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北番聽得宋君親到,韓延壽與椿巖議曰:「宋君車駕親來,還當具奏,請君後車駕亦來監戰,則諸將知所尊命,可建大功。」巖曰:「此言正合我意。」延壽即具表,差人入幽州奏知。蕭後得奏,與群臣商議。蕭天佐奏曰:「陛下此行,乃圖中原之大計,勿阻其請。」後大悅,因令耶律韓王監國,蕭天佐為保駕,耶律學古為監軍,即日駕離幽州,大軍浩浩蕩蕩,望九龍谷而來。韓延壽等接駕,奏知宋人不識陣勢及宋帝親征之事。後曰:「卿等各宜用心建功,若得中原,高職寡人不吝也。」延壽拜命而退。蕭後立營於正北。分遣諸將翌日見陣。
平明鼓罷三通,正南宋真宗車駕擁出,將佐齊齊擺列前後,對壘蕭後亦親部軍而出,遙見黃纛下真宗高坐馬上看陣。蕭後跨著紫驊騮,立於褐羅旗下,高叫曰:「宋君一統天下,尚有不足,屢欲圖我山後九郡。今來決一雌雄,若破得此陣,山後盡歸宋朝;不然,還要平分天下。」真宗厲聲答曰:「汝陋夷之地,縱歸獻於朕,朕亦無用處。量此陣又有何難破!」言罷,抽身還營。蕭後亦退。
帝回至帳中,召諸將議曰:「朕觀其陣,變化極多,卿等不能識之,將何為計?」六使奏曰:「臣父在日,嘗言:『三卷六甲兵書,惟下卷難曉,皆是陰文妖道之術。想此陣必出於下卷。臣母或聞其詳,乞陛下召來問之,或可曉其陣。」帝大悅,即遣呼延顯繼敕命一道,星夜前去。顯領旨,逕赴無佞府見楊令婆,宣讀聖旨曰:
朕以御駕北征,適因番兵排下一陣,陰陽變化,軍中莫測;且番人
口出不遜,必欲與朕爭衡。朕立意要破此陣。惟夫人久在太原,得先令
公之指示,當明其竅,特來宣召。聞命之日,即隨便至,以慰朕懷。
令婆拜受命畢,款待天使,因問陣勢之由。顯答曰:「前日聖上因與蕭後對陣,言語頗厲,故來宣取大駕,立待回奏。」令婆曰:「明日即行。」呼延顯辭出。次日,令婆分付柴太郡曰:「聖上來宣,只得赴命。勿使宗保知之。」太郡領諾。天使催促起行,令婆整點齊備,與呼延顯離楊府,逕望幽州而去。
適宗保打獵回來,因問:「令婆何往?」太郡曰:「入宮中見宋娘娘,有國事商議,數日便回。」宗保懷疑,逕進城中探問。遇守北門軍校問曰:「曾見令婆過此否?」軍校答曰:「侵早與天使赴御營去了。」宗保聽罷,亦不回府,勒騎隨後趕來。一路問信,皆道過去已久。看看日色將晚,宗保一直行去,不想走差路徑,來到荒僻處,全沒人煙。宗保大驚,欲待要再走,夜深月黑,莫辨路途。
正在慌間,忽見谷中透出一點燈光。宗保隨光影近前,見一所大房,似廟字之狀,遂拴了馬,連叩數聲。裡面有人開門,引宗保進入,見一婦人,坐於殿下,兩邊儀從,極是雄偉。楊宗保拜於階下。婦人間曰:「汝乃何人?夜深至此?」宗保道知本末,且言因與令婆走差路至此。婦人笑曰:「汝令婆赴軍中看陣,如何識得?」因令左右具飲食,款留宗保。宗保亦不辭,開懷食之。卻是紅桃七枚,肉饅頭五包。食畢,婦人取過兵書一本,付與宗保曰:「吾居此間,近四百餘年,未嘗有人至此,今君到此,乃夙緣也。汝將此書下卷熟玩,內有破陣之法,可去扶佐宋主,降伏北番,作將門萬代公侯,不失為楊家之子孫矣。」宗保拜而受訖。婦人令左右指教宗保出路。夭色漸明,左右曰:「此去一直之地,便是大路。」言罷而去。宗保在馬上且驚且疑。出得深山,恍然人境。問居民:「此是何處?」居民指曰:「前一座大山,乃紅累山,內有擎天聖母廟,多年荒廢,基址尚在。」宗保默然曰:「凡事不偶,此真乃奇遇也。」遂取出兵書玩之,熟讀詳味,不勝歡喜。後人有詩贊曰:
英雄何幸有奇逢,一本兵書術竅通。
此去定教扶聖主,將軍真可倚崆峒。1
1崆峒(kongtong,音空同)——山名,在今甘肅省。此處指依靠,後盾。
卻說楊令婆隨天使到御營中,朝見真宗。真宗賜慰甚厚,道知北番所佈陣圖之事。令婆曰:「臣妾先夫,曾留下兵書一冊,未知此陣載得有否?容臣妾與六郎出陣觀視。」帝允奏,令婆辭退。
次日,率六使及眾將登將台觀望其陣,但見刀兵隱隱,殺氣騰騰,紅旗動處,變化無窮。令婆細看良久,取兵書對之,不識在那款中。下得將台,謂六使曰:「此陣莫道我等不曉,就是汝父在日,亦未見也。」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令婆曰:「我楊門不識此陣,他人愈難曉矣。」正在憂悶間,忽報宗保來到。六使怒曰:「軍伍之中,他來何益?」道未罷,宗保已進帳前,見父怒氣不息,乃曰:「爹爹莫非為陣圖不識而煩惱乎?」六使曰:「汝勿妄言,好好回去,兔受鞭笞。」宗保笑曰:「我回去無妨,誰人來破此陣?」令婆聞其言,喚近身邊問曰:「汝曾見此陣來?」宗保曰:「孫兒頗識陣圖,試往觀之,自有定論。」令婆遂令岳勝、孟良等保他登將台看陣。岳勝得令,引宗保登將台。
[宗保]盼望良久,顧謂岳、孟曰:「此陣排得極巧,只可惜不全,破之甚易。」岳勝、孟良等驚問曰:「御駕前將帥雲集,無一人敢正視此陣者,小本官何以識之?」宗保曰:「且回軍中細說。」眾人下了將台。岳勝入見六使曰:「小本官深明陣法,言破之甚易。」六使笑曰:「休聽他胡語。」岳勝即出。宗保見令婆,道知陣圖可破之故。令婆曰:「汝既能破,且問此陣何名?」宗保曰:「說起此陣,非等閒之比。自九龍谷正北布起,直接西南一派,都是按名把守,內有七十二座將台,築開雨道,路路相通,名為七十二座天門陣。靠右側黑旗之下,陰陰杳杳,日月無光,乃吞迷敵人之所,埋得孕婦在此,更為慘毒。此一處頗難破之。其外,尚有不全處:中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燈七七四十九盞;青龍陣下,少了黃河九曲水;
白虎陣上,少了虎眼金鑼二面,虎耳黃旗二張;玄武陣上,欠珍珠日月皂旗二面。是幾處,待孫兒依法調遣,破之如風掃殘雲,霎時即消,有何難哉?」令婆大驚曰:「吾孫何處得此妙訣?」宗保不隱,將所得兵書之事道知。六使聽罷,以手加額曰:「此主上之洪福,使汝得此奇遇。」
次日,六使進御營,道知其陣名,具言有不全之處,破亦容易。真宗大悅曰:「既卿能識其陣,當以何日進兵?」六使曰:「待臣子與宗保商議。」帝允奏。六使出到軍中,喚宗保計議。宗保曰:「彼以干支相剋之日佈陣,吾當以干支相生之日破之。」六使然其言,下令諸將聽候。
不想真宗駕下王欽,私以陣圖不全消息,遣人漏夜入番營報知。韓延壽接得大驚,急入奏蕭後。蕭後曰:「似此如之奈何?」延壽曰:「陛下可宣呂軍師問之。」後即降敕,宣呂軍師入帳中間曰:「卿排下其陣,緣何有幾處不全?」呂軍師自思:「彼軍中亦有識此陣者。」乃奏曰:「果有未全,待臣按法添起,縱使軒轅復出,亦不能破矣。」後曰:「卿宜早設,勿使敵人測破。」呂軍師出到場中,下令於玉皇陣上添起紅燈;青龍陣上開起黃河;白虎陣內左右建起二面黃旗,當中設立金鑼二面;玄武陣上豎起日月旗。分佈齊備,已成全陣。正是:
只因奸賊通謀計,惹起干戈大會垓。
卻說楊六使分遣諸將,並依宗保指揮。擇定其日,奏帝出師。帝聞奏,下敕各營並進。宗保復引岳勝等登將台觀望,見天門陣布全,無路可入,叫一聲苦,跌落台下。岳勝大驚,連忙扶入帳中,報知六使,急令人救醒,問其緣故,宗保曰:「不知誰洩了天機,使番人知之。今陣圖添設完全,除是真仙下降,乃能破矣。」六使聽罷,昏然悶絕。眾人近前扶起,不省人事。令婆放聲大哭,眾將著慌。宗保曰:「令婆且慢啼哭,可請八殿下來計議。」令婆乃收淚,著人請得八殿下來到,令婆道知其由。八王曰:「既郡馬有事,待奏知主上商量。」即辭令婆,入見帝,奏知六使得疾之由。帝驚曰:「若使延昭不起,朕之江山奈何?」八王曰:「陛下須出榜文,招募名醫,先救好延昭,然後議出兵。」帝允奏,即出下榜文,掛於轅門外。
次日,軍校來報:「有一老翁揭取榜文。」帝宣醫人進於御前問曰:「卿何處人氏?」老翁答曰:「臣居蓬萊,姓鍾名漢,人稱為鍾道士。近聞楊將軍為陣圖得病,臣特來救之,又解破陣之法。」帝見鍾道士一表非俗。自思:「此人必有廣學。」乃令鍾道士往視六使病症。鍾道士回奏臼:「臣能救治。」帝問曰:「卿還用藥醫,用針灸乎?」鍾道士答曰:「臣觀其症,陰氣傷重,只須用二味藥品。」帝曰:「卿試言之。」道士曰:「須要龍母頭上發,龍公項下須。得此二味來,可療其病。」帝曰:「二味藥出何處?朕好使人求之。」道士曰:「龍鬚不必遠取,只在陛下可辦。龍母頭上發,須問北番蕭太后求討。」帝曰:「蕭氏朕之仇人,那裡去討?若有他藥代得,願出重金買辦。」道士曰:「偏要此品來,則可下藥。」八王奏曰:「延昭部下,皆能幹之人,陛下出旨道知,或能有人求得者。」帝允奏,令鍾道士且退。即著六使部下前去取藥。令婆聞旨,與岳勝議曰:「此物可討,只是難得機密人前去。」岳勝曰:「敢問老夫人有何計策?」令婆曰:「向聞我第四子改名木易,為蕭後駙馬。若有人通知其由,必能求得。」岳勝曰:「惟孟良最機密,可幹此事。」令婆即召孟良,令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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