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小學生的我們,便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聞名全班,不知怎地,這段友情還能在長大的路上堅而不破地成為彼此生命中第一號「死黨」,連老師也嘖嘖稱奇!國小的最末兩年,班上有才華、聰明慧黠的人比比皆是。強勢的沛君,無形中成了當時平凡柔弱的我的靠山,好像,我可借由她發射出的強大火力得到一些能量。
沛君的死對頭——蔣風倪。小時候,沛君老是覺得她很假,對於她能輕易博得男生的青睞和老師的疼愛總擺出「想吐」的表情;長大後,更和她結下不共戴天之仇。我則因為曾和蔣風倪坐在一起,一天到晚聽她說自己的家庭多美滿、母親美得像小龍女、家中的裝潢又是多麼金壁輝煌之類令人有點心生反感的話,也漸漸覺得她真是做作得可以。
在我們臥虎藏龍的那班,老師看重許多「好學生」,其中蔣風倪、王靖容、施豪都是手中愛將。
在老師心中,蔣風倪是乖巧貼心的女孩,即使在許多同學眼裡她只是「會做人」的工夫了得,但是這些年來,當我們一同去拜訪老師時,看見她熟練地在廚房沏茶,削水果……只差沒在我們面前表演廚藝,我也不得不暗自讚歎她那種直逼為人子女的「孝心」;施豪的玩世不恭和靖容幾近冷酷的沉悶一直是老師口中的活潑開朗和謹慎沉穩;沛君呢?或是那嫉惡如仇的個性和不服輸的暴脾氣才使自己成為功課好、能力強、卻落入冷宮的學生,應該說,她是冷宮裡碩果僅存的好學生?!也是這樣,我這當年功課爛、沒特殊才藝、表現平庸的學生才有機會和沛君成為好朋友,不過因為我們個性相差甚遠,導致同班兩年來累積了無數次的大吵小吵……
我,是在辦了個超成功的同學會後彷彿立了什麼功似的,才讓老師記緊我的名字,可是,之後別人辦的小型聚會,老師都會對著我蹙眉道:「你怎麼沒多找幾人……」
老師去世了……我還是一如往常地工作,就算和沛君在咖啡廳談到老師,我連鼻頭都不曾發酸一下,更別說會有什麼排山倒海的難過情緒……頂多,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許久許久不成眠……
對於一個上班族來說,失眠到深夜兩點,是會出人命的,無奈國小時的零碎記憶不斷竄出,明明疲倦極了,那早該發黃了的影像卻像百花齊放地在午夜爭妍盛開。
不知有多少同學得知這個消息?參加公祭的同學若不多,老師一定又不滿於人數太少!到時又說:你怎麼才找這些人!不對不對,這次她老人家再也不會開口說了啊……
我的身體催促著快躺平;心靈卻急著找尋記憶好啃食,索性下床開始翻閱差點沒長蟲的畢業紀念冊。
那是段人生中絕無僅有的純真年代,女孩們流行著尋找白馬王子的遊戲(至於男生……無疑地是從那時就是讓人搞不懂的同種生物!),或許,因為正值青春期吧,班上男女生的交情僅只於「公事」,稍微往來熱絡了點,便惹來一陣叫囂……
據我所知,班上最有人氣的男生,就屬沛君和我分別喜歡的施豪和王靖容,為了掩人耳目,在班上,沛君和我說好不用正眼瞧他們,以免曝露了愛慕之情……直到畢業。
六年級時,王靖容代表我們班競選全校模範生,如果當選,還要參選全台北市的……這個頭銜超酷,叫作「自治市市長選舉」;能言善道兼兄弟的施豪,理所當然地成為助選員;沛君和蔣風倪都是競選智囊團成員之一
「我今天吃完晚餐去找你。」某一天下課,沛君跑到我座位旁跟我這樣說。
「好啊,你們今天不用留下來討論喔?」
「不用討論,你幫我一起做傳單吧,『市長夫人』!」沛君用雙手圍成橢圓,緊靠我的耳朵小聲說。
「神經病!」害羞的我回她一句之後,我們的笑聲和進了六年真班的嘈雜裡。
晚飯後,沛君拎著臘筆盒、彩色筆來找我,原來她負責的是文宣工作,拉票的一種。我們在一番討論後,決定先在一張畫紙上設計好幾款不同圖案的小宣傳單(像三乘五照片的大小)然後拿去複印,再慢慢裁開……在向大人確定發宣傳單並不是賄選後,我們開始進行。沛君的美術很好,她可以輕易地畫出 KITTY貓、頑皮豹、唐老鴨……等可愛的卡通明星,而我,想了好久後才照著一個史奴比的圖案笨拙地描了起來。那天,我們設計了六個不同圖案的宣傳單(沛君畫了五個)印了一百張,還好老闆借了一個叫裁刀的東西給我們,否則,我們得弄到更晚……
隔天放學,我的書包裡還躺著早上帶去學校的一疊宣傳單,原封不動的。
一大早,老師宣佈「要選班上模範生」的消息,在一場喧鬧的提名、投票後,沛君以幾票險勝蔣風倪和施豪,老師竟以沛君已是班長為由,讓蔣風倪擔任模範生,這件事讓沛君氣得下課後直奔廁所哭了起來,她說,老師這樣做,讓她在施豪面前很沒面子……一整天,沛君的表情像極了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我完全不敢提到昨天說好要一起發傳單的事……
沒幾天,校方便禁止發送「候選人傳單」,據說是防止製造垃圾。我和沛君覺得這樣也好,免得別的候選人也倣傚。那種只有「我們」才有宣傳單的感覺比較獨特!為了不浪費那些傳單和苦心,我們沿著附近的住家,一戶戶地投遞。雖然兩人的手快斷了,仍然覺得這件事非常新鮮,沛君還比我雀躍,或許,她將那種「替最好朋友的白馬王子」拉票的感情放得很深;不像我,只隱隱覺得……這種愛戀只屬於這段時光偷偷地喜歡著的,而且,喜歡的對象是「紅人」實在是件麻煩事……所以,我只是很消極地去感受一些喜悅,甚至以為,同班的時光裡,沒什麼交往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