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亡魂--九
九
因為在鮑星拋出了手榴彈之後,那人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走,他放槍打鮑星,只有耽擱時間。那麼,殺鮑星是為了滅口了。
這個可能,略一想來,是十分無稽的。
滅口,那就是說,是要鮑星落在木蘭花的手中之後,不能夠供出同謀的人來,那麼這個人的心思,也未免太以毒辣了!
木蘭花也感到,那人殺了鮑星火口,繼續保持他的雙重身份,那是為了進一步來害自己,只怕從此以後,仍是凶險重重!
木蘭花深深地吸進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才繼續移動,她和穆秀珍兩人,不一會便到了山腳下,她們棄去了沉重的負擔,又向前走出了小半里。
她們已來到了林子的邊緣,只看到林子之中,支著兩隻大帳篷,帳篷之前,似乎生著火堆,有濃煙冒出來,木蘭花姐妹還未曾再向前走去,便有人迎了出來,同時,她們又聽到了辛格裡王子在林中高叫:「山中有槍聲傳來,快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意外?」
「不用看了!」木蘭花朗聲回答。
「啊,你們下山來了?」辛格裡王子幾乎是從林子中衝出來的,他滿面鬍子,顯然他在山腳下,已經住了很多日子了。
「蘭花小姐,」他一看到了木蘭花,便興奮地道:「你們上山的第二天,我就在林子中支了兩個大帳篷,等你們下出來,算來你們今天應該下山的了,可是偏偏剛才山中又像是有槍聲傳來,若是你們遭到了意外,那就不知怎麼才好了。」
木蘭花只是淡然笑著。
「怎樣?」辛格裡又問:「可有線索麼?」
「抱歉得很,沒有。」木蘭花搖著頭,「但是到也有一點收穫,我們發現了一個內奸,這內奸已被他的同伴打死了。」
「噢。」辛格裡驚訝地張大了口,「這是什麼意思?」
「貴管家鮑星槍殺我們,在宮內臥室中放毒蛇的是他,他又供給我們一張錯誤的登山地圖,引誘我們去攀登一座極其危險的冰壁,而找們幸未上當,在下山時,他又放冷狙擊我們,但仍然未成功!」木蘭花將實情作了簡單的敘述。
辛格裡不斷地道:「可恨,太可恨了!」
穆秀珍道:「鮑星被他的同伴殺死,他的同伴卻溜走了,這傢伙一定仍然會害我們的,你可知道誰是內奸麼?」
「我?」辛格裡苦笑,「我怎麼知道?」
「對於鮑星,你事先一點也不知道?」木蘭花問。
「的確不知。」辛格裡歎了一口氣,「鮑星自他的祖父起,便是我們的管家,他們可以說是最忠心耿耿的管家了。」
辛格裡的話,是在說他事先絕不知道鮑星是個內奸。然而,他的話,卻又在木蘭花的心中,引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疑問的。
辛格裡說鮑星是最忠心耿耿的管家,那的確是不成疑問的,從鮑星對辛格裡王子恭順的態度中,是可以看出這一點來的。
一個忠心耿耿的管家,會受人收買,做不利於主人的事情麼?這種事,在西方或者不出奇,但是在東方,就應該被視作反常的了。
木蘭花在那一剎間,心中所產生的疑問是:難道鮑星不是被那個東歐國家的特務所收買的麼?但是她接著,又生出了疑問:如果不是被特務收買,鮑星又為什麼要殺害自己呢?自己的出現,對他可以說有利而無害的,那是為了什麼呢?
一個疑問,又引起一個新的疑問,疑問越來越多,在事情未曾轍底水落石出之前,這是必然的現象,木蘭花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她將疑問都暫時放在心中。
在辛格裡王子的帶領之下,她們來到帳篷之中。
雖然是帳篷,但因為是供王子起居的,所以內中的設備,也是非同凡響,外面的帳篷,一進去,則是一間十分舒適的房間。
自備的小型發電機,供應暖氣機的需要,使得裡面溫暖如春,和外面全然是兩個世界,三個人坐定之後,又有女侍在服侍他們。
木蘭花做的第一件事,使是要辛格裡拿出他所有的登山地圖來。和鮑星供給她的,作一個比較,她立即發現。每一條登山路線上都有一個錯誤的。
當然,每一條登山路線上的那個錯誤,都是致命的!
木蘭花將她的那張地圖撕去,而向辛格裡要了他的那一張,然後她才道:「照鮑星竄改地圖的行動來看,他對這四條小路,一定極之熟悉?」
「應該是的,因為在這一條中,他至少有二十次以上的登山行動,那是找父親希望他能夠找到那個寶藏的原故。」
「他沒有找到,甚至一點線索也未曾發現?」
「是的,所以我們才想到來請兩位小姐。」
「那麼,歷來年的登山隊呢?」
「父親對外來的登山隊,尤其是西方來的,並不十分信任,登山隊攀登這座冰峰,大都是從東面開始的,寶庫會在東面的成份極小,因為我們的宮殿是在這裡,父親特別喜歡資助登山隊,那是希望萬一有奇跡出現而已!」
木蘭花呆了一呆,突然道:「如果真的有一個登山隊發現了寶庫的話,你想,你的父親,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木蘭花突然其來的問,是為了取得辛格裡一剎那間的反應,但是她卻沒有得到什麼,因為辛格裡固然呆廠一呆,但是卻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道:「這是絕沒有可能的事情,寶庫是絕對不會在東面的登山道路之上的。」
「那麼,歷年來的登山隊,是不是知道在冰山之中,有這樣的一座寶庫呢?」木蘭花進一步地問,因為需要算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敵人!
如果登山隊是知道有那麼一個寶庫的,那麼,至少目前在攀登冰山的兩個登山隊(一個是美國的,一個是東歐的,也是她們的敵人了。
「關於這個,我……我父親的心情,十分矛盾,他既希望登山隊發現寶庫,但是又怕他們發現寶庫,所以只給登山隊以模糊的暗示,我相信登山隊中,是有人知道一些事實真相的。」
木蘭花不再言語了。
辛格裡土王那種矛盾的心情,她是早已料到了的,如今又在辛格裡王子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土王對於登山隊的態度如此,對待她們兩人,當然也不會有例外——木蘭花一想到這裡,只覺得事情更加複雜了起來,因為根據眼前的情形來判斷,她們又多了一方面敵人!
想起來連木蘭花也感到可怕,她已隱隱地想到,辛格裡土王,辛格裡王子,也有可能成為她答卷中的敵人,而且是極其危險的敵人的!
這不是太無稽了麼?
然而想深一層,卻又一點也不!
因為,到目今為止,世界上真正知道,辛格裡土王已面臨破產邊緣的人,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便只有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
木蘭花若是找到了寶庫,辛格裡士王當然不願意曾有破產危險一事傳出去,木蘭花若是找不到寶庫,那麼破產的消息,更需要加以封鎖。
無論事情怎樣,木蘭花對他們都不利。
所以,木蘭花不得不考慮及這些問題。
而她也明白,目前,是絕不會有問題的,因為辛格裡土王父子,已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必須等到事情有了眉目之後,才可以見到他們的真面目。
如此說來,鮑星又似乎的確是受了收買的了!
木蘭花越是想,只有疑團越是增多。
她來回踱了片刻道:「根據我的判斷,寶庫一定是在這四條登山道路之中的一條上,我們已登過了一條,可以將之剔去,剩下來的只有三條——」
木蘭花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一停,因為在那一剎間,她突然發現辛格裡王子,有一種十分不自然的神態現出來。
這種神態究竟是怎樣的,十分難以形容。
但是,對身處其境的人來說,卻又可以十分敏銳地感覺出來,木蘭花一想到了這一點,便立即停住了她的話頭。
然而,當她停住了話之後,辛格裡又完全恢復常態子,木蘭花也沒有講什麼,只是繼續道:「鮑星曾連續地攀登過這四條山道,而沒有什麼發現,那一定是他粗心,或者是他未曾想到這一點的原故,我們準備繼續循第二條路去尋找。」
辛格裡仍然坐著,他抬起頭來問道:「你們準備再攀登那一條山道呢?」
木蘭花再度打開了地圖,指著一條在地圖上看來十分曲折的道路,道:「請你立即為我們準備一切,我們準備由這裡——攀登。」
當木蘭花講到「由這裡」之際,她又頓了一頓,她之所以停頓,並不是為了加重語氣,而是在那一剎間,她又發覺了辛格裡,有一種十分不自在的神態!
「這條路……」辛格裡遲疑了一下,「是四條路線中,唯一可以到達海拔八千尺左右的。一條,你們不怕危險麼?」
木蘭花淡然地笑了笑,道:「你白講了一句完全沒有作用的話了,我們不怕什麼,只有想害我們的人,才會害怕!」
她一面說,一面在極其留心地看著辛格裡。
但辛格裡卻並沒有什麼異樣,他只是問:「你們甚至不休息片刻?」
木蘭花搖了搖頭,道:「不休息。」
同時,她的心中也不免在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辛格裡有兩次表現出如此不自然的神態來,莫非他心中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但想來卻又沒有這個可能的。
因為辛格裡既然被她們知道了自己面臨破產,這樣重大的秘密,照說,就不會再有什麼別的,值得保留的秘密了。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閉目養神,一小時後,一切都準備好了,小型吉普車將她們送到山腳下。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開始循另一條路線,向冰山上攀去,那一條路,的確是難以攀登得多,到了天黑,她們只個過登上七百尺左右。
在一個較為平坦的地方,支起了帳篷之後,木蘭花打量一卜四面的情形,指著一塊凸出的岩石,道:「秀珍,今天晚上,我們要輪流值夜。」
穆秀珍一聽,便苦起了臉。
木蘭花續道:「值夜的人,要躲在那塊岩石的後面。」
穆秀珍更加叫了起來道:「那要凍僵人了!」
「凍不僵的,要害我們的人,絕不肯死心的,我不在林子中多耽,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要將想害我們的人,引進冰山來,儘管他對冰山,可能比我們更熟,但是在冰山之中,我們可能面對面的為敵,免得遭人家的暗算,明白了。」
穆秀珍苦笑,道:「你明白了麼?」
木蘭花又道:「你先休息,到下半夜,我來叫你。」
穆秀珍點了點頭,兩人吃了晚餐,穆秀珍便鑽進帳篷去了。木蘭花則來到了那塊岩石之後,先將石卜的冰雪弄去,使人站著,不致於那麼寒冷。
然而,站了只不過半小時,寒氣便如同千萬根尖針一樣,可以穿透任何防禦,向她襲來,她的腳趾開始麻木,她的身子,也開始僵硬了。
木蘭花要疾躍跳動,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並沒有被雪山中夜來的寒冷所凍僵。而雪山之中,卻靜得什麼聲音也沒有!
☆ ☆ ☆
等到木蘭花叫醒穆秀珍時已經是清晨三時了。
若不是為了明天一早還要繼續攀登冰山,而且擺在前面的路,需要人付出更大的體力,必須有休息的話,木蘭花是不會叫醒穆秀珍的。
穆秀珍被木蘭花叫醒,爬起身來,木蘭花便遞給了她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穆秀珍咕噥著道:「那麼快已下半夜了麼?」
「已經是清晨三點了。」木蘭花笑了一下。
「蘭花姐!」穆秀珍握住了木蘭花的手,她抱歉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睡意也全消了,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穿上皮衣。
「小心一些,一有什麼動靜,不必驚惶,但如果情形對自己不利時,立即鳴槍,將我驚醒,不要單獨應付,知道麼?」
「知道了!」穆秀珍鑽出了帳篷。
撲面而來的寒氣,冷得她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雖然她的身上,穿著厚厚的御寒皮衣,但是她似有跌進了冰水的感覺。
她向前邁出了一步,將蓬帳的門拉好。
然後,她到了那塊岩石的後面,站了下來。她只站了三分鐘,便要不停地跳躍起來,以保持身體的溫暖,在月光的照耀下,冰山中的一切,全是那樣地清冷,冷得一點有生命的跡象都沒有,穆秀珍心中暗罵:世界上會然有這樣的鬼地方!
她燈個容易的捱過了一個半小時,算來天快亮了。
穆秀珍好幾次想不顧一切地鑽進帳篷去再睡上一覺,但是她想起木蘭花已經替自己多值了三個小時,自己還好意思不挺下去麼?
她已經跨出了那塊巖方,但一想及這一點,便退了回來,而就在她退了回來的一剎那間,她聽到了「察」地一聲響。
那一下聲響,十分輕微。
然而在萬籟俱寂的冰山之中,穆秀珍卻也不禁為之陡地一震!那是登山靴踏中了冰塊,所發出來的聲音!穆秀珍連忙閃到了石後。
「察」,「察」,「察」,那聲音不斷地傳了過來。
那毫無疑問,是有一個人在攀登通向她們札營的平地的那一小片陡峭的冰壁!木蘭花當真有道理,如果自己和木蘭花全在睡鄉之中,而敵人漸漸接近……
穆秀珍想到了這裡,又不禁打了一個冷震。
她輕輕地取出槍來,除下了手套,五指不斷地伸屈著,以免凍僵,然後,她看到一柄登山鋤,首先鋤進了平地。
接著,一個人握著鋤柄,使他的身子,升了上來。
那人攀上了冰壁,到了這片平地之上。
穆秀珍定睛看去,只見那人是一個中年人,面目黝黑,分明是宮中的一個土著。他看到了帳篷,便現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來。
穆秀珍眼看著他躡手躡足地向帳篷走去。
到了離帳篷之前,只有五六尺之際,那人自腰際,拔出了一柄斧頭來,在月光之下,斧頭鋒口,閃著陰森森的光芒!
這是一下子便可以致人於死的利斧!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那傢伙是不懷好意的,已可以算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穆秀珍再也忍不住,突自岩石之後現身!
穆秀珍一聲斷喝,那人的陡地一震轉過了身來。
那人動作之快,出乎穆秀珍的意料之外,他才一轉過身,穆秀珍只覺得眼前精光突然一閃,那輛斧頭,已對準了她,飛了過來。
穆秀珍身子一伏,幾乎是在同時射出了一槍。
「叭」地一聲,那柄斧頭,在她的頭頂之上掠過,砍在厚硬的堅冰之上,而那人的身子,突然一個旋轉,向前撲去。
他撲倒在地下,恰好是在帳篷門口。
幾乎是立即地,木蘭花從帳篷中衝了出來。
她一出帳篷,便踏在那人的身子之上,她連忙向外跳上,跳開了兩步,向地上那人看了一眼,抬起頭來,道:「秀珍,你將他射死了!」
穆秀珍卻不覺得射死了那人有什麼不對,她站了起來,拔起了那柄斧頭,一面伸手向頭上一摸,道:「這柄斧頭——」
她一摸之下,才真的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當斧頭在她的頭頂掠過之際,鋒利的刃口,將她的皮帽子削去廠一片,若是斧頭低上兩寸的話,那麼她這時怎樣了?
穆秀珍愣住了不出聲,木蘭花已奔到了平地的邊緣,向那冰壁身去,只見冰壁上掛著一條繩子,當然繩上已沒有人了。
那繩子的上端,是繫在一柄插入冰中冰鋤柄上的。
木蘭花呆了一呆,轉過身來,道:「秀珍,你是看到他一個人麼?」
「是的,只是他一個人。」「唉,」木蘭花歎了一聲,「你太心急了,他還有一個同伴,可是由於你開槍,那個同伴卻被你嚇走了,你看,這裡有一條繩索,必然是他先爬上來,弄好了這條繩索,替他的同伴開路的。我曾叫你不要大驚小怪的,你仍是不聽。」
穆秀珍嘟起了嘴,過了片刻,才道:「我要是遲半刻計槍,你的頭都要被他的斧頭砍下來了,那怎能怪我大驚小怪?」
木蘭花笑了起來,道:「好,算你沒有錯,我們也該拔營了,你看,天色已經要亮了。」
穆秀玲仍然在賭氣,做起事來,也懶洋洋地。
但是過了不到十分鐘,她卻又什麼事都做完了,道:「蘭花姐,照你說,那傢伙還有同伴,找們為什麼不去找這個人?」
「那人已溜走了,他隨便躲在一個冰洞之中,我們要找到他,就不是易事,而且他在暗,我們在明,我們要找找他,是不合算的!」木蘭花將大包裹背在背上,「要害我們的人,未到達目的,是一定仍要下手的,我們以逸待勞,豈不是好?」
穆秀珍點了點頭,也背上了行李。兩人又開始攀登冰山,這一天,她們向上攀登了近一千尺,她們越過了三個大冰川和四個小冰川。
有一個冰川,斜度達到六十度,她們是靠著釘子,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去的,她們不斷地向下察看著,有兩次,給她們看到有兩條人影,在她們下面五百尺處移動。
木蘭花曾經停下來,用望遠鏡觀察這兩個人。
但是那兩個人,只不過在冰雪之中,略一出現,便立即又被山峰遮住了,以致木蘭花並未曾看到那兩個是什麼人。
木蘭花估計昨天死去的人有一個同伴,但是那兩條人影卻告訴她,那個人有兩個同伴。
這兩個同伴正在低過她們五百尺地方,向上攀登著。
這兩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呢?
那實是不問可知的了:謀殺!
穆秀珍感到十分氣憤,但是木蘭花卻仍然鎮定地向上攀去,穆秀珍只得跟在她的後面,一直到天黑前,在越過了最後一道冰川之後,她們支起了營帳。
但是她們兩人,卻並不在帳篷中睡,她們在離開帳篷十來碼的地方,將睡袋放在冰上,然後才鑽了進去,當然比在帳篷之中,要差得遠了,但是她們已然看到有兩個人在跟蹤上來,她們自然不能不小心些,也不能不捱一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