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士傳 第十二卷 雪憤恨外國草文 善反覆小人花面
    詩曰

    雄名義詞耀殊方,豪傑由來不可量。

    卻笑世人無具眼,偏從轉盼起炎涼。

    卻說常奇所遇騎鹿女子,不是別人,就是那華光國裡一個公主。那華光國四面有千餘里廣闊,國富兵強,依山為險。山中多產白鹿,其大如馬,可作戰馬之用。那國王止生一子一女。其子尚幼,已立為太子。其女年已及笄,母親產他時,夢明月入懷而生,因指月為名,叫做月仙公主。不但姿容美麗,又聰慧異常,且才兼文武,能使兩口寶劍,番將中無能敵其勇者。國王愛如掌珍。國中大事常聽其裁決。幾次欲為擇配,怎奈國中沒有配得他的人。別國來求親,公主又心中不願,所以蹉跎歲月,未得匹耦。他聞中華文物之盛,甚有仰慕之意,時常借出獵為由,到關津界口往來窺探。凡守關將吏,並關內百姓,有出關行走的,多被他掠入國中。因便習了中國語言,又能通中國文字。那一日正出來遊獵,恰遇著常奇,他見常奇接箭打彈,甚有武藝,卻又是內侍打扮,遂呼近前來,問其姓名,為甚到此。常奇道:「我雖冒頂內侍平易姓名,其實不是平易,也並非內侍。我本姓常,名奇,江西人氏。幼曾讀書,深通文墨。後來棄文就武,中過武舉。不幸犯罪在逃,權時嘯聚山澤。因念山澤非英雄久棲之所,中國又無可安身,故發憤自宮,變相改妝,冒作內侍,假托採辦為由,賺過關津,欲向殊方異域,建功立業,展我生平大志。今日幸得與貴人相遇,未知能識拔英雄否?」公主聽了,笑道:「說得好大話!你們中華人都言過其實。我才見你手腳兒雖也快便,只不知果然有大本事麼?」常奇道:「若問我本事,不是誇口說。捻著一管筆,蘸著幾點墨,隨你要做甚文字,可倚馬而待。若拿著刀槍弓箭,騎著快馬,雖百萬軍中,往來馳聚,如入無人之境。」公主道:「據你這般說,是文武全才了。我華光國中,最肯招賢納士,我便是本國的公主。你若果英雄,我當薦引。但你的武藝,我雖略見一二,也還未全試。至於文墨,口說無憑,你可隨我到國中去,見我父王,面試一番。果系奇才,即便重用。」常奇謝道:「若得公主引薦,深感知遇之恩。」說罷,便上了馬,雜入番將隊裡,隨著公主,一齊回騎。來至那華光國中,到得國門,看那地方形勢十分雄壯,城郭完固,城門上有許多兵將,森森排列。城內百姓們攘攘往來,且自熱鬧。常奇暗想道:「不料化外荒遠之地,卻有這一個大都會,竟與中華氣象相去不遠。有詩為證:

    極目荒寒處,俄然有路通。

    建牙窺勝概,帶巾見英風。

    城郭依山固,人氏上國同。

    小邦堪借力,遠連綠林中。

    當下公主引常奇入朝門內,參見國王,把常奇所言一一奏聞。國王遂宣常奇上殿,給與紙筆,先試他文字,即命公主出題。公主指所乘白鹿為題,要常奇作賦一篇。常奇援筆立就,語皆精工,中有數聯警句云:

    「白者非馬,素衣宜孔子之裘。角者非牛,荒服備姬王之貢。光比充庭之鷺,指之則在獐邊,色似入開之魚,分之則有蕉夢。靈台詠其濯濯,真與鶴鶴之鳥而齊輝;萍野賦其呦呦,堪偕皎皎之駒而並重。依稀類虎,無異蓐收之神;彷彿疑麟,可作終軍之頌。」

    公主看了,大加稱賞,啟奏國王道:「他自誇文才,果非虛語。至其武藝,孩兒已見他接箭放彈,兩般都妙,但未見其全技耳。」國王道:「且待明日再試他武藝便了。」當日賜與筵宴。次日,國王與公主引著許多番兵番將齊集教場,召常奇到來演武。常奇抖擻精神,放出平生本事,乘著番馬,好像騎熟的一般。於馬上放箭,無不中的。至於槍刀劍戟等器械,般般演使,盡皆入妙。國王與公主俱大喜,眾兵將也都嘖嘖歡服,國王宣常奇近前。問道:「卿具文武全才,如何不能得志,至於閹割?據你說犯罪在逃,發憤自宮,不知你所犯何罪,可與寡人言之。」常奇遂把自己犯罪的緣由細細陳奏。公主在傍聽了,奮袖而起,奏與國王道:「常奇為母舅報仇,可稱義士,他母舅為方孝孺而死,也是個正人。孩兒向聞燕邸興兵,建文遜國,靖難之役,屠戮忠臣,極其殘酷,人心甚為不平。今若提師入關,直抵冀北,申明大義,以紓眾憤,有何不可?」國王道:「此誠快心之事。但恐兵微將寡,力不從心,為之奈何?」公主道:「自古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今有常奇為助,既可畫策運籌,又能推鋒陷陣,若使孩兒親統大兵,而以常奇副之,何患眾寡不敵?」國王便依公主之言,即日拜常奇為元帥,管轄眾番兵,輔佐公主出征。又在教場選兵練將了月餘,然後擇日起行。常奇奏聞國王,自改其名為常更生。引軍旗上,大書「華光國元帥常更生」。公主在後,常更生在前,統領馬步士卒共十餘萬,浩浩蕩蕩,殺奔前來。

    不則一日,來至關津界口,時值霪雨連綿,人馬難進。常更生叫且安下營寨,等候公主大隊人馬來到,商議攻取之策。公主便要打關,常更生道;「目今天降淫雨,人馬難行,且宜養威蓄銳,未可輕進。況吾國既興仁義之師,當先馳布檄文,告諭關中將士,使之共矢忠心。若其恃強不服,然後攻打未遲。」公主依言,即命常更生草就檄文一通,於向日擒來的兵卒之內,選一個精細的,教他持檄而往。那時守關將士,因外國入寇,早已飛報各上司,隨有本處總兵官統兵,到關防禦。忽報關外有人送檄文來到,持檄文者即先年被擄去的兵。總兵官使教放之。取那檄文來看時,上寫著「華光國大元帥常更生」名字。檄中說建文君躬無失德,忽道培難之師,致國亡身竄,遠近同悲。又說忠臣被禍,人心不平。中有數聯云:

    「以天潢之戚,托靖難之名,頓令天子蒙塵,遂致大宗失繼。服袈裟而袍去袞,聞者吞聲;讀楞嚴而磬懶敲,言之流涕。乾坤有恨,悲深暗雨愁雲;江漢無情,腸斷新蒲細柳。虛無金殿,悵群鳥之晚朝;想像翠華,泣六宮之夜月。蕭條長樂,寂寞昭陽。周公此來,成王安在?更痛一時忠烈,遂使十族摧殘,妻女皆入教坊,文字悉加禁斥。古人於敵國效忠之士,猶贈恤以勵眾心,今日於本朝盡節之臣,反誅戕而無遺種。德昭之死於匡義,東宮鮮被戮之官;濟王之斃於理宗,太湖無盡坑之卒。未若今茲之其慘實為遠近所同悲。吾國雖雲小邦,頗知大義。聞此傷心之事,不禁奮臂而前。今來翰旅陳師,非欲割州據縣。將求衲子於遐域,仍復正位於中朝。上慰先正先賢,用浩多方士雲。」

    總兵官看了,搖頭道:「外方小國,怎敢出此大言?」因問來人道:「你可聽得那常更生是何等人,有何本事?」來人稟道:「聞他原是中國一個太監,前日公主出獵,遇見了他,因試他有文武全才,奏知國王,特加重用。今公主奉國王命,提兵前來,就用他為大元帥。」總兵官驚訝道:「太監中如何有此等人?他既是太監,只該出入宮禁,怎的到了外國去?好生奇怪。」遂把檄文,並綠來人口詞,飛報本省撫按,星夜表奏朝廷。一時多傳以為異事。正是:

    善變果然能變,姓常卻是非常。平易既為借用,更生亦屬荒唐。平果平乎?平而適行其險;生則生矣,生而不免於傷。遭際了月仙公主,拋撇了幽儀二娘。向為母舅報仇,誼切於親戚;今為先皇發憤,義動於往常。外邦安得有此內侍,中國又豈有此貂-?聞名者入耳而震震,見檄者觸目於皇皇。只道是閹官中之豪傑,那知是罪人內之忠良。

    檄文傳送京師,宣德皇帝見了,勃然大怒。集廷臣會議,都道:「蠻邦無禮,宜特遣大將,出師征剿。」天子問誰可為大將,著廷臣各舉所知,以憑選擇。於是翰林院學士莊文靖特疏,保薦新襲爵的魏國公徐繩祖,堪任征蠻之事。天子想起徐繩祖為世子時,曾於御前侍衛,果然人才出眾,武藝超群;今日莊文靖薦他,誠為不謬。遂准其所奏,遣官星馳至南京,賜魏國公徐繩祖尚方寶劍一口,征蠻將軍印一顆,即日督師,征剿華光國叛蠻。詔使去後,莊文靖又糾合了眾詞臣,併科道各官,今詞上疏,為請降恩赦事。其略云:

    「臣等伏念文皇靖難之日,一時被戮之臣,如方孝孺、鐵鉉、景清、練子寧、黃子澄等,辱及妻孥,禁及文字,處之之法,未免過當。原其獲罪之由,不過各為其主,君子不以人發言,即使其人不正,而言有可取,猶當采錄。況彼為國捐軀,以忠義自矢者乎?先臣姚廣孝,寬文字之禁,此天下所仰望於陛下者也。至於鐵鉉等,妻女有入教坊者,咸宜赦出;其子孫有箴匿他處,未經誅殺者,亦宜宥免,或量加錄用。昔文皇曾云:『練子寧若在,吾當用之。』然則使文皇在今日,子寧等本身猶可赦可用。何況其子孫?是又不獨天下所仰望於陛下,亦文皇在天之靈所深望於陛下者也。夫漢高不殺雍齒,光武不殺朱鮪,史書稱其大度。英明如文皇,豈度量不及高光?其初動於一時之忿,厥後已自追悔,但情未即行肆赦耳。今蕞爾蠻邦,敢出妄言,毀滅先帝,誠可痛恨。然為今之計,不若先布恩詔,追復建文年號,並優恤死難眾臣之後,然後命將出師,殄彼小丑。則宇內決心,士氣百倍矣。抑臣更有疑者,外國之人,何敢狡馬思逞?或亦被戮諸臣所株連之宗族、親友,逃入彼處,遵之使然。此輩本系無辜,朝廷求之太急,致鋌而走險。今一旦見恩詔下頒,彼且幡然改圖,束身歸命,不勞師武臣之力,亦未可知也。臣等冒死上奏,仰候聖裁。」

    天子覽奏,隨降恩旨,追復建文年號,並復被戮諸臣官爵,存其後人,大赦天下。又傳聖旨,著廷臣於文官內舉一知兵者協同徐國公出征。莊文靖便上疏,奏稱南京國子監博士董聞,文武全才,可以委用。恰好徐國公也有表文到來,奏請董聞為參謀。天子見二人所奏不約而同,即降特旨,命董聞為監軍道,與徐國公一同征進。正是:

    才向成均論文字,旋從幕府典戎兵。

    話分兩頭。不說董聞加官晉秩,從軍出征。且說柴白珩自見董聞南京赴任之後,甚覺熱中,選官之興勃勃,便收拾些銀兩,再往北京。仍通司禮太監鄢寵的線索,用了好些錢鈔,得選廣州府東莞縣縣丞。要緊回鄉誇耀鄰里,一領了憑,隨即起身出京,從水路而行。當其出京之時,尚在莊翰林未薦董聞之前,及出京以後,但聞朝廷遣徐國公領兵征蠻,並不知董聞陞官一事。他在路行了幾日,那一夜,泊舟河邊。月明如畫,因上岸閒步。忽遇著一個人,月光下,認得是東廠的差役,向在京師時,曾與廝熟的。白珩問他從何處來,今往何處去。那人道:「我奉差往南京拿一個人。今已拿到,要解到京師去。」因用手指著前面一雙歇下的船說道:「這就是我的船。」白珩道:「所拿者何人?其人所犯何事?」那人道:「此人是你極認得的。他假了莊翰林的書帖,到司禮監來投遞,被莊翰林查出,對鄢公公說了,因此差我去拿他。」正說間,前面船上有人招呼那人上船。那人應了一聲,回身便走。白珩趕上前去問道:「此人是誰,可對我說知。」那人一頭走,一頭答道:「是杜龍文。」白珩聽不仔細,把「杜龍文」三字認做「董聞」二字,因聲音廝混,一時聽錯,便又問道:「可是董博士麼?」那人已走遠了,遙應道:「正是杜博詞。」原來杜龍文別號博詞,恰好又與「博士」兩字相混,大家都認錯了。正是:

    廝混聲音處,差訛姓與字。

    龍文認做董,詞又誤為士。

    說話的,那龍文、董聞,博詞、博士,聲音混誤,還不足為奇。只是杜龍文為何恰好從南京提來,以致柴白珩愈加錯認是董聞,看官有所不知。杜龍文在北京,假了莊翰林的書,騙了鄢太監;隨又假了別個官府的薦書,往南京應天府去打抽豐。為此東廠差役緝捕到南京拿獲。柴白珩不知就裡,只道是董聞被捉,滿心歡喜。回到舟中,拍手大笑。想道:「董家妹夫先我做官,何等興頭!前在我家吃酒之時還話取笑,何等驕慢!誰知今日我做了官人,他卻做了犯人。」又想道:「我初進學時,捏造口號笑我的一定是他;指使學師詐我多金,也定是他。後來我在京候選,被兩個醉漢阻隔;及把二人告到兵馬司,又是徐國公差人來討去,料也是他的所為。今日天理昭彰,有此現報。」便向僕徒們說知其事,取酒暢飲,吃得大醉,走到船頭上,遠遠指著前面歇的船叫道:「董聞,董聞!你今日不羞麼?你當初幾番暗算我,欺慢我。好個董博士,誰知也有今日!」那邊杜龍文在舟中遠遠的聽著,也因聲音廝混,認做笑他。因問船上人道:「前面是甚麼船?那叫著我名字笑罵的是誰人?」差役答道:「是你極相知的朋友柴白珩。」杜龍文聽了,恰好當初曾暗算白珩,今正合著白珩的言語。只道白珩已識破機關,故今日把他來嘲笑,又羞又惱,正是:

    談笑微中,暗合適妙。

    兩邊認差,可發一笑。

    不說杜龍文誤認柴白珩笑他,因羞變怒,記恨在心。且說白珩次日還想要到那船上去,見了董聞,當面嘲笑。那知杜龍文的船已早開去了,不及相見,因此白珩到底認是董聞被捉。歸到家中,便把這話報與父親知道。柴昊泉道:「我說這畜生那裡有富貴在面上?他與丁推官相知,丁推官已死了;與莊翰林相知,如今又假書弄出事來,眼見得這條門路已斷,連官也做不成了。至若與徐國公相知,今徐國公領兵在外,遠水不救近火,我如今須不怕他了。」便寫起一張告示來,分付家人把去,貼在董家門上。告示上寫道:

    「柴衙 示。照得此屋,雖系董家原產,但向曾得過本衙,典價白銀三百兩,仍該本衙管業,與董處無干。今本衙欲將此屋轉售與人,或典或租。有願成交者,經趕本衙議價立契,不得有誤。特示。」

    董起麟見了,吃驚道:「這屋是柴親家送還我的了。我兒替他兒子周全了犯罪罰銀之事,故以此相謝,又-賠償我以前所失之物,連原典契也送還我了。如何今日兒子才做了個縣丞,便恁般做作起來?」柴氏淑姿也道父親可笑,喚那貼告示的家人進來,問道:「我爹爹為何這等反覆?」家人道:「太老爺聽了大爺的言語,說道董爺已為了事,被捉進京去了,故此把這告示教小人來貼的。」淑姿與起麟聽說,都驚問道:「我家大爺為了甚事?這話那裡來的?」家人把白珩路上所聞的話述了一遍,淑姿大驚道:「既有此事,如何我家倒不曉得?」起麟道:「半月前南京曾有家信來,並不見說起。敢是近日的事。」正驚疑間,忽聽得門前一片聲喧嚷。起麟急出外看時,見一班人,都是軍漢打扮,又都是別處人聲口,一齊搶進門來。起麟那時,只道兒子真個為了事,如今來拿家屬了,吃此一驚不小。卻見數內一個人,懷中取出一紙大紅報單,向門上貼將起來,口中亂嚷:「報喜!賀喜!」起麟看那報單上寫著道:

    捷報

    貴府老爺董,欽授征蠻監軍道,同魏國公徐督師出征。

    京報人 高爵,榮升等

    眾人貼了報單,便向起麟討賞賜,太老爺叫得連天響。一時熱鬧異常,嚇得柴家貼告示的家人踉蹌而歸。柴吳泉父子聞知,目瞪口呆,互相埋怨。昊泉埋怨兒子訛傳,白珩埋怨父親性急,連忙遣人把告示揭回,又送極盛的一副禮去稱賀,正是:

    勢利面孔,如黃梅天。

    忽晴忽而,轉盼改前。

    董起麟見柴昊泉父子反覆無常,付之一笑。不一日,董聞有家書寄回,道是軍事緊急,即日起行,不及歸家省親。起麟也附與平安家信,書中略述柴家反覆之事,不在話下。且說柴白珩擇了上任吉日,別了父母,帶了妻子,往廣州府東莞縣赴任。到任未幾,忽奉本府太守之命,差他解送軍餉,赴徐國公軍前交納。原來徐國公領軍出征,奉旨將南粵一帶地方應起解的錢糧都撥充軍餉。為此廣州知府特差東莞縣縣丞柴白珩解餉前去。你道這個苦差為何偏點著了柴白珩?原來是杜龍文指使的。龍文前被東廠差役拿獲解京,卻於半路舟中把差役灌醉,乘夜脫逃,遂挈家奔到廣州府,改姓名為土尚文,投托一個相知,叫做列天象。那列天象就是列天緯的兄弟,向年也曾到河南來,與龍文廝熟,今現為廣州府吏員。龍文投在他門下做個貼寫的書手。恰值知府為解餉事,傳諭吏房,將應差屬員,開列職名聽點。杜龍文銜恨柴白珩,便指使列天象把柴白珩的職名開上去。知府即便點差了,給批發餉,刻斯交解。白珩不敢推辭,只得奉命前往。

    看官聽說,若柴白珩此去,把軍餉如期解到,沒甚差誤,雖是苦差,也還不見得便害了他。那知偏又撞出事來。有分教兩錯認方才召怨,三合湊又復生災。一冤家方才放寬,兩對頭人又復肆毒。正不知撞出甚事,且看下卷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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