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攻城不利,武氏弟兄獻計道:「咱們來它個誘虎出洞。先把他們的頭目引出來,將他除掉。到那時,元兵就是無頭之蠅了,我們再乘機奪取台坪。」
常勝問道:「他要不出來呢?」
「噯!有辦法。需這般如此……」
常勝聽罷,覺得有理,把銀槍一晃,先收兵撤隊。
緊接著,武盡忠、武盡孝挑選了二百名大嗓門兒的精兵,並排站了兩大溜,對著城頭,按照事先編好的詞兒,一齊高聲叫罵:「呔!孟九公聽著,有能耐出城送死,呆在城上不算好漢。別讓我們殺進城去堵窩掏……」他們罵得太難聽了,連爺爺、奶奶、七姑、八姨都罵出來了。
孟九公本來就脾氣暴躁,在城頭一聽,只氣得奔兒奔兒直蹦。心裡說,這伙龜孫子,這是打仗嗎?他們是罵大街的!他怒火難捺,說道:「兒啊,快給為父抬刀鞴馬。」
孟洪忙說道:「爹,別上他們的當。你要出城,對咱們不利。乾脆,咱裝聽不見得了。」
「放屁!我有耳朵,能聽不見嗎?哼,大將軍受殺不受辱。少說廢話,快給我開城門,放吊橋!」
孟九公出言,鐵板釘釘。孟洪、孟悄不敢違令,急忙點兵三千,殺到台坪府外。
這陣兒,太陽已爬上山頭。金頭獅子孟九公,胯下黃驃馬,掌中三停大砍刀,衝到城外,擺開一座方陣,立馬往對面觀瞧。
常勝見孟九公出城,心中暗喜,喲,這激將法還真靈驗,到底把他給誘出來了。他把銀槍一晃,擺了座二龍出水陣,催馬搖槍,直奔孟九公面前。
孟九公往對面一看,噯,這員明將,如此英俊。在他身旁,還有兩員步下的將官,各操著一對鑌鐵懷抱拐。戰將身後,便是騎兵和步兵。他們各持兵刃,高挑旌旗。旌旗中,有一面大旗惹人注目,上繡一行大字:「大明帝國御總兵常」。
孟九公看罷多時,將三停大砍刀一晃,厲聲喝喊:「呔!對面的小將,報名再戰!」
常勝一不著慌,二不著忙,帶住戰馬,朗聲說道:「在下姓常名勝,官拜御總兵之職。提起我嗎,你大概不曉。若提起我爹,你總有耳聞,那就是大明帝國開明王常遇春。」
「噢!」孟九公聽罷,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那老常家可非一般人可比,一個雷天下亮,老少皆知、婦孺皆曉啊!因此,孟九公心想,老常家的人上陣,來者不善。看來,眼前是一場兇殺惡鬥。想到此處,心頭有點發怵。不過,做大將的,心裡再慌,臉上也不能表露出來。孟九公定了定心神,說道:「啊,原來是常將軍。你突然領兵前來,難道要奪我的糧台、斷我的糧道不成?」
「對,我就是撲奔糧台而來。老將軍,我有幾句言語,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將軍話講當面。」
「好。孟老英雄,聽您吐字發音,可好似山西人氏?」
「正是,老夫祖籍山西洪洞縣。」
「如此說來,您也是中原的子民了。老英雄,我有一事不明,就憑您的能為,怎麼去扶保異族偏邦呢?請看,自元順帝登基以來,暴虐專橫,荒淫無度,朝政腐敗,民不聊生。因此,才逼反了十八路反王。與此同時,各地的英雄豪傑,也紛紛揭竿而起。他們同仇敵愾,意欲改朝換代。如今,元朝已是風前燭,瓦上霜,危如累卵。您想想看,替他賣命能有什麼下場?不是本將軍自誇其德,我主是有道的明君,德配天地,人人擁戴。自從統一南方七省,黎民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眼下,我們正是用人之際。老將軍若肯歸降獻城,交出糧台,我敢保您不失封侯之位。若不聽我忠言相勸,仍一意孤行,哈哈哈哈,不是我說句過頭的言語,您將要變為刀下之鬼!」
「呸!」孟九公聽罷,氣得腦袋直撲稜,說道,「娃娃,兩軍陣前是玩兒命的地方,你說這些廢話有何用場?如今,咱倆相遇,就是仇敵。你若將我打敗,算我經師不到、學藝不高,得去糧台,我甘願領罪;若贏不了我孟九公,那你便是飛蛾撲火——自找其死。休走,著刀!」話音一落,馬往前提,掄起三停大砍刀,「唰」照著常勝就砍了下來。
常勝一看,忙晃掌中的銀槍,接架相還。霎時間,二人戰在一處。
這陣兒,武盡忠、武盡孝正在後邊觀戰。他倆見常勝槍法精奇,招招緊逼孟九公,不由暗自高興。
說書人代言:常勝這個人,不愛出風頭。在明營之中,好像沒這個人似的。其實,他的能耐也挺大,那是常遇春的真傳哪!無論槍法門路,招數步眼,都跟他爹一樣,只是力氣和火候稍微差些。他手中這條銀槍,上崩、下扎、裡撩、外劃,滑、拿、崩、扎、壓、刺、挑、蓋、打、砸,按照利刃,上下飛翻,真像雨打梨花。
再看金頭獅子孟九公。他把掌中大刀掄開,力猛刀沉,舞得跟刀山相仿。那真是老當益壯,武藝高強。
簡短捷說。這一老一少打了五十餘個回合,未分勝負。常勝邊打邊合計,瞅個空子,使了個臥身回身槍,只聽「噌」地一聲,大槍撲奔孟九公的小腹。孟九公一看不好,急忙往旁邊閃躲。可是,躲得慢了點兒,這一槍正扎到他的大腿根上,扎進足有三寸多深。孟九公疼痛難耐,單手提刀,捂著傷口,勒馬就跑。
孟洪、孟值一看,大驚失色。老二過來搶救他爹,老大過去抵住常勝。
幾個回合,常勝「啪」地一槍,正打在孟洪後背上。孟洪眼冒金花,不敢再戰,也敗陣而逃。
正在常勝耀武揚威的時候,忽見城裡出來一隊女兵。這隊女兵,全是一色紅,猶如一片紅雲。飛到兩軍陣前,左右一分,正中央闖出一匹桃紅戰馬,直奔常勝。
常勝定睛觀瞧:見馬鞍鞒上端坐一員女將,頭罩大紅絹帕,身披大紅斗篷,內穿大紅箭袖,腰束鹿皮帶,斜挎百寶囊,掌端一口三尖兩刃刀;再往臉上觀看,彎彎的細眉,水汪汪的大眼,鼻似懸膽,口若櫻桃,牙排似玉,齒白唇紅。看那年歲,也就是二十掛零。真是巾幗的英雄,女中的丈夫。
那位說,這員女將是誰呢?正是孟九公的女兒孟玉環。她沒在軍中任職,只在家中練武讀書。這丫頭渾身武藝,早想疆場一試。這次開兵見仗,她非常高興,命丫環打探消息,丫環回來報信兒說,城外來了個白袍小將,十分厲害,把老爺子打敗了。孟玉環莞爾一笑,點起二百女兵,手提三尖兩刃刀,剛殺出台坪,正見爹爹受傷,哥哥敗陣。這回,可把姑娘惹火了,心裡說,這是誰呀?我非把你剁成八瓣,替父兄報仇不可!於是,緊催桃紅馬,這才來到兩軍陣前。
書接前文。孟玉環來到前敵,定睛一看,眼前一位明營小將,銀盔素甲,白馬長槍;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準頭端正,四字闊口,齒白唇紅。看到這裡,她心中暗自稱讚,哎呀,這位將軍,如此英俊喲!她只顧合計心思了,半天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武氏弟兄看到這番光景,不由偷偷一樂,沖常勝喊話:「兄弟,這是兩軍陣,你們幹什麼呢?」
這一句話,把常勝臊得滿臉通紅。他猛一激靈,用槍點指,大聲喝喊:「呔!黃毛丫頭,你也來見仗不成?」
「啊?」孟玉環也激靈靈打一冷戰,把思緒收回,一晃三尖兩刃刀,說道,「正是。對面的將軍,你姓常嗎?」
「常勝是也!」
「啊!我聽說,那開明王常遇春是你爹爹?」
「然!」
「啊呀,真是將門出虎子,怪不得這麼凶呢!不過,少在這台坪府發威撒野。若在這兒伸手,那可是聖人門前賣字畫,關老爺面前耍大刀。常將軍,你可知我是誰嗎?」
「不知。」
「孟玉環是也!今年一十九歲,尚未許配人家。」
孟玉環說到此處,情知失口,不由顏面一紅,晃三尖兩刀刀,直奔常勝。
常勝並不怠慢,你來我往,二人殺在一處。
他二人催馬舞刀槍,大戰八十餘個回合,未分勝負輸贏。武盡忠、武盡孝一看,急得直嚷嚷:「兄弟,留神!軍師常說,僧道婦女不可臨敵,既臨敵,就有外科的手段,喂!小心她扔零碎!」
這武氏弟兄要不喊哪,孟玉環倒把這個茬口給忘了;他二人這麼一喊,倒將孟玉環提醒了。她心中暗想,對呀!既然憑真能耐戰他不過,我何不用暗器傷他?嗯,先傷他,後救他,豈不任由我擺佈?
孟玉環會使什麼暗器?專打一種五毒梅花針。這東西在竹筒裡放著,就藏在她的百寶囊內。使用時,一摁繃簧,便能發出五支,其快無比,不易躲閃。不過,這暗器離近了管用,離遠了就失去威力啦。
孟玉環打定主意,虛晃三尖兩刃刀,跳出圈外,高聲喊話:「姓常的,果然厲害。姑娘我不是對手,失陪了!」說罷,撥馬就跑。
常勝貪功心切,緊追不捨。白龍馬快如閃電,眼看就追了個首尾相連——自己的馬頭碰姑娘的馬尾了。
姑娘偷眼觀瞧,心想,嗯,差不多了。只見她把大刀交在單手,往百寶囊中一伸玉腕,「噌」!就拽出了一節竹筒。開始時,姑娘要傷常勝的五官。後來又想,不能,這麼漂亮的相貌,若留下殘跡,我於心何忍呢?算了,叫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服我管教也就是了。想到這兒,她把竹筒托在掌中,一摁繃簧,「嗖」!幾道寒光,撲向常勝的脖頸。
常勝有沒有準備?有。為什麼?一則,他曾聽胡爾金花說過;二則,武盡忠、武盡孝給他提了醒啦。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東西來得這麼快。他見暗器打來,急忙側歪身子,往旁邊閃躲。還好,躲過三根梅花針,有兩根沒躲過去:一根釘到肩胛,另一根釘到脖頸。
這梅花針,跟普通針一樣,只是針上有毒。它要扎進人體,毒氣發作,任你天大的英雄,也難保活命。
常勝身中毒針,開始,只覺得像蚊子盯了一下,心裡說,-,這暗器有什麼用呢?可是,沒用眨眼的工夫,壞了,就覺著五臟上翻,眼前發黑,半拉身子發麻,連耳朵都發木了。常勝心裡說,不好!他就要回歸本隊。可是,毒氣發作,已經身不由己了。這陣兒,他已神志不清。兩腿無意一磕飛虎-,信馬由韁,這匹馬便奔正東跑去。
武盡忠、武盡孝在後邊看著,也挺納悶兒,忙沖常勝喊話:「兄弟,你往哪裡去?」他哥兒倆急壞了,撒腿就追。
孟玉環見常勝受傷,趕緊將竹筒裝在囊內,心裡說,喲,打到他哪兒了,傷得厲害不厲害?我得趕緊給他治傷去,若耽擱久了,還不好辦呢!於是,緊催桃紅馬,在後邊就追。
單說常勝。戰馬一落荒,他趴到鐵過樑上,勉強掛好銀槍,「哇哇」吐了幾口綠水,心裡迷迷糊糊地思想,完了!怪我在大帥面前說了大話,這回我命休矣!他想著想著,就昏迷過去了。到了這步田地,他還能騎穩戰馬嗎?沒跑出十五里地,轉過一個山彎,剛到在一片樹林外邊,常勝一撒手,「撲通」!就摔到馬下。
他的白龍馬受過訓練,很懂人性。它又跑出不遠,見主人已經落地,便磨回頭來,圍著主人,「灰兒灰兒」高叫。它那意思是,主人呀,快快起來,咱們好跑哇!這且按下不表。
單說這樹林之中,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擺著一把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武生公子。但見此人,頭戴寶藍色扎巾,身穿寶藍色箭袖,腰挎寶劍,手拿折扇。此時,他一邊扇風,一邊指點。在他對面,站著七八條大漢,正練虎尾三節棍。
這幫人正在練武,忽聽樹林外戰馬嘶鳴。這武生公子一皺眉頭,說道:「住手!哎,你們聽見沒有?」
「少爺,樹林外有馬嘶之聲。」
「你們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哎!」
兩個大漢手提三節棍。順著馬叫的聲音,快步跑去。
時間不長,自來說道:「少爺,路旁倒著一個人,頂著盔,貫著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還有一匹戰馬,圍著他又叫又轉。」
「噢?待我看過。」說罷,飛身上馬,領著眾人,來在林外。
這個武生公子走到那兒以後,跳下馬來,走到常勝面前,給他號了號脈,摸了摸胸口,然後,一皺眉頭,說道:「嗯,我明白了。」
眾人問道:「少爺,你明白什麼了?」
「-!你沒看這方向嗎?他準是從台坪府敗下來的。看這症狀,說不定是中了暗器。」
「少爺,你怎麼知道?」
「休要多問。這也該著他命不當絕,待我救救他吧!他若是朋友,留他這條命在;他要是仇人,再把他打發回家。快,抬著這人回莊!」
常勝這才巧遇高人,大戰孟玉環。
欲知常勝性命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