊斯轎車。」塔彭絲以一種代替別人驕傲的神情說。
「那就更好了。如果我能成功地從她那兒得到地址,我們便可以直接去那個地方,有必要的話,帶上范德邁耶太大。你懂嗎?」
「是的,」塔彭絲站起來,心中一陣高興,「啊,我感到好多了!」
「別對它期望太多,塔彭絲小姐,放鬆一點。」
朱利葉斯轉過身來對著律師。
「好吧,那我在九點半左右開車接你。行嗎?」
「也許那是最好的計劃。沒有必要弄兩部車在外面等。
好了,塔彭絲小姐,我對你的忠告是去吃一頓豐盛的晚餐,一頓真正豐盛的晚餐,記住。別瞻前顧後想得太多。」
他與二位一一握手,過了一會他們二人來到外面。
「他不是個可愛的人嗎?」塔彭絲輕快走下階梯時,喜出望外地問,「啊,朱利葉斯,他不正是一個可愛的人嗎?」
「嗯,我承認他像貨物一樣。去找他時我認為是件沒用的貨,就算我錯了。喂,我們直接回裡茨飯店嗎?」
「我想我該散散步。我感到激動。在公園那兒我下車,好嗎?除非你也想來散散步?」
朱利葉斯搖搖頭。
「我想給汽車加點油。」他解釋著,「另外還要發一兩份電報。」
「好吧。七點鐘我在裡茨飯店和你見面。我們在樓上吃晚飯。我不能穿著夜禮服露面。」
「當然啦。我叫費立克斯幫我選菜。他好像是個大班,再見。」
塔彭絲向瑟彭泰恩街走去,腳步輕盈。她先看看手錶,差不多六點鐘。她想起她還沒有喝下午茶,因為太激動而沒有感到飢餓。她一直走到肯辛頓花園,然後慢悠悠地由原路返回,新鮮空氣和運動使她感覺非常好。遵從詹姆斯爵士的忠告,把晚上可能發生的事情拋之腦後這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當她越來越走近海德公園角時,她幾乎抵擋不住返回南奧德利公寓大樓的誘惑。
不管怎樣,她決定,只是回去看看大樓不會有壞處。或許,她能夠順從耐心等到十點鐘的忠告。
南奧德利公寓大樓像往常一樣。塔彭絲期望什麼,她幾乎不知道,但是大樓紅磚堅實牢固的樣子多少緩和她那過於忐忑不安的心情。她正要轉身,聽見一聲刺耳的哨聲2忠實的艾伯特從大樓跑來和她見面。
塔彭絲皺起了眉頭。在附近地區對她的出現引起注意,這完全不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艾伯特由於強忍住的激動而滿臉通紅。
「我說,小姐,她要溜了!」
「誰要溜了?」塔彭絲機警地問。
「那個壞東西。雷迪-麗塔,范德邁耶太太。她正在收拾東西,她剛捎話要為她找輛出租車。」
「什麼?」塔彭絲抓住他的手臂。
「是真的,小姐,我想你也許還不知道。」
塔彭絲喊起來:「艾伯特,你真是個好心人。要不是你的話,我們會讓她跑掉。」
艾伯特聽見這句稱讚的話,高興得滿臉通紅。
「沒時間了,」塔彭絲一邊說一邊走過馬路,「我得攔住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必須讓她留在這兒直到——」她嘎然止住。「艾伯特,這兒有電話,是嗎?」
男孩搖搖頭。
「大多數公寓都有電話,小姐。不過,就在街的拐角處有個電話亭。」
「去電話亭,馬上去,給裡茨飯店打電話。找赫謝默先生,找到他時,告訴他找詹姆斯爵士,馬上來這裡,因為范德邁耶太大在設法逃走。如果找不到赫謝默先生,給詹姆斯-皮爾-埃傑頓爵士打電話,你在電話薄裡找得到他的電話號碼。告訴他正在發生的事。你不會忘記這些名字,對吧?」
艾伯特口齒伶俐地重複這些名字。「你依靠我,小姐,事情好辦。你怎麼樣?難道不害怕你自己和她打交道嗎?」
「不,不,那沒事的。去打電話,快。」
塔彭絲深深吸了一口氣便走進大樓,跑到樓上20號的門外。她如何攔住范德邁耶太大直到兩位男士來到,她心中無數,但不管怎麼做,總得拿出個法子,而且她必須單槍匹馬地去完成這個任務。什麼原因引起這次倉促的離走?是不是范德邁耶太太懷疑她?
推測是毫無根據。塔彭絲堅定地摁了門鈴。她可能從廚師那兒瞭解一些情況。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等了幾分鐘以後,塔彭絲又摁門鈴,她把手指壓在按鈕上一陣子。終於她聽到裡面的腳步聲。又過了一會范德邁耶太大自己來開門。看見女孩,她的眉毛揚了起來。
「你?」
「我牙疼了一陣,夫人,」塔彭絲乖言巧語地說,「所以想最好回家來,過一個安靜地晚上。」
范德邁耶太太沒說話。她往後退讓塔彭絲走進大廳。
「你太不幸了,」她冷冰冰地說,「你最好去睡覺。」
「哦,我在廚房裡就會好的,夫人。廚師會——」
「廚師出去了,」范德邁耶太太用一種頗讓人討厭的語調說,「我派她出去了。所以,你瞧你最好去睡覺。」
突然之間,塔彭絲感到害怕。范德邁耶太大的聲音裡有一種她完全不喜歡的口氣。另外,這個女人慢慢地將她逼到過道的邊緣上。塔彭絲不讓她太迫近,於是轉過身來。
「我不想——」
就在那一瞬間,冰冷的槍口抵住她的太陽穴,范德邁耶太太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既是冷冰冰的,又是在恐嚇:
「你這個該死的小傻瓜!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不,不要回答。如果你要掙扎或喊出來,我會開槍把你像條狗那樣打死。」
槍口更緊地抵住姑娘的太陽穴。
「喂,走,」范德邁耶太大繼續說,「走這面——進我的房間。過一分鐘,我把你安置好以後,你就照我告訴你那樣去睡覺。你會睡——啊,是的,我的小間諜,你會睡得很好!」
最後的話裡有一種可怕的高興,塔彭絲打心眼裡不喜歡。這會兒什麼也做不了,地只有順從地走進范德邁耶太大的臥室。手槍從未離開過她的前額。臥室裡亂七八糟,衣服扔得四處都是,一口皮箱和一個裝帽子的盒子只收拾了一半,放在地板的中間。
塔彭絲努力振作起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她勇敢地大聲說話。
「得啦,」她說,「這是胡說八道。你不可能開槍打死我。
當然啦,大樓裡的每個人都會聽見槍聲。」
「我會冒這個險,」范德邁耶太大得意地說,「不過,只要你不喊救命,你就沒事——我想你也不會。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把我給騙了。我不曾懷疑過你。因此,我毫不懷疑,你非常清楚,在這裡我是主宰,你受宰割。聽著——坐在床上。把兩隻手放在頭上,如果你愛惜自己的生命,手就別動。」
塔彭絲只好馴服地服從。她敏銳的感覺告訴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接受目前的局面。要是她大喊救命,很難會有人聽見,而范德邁耶太大則有機會向她開槍。同時,能拖延每一分鐘都極為寶貴。
范德邁耶太大把手槍放在洗臉架邊上,伸手就可拿到,她仍像、猞猁一樣盯著塔彭絲,以防這姑娘企圖採取行動。范德邁耶太大從大理石的洗臉架那裡取了一個封了口的小瓶子,往一隻玻璃杯裡倒了幾滴,然後將玻璃杯裝滿水。
「那是什麼?」塔彭絲敏感地問。
「讓你好好睡覺的東西。」
塔彭絲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你打算對我下毒嗎?」她輕聲地問。
「也許。」范德邁耶太大說,並得意地笑起來。
「我不會喝的,」塔彭絲語氣堅定地說,「我寧可被開槍打死。不管怎樣,那會發出很大的聲音,可能會有人聽見。我不願意像羊羔一樣悄然無聲地給幹掉。」
范德邁耶太太跺著腳。
「別當小傻瓜!你真的以為我想在我身後響起一片捉拿殺人犯的喊聲嗎?如果你還明智的話,你會認識到毒死你完全不符合我的要求。這是安眠藥,就是這樣。明天上午你會醒過來你依然故我。我根本不想動手捆綁你或塞住你的嘴。
那也是可供選擇的方法之一——你也不會喜歡的。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要那麼選擇,我會很粗暴的。所以,像一個乖女孩那樣喝下這杯水,你不會有事的,依然如故。」
在她的內心深處,塔彭絲相信她。她提出的理由也是對的。想暫時不讓塔彭絲擋道,這是既簡單又有效的方法。不過,姑娘不樂意接受要她順從地去睡覺的想法,就像人們爭取自由一樣。她感到,一旦范德邁耶太大甩掉他們以後,找到湯米的最後希望將化為烏有。
塔彭絲反應很快。所有這些反應像閃電一般掠過她的腦海,她看見了機會,一個非常有疑問的機會,於是,她決心作一次最大努力孤注一擲。
於是,突然之間她東倒西歪地從床上站起來,跌倒在范德邁耶太大面前,拚命地抓住她的裙子。
「我不相信你講的話。」塔彭絲呻吟著。「它是毒藥——
我知道是毒藥,啊,不要讓我喝毒藥。」她的聲音近乎於尖叫——「不要讓我喝毒藥!」
范德邁耶太大手裡拿著玻璃杯,嘴唇上翹,低頭望著這突如其來的崩潰。
「站起來,你這個小白癡:別再這樣說傻話。你怎麼有勇氣扮演你曾扮演過的角色,我難於想像。」她跺著腳,「站起來,聽著。」
但是,塔彭絲依舊緊緊纏住她,繼續哭泣,一邊哭還一邊斷斷續續說一些請求憐憫的話。贏得每一分鐘都大有好處。而且,在她趴著的時候,她悄悄地向她的目標靠近。
范德邁耶太大尖聲地、不耐煩地叫起來,猛地把姑娘一把拖到她的膝下。
「馬上喝!」她專橫地把玻璃杯壓在姑娘的嘴上。
塔彭絲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
「你起誓它不會傷害我?」她為爭取時間在應付著。
「當然它不會傷害你。別當傻瓜了。」
「你願意起誓嗎?」
「是的,是的,」那女人不耐煩地說,「我起誓。」
塔彭絲伸出顫抖的左手去拿玻璃杯。
「很好。」她膽怯地張開了嘴。
范德邁耶太大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一時失去警惕。這時,塔彭絲快如閃電,奮力抓住玻璃杯往上一推,杯中的水濺在范德邁耶的臉上,在她喘息的瞬間,塔彭絲急速伸出右手,抓住放在臉盆架邊上的手槍。接著,她跳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手槍直指范德邁耶太大的心臟,她把手槍穩穩地握在手中。
在勝利的時刻,塔彭絲顯露出不那麼公平的勝利神情。
「現在,誰是主宰,誰受宰割?」她因勝利而歡呼。
對方的臉由於憤怒而抽搐。那一分鐘,塔彭絲想,她會撲到對方身上,不過這反而會使姑娘處於令人不快的窘境之中,因為她本來的意思是不能真的動武,不能開槍。范德邁耶太太盡量克制住自己,邪惡的冷笑終於慢慢地爬上她的臉。
「畢竟不是個笨蛋2你幹得那麼出色,姑娘。但是你會為此付出代價——哦,是的,你會為此受到懲罰!我記性好!」
「我很吃驚,你會這麼輕易上當。」塔彭絲輕蔑地說,「你沒有好好想過,我是那種在地板上打滾並乞求憐憫的姑娘嗎?」
「你會的——總有一天!」范德邁耶太大意味深長地說。
她那冷冰冰的惡毒的態度使塔彭絲感到整個脊背一陣透骨的冰涼,但是她不會對此屈服。
「倘若我們坐下怎樣,」她舉止文雅地說,「我們現在的態度是有點傳奇式的。不——不是在床上。拉張椅子到桌子邊來,很好。現在我坐在你對面,手槍放在我面前——只是預防意外,好極了。現在,讓我們談談。」
「談什麼?」范德邁耶太大陰沉著臉說。
塔彭絲留心地注視著她有一分鐘。她記起了幾件事。鮑裡斯說的話:「我相信你會出賣——我們!」還有她的回答:
「價必須開得很高。」說得輕鬆,這是真的,但是也許其中沒有真實的根據?很久以前,惠廷頓不是問過,「誰在一直喋喋不休?麗塔?」會不會麗塔-范德邁耶是布朗先生裝甲中的薄弱部分?
塔彭絲的眼睛一直盯著對方的臉,她從容地回答:
「錢——」
范德邁耶太太吃了一驚。十分明顯,她的答覆出乎預料,「你是什麼意思?」
「我會告訴你。你剛才說,你記性好。記性好不如錢包鼓的一半有用:我敢說,擬定出各種對付我的可怕事情會讓你的心情輕鬆,不過那有用嗎?報復常常不會令人滿意。每個人總是這麼說。但是,錢——」塔彭絲喜歡她最得意的信條——嘿,錢則沒有什麼不能令人滿意的事,有嗎?」
范德邁耶太太輕蔑地說:「你以為我是出賣自己朋友的那種女人嗎?」
塔彭絲很快說:「是的,如果開價夠大的話。」
「一百英鎊左右,微不足道。」
「不,」塔彭絲說,「我想提出的是——十萬英鎊2」她節儉的精神不允許她提出整整一百萬美元的數目,那是朱利葉斯提出來的。
范德邁耶太太的雙頰一陣緋紅。
「你說什麼?」她問道,她的手指神經質地撥弄戴在胸前的胸針。這時,塔彭絲知道,魚兒上鉤了,她第一次為自己愛錢的心情感到恐懼。這使她對坐在對面的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可怕的親密感。
「十萬英鎊。」塔彭絲重複了一遍。
范德邁耶太大眼中的光彩消失了。她往後靠上椅子上。
「呸!」她說,「你沒有這筆錢。」
「是的,」塔彭絲承認,「我沒有——但我認識某位有錢的人。」
「誰?」
「我的一個朋友。」
「那肯定是一個百萬富翁。」范德邁耶太太懷疑地說。
「事實上,他是個百萬富翁。他是美國人。他會很爽快地把錢付給你。你可以從我這裡拿到錢,這是一個完美的提議。」
范德邁耶太大又坐了下來。
「我基本相信你。」她慢吞吞地說。
好一陣子她們兩人都沒說話,後來範德邁耶太大抬起頭看。
「他想知道些什麼,你的這位朋友?」
塔彭絲經過一陣思想鬥爭,那畢竟是朱利葉斯的錢,他的利益應當優先考慮。
「他想知道簡-芬恩在哪兒?」她大膽地說。
范德邁耶太太沒有表現出驚奇。
「我不太有把握目前她在哪兒。」她回答。
「但是你能查出來嗎?」
「啊,是的,」范德邁耶太大漫不經心地回答,「這件事不會有困難。」
「然後,」——塔彭絲的聲音有些兒顫抖——「有一個小伙子,我的一位朋友。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通過你的夥伴,鮑裡斯。」
「他叫什麼名字?」
「湯米-貝雷斯福德。」
「從未聽說過。但是我會問鮑裡斯,他會告訴我他所知道的所有情況。」
「謝謝。」塔彭絲覺得自己的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這更激發了她大膽的嘗試,「還有一件事。」
「嗯?」
塔彭絲身子往前靠,降低嗓門問:
「布朗先生是誰?」
她靈敏的雙眼看見那張美麗的臉陡然變得蒼白。范德邁耶太太努力鎮靜下來,盡量恢復原來的樣子。但這種企圖也只是故作鎮靜。
她聳了聳肩膀。
「你不可能瞭解我們更多情況,如果你不懂得沒人認識布朗先生是誰……」
「你認識。」塔彭絲小聲地說。
血色又一次從這女人的臉上消失。
「是什麼使得你那麼想的?」
「我不知道,」姑娘說的是實話,「但我有把握。」
范德邁耶太大向前凝視了好長時間。
「是的,」她終於嘶啞地說,「我認識。我原來長得美麗,你瞧——非常美麗——」
「你現在仍很美麗。」塔彭絲羨慕地說。
范德邁耶搖搖頭『她閃電般的眼裡有一種奇怪的微光。
「還美麗得不夠,」她用一種輕而可怕的聲音說,「還美麗得不夠:有時候,尤其最近,我一直在害伯……知道得太多很危險!」她的身子向前靠過來,「發誓,不能把我的名字搞進去——其他人不應該知道。」
「我發誓。而且,一旦抓住他,你就脫離危險。」
一種驚恐的表情掠過范德邁耶太大的臉。
「我會嗎?我會沒有危險嗎?」她抓住塔彭絲的手臂,「你對錢的事有把握嗎?」
「十分有把握。」
「我什麼時候能得到錢?這點也不能耽誤。」
「我的朋友很快就到這兒。他可以發電報,或諸如此類的事。但是不會耽誤——他辦事特快。」
范德邁耶太大臉上的表情說明她下了決心。
「我會講的。這是一大筆錢,此外,」——她露出一種難以理解的微笑——「拋棄像我這樣的女人是不明智的!」
有一陣子,她在微笑,手指輕輕地在桌上敲打。突然,她十分緊張,臉色蒼白。
「那是什麼?」
「我什麼也沒聽見。」
范德邁耶太太害怕地注視四周。
「肯定有人在聽——」
「胡說,那可能是誰?」
「即使隔牆有耳,」對方低聲地說,「我告訴你我害怕。你不瞭解他!」
塔彭絲安慰她:「想想十萬英鎊。」
范德邁耶太大用舌頭舔舔她那乾燥的嘴唇。
「你不瞭解他,」她嗓門嘶啞地重複,「他正在——啊!」
她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一下子跳了起來。她伸出手越過塔彭絲的頭往前指去。接著她身體傾斜,倒在地板上昏死過去。
塔彭絲四周環顧,想看看是什麼把她嚇成這樣。
在門口站著詹姆斯-皮爾-埃傑頓爵士和朱利葉斯-赫謝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