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兩個人住在一個村子裡。他們的名字是一樣的——兩個人都叫克勞斯。不過一個有四匹馬,另一個只有一匹馬。為了把他們兩人分得清楚,大家就把有四匹馬的那個叫大克勞斯,把只有一匹馬的那個叫小克勞斯。現在我們可以聽聽他們每人做了些什麼事情吧,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小克勞斯一星期中每天要替大克勞斯犁田,而且還要把自己僅有的一匹馬借給他使用。大克勞斯用自己的四匹馬來幫助他,可是每星期只幫助他一天,而且這還是在星期天。好呀!小克勞斯多麼喜歡在那五匹牲口的上空啪嗒啪嗒地響著鞭子啊!在這一天,它們就好像全部已變成了他自己的財產。
太陽在高高興興地照著,所有教堂塔尖上的鍾都敲出做禮拜的鐘聲。大家都穿起了最漂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夾著聖詩集,走到教堂裡去聽牧師講道。他們都看到了小克勞斯用他的五匹牲口在犁田。他是那麼高興,他把鞭子在這幾匹牲口的上空抽得啪嗒啪嗒地響了又響,同時喊著:「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你可不能這麼喊啦!」大克勞斯說。「因為你只有一匹馬呀。」
不過,去做禮拜的人在旁邊走過的時候,小克勞斯就忘記了他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他又喊起來:「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現在我得請求你不要喊這一套了,」大克勞斯說。「假如你再這樣說的話,我可要砸碎你這匹牲口的腦袋,叫它當場倒下來死掉,那麼它就完蛋了。」
「我決不再說那句話,」小克勞斯說。但是,當有人在旁邊走過、對他點點頭、道一聲日安的時候,他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究竟是了不起的事。所以他又啪嗒啪嗒地揮起鞭子來,喊著:「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我可要在你的馬兒身上『使勁』一下了。」大克勞斯說,於是他就拿起一個拴馬樁,在小克勞斯唯一的馬兒頭上打了一下。這牲口倒下來,立刻就死了。
「哎,我現在連一匹馬兒也沒有了!」小克勞斯說,同時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剝下馬兒的皮,把它放在風裡吹乾。然後把它裝進一個袋子,背在背上,到城裡去賣這張馬皮。
他得走上好長的一段路,而且還得經過一個很大的黑森林。這時天氣變得壞極了。他迷失了路。他還沒有找到正確的路,天就要黑了。在夜幕降臨以前,要回家是太遠了,但是到城裡去也不近。
路旁有一個很大的農莊,它窗外的百葉窗已經放下來了,不過縫隙裡還是有亮光透露出來。
「也許人家會讓我在這裡過一夜吧。」小克勞斯想。於是他就走過去,敲了一下門。
那農夫的妻子開了門,不過,她一聽到他這個請求,就叫他走開,並且說: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能讓任何陌生人進來。
「那麼我只有睡在露天裡了。」小克勞斯說。農夫的妻子就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了。
附近有一個大乾草堆,在草堆和屋子中間有一個平頂的小茅屋。
「我可以睡在那上面!」小克勞斯抬頭看見那屋頂的時候說。「這的確是一張很美妙的床。我想鸛鳥決不會飛下來啄我的腿的。」因為屋頂上就站著一隻活生生的鸛鳥——它的窠就在那上面。
小克勞斯爬到茅屋頂上,在那上面躺下,翻了個身,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頓下來。窗外的百葉窗的上面一部分沒有關好,所以他看得見屋子裡的房間。
房間裡有一個鋪了檯布的大桌子,桌上放著酒、烤肉和一條肥美的魚。農夫的妻子和鄉里的牧師在桌旁坐著,再沒有別的人在場。她在為他斟酒,他把叉子插進魚裡去,挑起來吃,因為這是他最心愛的一個菜。
「我希望也能讓別人吃一點!」小克勞斯心中想,同時伸出頭向那窗子望。天啊!那裡面有多麼美的一塊糕啊!是的,這簡直是一桌酒席!
這時他聽到有一個人騎著馬在大路上朝這屋子走來。原來是那女人的丈夫回家來了。
他倒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不過他有一個怪毛病——他怎麼也看不慣牧師。只要遇見一個牧師,他立刻就要變得非常暴躁起來。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個牧師這時才來向這女人道 「日安」,因為他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家。這位賢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出來給他吃。不過,當他們一聽到她丈夫回來了,他們就非常害怕起來。這女人就請求牧師鑽進牆角邊的一個大空箱子裡去。他也就只好照辦了,因為他知道這個可憐的丈夫看不慣一個牧師。女人連忙把這些美味的酒菜藏進灶裡去,因為假如丈夫看見這些東西,他一定要問問這是什麼意思。
「咳,我的天啊!」茅屋上的小克勞斯看到這些好東西給搬走,不禁歎了口氣。
「上面是什麼人?」農夫問,同時也抬頭望著小克勞斯。
「你為什麼睡在那兒?請你下來跟我一起到屋子裡去吧。」
於是小克勞斯就告訴他,他怎樣迷了路,同時請求農夫准許他在這兒過一夜。
「當然可以的,」農夫說。「不過我們得先吃點東西才行。」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們兩個人。她在長桌上鋪好檯布,盛了一大碗稀飯給他們吃。農夫很餓,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小克勞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魚和糕來——他知道這些東西是藏在灶裡的。
他早已把那個裝著馬皮的袋子放在桌子底下,放在自己腳邊;因為我們記得,這就是他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要送到城裡去賣的。這一碗稀粥他實在吃得沒有什麼味道,所以他的一雙腳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張馬皮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來。
「不要叫!」他對袋子說,但同時他不禁又在上面踩,弄得它發出更大的聲音來。
「怎麼,你袋子裡裝的什麼東西?」農夫問。
「咳,裡面是一個魔法師,」小克勞斯回答說。「他說我們不必再吃稀粥了,他已經變出一灶子烤肉、魚和點心來了。」
「好極了!」農夫說。他很快地就把灶子掀開,發現了他老婆藏在裡面的那些好菜。不過,他卻以為這些好東西是袋裡的魔法師變出來的。他的女人什麼話也不敢說,只好趕快把這些菜搬到桌上來。他們兩人就把肉、魚和糕餅吃了個痛快。現在小克勞斯又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弄得裡面的皮又叫起來。
「他現在又在說什麼呢?」農夫問。
小克勞斯回答說:「他說他還為我們變出了三瓶酒,這酒也在灶子裡面哩。」
那女人就不得不把她所藏的酒也取出來,農夫把酒喝了,非常愉快。於是他自己也很想有一個像小克勞斯袋子裡那樣的魔法師。
「他能夠變出魔鬼嗎?」農夫問。「我倒很想看看魔鬼呢,因為我現在很愉快。」
「當然嘍,」小克勞斯說。「我所要求的東西,我的魔法師都能變得出來——難道你不能嗎,魔法師?」他一邊說著,一邊踩著這張皮,弄得它又叫起來。「你聽到沒有?他說: 『能變得出來。』不過這個魔鬼的樣子是很醜的:我看最好還是不要看他吧。」
「噢,我一點也不害怕。他會是一副什麼樣子呢?」
「嗯,他簡直跟本鄉的牧師一模一樣。」
「哈!」農夫說,「那可真是太難看了!你要知道,我真看不慣牧師的那副嘴臉。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只要知道他是個魔鬼,也就能忍受得了。現在我鼓起勇氣來吧!不過請別讓他離我太近。」
「讓我問一下我的魔法師吧。」小克勞斯說。於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時把耳朵偏過來聽。
「他說什麼?」
「他說你可以走過去,把牆角那兒的箱子掀開。你可以看見那個魔鬼就蹲在裡面。不過你要把箱蓋子好好抓緊,免得他溜走了。」
「我要請你幫助我抓住蓋子!」農夫說。於是他走到箱子那兒。他的妻子早把那個真正的牧師在裡面藏好了。現在他正坐在裡面,非常害怕。
農夫把蓋子略為掀開,朝裡面偷偷地瞧了一下。
「呵唷!」他喊出聲來,朝後跳了一步。「是的,我現在看到他了。他跟我們的牧師是一模一樣。啊,這真嚇人!」
為了這件事,他們得喝幾杯酒。所以他們坐下來,一直喝到夜深。
「你得把這位魔法師賣給我,」農夫說。「隨便你要多少錢吧:我馬上就可以給你一大斗錢。」
「不成,這個我可不幹,」小克勞斯說。「你想想看吧,這位魔法師對我的用處該有多大呀!」
「啊,要是它屬於我該多好啊!」農夫繼續要求著說。
「好吧,」最後小克勞斯說。「今晚你讓我在這兒過夜,實在對我太好了。就這樣辦吧。你拿一斗錢來,可以把這個魔法師買去,不過我要滿滿的一斗錢。」
「那不成問題,」農夫說。「可是你得把那兒的一個箱子帶走。我一分鐘也不願意把它留在我的家裡。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待在裡面。」
小克勞斯把他裝著干馬皮的那個袋子給了農夫,換得了一斗錢,而且這斗錢是裝得滿滿的。農夫還另外給他一輛大車,把錢和箱子運走。
「再會吧!」小克勞斯說,於是他就推著錢和那隻大箱子走了,牧師還坐在箱子裡面。
在樹林的另一邊有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水流得非常急,誰也難以游過急流。不過那上面新建了一座大橋。小克勞斯在橋中央停下來,大聲地講了幾句話,使箱子裡的牧師能夠聽見:
「咳,這口笨箱子叫我怎麼辦呢?它是那麼重,好像裡面裝得有石頭似的。我已經夠累,再也推不動了。我還是把它扔到河裡去吧。如果它流到我家裡,那是再好也不過;如果它流不到我家裡,那也就只好讓它去吧。」
於是他一隻手把箱子略微提起一點,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裡去似的。
「幹不得,請放下來吧!」箱子裡的牧師大聲說。「請讓我出來吧!」
「哎唷!」小克勞斯裝做害怕的樣子說。「他原來還在裡面!我得趕快把它扔進河裡去,讓他淹死。」
「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師大聲叫起來。「請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一大斗錢。」
「呀,這倒可以考慮一下,」小克勞斯說,同時把箱子打開。
牧師馬上就爬出來,把那口空箱子推到水裡去。隨後他就回到了家裡,小克勞斯跟著他,得到了滿滿一斗錢。小克勞斯已經從農夫那裡得到了一斗錢,所以現在他整個車子裡都裝了錢。
「你看我那匹馬的代價倒真是不小呢,」當他回到家來走進自己的房間裡去時,他對自己說,同時把錢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克勞斯知道我靠了一匹馬發了大財,他一定會生氣的。不過我決不老老實實地告訴他。」
因此他派一個孩子到大克勞斯家裡去借一個斗來。
「他要這東西幹什麼呢?」大克勞斯想。於是他在斗底上塗了一點焦油,好使它能粘住一點它所量過的東西。事實上也是這樣,因為當他收回這斗的時候,發現那上面粘著三塊嶄新的銀毫。
「這是什麼呢?」大克勞斯說。他馬上跑到小克勞斯那兒去。「你這些錢是從哪兒弄來的?」
「哦,那是從我那張馬皮上賺來的。昨天晚上我把它賣掉了。」
「它的價錢倒是不小啦,」大克勞斯說。他急忙跑回家來,拿起一把斧頭,把他的四匹馬當頭砍死了。他剝下皮來,送到城裡去賣。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制革匠都跑過來,問他要多少價錢。
「每張賣一斗錢!」大克勞斯說。
「你發瘋了嗎?」他們說。「你以為我們的錢可以用斗量麼?」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又喊起來。人家一問起他的皮的價錢,他老是回答說:「一斗錢。」
「他簡直是拿我們開玩笑。」大家都說。於是鞋匠拿起皮條,制革匠拿起圍裙,都向大克勞斯打來。
「賣皮喲!賣皮喲!」他們譏笑著他。「我們叫你有一張像豬一樣流著鮮血的皮。滾出城去吧!」他們喊著。大克勞斯拚命地跑,因為他從來沒有像這次被打得那麼厲害。
「嗯,」他回到家來時說。「小克勞斯得還這筆債,我要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克勞斯的家裡,他的祖母恰巧死掉了。她生前對他一直很厲害,很不客氣。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很難過,所以他抱起這死女人,放在自己溫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還能復活。他要使她在那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牆角里的一把椅子上睡——他過去常常是這樣。
當他夜裡正在那兒坐著的時候,門開了,大克勞斯拿著斧頭進來了。他知道小克勞斯的床在什麼地方。他直向床前走去,用斧頭在他老祖母的頭上砍了一下。因為他以為這就是小克勞斯。
「你要知道,」他說,「你不能再把我當做一個傻瓜來耍了。」隨後他也就回到家裡去。
「這傢伙真是一個壞蛋,」小克勞斯說。「他想把我打死。
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經死了,否則他會把她的一條命送掉。」
於是他給祖母穿上禮拜天的衣服,從鄰人那兒借來一匹馬,套在一輛車子上,同時把老太太放在最後邊的座位上坐著。這樣,當他趕著車子的時候,她就可以不至於倒下來。他們顛顛簸簸地走過樹林。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個旅店的門口。小克勞斯在這兒停下來,走到店裡去吃點東西。
店老闆是一個有很多很多錢的人,他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不過他的脾氣很壞,好像他全身長滿了胡椒和煙草。
「早安,」他對小克勞斯說。「你今天穿起漂亮衣服來啦。」
「不錯,」小克勞斯說,「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裡去呀:她正坐在外面的車子裡,我不能把她帶到這屋子裡來。你能不能給她一杯蜜酒喝?不過請你把聲音講大一點,因為她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這個我辦得到,」店老闆說,於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邊那個死了的祖母身邊去。她僵直地坐在車子裡。
「這是你孩子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闆說。不過這死婦人一句話也不講,只是坐著不動。
「你聽到沒有?」店老闆高聲地喊出來。「這是你孩子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這話喊了一遍,接著又喊了一遍。不過她還是一動也不動。最後他發起火來,把酒杯向她的臉上扔去。蜜酒沿著她的鼻子流下來,同時她向車子後邊倒去,因為她只是放得很直,但沒有綁得很緊。
「你看!」小克勞斯吵起來,並且向門外跑去,攔腰抱住店老闆。「你把我的祖母打死了!你瞧,她的額角上有一個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闆也叫起來,難過地扭著自己的雙手。「這完全怪我脾氣太壞!親愛的小克勞斯,我給你一斗錢好吧,我也願意安葬她,把她當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樣。不過請你不要聲張,否則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那才不痛快呢!」
因此小克勞斯又得到了一斗錢。店老闆還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安葬自己的親人一樣。
小克勞斯帶著這許多錢回到家裡,馬上叫他的孩子去向大克勞斯借一個斗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大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把他打死嗎?我得親眼去看一下。」他就親自拿著斗來見小克勞斯。
「你從哪裡弄到這麼多的錢?」他問。當他看到這麼一大堆錢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非常大。
「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並不是我呀,」小克勞斯說。「我已經把她賣了,得到一斗錢。」
「這個價錢倒是非常高。」大克勞斯說。於是他馬上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頭,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裝上車,趕進城去,在一位藥劑師的門前停住,問他是不是願意買一個死人。
「這是誰,你從什麼地方弄到她的?」藥劑師問。
「這是我的祖母,」大克勞斯說。「我把她砍死了,為的是想賣得一斗錢。」
「願上帝救救我們!」藥劑師說。「你簡直在發瘋!再不要講這樣的話吧,再講你就會掉腦袋了。」於是他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他做的這樁事情是多麼要不得,他是一個多麼壞的人,他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大克勞斯嚇了一跳,趕快從藥房裡跑出來,跳進車裡,抽起馬鞭,奔回家來。不過藥劑師和所有在場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瘋子,所以也就隨便放他逃走了。
「你得還這筆債!」大克勞斯把車子趕上了大路以後說,「是的,小克勞斯,你得還這筆債!」他一回到家來,就馬上找到一個最大的口袋,一直走向小克勞斯家裡,說:「你又作弄了我一次!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馬;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這完全得由你負責。不過你別再想作弄我了。」於是他就把小克勞斯攔腰抱住,塞進那個大口袋裡去,背在背上,大聲對他說:「現在我要走了,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到河邊,要走好長一段路。小克勞斯才夠他背的呢。這條路挨近一座教堂:教堂內正在奏著風琴,人們正在唱著聖詩,唱得很好聽。大克勞斯把裝著小克勞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門口放下。他想:不妨進去先聽一首聖詩,然後再向前走也不礙事。小克勞斯既跑不出來,而別的人又都在教堂裡,因此他就走進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裡的小克勞斯歎了一口氣。他扭著,掙著,但是他沒有辦法把繩子弄脫。這時恰巧有一位趕牲口的白髮老人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根長棒;他正在趕著一群公牛和母牛。那群牛恰巧踢著那個裝著小克勞斯的袋子,把它弄翻了。
「咳,我的天!」小克勞斯歎了一口氣,「我年紀還是這麼輕,現在就已經要進天國了!」
「可是我這個可憐的人,」趕牲口的人說,「我的年紀已經這麼老,到現在卻還進不去呢!」
「那麼請你把這袋子打開吧,」小克勞斯喊出聲來。「你可以代替我鑽進去,那麼你就馬上可以進天國了。」
「那很好,我願意這樣辦!」趕牲口的人說。於是他就把袋子解開,小克勞斯就立刻爬出來了。
「你來看管這些牲口,好嗎?」老人問。於是他就鑽進袋子裡去。小克勞斯把它繫好,隨後就趕著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過了不久,大克勞斯從教堂裡走出來。他又把這袋子扛在肩上。他覺得袋子輕了一些;這是沒有錯的,因為趕牲口的老人只有小克勞斯一半重。
「現在背起他是多麼輕啊!不錯,這是因為我剛才聽了一首聖詩的緣故。」
他走向那條又寬又深的河邊,把那個裝著趕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水裡。他以為這就是小克勞斯了。所以他在後面喊:「躺在那兒吧!你再也不能作弄我了!」
於是他回到家來。不過當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碰到小克勞斯趕著一群牲口。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大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淹死你嗎?」
「不錯,」小克勞斯說,「大約半個鐘頭以前,你把我扔進河裡去了。」
「不過你從什麼地方得到這樣好的牲口呢?」大克勞斯問。
「它們都是海裡的牲口,」小克勞斯說。「我把全部的經過告訴你吧,同時我也要感謝你把我淹死。我現在走起運來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現在真正發財了!我呆在袋子裡的時候,真是害怕!當你把我從橋上扔進冷水裡去的時候,風就在我耳朵旁邊叫。我馬上就沉到水底,不過我倒沒有碰傷,因為那兒長著非常柔軟的水草。我是落到草上的。馬上這口袋自動地開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身上穿著雪白的衣服,濕頭髮上戴著一個綠色的花環,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對我說:『你就是小克勞斯嗎?你來了,我先送給你幾匹牲口吧。沿著這條路,再向前走12里,你還可以看到一大群——我把它們都送給你好了。』我這時才知道河就是住在海裡的人們的一條大道。他們在海底上走,從海那兒走向內地,直到這條河的盡頭。這兒開著那麼多美麗的花,長著那麼多新鮮的草。游在水裡的魚兒在我的耳朵旁滑過去,像這兒的鳥在空中飛過一樣。那兒的人是多麼漂亮啊!在那兒的山丘上和田溝裡吃著草的牲口是多麼好看啊!」
「那麼你為什麼又馬上回到我們這兒來了呢?」大克勞斯問。「水裡面要是那麼好,我決不會回來!」
「咳,」小克勞斯回答說,「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你記得我跟你講過,那位海裡的姑娘曾經說:『沿著大路再向前走12里,』——她所說的路無非是河罷了,因為她不能走別種的路——那兒還有一大群牲口在等著我啦。不過我知道河流是怎樣一種彎彎曲曲的東西— —它有時這樣一彎,有時那樣一彎;這全是彎路,只要你能做到,你可以回到陸地上來走一條直路,那就是穿過田野再回到河裡去。這樣就可以少走六里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點得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大克勞斯說。「你想,假如我也走向海底的話,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
「我想是能夠的。」小克勞斯回答說。「不過我沒有氣力把你背在袋子裡走到河邊,你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那兒,自己鑽進袋子裡去,我倒很願意把你扔進水裡去呢!」
「謝謝你!」大克勞斯說。「不過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話,我可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啦!這點請你注意。」
「哦,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厲害吧!」於是他們就一起向河邊走去。那些牲口已經很渴了,它們一看到水,就拚命衝過去喝。
「你看它們簡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克勞斯說。「它們急著要回到水底下去呀!」
「是的,不過你得先幫助我!」大克勞斯說,「不然我就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
這樣,他就鑽進一個大口袋裡去,那個口袋一直是由一頭公牛馱在背上的。
「請放一塊石頭到裡面去吧,不然我就怕沉不下去啦。」大克勞斯說。
「這個你放心,」小克勞斯回答說,於是他裝了一塊大石頭到袋裡去,用繩子把它繫緊。接著他就把它一推:嘩啦!大克勞斯滾到河裡去了,而且馬上就沉到河底。
「我恐怕你找不到牲口了!」小克勞斯說。於是他就把他所有的牲口趕回家來。
(1835年)
這篇童話發表於1835年,收集在他的第一本童話集《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裡。故事生動活潑,具有童話和民間故事的一切特點,小朋友們讀起來只會感到有趣,還不一定會意識到它反映出一個可怕的社會現實,那就是:為了金錢,即使對親兄弟也不惜謀財害命,相互殘殺——不過作法「很有趣」而已。這裡面還反映出某些「正人君子」的虛偽和欺騙,並且還對他們進行了「有趣」、但是嚴厲的諷刺和批判。小克勞斯請求那個農夫的妻子讓他到她家過一夜,她拒絕說:「丈夫不在家,不能讓任何陌生人進來。」但牧師卻能夠進去。她的丈夫素來看不慣鄉下的牧師,認為他是個「魔鬼」,因此牧師「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家」,「這時(夜裡)才來向這女人道『日安』。」「這位賢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出來給他吃。」不久丈夫忽然回來了,牧師就鑽進一個大空箱子裡去藏起來。丈夫揭開箱子,發現裡面蹲著一個魔鬼,「跟我們的牧師是一模一樣。」牧師表面上是滿口仁義道德的人,但實際上卻在這裡做著不可告人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