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奸王聽了探報之言,只氣得怪叫如雷,道:「孤乃當今皇叔,顏查散他是何等樣人,擅敢要捉拿孤家與百姓報仇雪恨!此話說的太大了,實實令人可氣!他仗的包黑子的門生,竟敢藐視孤家。孤家要是叫他好好在這裡為官,如何能夠成其大事?必須設計將他害了,一來出了這口惡氣,二來也好舉事。」因此轉想起:「俗言:『捉姦要雙,拿賊要贓。』必是孤家聲勢大了,朝廷有些知覺。孤家只要把盟書放好,嚴加防範,不落他人之手。無有對證,如何誣賴孤家呢!」想罷,便吩咐集賢堂眾多豪傑光棍,每夜輪流看守衝霄樓。所有消息線索,俱各安放停當。額外又用弓箭手、長槍手。倘有動靜,鳴鑼為號。大家齊心努力,勿得稍為懈弛。奸王這裡雖然防備,誰知早有一人暗暗探聽了一番,你道是誰?就是那爭強好勝不服氣的白玉堂。
自顏巡按接印到任以來,大人與公孫先生料理公事,忙忙碌碌,毫無暇晷,而且案件中多一半是襄陽王的。白玉堂卻悄地裡訪查,已將八卦銅網陣聽在耳內。到了夜間人靜之時,改扮行裝,出了衙署,直奔襄陽府而來。先將大概看了,然後越過牆去,處處留神。在集賢堂竊聽了多時,夜靜無聲。從房上越了幾處牆垣,早見那邊有一高樓,直衝霄漢,心中暗道:「怪道起名衝霄樓,果然巍聳,且自下去看看。」回手掏出小小石子輕輕問路,細細聽去卻是實地,連忙飛身躍下,躡足潛蹤,滑步而行。來到切近一立身,他卻摸著木城板做的圍城,下有石基,上有垛口,垛口上面全有鋒芒。中有三門緊閉,用手按了一按,裡面關的紋絲兒不能動。只得又走了一面,依然三個門戶,也是雙扇緊閉。一連走了四面,都是如此,自己暗道:「我已去了四面,大約那四面也不過如此。他這八面每面三門,想是從這門上分出八卦來。各門俱都緊緊關閉,我今日來的不巧了,莫若暫且回去。改日再來打探,看是如何。」想罷,剛要轉身,只聽那邊有鑼聲,又是梆響,知是巡更的來了。他卻留神一看,見那邊有座小小更棚,連忙隱到更棚的後面,側耳細聽。
不多時,只聽得鑼梆齊鳴,到了更棚,歇了。一人說道:「老王呀,你該當走走了。讓我們也歇歇。」一人答道:「你們只管進來歇吧。今日沒事。你忘了咱們上次該班,不是遇見了這麼一天麼。各處門全關著,怕什麼呢?今兒又是如此。咱們彷彿是個歇班日子,偷點懶兒很使得。」又一人道:「雖然如此上頭傳行的緊,鑼梆不響,工夫大了,頭兒又要問下來了,何苦呢?說不得王三李八你們二位辛苦辛苦,回來我們再換你。」說罷,王李二人就巡更去了。白玉堂趁著鑼梆聲音,暗暗離了更棚,竄房躍牆,回到署中。天已五鼓,悄悄進屋安歇。
到了次日,便接了金輝的手本。顏大人即刻相見。金輝說起赤石崖捉了盜首藍驍,現在臥虎溝看守;十里堡拿了刺客方貂,交到長沙府監禁:此二人系趙爵的硬證,必須解赴東京。顏大人吩咐趕緊辦了奏折,寫了稟帖,派妥當差官先到長沙起了方貂,沿途州縣僅要派役護送;後到臥虎溝押了藍驍,不但官役護送,還有歐陽春丁兆蕙暗暗防備。丁二爺因要到家中探看,所以約了北俠,待諸事已畢,仍要同赴襄陽。後文再表。
且說黑妖狐智化自從隨金公到任,他乃無事之人,同張立出府閒步。見西北有一去處,山勢峻巖,樹木蔥鬱,二人慢慢順步行去。詢之土人,此山名叫方山,及至臨近細細賞玩。山上有廟,朱垣碧瓦,宮殿巍峨。山下有潭,曲折迴環,清水漣滴。水曲之限有座漢皋台。石徑之畔又有解-亭,乃是鄭交甫遇仙之處。這漢皋就是方山的別名,而且房屋樓閣不少;雖則傾倒,不過略為修補,即可居住。似此妙境,卻不知當初是何人的名園。智化端詳了多時,暗暗想道:「好個藏風避氣的所在。聞得聖上為襄陽之事,不肯彰明較著,要暗暗削去他的羽翼。將來必有鄉勇義上歸附。倘是聚集人也不少,難道俱在府衙居住麼?莫若回明金公,將此處修理修理,以備不虞。豈不大妙。」想罷,同張立回來,見了太守,回明此事。金公深以為然,又稟明按院,便動工修理。智化見金公辦事鯁直,晝夜勤勞,心中暗暗稱羨不已。
這日智化猛然想起:「奸王蓋造衝霄樓,設立銅網陣。我與北俠丁二弟前次來時,未能探訪。如今我卻閒在這裡,何不悄地前去走走。」主意已定,便告訴了張立:「我找個相知,今夜惟恐不能回來。」暗暗帶了夜行衣百寶囊,出了衙署,直奔襄陽王的府第而來。找了寓所安歇。到了二鼓之時,出了寓所,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木城之下。留神細看,見每面三門,有洞開的,有關閉的,有中間開兩邊關的,有兩邊開中間閉的,又有兩門連開單閉這頭或那頭的,又有單開這頭或那頭連閉兩門的:八面開閉,全然不同,與白玉堂探訪時全不相同。智化略定了定神,辨了方向,心中豁然明白,暗道:「是了。他這是按乾、坎、良、震、巽、離、坤、兌的卦象排成。我且由正門進去,看是如何。」及至來到門內,裡面又是木板牆,斜正不一,大小不同。門更多了,曲折彎轉,左右往來。本欲投東,卻是向西;及要往南,反倒朝北。而且門戶之內,真的假的,開的閉的,迥不相同。就是夾道之中,通的塞的,明的暗的,不一而足。智化暗道:「好利害法於!幸虧這裡無人隱藏。倘有埋伏,就是要跑,卻從何處出去呢?」正在思索,忽聽「拍」的一聲,打在木板之上,「呱噠」又落在地下。彷彿有人擲磚瓦,卻是在木板子那邊。這邊左右留神細看,又不見人。智化納悶,不敢停步,隨彎就彎。轉了多時,剛到一個門前。只見嗖的一下,連忙一存身。那邊木板之上,「拍」的一響,一物落地。智化連忙撿起一看,卻是一塊石子,暗暗道:「這石子乃五弟白玉堂的技藝。難道他也來了麼?且進此門看看去。一伏身進門往旁一閃,是提防他的石子。抬頭看時,見一人東張西望,形色倉皇,連忙悄悄喚道:「五弟,五弟。劣兄智化在此。」只見那人往前一湊道:「小弟正是白玉堂。智兄幾時到來?」智化道:「劣兄來了許久。叵耐這些門戶鬧的人眼迷心亂,再也看不出方向來。賢弟何時到此?」白玉堂道:「小弟也來了許久了。果然的門戶曲折,令人難測。你我從何處出去方好?」智化道:「劣兄進來時,心內明明白白。如今左旋右轉,鬧的糊里糊塗,竟不知去向了。這便怎麼處?」
只聽木板那邊有人接言道:「不用忙,有我呢。」智化與白玉堂轉身往門外一看。見一人迎面而來,智化細細留神,滿心歡喜,道:「原來是沈賢弟麼?」沈仲元道:「正是。二位既來至此——那位是誰?」智化道:「不是外人,乃五弟白玉堂。」彼此見了。沈仲元道:「索性隨小弟看個水落石出。」二人道:「好。」沈仲元在前引路,二人隨後跟來。又過了好些門戶,方到衝霄樓。只見此樓也是八面朱窗玲瓏,周圍玉石柵欄,前面丹墀之上,一邊一個石像駝定寶瓶,別無他物。沈仲元道:「咱們就在此打坐。此地可遠觀,不可近玩。」說罷,就在台基之上拂拭了拂試,三人坐下。
沈爺道:「今日乃小弟值日之期。方才聽得有物擊木板之聲,便知是兄弟們來了,所以才迎了出來。虧得是小弟,若是別位,難免聲張起來。」白玉堂道:「小弟因一時性急,故此飛了兩個石子,探探路徑。」沈爺道:「二位兄長莫怪小弟說,以後眾家兄弟千萬不要到此。這樓中消息線索利害非常。奸王惟恐有人盜去盟書,所以嚴加防範。每日派人看守樓梯,最為要緊。」智化道:「這樓梯卻在何處?」沈爺道:「就在樓底後面,猶如馬道一般。梯底下面有一鐵門,裡面僅可存身。如有人來,只用將索簧上妥,盡等拿人。這製造的底細,一言難盡。二位兄長回去,見了眾家兄弟,諄囑一番,千萬不要到此。倘若遇了圈套,惟恐性命難保。休怪小弟言之不早也。」白玉堂道:「他既設此機關,難道就罷了不成?」沈仲元道:「如何就罷了呢?不過暫待時日。待有機緣,小弟探准了訣竅,設法破了索簧。只要消息不動,那時就好處治了。」智化道:「全仗賢弟幫助。」沈仲元道:「小弟當得效勞,兄長只管放心。」
智化道:「我等從何處出去呢?」沈仲元道:「隨我來。」三人立起身來,下了台基。沈仲元帶領二人,彎彎曲曲,過了無數的門戶,俱是從左轉。不多時,已看見外邊的木城。沈仲元道:「二位兄長出了此門,便無事了。以後千萬不要到此!恕小弟不送了。」智化二人謝了沈仲元,暗暗離了襄陽王府。智化又向白玉堂諄囑了一番,方才分手。白玉堂回轉按院衙門。智化悄地裡到了寓所。到次日方回太守衙門,見了張立,無非託言找個相知未遇。私探一節,毫不提起。
且說白玉堂自從二探銅網陣,心中鬱鬱不樂,茶飯無心。這日顏大人請到書房,與公孫先生靜坐閒談,雨墨烹茶伺候。說到襄陽王,所有收的呈詞至今並未辦理,奸王目下嚴加防範,無隙可乘。顏大人道:「辦理民詞,卻是極易之事。只是如何使奸王到案呢?」公孫策道:「言雖如此,惟恐他暗裡使人探聽,又恐他別生枝節攪擾。他那裡既然嚴加防範,我這裡時刻小心。」白玉堂道:「先生之言甚是。第一做官以印為主。」便吩咐雨墨道:「大人印信要緊,從今後你要好好護持,不可忽略。」雨墨領命,才待轉身,白玉堂喚住,道:「你往那裡去?」雨墨道:「小人護印去。」白玉堂笑道:「你別性急,提起印來,你就護印去;方才要不提起,你也就想不起印來了。何必忙在此時呢?——再者還有一說,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焉知此時奸王那裡不有人來窺探。你這一去,提撥他了。曾記當初俺在開封盜取三寶之時,原不知三寶放於何處,因此用了個拍門投石問路之計,多虧郎官包興把俺領了去,俺才知三寶所在。你今若一去,豈不是『前車之鑒』麼?不過以後留神就是了。」雨墨連連稱「是」。白玉堂又將誆誘南俠入島、暗設線網拿住展昭的往事,述了一番。彼此談笑到二鼓之半,白玉堂辭了顏大人,出了書房,前後巡查。又吩咐更夫等,務要慇勤,回轉屋內去了。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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