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才那場籃球賽吧?在那場比賽中,我又殺又打,又蹦又跳,運動量比籃球隊員還大。不料,這一動,就使我落下了「病」根子。
回到家裡,我迫不及待地上廁所,我上完廁所一直有兩個好習慣——沖廁所,看底褲。這一看,看出了一條關係到我終身大事的消息:
我來月經了!
我的臉被褲子上的血跡映得通紅,自己好像楞住了,可又不易察覺地笑了笑,想讓自己的神經放鬆一點。
看著褲子上的血跡,我實在是太悲痛了:自己已經不乾淨了呀!首先,我為什麼會這麼早就來月經?聽我老母說,一般在十五六歲才發生這種事情,原以為退了少先隊才會來月經,因為來了月經,就不配戴紅領巾了。其次,我第N次萌發了男女不公平的想法,為什麼只有女生來月經長「波波」?其三,為什麼月經來得這麼順利和舒服呢?根據科學證明:來月經會格外頭疼煩躁,可我卻格外興奮,來月經是我今天唯一的壞消息。
我故作虛弱地走到過來人——我媽身邊。她的精神狀態相當飽滿,穿著一件黑得可以和抹布想媲美的睡衣,在灶前晃來晃去。我又想表現得滿不在乎,又想裝得特委屈,還想有點得意,最好還要無辜,這幾種感情最終還是溶成了平淡的聲音:
「媽媽,我來月經啦!」
我猜測著媽媽是該悲哀著又得買一份衛生巾,還是要欣慰我終於大了(這也意味著以後讓我洗碗就有了理由)。可她卻興奮地把手在睡衣上一抹,我以為她要跟我握手,祝賀我和她成了同胞呢。不想,她說:
「你在家,我出去買東西。」
媽媽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因為找不到褲頭,索性把衣服脫了,在家裡裸奔。
我待在廁所,用了一卷衛生紙來擦月經,看著衛生紙上的殷紅,觸著景,生著情,歎著氣。阿Q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自我安慰口訣,也不是那麼好編的。
總算傳來了我媽的叫著門,我小心地匍匐著幫媽媽開門,生怕得罪了姑媽,弄出一大堆月經來。她買了一大兜一大兜的東西:有促進血液循環的紅塘,有滋陰養顏的烏雞白鳳丸,有活血化淤的當歸玉露精,還有親切慰問我的牛肉乾,惟獨少了衛生棉。
我媽竟然無恥地叫我自己去買衛生巾,還鼓勵說:
「沒事!就像買毛巾一樣平常。」
如果我不自己買的話,我媽就要把我來月經的事情公佈於天下同學,不要臉事小,沒名節事大,俺月經女買月經紙乃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臨出門前有個要求,我要帶上牛肉乾出征——哈哈哈!它是幹什麼的?被吃?不是!湊字數?不是!賄賂售貨員?也不是!幹什麼的?猜嘛!猜不出來使勁猜嘛!
看到貨架上的衛生巾,我並沒有眼花繚亂,沉著冷靜地抓了兩包最貴的衛生巾(因為可以找媽媽報銷),重頭戲在付款的當兒,我並沒有因為售貨員是男的,就改變計劃而改買牙膏和牙刷。我聲音清脆,咬字清晰地說:
「叔叔!我買兩包衛生巾!」
我有意把「衛生巾」三個字說得很重,顯示出我不知道「衛生巾」的用途,是被媽媽遣使出來買醬油,順便給波濤洶湧的媽或姐或姑或姨買衛生巾的無知少女。牛肉乾就在這時候起到了輔助作用,我故意讓牛肉乾採用飛的形式被我丟進嘴巴裡,還故意噱得「孜孜」作響,還故意誇大唾液與舌頭的摩擦,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把我的年齡強行降低,使售貨員以為我的年齡很小,只是骨骼架子生得大些。
墊衛生棉的過程我就不必說了,怕影響大家的食慾。
晚上,我雖然睡不著,但又不敢像電視上的人那樣翻來覆去,怕月經越來越多。想著月經漏出來,印出來,衛生巾掉出來的各種悲慘結局,害怕一醒來,自己已經身在月經的世界,所以遲遲不肯睡覺……
第二天一起床,我滿心希望褪下褲子,迎接我的是一張空白的衛生棉,可放眼一看,仍看到一張血跡斑斑的衛生棉,我絕望了,無奈之下,只得又請教媽媽。媽媽說:
「沒關係,這是正常的……」不過隨即又說,「不過你的是有點多了。」
我聽了這話,趕緊讓眼淚一滴不剩地刑滿釋放了。
我問:「月經是不是來一個月呀?」
「一般嘛,來四五六天吧!不過你第一次來,可能不規律,有這個可能!」
媽媽和我興趣不在一塊,我關心的是月經為什麼這樣紅?她關心的是紅糖為什麼這麼貴?買了這麼貴的紅糖,我為什麼不痛經?
那痛經又是什麼呢?
我媽終於等到對我普及婦女衛生知識的這一天了。她清了清嗓子,開始對我進行演講:
「是這樣的。由於月經不暢,流出來的血很少,很多部分的血就在肚子裡凝結,導致肚子疼痛,這就叫做痛經。」
聽完這段理論,我不禁高呼:
「我要痛經!」
我們親愛的組長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催別人交作業,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有權利發發脾氣。這回也是,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收租子的黃世仁。不料,我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作業,倒是翻出了上學前我媽在書包底層塞著的幾包衛生巾。
我的作業本丟了,這本來只是一件小事,我們班一個月內,十個人有九個人都小型地丟過本子,只要往地下一望,就可以看到被踩了一腳的本子。但是,我這一次,向地下望了八、九眼,還沒看見失落的本子。我只好使出了我的絕招,大喊三聲:
「我的本子呢?」
但是這一招,只是引來無數厭惡的目光與叫喊:
「別叫了,嫌你會叫些!」
無奈之下,我只得坐下,好好地沉思使用哪幾條求助方法。
首先是最老土的辦法:跟老師說!但是老師只會愛理不理地說一句:
「好了!前後左右的同學都找一找!」
了不起重新賞你個本子,再把所有的作業重新抄在本子上。
其次,就是挨個問同學有沒有看到我的本子。這一招也不好,首先我們班有幾個同學下課的時候老老實實待在教室裡?就算有那麼一兩個,也被尊稱為「自閉症患者」。唉,如果我有先見之明,待在教室裡,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人間慘劇了!
而且,我們班同學比較有眼無珠,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既放在眼裡又裝在心裡,可對別人的事,從來都是睬都不睬。自然也不會注意我的本子了。
當我否決了所有的求救辦法後,決定:自己找出班裡的神抄幫幫主!我將運用排除法,排除幾個最有嫌疑的人,從動機,身份,手段等方面來入手。
第一位是我們班的「偷書幫幫主」。他曾經偷了圖書室的一套《百科全書》,所以身份吻合。可是他與我無冤無仇,所以沒有動機,沒有了動機,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手段了。
第二個就是素來與我水火不兼容的楊非雪,她的動機很明確,就是偷我的作業,讓我交不了作業,在63位同學面前出糗,但是要是說手段,卻說不過去,因為下了課,她一直在操場上玩,有不在場證明。
第三個是范都都,他有戀物癖,最喜歡搜集我的東西,比如橡皮、筆芯、簽名,特別是作業……
組長找來了一個火鉗,在我倒出來的那堆東西裡鈀來鈀去,神態和敬業程度和垃圾王極其相似。組長的火鉗終於浮出水面,上面夾著的竟是衛生巾。
組長說:
「這是什麼?」
我的臉一下子像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一樣紅,看來,這時候能使用的,就只有我這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嘴了。我調整好自己的笑容,親切地對他說:
「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新型創可貼,很好用的。」
這時,我的本子從高空俯衝下來,準確地落到我的書本文具形成的垃圾堆上,能使出「移形換影」絕招的,就只有假裝純潔幾乎不被列入嫌疑的藍鵑了,她若無其事地朝我笑一笑,好像抄了我的作業,是我的榮幸。
可惡的是,在我們班,抄作業不叫做抄,叫「參考」「採訪」,所以我沒辦法將這位神抄幫幫主繩之以法。
組長心滿意足地捏著作業本離去,我終於逃過了一劫。
可是更大的桃花劫——體育課等著我(因為跑道的終點有一棵桃花樹),這節體育課是要考1000米長跑,該怎麼辦呢?讓我跟男體育老師說我來月經了,辦不到!
我編造了各種各樣不上體育課的理由,其中不乏自虐的辦法:我曾經試過在腿上割一個小口口,我不敢;曾經試過讓范都都拍我一個「鐵砂掌」,他不忍;我想把衣服脫光,讓自己著涼,我又害怕人言。
第四節體育課到了!數學老師滿面春風地走進教室說:
「同學們,還差幾天就要小考了。可你們的數學還是不行,這節課體育老師剛好出差了,所以這節課上數學。」
聽了這話,全班在范都都的帶領下,用手,用文具盒拍著桌子,喊著:
「抗議!抗議!(口號和動作使我想起了飯菜久不上桌時自己的反應)」
集體的表情亂七八糟,有人是真的憤怒,有的是為了充場面被拉來當臨時演員的,所以表情憤怒得不到位;有的不知道自己在參加抗議活動,笑得東歪西倒。
只有我一個人高興地大呼一聲:
「耶!」
已經快哭了的數學老師讚許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