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簡陋的小木屋裡——
「王叔,你好卑鄙!」被捆綁成粽子的青薰一邊掙扎,一邊喊叫。她昨夜甫走出秘密通道幾步,便撞上了王叔。她懷疑他根本一直待在山莊外面,守株待兔。
「我從沒說過我是君子。」
「你!」青薰氣得齜牙咧嘴的,「你強行帶走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好讓齊逸風那小子心疼呀!也為了引他出來。」
王叔對年輕的少莊主一直是口服心不服,如今他被趕出莊,更肆無忌憚的直呼其名諱。「我早說過要令他後悔趕我出莊!」
「我勸你還是死心吧。我不過是名冒牌貨,是逸風的假新娘,如今真相已經大白,他是不會為我冒險的。」那導致她和逸風不能廝守的身份,此刻卻令她倍感安慰——無論如何,她也不要他冒險!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他嗤笑一聲。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啊,你是因為被趕出了山莊不知道,不然你可以悄悄找山莊的人問問。」呆瓜!
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王叔就是因為被趕出莊而懷恨在心呀!
王叔果真被刺到一般,臉色一沉,「你是想慫恿我去問山莊的人,然後你趁機逃走,我就會被山莊的人抓住?你看來呆呆的,料不到是裝傻扮。」
她要是有那麼聰明就好了!
「我真的不是青蘿小姐。逸風是不會來的。」她口說得篤定,心裡卻惴惴不安。其實她肯定逸風會來,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但她卻寧願他不來。「我是謀財害命的大壞蛋呀!他恨我都來不及了!」她不惜撒謊。
「哈,哪有壞人自稱是壞人的?」
「那我是好人,是萬中無一,天上有、地下無的大好人!」
「哦。」王叔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不會提出反對嗎?我已經非常厚臉皮的自稱為好人耶!」
「既然你可以那樣自然的自稱為好人,那我應該相信你。」
青薰一時語塞,幾乎要無語問蒼天。自稱為壞人不對,自稱為好人也不是,她到底要怎麼說?
「你怎麼說都於事無補了。我早已派人送信給那小子,要他單獨來救你。他一定會來,只是來不了……」他臉上浮現陰狠的詭譎笑容。
「啥?」
她的心跳無端加快,背脊也無端一寒。這種不樣的預感,她太清楚了。
分離不到一天,她已經好掛念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衝動出走……
☆☆ ☆☆ ☆☆
腦海中掠過無數青熏受苦的畫面,教逸風幾乎為之瘋狂,心中的焦灼快要將他焚燬。
但他一定要步步為營,畢竟青薰的生死都操在他手上!
他手持王叔畫給他的地圖,飛快地趕往約定的地點。
當他愈走近目的地,他就愈感到不對勁。
太平靜了!
一路行來,他不見任何人跟蹤或追殺他,而打死他也不信王叔找他只為聊聊天。那如今的平靜是怎麼回事?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抑或是王叔另有計謀?
行行走走間,眼前出現了一條岔路,由岔口引伸出去的是一條康莊大道與一條布赫荊棘的小道。
而四周是一片雪地和表面已結成冰的河流。他勢必要從兩條路中選一條走。
走康莊大道無疑較方便、快捷,可王叔會如此便宜他嗎?他不得不懷疑這看似平坦的道路是否隱藏危機。
此時,一隻小兔子跑來——
「果然!這條大路雖然平坦,沒法隱藏任何機關,但裡頭種植的全是讓人一嗅即暈的毒花……還好我沒有立即衝進去!」那隻小兔已經「不省兔事」
了。
看來除了走荊棘小路以外,他別無選擇。
☆☆ ☆☆ ☆☆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青薰遲疑的問。
「我問你,如果你眼前有一條平坦大路和荊棘小道,你會怎麼做?」王叔不答反問。
「站在原地。」青薰思索一會兒後,一本正經的答。
「嗄?」王叔愣了一下,「你必須在兩條路中選一條來走。」
「平坦大路嘍!」這次她想也沒想便說。
『你不知道表面愈安全的東西就愈危險?齊逸風那小子應該也在面臨這抉擇……你最好祈求他不會選大路走,因為大路裡種兩各式毒花,誰走進去都會倒地不起!」他冷冷地說。
「那你記不記得掛上『內有毒氣』的牌子?」
「拜託!哪有人在暗算別人時,會先提醒別人的?」倒地不起的人幾乎是王叔。與這丫頭對話真辛苦。
「哦。」她似乎輕鬆了下來。「你忘了掛牌子也不要緊,逸風才不會中你的詭計咧。」
「對。那小子一定會自作聰明的不走看似安全的大路,所以——」他舔舔唇,活像嗜血的野獸,「我在小道裡埋下了火藥!」
「你——你卑鄙!」她臉色驟變。
「呵呵,你早說過這句話了。我的行為怎可稱之為卑鄙?我綁了你,一切自然由我決定。而我既然可以讓他死,又何必給他一半活命的機會?」他自鳴得意。
「即使如此,逸風那麼厲害,他也不會有事的!」
她表面上相當肯定,但五臟六腑卻彷彿被緊緊的揪著,那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已出賣了她——
她在害怕!
而且非常、非常的害怕!
未幾,遠處「轟」 的一聲,隨即炸翻了她的思緒,炸毀了她剩餘的希望!
「他真的踏進那小路了!他就算沒有被炸得面目全非,也肯定會去了大半條命。我早說過我會讓他後悔的!哈哈……」
青薰的腦海隨即空白一片,再也不能思考,甚至連如何呼吸也遺忘了。她梗著一口氣,雙眼瞪得老大,彷彿喘不過氣來,令人擔心她會突然不支暈倒……
☆☆ ☆☆ ☆☆
眼前變得模糊一片,而在蒙隴之間,她竟然看見——
逸風?
青薰揉一揉眼睛,但他並沒有消失……
他……是真的!
站在她身前的王叔看見青薰的臉色由傷痛變成驚愕,又由驚愕變成歡喜,而她灼熱的視線越過他而緊膠在身後,頓時心生不妙。他回過頭——
「逸風,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青薰異常欣喜的差點又換不過氣,巨大的喜悅化成淚水流露出來。要不是她現在行動不便,她定會一口氣衝入他的懷中。
「你怎麼可能沒事?」王叔不敢置信。
「很簡單,『我既沒有走滿佈毒氣的大路,也沒有走埋著火藥的小道。我是渡河而上的。你剛才聽到的爆炸聲,只是被我扔進去石頭引起的。」
「算你命大!但這次你不會再那麼幸運了!」王叔暗暗拔出袖中匕首,往逸風左胸刺去……
但一種撕裂似的痛苦隨即貫透他全身,他痛極地甩掉手中利器。
「為了感謝你隆重的歡迎我到來,我早已送了『輕輕』的一掌給你作回禮。」輕得足以令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我……」他不甘心!他苦心經營的復仇計劃就此毀於一日可癱倒在地的王叔在心中吶喊。
「我告訴你,我不似我爹那般好說話。你惹怒了我,就得承擔我的怒氣。」他的確在生氣!不僅因為王叔讓他在大雪天奔波,更因為他該死的綁走了青薰!
他一面以懾人的口氣對王叔說話,一面替青薰鬆綁。
「謝——」正跟逸風道謝的青薰,眼角瞄到原以為已不成威脅的王叔又爬了起來並準備偷襲逸風,手腳剛重獲自由的她忙一把推開他:「小心!」
被王叔這種人殺死多麼冤枉啊!唉,她真可憐……不過,臨死前可以看見逸風,她也無憾了……
青薰愣愣的盯著那愈來愈迫近眉睫的匕首。
在千鈞一髮之際,那匕首突然轉了方向,而一個黑影隨之向她倒下!
青薰依然是一副驚呆狀,她甚至不清楚發生了啥事!
「王叔倒下去了,怕是幾天都不會醒來。」
熟悉的嗓音敲醒了青薰呆滯的意志。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掙扎著爬起身,一頭撞進逸風的懷裡嚎陶大哭。
過去幾刻發生的事情實在大震撼了,她需要盡情的宣洩心中的驚惶,專心得甚至察覺不出自己被人橫抱了起來,直至……
「痛!你怎麼可以打我的屁股?!」青薰殺雞般的叫痛聲響起。然當她的視線觸及逸風的臉色,聲帶旋即自動「罷工」,在眼眶亂轉的淚珠也很「識相」
地定住。
後知後覺的她此刻才發現逸風「不氣則已,一氣驚人」的模樣!怒火燎燒的他令人窒息,甚至擔心自己會否葬身在他莫名的烈焰中!
好恐怖呀……
「你也懂得痛?」他開口了。
「你……不喜歡我碰你,我不碰你就是。」青薰吞一口唾液,囁儒道。她以為逸風的發怒與她投入他懷中大哭有關。
「這問題的答案,你晚些自然會知道。」 他的注意力沒有因此而分散。「你如果懂得痛的話,便不會說走就走,更不會傷我的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心,又有多擔心?就算你誤會我將迎娶柳青蘿,你也應該先問一下我啊!我是喜歡你的善良,但要我感激你把我讓給柳青蘿,恕我辦不到!而你一個弱小女子卻膽敢在冰天雪地潛逃,你不知道『危險』兩個字怎麼寫嗎?」他一鼓作氣的吼道。
晤,將滿腹怒氣都罵了出來,人好像舒服多了,面色亦稍霽——他是捨不得氣她太久的。
「我是不會寫。」青薰怯怯的答——
慢著!「你說你娶青蘿小姐的事是誤會?」
「事實似乎是如此。」他沒好氣道。
「老爺我是說柳大人——不是講過你會娶小姐?」
她再確認一次,而嘴角已不受控制的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你也知道是柳大人說我會娶柳青蘿,不是我說的?」他忽然頓了一下,「我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為免你再胡思亂想,我決定提早告訴你我們的婚禮將會在下月初一舉行!」
婚禮?看來她不只止誤會了,還誤會得非常嚴重!她的心終於放鬆下來,但一陣慚愧亦隨之爬上她的俏臉。
「呢 對不起……」
「嗯哼。」雖說他的氣已消,但他若不趁機捉弄她一下,著實太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嘛……」她歪著頭,可愛的說。嗯,以前柳府的總管夫人是如何求總管大人的呢?哎,對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累了,我幫你捶捶肩膀。」她踞高腳,無奈嬌小的身子依然構不上逸風的肩膊。最後她乾脆勾住他的頸,要他俯下身來遷就他。
「咳咳咳……」依青薰的性子是不會刻意討好別人的,那她是跟誰學來這身撒嬌的功夫?但他對此還是敬謝不敏。青薰這不識力過輕重的小妮子多撒嬌幾次,他的骨頭恐怕會散掉。「我原諒你,我原諒你。」
「我就說你是最好的了!」她喜道,然後作出一個大膽的舉動——主動輕吻他的唇角一下。
逸風覺得意猶未盡,但窗外的霜雪似乎有加大之勢,而這裡肯定是不夠暖和的,他們還是快快人城比較妥當。
「那你可以隨我回山莊了吧?」
「嗯。」青董把自己的小手人放逸風的大掌中。
於是,兩人便牽著手離開了小屋,完全忘記了王叔的存在。
在大雪紛飛的環境下,王叔只能祈求上蒼保佑了。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往後定沒有餘力去找逸風麻煩了。
☆☆ ☆☆ ☆☆
逸風和青薰入城後,已是初夜時分。
「既然天色已暗,又風雪漫天,我們就在城內住一宿吧?」他怕青薰受不了連夜趕路之苦。
「好……」青薰氣喘吁吁。她現在只想好好休息和飽餐一頓……咦,什麼怪聲?她循著聲音來源,視線最後掃到自己的肚子上——哎,好糗!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逸風要笑不笑的問。
「嗯,我們昨夜西時吃的晚飯……」青薰扳著指頭,很認真的答,「我有十一個時辰沒有吃東西了。」
「十一個時辰?!」逸風的笑容有點僵硬,「王叔都沒有給你食物吃嗎?」
「沒有。」 她老實的搖頭。
「該死!」該死的王叔!他開始懷疑放王叔一馬是否做錯了。
「你生氣啦?」
「不。」他捺著氣,輕揉她的發安撫道:「我們現在就找一家客棧用膳和投宿,好不好?」
青薰大力的點頭。只要逸風不發怒,萬事好商量生氣中的逸風太恐怖了,他還是比較適合優雅的形象。
接著,他們走入一間名為「香風棧」的客棧。
兩人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用膳。他們剛坐下,一名作掌櫃打扮的老人已迎了上來。
「少莊主要吃什麼?」掌櫃以驚喜的語氣問道。
逸風熟槍的點著菜,「酥炸子雞、百花釀蟹、清蒸石斑、人參雞湯、桂花糕、紅棗糕。」他特意點了幾道甜點,他知道青薰是嗜甜如命的。
不一會兒,食物—一送上桌,青意隨即埋頭苦吃。
逸風看著青意吞虎嚥的吃相,不覺又是一陣憤怒——王叔究竟是怎樣虐待他的小娘子?!
「好飽!」一會兒,青薰撫著自己的肚皮,讚歎一聲。
「姑娘請用。」掌櫃異常體貼的奉上一條手帕。
突然,一名年輕小二走了過來。
「少莊主,你來了!你這麼久沒來,都不知道『阿呆』成親了,還有一個小女兒了呢!不過你不用擔心,小女孩長得不像爹……」 他手舞足蹈的對逸風說道。
「阿呆?」青薰是有聽沒有懂。
「是這裡的一名小二,也是我的朋友。」逸風忙解釋。
「朋友?」她愈聽愈糊塗。
「我說過我曾經在山莊旗下的客棧當小廝,記得嗎?」
「嗯。」別看她平日總是忘東忘西的,對於逸風的事情她可是銘記於心。
「『香風棧』就是我待了兩年的客棧。京城裡凡有『風』字的商號皆屬於山莊的產業。而掌櫃、『阿呆』和這位『阿笨』都是我那時候認識的朋友。」雖然他居少莊主之位,但他從沒有自覺高人一等,對阿呆、阿笨是照樣好,照樣惡作劇。
「你們好。」青薰笑容可掬。
「這位是——」
「我未來的夫人。」
「呃!」掌櫃和阿笨一愣,「少莊主不是已迎娶柳中書的千金嗎?」
「不,當日成親的是我們齊家的一位遠親與柳大人的侄女。」這是他們跟柳自廉商議好的說詞;不過柳自廉答應時是極不情願的模樣就是了。
「但——新郎、新娘的名字好像和少莊主、柳千金一樣呀。」掌櫃搔搔頭。
「只是字音相近罷了。掌櫃,你當天也有參加那場婚宴,你應該知道我相本不在現場。你想想,我沒病沒痛,有可能找人代娶新娘嗎?」其實是有可能的。
「好像是有這回事。」掌櫃回想。
「況且那新娘也不是柳姑娘。聽說柳姑娘當時正起程往江南,不少人可以作證的。」逸風再用深具說服力的嗓子「迷惑」掌櫃他們。「我也曉得有不少人誤會我娶了柳姑娘,令我頗為困擾;還請你們盡量代我澄清一下。」他好不可憐的請求道。
「少莊主,您放心!我拼了命也會幫您澄清的!」
笨笨的阿笨又被逸風的外表騙了,一副為朋友、主子兩肋插刀在所不辭的樣子。
呵呵,他相信不出數日,全京城的人均會知道他跟柳青蘿沒有成婚,畢竟人證物證俱在。
「啊!」青薰倏地哀號一聲。她非常遲鈍地發現了一件事……
「怎麼了?」其餘三人一嚇。
「逸風……你剛剛說京城裡凡有『風』字的商號皆屬於山莊的產業?」她面帶菜色。
「對。這有什麼問題?」逸風問。
「香風棧、繡風坊、醉風樓、金風珠寶……全都屬於我們山莊的。」掌櫃補充。
「繡風坊……」果然!她那次因為沒錢付賬而逃跑的事,「繡風坊」的胖掌櫃一定記憶猶新。要是他曉得逃跑的就是他家的少夫人,她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青兒,你沒事吧?」逸風對青薰的舉動早已見怪不怪,只關心她是否有事。
「沒事。」她苦苦的擠出一個笑容。都怪她這少夫人太不負責任了啦!居然連山莊的商號也不清楚。
看來她只好謹慎行事,避免遇見「繡風坊」 的胖掌櫃。
唉,哀怨哪!她為何不能聰明一點?
「少莊主、少夫人,夜已深,您們不如先回房休息吧?阿笨,快去整理房間!」掌櫃回頭吩咐。
他與阿笨的視線有瞬間的交會,兩人均瞧見對方眼裡有相同的迷惘——
他們未來的少夫人到底是怎樣古怪的人啊?
☆☆ ☆☆ ☆☆
天未大亮,風雪初霽。
逸風恐怕天空只是短暫的放晴,所以他和青薰早已經整理好衣裝,從掌櫃手中拿過一包包子後,便起程回山莊。
「呵——」青薰直打呵欠,走不了幾步,乾脆拉著逸風的手臂讓他拖著走。
逸風啼笑皆非,虧她想出這種偷懶的方法。
「咦?」青薰因為瞄到某樣建築而眼睛一亮。她拉拉逸風的衣袖,「我們去那裡看看好不好?」
「月老廟?」
「嗯。我想拜拜那棵願望樹。」她指著月老廟大門旁一棵掛滿小紙條的大樹。「雖然我從未親眼瞧見這棵樹,但我早早就對它好奇極了。總管大人說善男信女入廟拜完月老,把願望寫在小紙條上,月老就會看見,繼而成就你的大好姻緣……很神奇吧?」
逸風其實並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揣度這定是廟祝捏造出來吸引信眾的。但他只是寵溺的徽頷首。
「總管大人?」
「就是柳府的總管。」 已經跑到樹旁的青薰分神回答。「這樹好像沒什麼特別。」她有絲失望。
「不過是一棵普通的樹。不過既然我們來了,你可以順道寫上你的願望。」逸風不忍見她掃興,遂提議道。
「好啊!」她一臉驚喜。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逸風替青薰入廟內添了香油錢,拿來筆和紙。
「呃,白字怎麼寫?」青薰靦腆的問。
逸風用手指頭在她的掌上寫了一個白字。
「首字呢?」她又問。
他如法炮製又寫了一個字。
「偕字和老字呢?」總管大人說過許願是不許第二人知曉的,所以她是逐個字的問。
白首偕老?逸風低哺一次。嗯,不錯,他喜歡。
他相當滿意的在她掌心又寫了兩個字。
但他的笑容維持不了多久;當他瞥見青薰竟攀住樹於向上爬,他的心幾乎嚇得跳出來。他可沒有忘記青薰曾自樹上掉落他的懷中!
「青兒,你在幹什麼?!」
「掛上這張願望紙條呀。」青薰從樹葉間的縫隙中伸出頭,只有一隻手勾著樹枝,狀甚驚險。
「你在地上也可以掛紙條。快給我下來!」他嚇人的經驗豐富,但被人嚇倒還是青薰開的先例。這是報應嗎?
「不,我要掛上樹頂,讓月老可以在第一時間看見我的紙條。」青薰少有的固執。
那也要月老看得懂她的字才行啊!「你忘了自己曾答應我不再爬樹嗎?」
「我……」她楚楚可憐的扁扁嘴。
他憐措之心頓起。唉,罷了!他躍上青煎攀著的樹枝,再摟過她躍至樹頂,並肩坐在樹枝上。
「好厲害!」青熏佩服的哇哇大叫,還鼓起掌呢。
「看來我小時候應該學武功,而非爬樹。」她後悔的喃喃自語。
「下不為例。」他輕點她的俏鼻道。幸好青行他們並不在場,要不然他一定會被他們取笑得沒完沒了。
「是。」青薰掛完紙條,好心情的踢著腳,但她的雙腳倏地定住……
「我們下去吧。」他們還要趕回在呢。
「不行!」青薰臉色有些古怪,向下指著,「你……看看下面。
逸風依言往下一探,「天!你踢斷了腳下樹枝,而那樹枝碰巧砸中了這月老廟的廟祝?那廟祝正怒氣騰騰的尋找『偷襲』他的真兇呢!」他顧不得什麼風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娘子運氣還不是普通的背,破壞力也不是普通驚人——他真是愛死她了!
青薰任他笑個夠,誰教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其實我現在也可以帶你下去……」逸風很勉強才能從笑聲中擠出這句話。
「不,我們還是先等一下。」她是做賊心虛。
逸風點點頭。
「逸風,我……可不可以不做嫁衣?」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嫁裳九成會由繡風坊織造,那她這個少夫人肯定會無所遁形了。
「啥?」
青薰看逸風一臉的匪夷所思,心知他不會苟同她的想法,惟有先擱下這件「正事」——反正她到時可以躲起來——改口問,「我是問你可不可以請總管大人來參加婚宴?」
「當然可以。」他溫柔的笑著答允。「柳府的總管對你很重要嗎?」
「應該是吧。」她微側苦頭細想了下。「在我五歲進柳府以後,總管大人都很護著我。有一次,另一位丫環偷了東西,卻想嫁禍在我身上,也是總管大人力保我的——」
「是誰冤枉你的?」他以懾人的口氣問。
「我忘記了!」她皺著小臉道。
「這樣說來,柳府的總管對你很好?」他若有所思,「他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他想謝謝他照顧青薰多年,而以後——照顧青薰就是他的責任嘍!
「總管大人很喜歡酒,非常、非常的喜歡!他每次喝酒都會背著大娘——就是他的妻子——但是沒多久,他就會被大娘捏住耳朵抓回去。還有,他喝得酩酊大醉之時,他就會不停講話,說很多成語、俗語以及奇人軼事。」她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怪不得青薰目不識丁,卻不時可以說出一些成語、諺語——雖然她十居其九都是亂用一通。
「除了柳府的總管外,你還有沒有想邀請的人?」
「沒有。我是孤兒,沒有人會費心理會我的啦。」
她想也沒想的答。
「我很抱歉……」逸風心疼的更加摟緊她。
「你為什麼跟我抱歉?」青薰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應該更早認識你,這樣你就不會受苦了。」
他難得感性地說。
「這又不是你的錯……」一陣感動的燥熱爬上面頰,她低聲道。「我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身份——除了我誤以為你因為我的出身不好而被迫另娶青蘿小姐的時候。身份又不是我介意就可以改變的,那我介意幹什麼?如果我為此而怨天尤人,就太對不起比我更苦的人了。而且我現在有家人了,你們全是我的家人。」
「你說得很對。」她對生命的豁達、不服輸,也是他愛她的原因。
「其實我每次想起太師的兒子都好開心!」她沒頭沒腦的彈出一句。
「啥?」他的俊容微微抽搐一下。他當然不是在吃味,他只是……呃,有點驚訝。
「雖然他的身份比我高,但是我覺得自己比起齷齪的太師兒子高貴多了。一想起他,我就一點也不介意自己遭受的不平待遇。」她雙顆紅艷的頓了一下,「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自大?」
「不。你的確比太師兒子高貴多了,也比他善良可愛。」要不然他亦不會受她吸引。
「還有,你可不要小看一般的市井小民。他們雖目不識丁,但是他們懂得很多、很多的歇後語啃。」
她比手畫腳的道。
「例如?」他很捧場的問。
「你知道什麼是『和尚擔遮』嗎?」
「無發無天。」是他的娘子小看了他吧?
「漫天喊價?」
「就地還錢。」她忘了他曾經做過客棧的小廝,算是半個市井小民?
「阿聾送殯?」她開始有點遲疑。
「不聽你的死人笛。」
『你都知道?」她臉上寫著失望。「那……那『耗子尾巴害症子,出膿也不多』?」
「我不懂。」逸風為免青薰失望,佯裝不懂。
「是小題大做!」知道逸風也有不懂的事情,她的自卑少了些。
光看著她因為興奮而顯得朝氣勃勃的俏臉,逸風已自覺很幸福。
他們經歷的風風雨雨夠多了,應該可以從此順遂的幸福過一生了吧?
不,不是應該。
他們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由這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